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28章 (間奏二:分岔路)回歸日常
買完單後,我們走出蘭草亭。我正待叫輛車回家時,林蔚煙卻開口道:“今晚不怎麼冷,要不,我們走走吧?”
我自無不可,與室友漫步在二月夜晚的巷道里。
白天時城市稍嫌灰暗的色調在夜幕降臨後,被五彩繽紛的商店招牌與暖黃色的路燈點亮,絢麗了不少。
雖然寬敞的行道上路人不算多,但是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極是繁忙。
很久沒有這樣置身於海州的夜晚了,這陌生中帶著些許熟悉的夜景很美。
“有一陣子沒見過向東了,他最近怎麼樣?”我們在沉默中走了一陣子後,林蔚煙問道。
“東子啊,據我所知他跟女朋友同居得很開心呢。連帶著課程也上心了不少,倒是件好事。”
林蔚煙點頭道:“那就好,他一直是個比較調皮的人,哪怕是上了大學也如此。不過舅母舅父聽到他找了女朋友,倒是挺高興的。”
“那是,你看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也不知道小梅看上他哪點了。”我毫不客氣地揶揄這個損友,“當初他找上我商量關於你住房的問題,就是因為他跟小梅去共築愛巢了,沒辦法幫你。見色忘友的家伙,連我都好久沒跟他見面,吃過飯了。”
“畢竟是第一個正經談的女朋友嘛,難免會很投入。”林蔚煙溫和地為他開解。
我笑道:“可以理解,真的。不過這不妨礙兄弟們下次見他的時候使勁拷打他。”
“呵呵,那你們還挺相似的,向東也是喜歡開這種玩笑的人。看來你們關系挺好的呢。”林蔚煙也笑了,淡淡的,不輕也不重,讓我難以捉摸她覺得這個話題有意思,還是只是禮貌地應付我而已。
“哈哈,確實。他,還有我們大一時宿舍的另外四個男生,應該是我在沿海大學四年關系最鐵的幾個人了。如今超過半數的都見異思遷,為了對象拋棄兄弟了。”
一起調侃了幾句袁向東之後,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似乎干涸了,又落回了沉默。
在這種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身旁的這個女子。
哪怕我與她同居了三個月了,我也完全不知道她的過往,她的現狀,她的興趣愛好, 目標前程。
而反之亦然。
我們似乎從來沒有深入地聊過關於自己的事,只是老實地呆在屬於“熟人”和“室友”的范圍內交際。
像是兩條極是接近,卻從來未曾真正交叉的平行线。
到底是我對於和林蔚煙的關系太不上心了,還是她有意識地保持了距離感,還是說,我們倆人就是這樣,相性不足?
有些人哪怕彼此共處一室無言以對,我都覺得舒坦而自在。
主位面的幾個兄弟,梁清漓,唐禹仁,艾莉克希絲,奧麗維婭,菲莉茜蒂,與我的兩個隊友,甚至史蒂芬都是如此。
但此時走在林蔚煙身旁,我卻不得不開動腦筋尋找一些話題來填充這氛圍微妙的沉默。
“你呢?如果不介意我問的話,有沒有在與人交往?”搜刮了一陣之後,我無力地回到談戀愛這個有些私人的話題來。
林蔚煙瞄了我一眼,輕輕搖頭道:“沒有呢。上次有男朋友的時候,都還是在上大學時的事了。畢業了之後,一直在忙於工作的事,沒機會喘息,或者後退一步來考慮其他的事情。”
我微微皺眉,這種態度不能說不對,但是為了工作而把生命中所有其他的東西都推到背景,也許不太健康。
不過,我這也是坐著說話腰不疼,畢竟我目前還是依靠父母養的米蟲呢,不像林蔚煙,需要自己養活自己。
“那麼我且希望如今這份工作能讓你有後退一步的空間,去享受些年輕人該做的事了。”
“我也這麼希望的,”林蔚煙眺望著遠方的霓虹燈光,輕聲說道,“不過也要有適合的人才行。目前還沒有遇到呢。倒是你,語氣也有些太老氣橫秋了吧?”
我笑道:“哈哈,有嗎?我倒覺得你不用擔心。說句膚淺點的話,以你的外貌,無論內在是什麼樣的,都不會缺各種優秀的男人來獻殷勤的。何況,刨去相貌,你也是個很優秀的女生。”
“呵呵,也許吧。若我說,其實根本沒什麼人追我,你會信嗎?”
林蔚煙停下了腳步,轉頭微微側身看向我,嫣然一笑。
她的身姿被城市斑斕的燈光勾勒出來,大衣的褶皺,垂下的發絲,蟬翼般的密長睫毛,均是拉出淡淡的陰影。
而從這個角度看她時,女子清秀的輪廓與薄唇間那抹溫柔的笑容被籠罩在影子下,仿佛是未能完全衝洗出來的照片一樣,帶著三分朦朧。
美得令人窒息。
我被這動人的一幕短暫地震懾了一瞬,恢復過來後疑惑地說道:“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你,只不過,這確實會與我認知中的常理相悖。”
別的不說,就你剛才對我展露的那個笑容,一百個異性戀的男人中,有至少九十個招架不住。
麗人笑而不語,沒有肯定或者反駁我的疑惑,而是又走了幾步後,問道:“你呢?有沒有交女朋友?”
梁清漓與艾莉克希絲的容顏同時映入腦海,然後就連奧麗維婭也插了進來,讓我有些頭疼地訕笑:“這個,有吧。”
林蔚煙好奇地問道:“是嗎?我怎麼從來沒有看到你帶她回家呢?”
我撓了撓後腦勺道:“異地戀,異地戀哈,一年見不著幾面。”
“這樣啊。”林蔚煙同情地點了點頭,“那希望你們早日修成正果哦。你的女朋友是哪里人?”
大燕國順安府越城人?
西疆聯邦羅切斯特州森特維爾人?
說多錯多,我隨便糊弄了一番後火速轉移話題:“她也是廣南人。等等,等等,不好意思,咱們能不能回到剛才那個話題一下。關於這一點其實我也有點好奇,想了解一下你的切身體驗。常識告訴我,外貌漂亮的女性都會很受歡迎的,嗯,換句話說,都會有很多人追的。但是我認識的幾個非常美麗的女性——比如你——卻告訴我,遠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多人追逐她們。不知道這是普遍性的感受還只是個例而已?是不是太過耀眼的美貌,反而會讓人覺得太遙不可及了,敬而遠之?”
這確實是個有點意思的疑問。
因為以我對自己身邊的同齡男性朋友們的了解,尤其是那種對異性的,呃,怎麼說呢,飢渴?
那是有相當深刻的體會。
而且無論是大燕、西聯、還是主位面,這種渴望都是大徑相同的,也形成了在現代社會里,戀愛文化中男性主動的原動力之一。
然而在西聯位面時,艾莉克希絲卻告訴我並沒有很多人追她。
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猜測是因為她的光芒太耀眼了,讓人自慚形穢。而林蔚煙呢,她會否同樣如此?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對,要正經回答你這個問題,得以‘美麗女子’的身份自居,有點太自戀了啊。”
我嗤笑道:“林女士,請不要假裝謙虛了,我就不信你每天對著鏡子中的這張臉能摸著良心說這是‘平平無奇’的相貌。”
林蔚煙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框,凝脂般白皙的雙頰浮現兩朵淡淡的紅暈:“是有點太假了是不?嘛,不過我也不知道呢。這種東西本來就很難說的吧,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有時候我覺得一些聊得還挺好的男性朋友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按照我的經驗,這種情況一般是因為想追你但是追著追著發現無果之後就火速告退。尤其是對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來說,默認會是競爭激烈的,所以試探一陣後覺得沒機會,就會馬上抽身。不過那種一點預兆和過渡都不提供,直接就玩消失的人,也太沒禮貌了。”我分析道。
企圖心太強了啊!這樣的行為簡直把自己的意圖寫在臉上了,不是我所贊成的風格。
林蔚煙沉吟了片刻後,抿唇道:“嗯……你應該是對的。不過,也許也可能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很沒趣呢?”
我挑眉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林蔚煙錯開視线道:“因為我就是一個……挺沒趣的人啊。”
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讓我想要就這個問題再追問幾句,不過看到林蔚煙莫名有些低落的神色,我還是識趣地沒有深究,只是找了個其他的話題一路瞎侃到家。
自己這個室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也許今晚我窺見了一斑在她文靜秀麗的外表下所隱藏的東西,不過結果只是讓我覺得更摸不著頭腦了。
接下來的兩天毫無波瀾地便過去了。
我很快便從特訓時那種苦行僧式的節奏調節過來,適當地放松。
饒是如此,每天的修煉都安排得相當滿。
除了吐納煉氣與拳術磨礪之外,便是在苦練新符籙。
我也嘗試過在主位面開靈覺,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異於尋常的事物,然而除了稍稍提升了五感的敏銳之外,什麼靈異的東西都沒看到。
符籙倒是仍然有效,只是效力比在西聯位面時還弱,只有那里的一半左右,讓我有些乍舌,主位面的法則壓制也太過分了吧。
領域異能和真氣也是一樣,削弱了大半,讓我的一身實力被局限在拳法和身體素質兩方面上。
也因此,我對自己在主位面的戰斗力並不是非常清楚。
雖然在平和無事的現代社會里,也並不需要擔心太多這方面的安全問題,但是作為武者和修士的本能卻告訴我,過幾天最好找個時間測試一下身手或者至少見識一下主位面高手的實力,看看自己受了束縛的戰斗力能發揮出幾分來,大概處於哪個階段。
這天早上,我在沿海大學的田徑場上晨跑。
十公里,二十五圈,雖然枯燥之極,但是也比在鬧市的街道上跑更舒心,也沒有那麼多紅綠燈需要去去停停。
而且二月的早晨相當冷, 又是寒假 ,沒有幾個人會在這個時候來田徑場跟我爭地方,相當自在。
跑到第十圈時,我眼角余光注意到有兩人從邊上加入了進來,並且很快就追到我身旁。
我正待讓一讓時,卻聽見其中一人友善的聲音:“周銘,好久不見!”
我轉頭看了看,身旁在對我說話的男子朗目劍眉,粉面薄唇,身材高大,而且相當眼熟。
我一下子便記了起來,這帥氣的男子不正是方氏太極拳館的少館主,我的同學方別嗎?
他身旁的女子身材高挑勻稱,黛眉鳳眸,肌膚瑩白如玉,雖然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兒,但是俊秀英挺,氣質凜然,有如鞘中利劍,哪怕隔著俏麗的外表也察覺得到鋒芒。
而這份或許有點過於銳利的氣質卻被她右眼眼角一粒漂亮的淚痣中和了不少,也讓她凌厲的眼神多了幾分若即若離的風情。
讓我最為留意的是她飽滿的精氣神和干淨潔白得有些不自然的雙手,這個女子應該是個功夫頗高的年輕好手,可能比方別還厲害。
當然,比我還差了點就是了。
兩人均是穿著方氏拳館的運動服,看起來倒是郎才女貌,不知道是不是情侶。
我微笑道:“社長,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麼樣?”
方別熱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哈哈,不錯。你呢?不介意的話,還是叫我師兄吧,社長這名頭怪正式的。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堂姐,方雅。姐,這是我們太極拳社的社員,也是拳館的學生,周銘。周銘也是大四生。”
方雅禮貌地點頭道:“幸會。”
“幸會幸會。兩位怎麼會想著在這里晨跑呢?這個時節學校里怪荒涼的。”
方別道:“堂姐也是沿海大學的校友,她是原來的太極拳社成員,但是發現里面教的內容實在太簡陋,便自己開始指點社員。雖然堂姐沒有當過正式的社長,但是我們後來的各種改進便是有賴她打下了基礎。今年她在海州過節,剛好與我一起重回校園回憶青蔥歲月,是吧堂姐?”
方雅撇嘴道:“沒有你描述得那麼浪漫,但也大徑相同吧。你倒是把這小社團經營得有模有樣的。”
“這也是為武館做准備嘛。我爸他們你又不是不知道,武功要考,商業頭腦要考,為人處世要考,連口才形象也要考,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到底想不想繼承這家業。唉,見笑了周銘。”方別大倒苦水,讓我有些同情。
高富帥也有高富帥的煩惱啊!
方雅嘲笑道:“還不是你功夫練得不到家?要是你有羅師傅的身手和武學修養的話,你畢業的同一天大伯就得將一切安排好了。”
“你說得倒是輕巧……爺爺找了二十多年也沒再找著一個能在理論和實踐兩方面能有羅師傅那麼通透純熟的弟子。”方別嘆氣道。
方雅不置可否,轉而對我問道:“周銘,你是為何開始習武的呢?”
我想想,我當初對方別和羅師傅是怎麼說的來著?哦對,校園欺凌,被校霸打成狗了。我將這個背景故事搬出來簡略地描繪了一番。
方雅有些同情地說道:“校園欺凌這種玩意確實惡心,難為你了。學武不僅是為了自衛健身,更是能夠在心理上給我們面對這種不堪的勇氣。”
“是的是的,現在要是再遇到那些人的話,不說要打回去,但是也能不卑不亢地應對他們。”我附和地瞎說了一通。
方別問道:“周銘,你是不是還沒有實戰過?羅師傅跟我說你對這方面很上心。”
我打了個哈哈道:“看你是指什麼樣的實戰了,我只跟羅師傅對練過。你是知道羅師傅的訓練套路的,與其說是對戰,不如說是被吊打。”
方別瞄了堂姐一眼,又看向我,湊過來鬼鬼祟祟地說道:“今天我和堂姐剛好准備去一個可以見識一下真正實戰的地方,你有沒有興趣?”
我有些納悶地問道:“真正實戰?難道你們要去看黑拳?”
“別誤導人家了。” 方雅不客氣地拍了拍方別的後腦勺,然後對我道:“黑拳這種性質的場合都是魚龍混雜的地方,難見到真功夫,只有血腥味重這個賣點了。最近十幾年正規組織、商業化競技武斗吸金能力越來越強,有能力的都去打正規的比賽了,除了實在沒選擇的人,地下黑拳哪還有正規擂台的吸引力?”
方別摸了摸腦袋道:“哎呀,姐,你這上手的習慣真得改改……不過我堂姐說得對,現在政府在大力扶持武術和傳統文化的同時,也認識到這里面的商機和潛在問題共存。堵不如疏,與其精神分裂地一邊弘揚武學文化,一邊又打壓這種發展會帶來的,對真正戰斗碰撞的渴望,還不如搞出一個正規的市場來管理這些問題。最近幾年如雨後春筍的各種大大小小的武打比賽便是因此而生,連我們武館也培養出了好幾個專業的拳手呢。”
“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的。”方雅挑眉說道。
方別似乎知道她在顧忌什麼,答道:“周銘是個好學員,姐,羅師傅對他尤其看好。再說了,今天的場合又不是什麼秘密,我們多帶一個人沒問題的。”
方雅審視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遭,眼神有如鷹隼般銳利:“嗯……既然羅師傅看好你,我堂弟又為你背書,那你願意的話,今天倒是可以帶你一起。如何?”
我大概猜到這兩人打啞謎似的在說什麼,心想這卻是剛想打瞌睡便有人送上枕頭,連忙答應道:“我確實想長長見識,麻煩師兄和方小姐了。”
方別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方雅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是我們方氏武館的學員,不必那麼正式,叫我方雅就行了,或者也可以按照武館的習慣,叫我一聲師姐。”
“哎喲,姐,想斗毆待會兒到了地方再說吧。”方別吃痛地喚出聲。
我對這對姐弟的拌嘴也笑了。
沒想到在社團里和在武館正襟危坐,威風凜凜的方別私下是個這麼活潑的人。
而我與他不過點頭之交,他卻主動邀請我去一個明顯不是尋常人能進得去的場合,倒是讓我對他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我們跑完之後,清洗了一番換了身衣服,然後便坐著方雅的車去了城南一個看起來頗為高檔的俱樂部。
來這里的路上,兩人告訴我這家“朝陽俱樂部”是八卦掌李家開的。
李家的拳法是尹福那一脈傳下來的,功夫正宗,但是在體制內與商界的分量比功夫傳承還強許多。
他們不僅在海州經營得風生水起,在京城也是頗有所為。
當今的李家家主更是武術界的大人物,比羅師傅這個榮譽副會長還更進一步,是海州武術協會的主席。
每幾個月朝陽俱樂部的老板,李鼎,都會舉辦一個小型的武術交流聚會。
算不上很正式,但是每次都會有五六位數的獎金,在海州和相鄰的城市里頗有分量的各種武術傳人和高手都會前來出手切磋會友。
當然,武人之間恩怨也不少,所以這種場合也是一種提供以解決各種各樣的摩擦的方法。
幾年下來,李鼎舉辦的這個交流會雖然不是本地規格最大,最隆重的對戰場合,但是含金量絕對是整個海州都排得上號的。
據說有不少高級會員專門為了見識這些高水平的碰撞付錢成為價格昂貴的俱樂部貴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