“嗡——”
倏然間,仿佛腦袋里的某根弦繃斷了,持續的耳鳴讓高陽無法思考,無法感受。
模糊的視线中,他只能看到罐頭蒼白又絕望的淚臉,看到她害怕又無助地哭泣和懇求著什麼。
“我不想變成符屍,我不要變成吃人的怪物……”
終於,聲音慢慢回來了,高陽手心全是汗水,但沒有松緊匕首。
“罐頭,你的傷不像是咬傷,你不要害怕……”高陽伸出左手,放在罐頭的肩上,試著安撫她。
高陽希望罐頭不要情緒失控,因為他要確保自己不會判斷失誤。
究竟是因為恐懼而情緒失控,還是屍變的前兆,一定仔細分清。
“真、真的嗎?”罐頭情緒平靜了一些。
“真的,相信我。”高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亂開空頭支票的無恥騙子,但他別無選擇。
“好,我相信隊長。我,我們肯定都會沒事的,我們肯定平平安安地離開這里……”罐頭眼中又重燃了希望。
“等出去了,我要打游戲……不,不打游戲了,我要加強訓練,我一定要好好訓練,我再也不摸魚了,我要變強,我絕對不拖大家的後腿了……”
高陽強顏歡笑:“那你可一定要說到做到啊。”
“嗯!我保證說到做到!”
罐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隨即,她的笑容消失了,眼中虛假的希望之光也頹然消散:“隊長,我感覺,感覺不太舒服,胸口有點悶,還有點頭暈……”
高陽心一驚,不說話。
罐頭微微眨了眨眼,臉色越發蒼白:“隊長,你能抱一抱我麼?我真的,真的好害怕……我不想,我不想孤零零地死在這……”
高陽猶豫了,眼前的罐頭是那麼可憐和無助,可高陽很怕下一秒,她就會變成可怖的符屍,一口咬斷自己的脖子。
兩秒的猶豫後。
高陽身體前傾,伸出左手,將罐頭輕輕摟在懷中。
他左手抱住罐頭的頭,讓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膛上,控制好角度,確保她在屍變的第一時間,自己可以控制住她的頭。
與此同時,他右手緩緩抬起,做好隨時能自下而上,刺穿女孩下巴、直抵頭部的准備。
“隊長,謝謝你,我好受多了……”
“……”
“隊長,你知道麼,其實你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喜歡我這種女孩,長得又不好看,也沒有女人味……”
“……”
“而且,而且我做過測試,說我是回避型依戀人格……如果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就不喜歡他了,所以隊長,千萬別喜歡我,嘿嘿,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喜歡隊長了……”
“……”
“隊長,我不害怕了,動手吧。”
高陽的心狠狠一抽,握住匕首的手出現了松動。
他深吸一口氣,微微凝神,高度集中精神,靜靜等待。
三秒過去。
十秒過去。
三十秒過去……
直到一分鍾過去,高陽仍然沒有動手。
罐頭有些疑惑,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高陽:“隊長,你……”
“五分鍾早過去了。”高陽低聲說,“我剛一直在聽你的心跳,沒有停止,也沒有明顯加速。”
高陽說完,一把捏住罐頭的下巴:“張嘴。”
“啊——”
高陽沒看到什麼異常,又扒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也沒有任何變化,又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也沒有發燒的跡象,甚至還有一些涼。
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會屍變。
高陽徹底松了口氣:“你沒被咬。”
“誒?”罐頭先是一愣,十分難以置信,“我真的……沒被咬?”
“沒有。”高陽目光篤定:“應該是不小心刮擦到了哪。”
“可我真的有點頭暈,我還不舒服……”
“你有低血糖吧。”高陽猜的:“你太瘦了。”
“對誒,我是有低血糖。”
罐頭立馬反應過來,她趕忙從口袋掏出一塊巧克力:“我還隨身帶巧克力,就是怕暈倒,我怎麼、怎麼全給忘了啊……”
“我丟!”罐頭一時間面紅耳赤,她丟掉糖,雙手捂住臉:“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啊!天啊好社死啊我不活了……”
“別喊了,小心把符屍引來了。”
高陽撿起地上的巧克力,撕開包裝紙,“張嘴。”
“啊。”罐頭乖乖張嘴。
高陽把巧克力丟進她嘴里,起身,朝她伸出手:“歡迎歸隊。”
“嗯嗯!”
虛驚一場的罐頭感到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喜悅,她眼眶又濕又紅,笑著抓住隊長的手,站了起來。
高陽跟罐頭走出房間,黑雀全程在門口觀察,她也終於松了口氣,朝高陽和罐頭笑笑:“沒事就好。”
“哈哈罐頭!”灰雄開心地走過來,揉了揉罐頭的頭發:“你呀,差點沒把叔給嚇死了!”
“嘿嘿。”罐頭低著頭,很不好意思地笑著:“我自己都快嚇尿了!”
曼蛇還是面無表情,眼神沒有之前鋒利了,他走到高陽身邊,拿回屬於自己的匕首。
“歡迎歸,隊。”羅尼也很為罐頭開心。
“西燃呢!”罐頭佯裝生氣:“哼!剛才你們在外面的對話我都聽到了!還是西燃最疼我!”
此刻西燃還站在窗邊,雙手撐著窗沿,似乎在沉思。
罐頭開心地跑過去,“西燃!我沒事啦!不用擔心!”
高陽一把抓住罐頭,將她用力拉回來,“等等。”
高陽感覺不太對勁,西燃最應該為罐頭開心才對,可他的反應太冷靜了,甚至是漠然。
“西燃?聽得見麼?”高陽輕喊了一聲。
“嗯啊。”西燃悶悶地回一句,還是沒回頭。
“西燃,罐頭沒事,虛驚一場。”高陽上前兩步,但還是跟西燃保持著三米的距離。
其他人的手電筒,都朝西燃的方向照過去。
“啊,我剛聽見了,真好啊。”
西燃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色異常蒼白,渾身都被汗水浸濕,眼窩四周出現了類似霉斑的深褐色印痕。
他原本白淨斯文的臉,變得萎靡和頹廢。
“罐頭,歡迎歸隊啊。”西燃努力想擠出一個笑,一道鼻血從他的鼻孔流出來,沾濕了他的白襯衫。
“不,這不是真的……”罐頭睜大了眼睛,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西燃抹了一把鼻血,笑了笑:“別擔心,我沒事,我就是,就是有點頭暈,估計也是低血糖,我休息一下就好……”
西燃朝著大家走來,所有人都開始後退。
“西燃。”高陽厲聲喊住他,眼神痛苦,“別動。”
曼蛇走到高陽身邊,掏出短刀:“西燃,對不起,我會很快的。”
“曼蛇,你在說什麼啊……”
西燃無助地看向曼蛇,但是,他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的雙眼仿佛在急速融化,伴隨著兩道粘稠的鮮血流出,很快就只剩下兩個空洞的眼窩。
紅色靜脈沿著他的脖頸蔓延上來,迅速布滿了他的整張臉龐。
他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他還在說話,但需要很仔細才能分辨出他在說什麼。
“我們,我們是同伴啊……同伴不能放棄同伴……同伴……”
“吼!”
西燃僅存的人性消失了,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朝高陽撲了過來。
“刷——”
曼蛇的短刀出鞘,一道凌厲的刀光閃過,西燃的頭顱飛了出去。
西燃失去了腦袋,身體還朝前撲過來,撞在高陽的胸膛上,他斷裂的頸動脈噴出大股大股的鮮血,一瞬間染紅了高陽的衣服。
高陽一動不動,只是抿緊嘴唇,閉上雙眼。
兩秒後,西燃的無頭屍體,在高陽面前緩緩跪下,最後躺在了血泊中。
“西燃!”罐頭帶著哭腔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接著,是羅尼和灰雄悲痛的呼喊聲。
西燃死了,死在高陽腳下。
少年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我叫西燃,西邊的西,燃燒的燃,隊長好。”
——“我小學的時候,寫了一篇作文,叫我的媽媽。我從小跟媽媽相依為命,日子很不容易。”
——“大概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林夢娟究竟是什麼了。”
——“罐頭是我們的同伴!我們不能放棄同伴!”
“嗡——”
該死的耳鳴,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