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夸獎。”

　　高陽緩緩閉上雙眼，仰頭靠在座椅上：“要不要加入瘋子的組織？”

　　了了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高陽救她，自然是有目的，總不可能是做慈善。

　　“我能問下理由麼？”了了態度謹慎。

　　“理由很多，能力，智商，潛力……”高陽還是閉著眼睛，聲音難掩疲倦：“但真正打動我的，是另一點。”

　　“什麼？”了了很好奇。

　　高陽睜開眼，歪頭看向了了，淡淡一笑：“看到你，就好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了了心中一顫，真奇怪，即便高陽救了她，她也沒有很感動。

　　可這句話，卻擊中她心中很隱秘的柔軟。

　　或許，這世上真有“同類”這種東西。

　　或許，人生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孤獨。

　　或許，我也可以像高陽這樣，找到同伴，找到意義。要是今後能這樣度過一生再去給討厭的人掃墓，想想就很開心。

　　“要走要留，請自便。”高陽說著，再次閉上眼。

　　了了還是沒表態，心中天人交戰。

　　——老實說，高陽這人真不錯，但跟著他肯定活不長，看看他身邊人的下場就知道。

　　——可是我也不想再回海川團了，要不當個散人算了……不行，亂世之下散人更慘。

　　——了了，一定要想清楚，要權衡利弊，踏錯一步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了了的肩膀忽然一沉。

　　她眼睛一斜，是高陽的頭。他太累了，沉沉睡去，膠囊列車剛出現幅度不小的轉彎，他身體一歪，頭就那麼枕了過來。

　　這次的高陽，不是幻影，他虛弱、毫不設防。

　　了了只要一秒鍾，就可以開槍殺死他。

　　他可是海川團的頭號敵人，也是李某人預言中那個毀滅世界的咒淵。

　　殺了他，說不定內戰就結束了，說不定就真的拯救了全人類。

　　可是啊，這些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只知道，身邊這個人冒著生命危險救我一命，還靠著我的肩睡著了，就好像我是值得托付後背的同伴。

　　——媽的。

　　了了在心中咒罵了自己一聲，她抬起頭，目光堅定：“賈博士，我們現在去哪？”

　　“你問我，我問誰？”賈博士一臉無辜。

　　“你跟九嗣不是一伙的？”了了很吃驚。

　　“是個屁！”賈博士有點激動：“我就一資源，被你們搶來搶去。我是無所謂，去哪都一樣。”

　　“你自我定位倒是很清晰。”了了搖頭苦笑，她略一思索：“先離開這，找地方藏起來，等高陽醒了再做打算。”

　　“行。”

　　……

　　一小時後，青揚大橋。

　　小年夜的慶祝進入了尾聲，整座城市也開始有了沉睡的跡象。

　　被封鎖的青揚大橋區域，蒼道很快“檢測”到了非自然破壞的城市建築，迅速開始了修復。

　　月光冷寂，離江靜謐。

　　不斷有大塊的鋼筋水泥從水面漂浮起，慢慢架上了江面的橋墩上，逐漸拼湊出之前的形狀，再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完美修復。

　　大橋下的淺灘上，站著一群人影，正是重新集聚的海川團全員。

　　一石、雨溪等人先對傷員進行了治療，接著，才開始處理屍體。

　　有些屍體破壞比較嚴重，雨溪先發動【橡皮人】，讓屍體重新變成“橡皮泥”狀態，一石再進行縫合，最終盡量還原屍體的完整性。

　　但是，也有完全無法還原的，比如敵方的白兔，她胸口以下全部消失，一石抱起她的時候，感覺前所未有的輕，就像是抱起了一個枕頭。

　　最後，一石為她擦干淨了臉，脫下外套為她裹上，放進了裹屍袋中。

　　“一石姐。”這時，柳丁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東西。

　　“武藏姐……”柳丁雙眼通紅：“只找到了這個。”

　　一石看了一眼，是一只戴著蕾絲手套的斷掌，上面還戴著一枚鑽戒，那是她前男友跟她求婚時送給她的，可惜她覺醒了，只能逃婚，但戒指卻一直留著。

　　一石面色沉重，她當時親眼看到了武藏的死，她直接被鋼管組合成的“巨型導彈”給撞得四分五裂，化為無數屍體碎塊。

　　後來一場大戰，大橋坍塌，她的屍體根本找不到了。

　　一石接過武藏的斷掌，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她轉身看向江邊，那里有兩個人影，一站一坐。

　　麒麟和李某人，站在岸邊，沉默了很久。

　　麒麟重新換上了干淨的大衣，瞎掉的右眼戴上黑色眼罩，他右手拄著烏金拐杖，左手的小手臂消失不見，做了簡單的包扎。

　　在紅墮狐拉著白鳳凰同歸於盡時，麒麟及時察覺，操控青龍傀儡衝進祭壇中，保護麒麟及時逃離。

　　代價很大，青龍傀儡被嚴重破壞，已經無法再操控。而麒麟也被“融化”掉一條小手臂。

　　至於生獸傀儡，還有春，也消弭在煉獄之火中，蕩然無存。

　　這場戰爭，麒麟輸了，可以用慘敗來形容。

　　“會長，副會長。”一石走過來，聲音沉重：“附近的所有屍體都找到了。”

　　麒麟看著江面，不語。

　　李某人疲憊的聲音透著悲憫：“說吧。”

　　“我方犧牲人員，鈴姐、流徒、武藏、flower、一火霸、艾曼、荊客、頑鼬，一共8位，其中武藏的屍體只找到斷掌，沒法復原。”

　　一石停頓了下，繼續說：“對方死亡人員，黃芙蓉、黃地厚、白兔，前兩具屍體都進行了修復，白兔損傷太嚴重，沒法修復，我放進了裹屍袋。”

　　“另外。”一石看向麒麟的背影：“賈博士被劫走，婷婷和寒蜩逃回來了，據說是高陽干的。”

　　“其他人呢？”麒麟終於開口問。

　　“曲幽趕過去確認，剛給我回電了。”一石回答：“實驗室被燒了，屍體全部燒毀，只剩下部分殘骸……身份還需要進一步確認，初步斷定，是炎涼、秦右、0618、性空……”

　　麒麟再次沉默，他什麼都沒說，也很好地控制了精神力的外溢。

　　可一石，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背影變得越來越冷峻和陰郁。

　　長久的沉默後，麒麟轉過身，面無表情：“屍體在哪？”

　　一石下意識地低頭：“都集中在岸邊。”

　　“帶我去。”

　　“是。”

　　麒麟在一石的帶領下，來到河堤上的一片草地上，月光之下，躺著9具相對完整的屍體，蓋著染血的白布。

　　麒麟走到了屍體中間，微微抬手，示意其他人都退開。

　　接著，他閉上眼。

　　瞬間，一石只覺得一股詭異的能量射线以麒麟為中心擴散開來，讓人不寒而栗。

　　她感到極其不適，像是正被毒蛇和蛛絲纏繞住身體，被水蛭螞蟥吮吸著鮮血。

　　她臉色發白，身體戰栗，又一連退後十多米，跟其他人站在了一塊。

　　不到一分鍾，詭異的能量射线消失。

　　風靜止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秒，白布下的屍體忽然閃爍出兩點模糊的綠光。

　　麒麟睜開左眼，猶如幽暗湖底的一顆綠寶石。

　　“嗒。”

　　麒麟的烏金拐杖輕敲地面。

　　“嘩啦——”

　　所有屍體同時掀開白布，猛地“扶正”身體。

　　月光之下，夜風重新吹拂，屍體傀儡們紛紛轉身，看向自己的主人，雙眼之中的綠光一明一滅。

　　麒麟抬頭，看向海川團全體人員。

　　他鄭重開口：“我麒麟，在此發誓！”

　　“今晚，我們的每一滴血都不會白流，我們的每一分屈辱和仇恨，都將加倍奉還給敵人。”

　　“誰也無法打敗我們，誰也不能阻止人類的前行。”

　　麒麟松開拐杖，握拳高舉：“為生存而戰！”

　　“為生存而戰！為生存而戰！為生存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