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長兗區，白湖酒店，5004房。

　　可又面無表情地關上玄關的門，沒有開燈，徑直走到臥室，關上房門，反鎖。

　　接著，她脫掉大衣，踢掉高跟鞋，渾身松懈，倒在了床上。

　　玄武長老的一天，終於結束了。

　　雖然這一天基本沒做任何實質性的工作，但依然讓她精疲力盡。

　　白天的每分每秒，她都在扮演一個跟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女人。

　　這個女人精明、狡猾、慕強、善於偽裝、扮豬吃虎、捉摸不透、沒有底线。

　　一個眼神，一個語氣詞都必須精准拿捏，即便獨處時，也不能有絲毫的松懈。

　　要提防的東西很多，比如鏡子和能反光的光滑物體表面，植物、哺乳動物、水生生物，即便在室內，也要提防可以透視的【千里眼】。

　　只有白湖酒店的臥室絕對安全，這里沒有以上任何東西，黑魚的【千里眼】也禁止在這使用，否則會被挖掉眼睛。

　　盡管如此，可又也睡不安穩，總擔心自己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夢話。

　　僅僅過去三天，可又感到異常疲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她趴在床上長舒一口氣，忽然間很想喝奶茶。

　　住在5003時，朱雀長老總愛給她買奶茶，那時候她並沒有特別愛喝。

　　可如今，她竟如此想念。

　　可是，她不能再喝，因為如今的可又，根本不是一個會點奶茶的女人。

　　旋即，可又意識到，其實她想念的不是奶茶，而是有朱雀照顧，有朱雀組成員陪伴的日子。

　　——可又，你是不是後悔了？

　　——可能，跟著夏姐才是最安心最輕松的。

　　——但你已經選擇九嗣組織，選擇了埃蒙德托付的人，還欺騙和傷害了朱雀長老，你不能回頭了。

　　“叮鈴。”

　　門鈴響起。

　　可又猛地起身，黑暗中，她臉上的松弛和脆弱立刻消失。

　　她眉頭微皺，眼神凜冽，嘴角上揚，調整出一個虛偽的微笑。

　　她迅速扎好頭發，穿上風衣和高跟鞋，走出房間，來到玄關處。

　　可又開門，門外是朱雀，穿著棕色睡衣，頭發沒打理，神色略顯憔悴。

　　“朱雀長老，有事？”可又的輕笑透著疏離感。

　　朱雀長老也笑了下，透著些許柔軟：“我這幾天一直沒睡好，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可又還是微笑，一臉“關我什麼事”的冷漠。

　　“我跟你也算朝夕相處了一段時間，這幾天，我仔細回想之前的你，再對比現在的你，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朱雀長老。”可又說：“讓你失望了，之前的可又並不存在。”

　　朱雀微微凝神，盯著可又的臉，聲音幽幽地：“可我怎麼覺得，之前的可又更真實一些。”

　　可又心中一驚，表面故作鎮定：“這只是你的錯覺。”

　　“呵。”朱雀忽然露出有點“賴皮”的笑：“不對，你看你現在……”

　　“朱雀長老，我累了，沒其他事我要休息了。”可又冷下臉。

　　這時，可又地手機響起。

　　可又只看一眼，又放回了口袋。

　　那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四個字，兩個標點符號：

　　——諸事順，利。

　　可又忽然一改之前的態度，語氣緩和了些：“夏姐，要不，我們聊聊吧。”

　　“正合我意。”朱雀點頭。

　　“你換套正裝，我們出去說。”可又壓低聲音：“這不是談事的地方。”

　　“行，等下。”朱雀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眼看朱雀進門，可又立刻疾走，衝進電梯。

　　出了電梯，可又面無表情地走出大堂，來到大雪紛飛的路上，朝著左手邊的一家深夜火鍋店走去。

　　可又剛來到火鍋店門口，腦內便鑽入一股清涼之風，並化為九寒的聲音。

　　【九寒：我給你指路，立刻走。】

　　【可又：我不確定有沒有被跟蹤。】

　　【九寒：別管，直走右轉，第二個路口再左轉，黑車，尾號36，快，用跑的。】

　　可又沒有猶豫，拔腿就跑。

　　她迎著大雪，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臉上正戴著一張精明、狡猾和冷漠的面具，那面具隨著她的逃跑一點點碎裂和分解。

　　很快，她臉上只剩下急切、慌亂和愧疚。

　　她沒有回頭，越跑越快，很快來到目的地，並看到一輛尾號36的黑色轎車。

　　可又心中一喜，迅速上前。

　　“刷——”

　　一個身影從街道旁的屋頂落下，攔住可又，正是還穿著睡衣和毛拖鞋的朱雀。

　　可又難掩吃驚，迅速戴回之前的面具：“朱雀長老，你跟蹤我？”

　　“別演了。”朱雀心情復雜地笑了笑，眼中有柔軟的光，“我還是喜歡之前的那個姑娘。”

　　可又被拆穿，沉默。

　　兩秒後，朱雀收回笑容：“可又，加入九嗣，你想好了麼？”

　　可又避開她的眼神：“朱雀長老，對不起。”

　　“不用道歉，人各有志。”朱雀嘆了口氣：“可又，我不想傷害你，但作為麒麟工會的長老，我必須抓你回去。”

　　朱雀說罷上前一步。

　　“咻咻——”

　　兩把飛刀從暗中襲來，朱雀及時察覺，歪頭躲開。

　　“刷——”

　　半秒後，一道身影來到她側面，朱雀的余光看清了：對方一頭毛躁的金發，帥氣又張揚的臉，嘴角帶著得意的笑。

　　“砰！”

　　王子凱手下留情，沒用骨刺，也沒使出全力，一拳打向朱雀。

　　朱雀迅速發動【等價交換】，強化三倍力量，雙手交叉擋下這一拳，只覺得自己擋下的是一輛高速衝過來的摩托車。

　　朱雀整個人被震飛出七八米，她一個後空翻落地，穩穩站住，右手慢慢垂落，手指頭扭曲，一道鮮血順著手臂流下。

　　僅僅是一拳，就讓朱雀的右小手臂骨折了。

　　——真是怪物。

　　朱雀左手握住右手臂，發動【等價交換】，眨眼間，受傷的右手恢復原樣。

　　“朱雀是吧？”

　　王子凱沒有再進攻，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用大拇指了指身後的女孩：“這人我兄弟要了，識趣的話就趕緊滾，我們94組織不殺朱雀組。”

　　朱雀微微一愣，腦海中立刻浮現高陽仍然溫柔的臉，心中暗笑道：臭小子，出息了啊，都在阿姨面前耍帥了。

　　我之前怎麼說來著，男人，就應該有魄力一點。

　　“你們走吧，我打不過你，盡力了。”朱雀說給他們聽，也說給自己聽。

　　“朱雀長老。”可又眼眶通紅，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朱雀微微一笑，從睡衣口袋拿出一個深色戒指盒：“本來今晚想找你說清楚，再把這個給你。”

　　朱雀輕輕一扔，王子凱接住，檢查一下，確認沒什麼問題，遞給了可又。

　　可又打開，里面是是一枚烏金戒指，跟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樣。

　　那是埃蒙德的戒指，可又拿起來，看向戒指內壁，上面果然刻著一個單詞：lost。

　　可又怔住，兩枚戒指組合起來，是“Never lost。”

　　——永不迷路。

　　“可又，我知道這戒指對你很重要，所以幫你保管，本來想等你想起時再交給你。”朱雀嘆了口氣：“戒指戴在屍體上，我不放心，因為之前出現屍體偷竊的情況。”

　　可又怔住。

　　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原來，她誤會朱雀了，她還以為，朱雀想是故意對她隱瞞。

　　如果朱雀能早點告訴可又，如果可又能勇敢點直接問朱雀埃蒙德的戒指在哪……

　　不，沒有如果。

　　自己選的路，就不能回頭了。

　　可又一把抹掉眼淚，將戒指放回戒指盒，朝朱雀丟了回去。

　　朱雀接住，一臉不解：“你不要？”

　　“夏姐，這戒指，送你了。”

　　可又又哭又笑，伸出自己的右手，說出了自己戒指上的單詞：“Never。”

　　朱雀愣住。

　　鵝毛大雪落在朱雀的頭發上，臉上，以及沾著淚光的眼睫毛上，她面無表情，朝女孩擺擺手。

　　“走吧，走。”

　　可又不再說什麼，轉身跟著王子凱跑向了已經發動的汽車。

　　朱雀仍站在大雪紛飛的冷清街道上，看著汽車揚長而去，直到消失不見。

　　很久後，她才打開戒指盒，戴上那枚戒指，無聲地念出了那個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