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赫恢復了視覺,卻馬上呆住。
他臉上的魅影消退,滿臉鮮血,臉色既悲痛又茫然,眼神中還有些難以置信,似乎無法接受眼下的結果。
十幾秒前,當【江湖規矩】的約束失效,雙目失明的鍾赫情急之下發動【魅影】,左手長出一把魅影匕首,刺進流徒的腹部,右手也長出了一把魅影匕首,摸索到流徒的右胸口刺了進去。
流徒一邊慘叫,一邊抓住鍾赫的雙手,他痛苦掙扎,破口大罵,很快就沒了聲音。
接著,鍾赫的視覺回歸,直接呆住了。
地上的屍體雙目充血,死不瞑目地瞪著鍾赫,瞳孔已經渙散,鼻孔和嘴角還在冒著血泡。
鍾赫渾身發抖,發現自己殺了流徒。
他當然要殺他,可他本沒打算徹底殺死他,他猜到海川團所有人都提前服用了復活藥,他本想給流徒一個復活的機會。
以前在海川團,鍾赫跟流徒私交不錯,經常一起喝酒。
跟內心膽小的鍾赫不同,流徒雖然天賦靠後,但從小就是混混出身,粗野莽撞,經常主動要求上前线,就愛打打殺殺。
他還有一句名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越怕死越會死!
可鍾赫不這麼認為,他很擔心流徒,老是勸流徒別上前线,實在勸不動,就給他建議:“要不你去找唐坷德,幫你做下【器官拼圖】手術,把心髒挪個位置,關鍵時刻可以留條命。”
“孬貨!哥最看不起你這種人!”流徒十分鄙夷,罵了鍾赫一句。
鍾赫後來便懶得再說。
直到這一刻,鍾赫用魅影刺穿了流徒的右胸口才發現,他刺穿的似乎不是肺部,而是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
原來,流徒真的聽從了鍾赫的建議做了【器官拼圖】手術,原來,流徒也怕死。
真諷刺啊,他聽從了鍾赫的意見,最後卻被鍾赫給殺了。
——“越怕死越會死!”
原來,這話是真的。
那一瞬間,鍾赫心中某個部位坍塌了。
——我殺了流徒!我殺了他!
——不!是他活該!他剛才也打算殺我!是他先動手的!
——這就是戰爭!我沒錯!不是我的錯!
鍾赫渾身顫抖,臉色煞白,他用力掙脫流徒卡住自己的雙手,可那雙僵硬的手就是不松開,就像兩把鐵鉗。
“松手,松手……給我松手!”
鍾赫崩潰了,他大喊一聲並發動魅影,“刷”一聲將流徒的雙手給切斷。
鍾赫一個踉蹌往後摔倒,他狼狽地爬起,發現那雙斷手還掐著自己的手腕。
“別碰我!他媽的……別碰我!”
鍾赫胡亂甩著雙手,終於將那雙手甩了下來,可手腕上的兩個血手印,卻永遠地烙進他的靈魂深處。
鍾赫沒有意識到,他的身後,已經有一把手槍瞄准了他的腦袋,卻遲遲扣不下扳機。
一火霸咬牙切齒、滿臉怒容,他槍法不差,完全可以松打入鍾赫的後腦勺,可他雙手戰栗,就是扣不下扳機。
——一火霸你還在等什麼!開槍啊!
——鍾赫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又膽小又愛裝酷還特別喜歡偷聽同事八卦然後喝酒時跟好兄弟們分享的悶騷男了!
——鍾赫現在是擁有【魅影】並且叛逃到十二生肖的強敵!他剛剛殺死Flower,現在殺了流徒!
——開槍!打死他!打死他!
“砰——”
槍響了。
開槍的人是黃地厚。
他在一火霸扣動扳機的前一秒先扣下了扳機,一發子彈射入一火霸的左胸,那是心髒的位置。
“砰——”
一火霸隨後開槍了,由於身體中彈,他射歪了,打在鍾赫的腳下,擦出零星的火光。
“砰砰砰!”
黃地厚擔心鍾赫安危,又朝一火霸連開三槍,中彈的一火霸跌跌撞撞地後退,手槍脫落,倒在了地上。
鍾赫楞楞地回頭,看向一火霸。
“霸子!”
鍾赫連滾帶爬地衝過去,一把抱起一火霸,他胸口出現了四個血窟窿,鮮血大股大股地往外冒。
“媽的……”一火霸嘴角冒著血泡,雙眼通紅地看著鍾赫:“果然……猶豫……就會敗北……”
“C藥劑!”鍾赫朝黃地厚大喊:“快給我C藥劑!”
黃地厚沒動,站在原地冷冷看著。
一火霸心髒中彈,救不活了,而且一火霸現在是敵人,剛才黃地厚不開槍,死的就是鍾赫。
“霸子,堅持住……”鍾赫手足無措,伸手捂住昔日朋友的心髒,卻阻止不了他體內生命的流逝。
“老鍾……”一火霸聲音孱弱,含糊不清:“高陽……到底……是什麼?”
鍾赫愣住,九嗣和十二生肖認為他是神嗣,李某人卻預言他是咒淵,他到底是什麼,鍾赫也沒答案。
但鍾赫忽然想起,一火霸心中是有答案的,至少有向往的答案。
他立刻抓住一火霸的手:“高陽是神嗣!”
“我就……知道……咳咳!”
一火霸痛苦咳嗽,鮮血濺到了鍾赫的臉上。
一火霸吃力地笑了笑:“真羨慕你……跟對了人……好,好好干啊……”
男人的眼睛暗淡下去,一滴熱淚流出眼角,被鍾赫抓住的手掌失去了力氣。
鍾赫怔怔看著懷中的屍體,看著一火霸不再有生命氣息的蒼白臉龐,他明白這會兒不是難過和崩潰的時候。
可他的視线就是無法從這張臉上移開。
這張臉,漸漸跟記憶中一張鮮活的、囂張的臉重疊。
半年前的深夜,一火霸失戀,約上流徒、鍾赫上他家喝酒,三個男人坐在亂糟糟的單身公寓,吃火鍋喝啤酒,一起吹牛皮、撒酒瘋。
一火霸喝高了,衝到陽台上痛哭流涕、大喊大叫:“女人就是個屁!老子有兄弟!老子怕什麼啊!”
……
“老鍾!”黃地厚捂著被子彈打傷的手臂走過來,臉色蒼白,滿臉虛汗,子彈中的毒素開始起作用了。
“快起來,不是發愣的時候……”
黃地厚上前,一把將鍾赫扶起來。
黃地厚喘著氣,聲音愧疚:“我知道你倆關系好,你要恨就恨……”
“閃開!”黃地厚察覺到危險時已來不及躲開,本能地推開了鍾赫。
“刷——”
巨大的烏金回旋鏢飛過來,豎切開黃地厚的左肩,豁口直接劈開了左胸腔,延伸到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