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騷干娘
葉小天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大娘待小天真是太好了。可我們非親非故,無名無分,我擔心別人的風言風語影響大娘的清譽。”
“妾身不怕。不過呢,你既然有此顧慮,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你跟我兒羅小葉年歲相仿,不如就結拜成異性兄弟,這樣我就是你的義母干娘,來往不忌,住進來就無不妥了。”
葉小天喜道:“其實我一見大娘就想起了我的母親,心里大感親近。大娘有此美意,小天敢不遵從?”
葉大娘眉開眼笑,眼光落在自己兒子身上,問道:“小葉,你怎麼說?”
羅小葉心中千百念頭翻轉不停,他對葉小天頗有好感,可他也知道葉小天命不久矣。
母親守寡多年,剛才跟葉小天眉來眼去,他都看在眼里,而葉小天偷窺母親胸前春光的眼神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兩人如果住在一起,會發生什麼,已是不言而喻。
葉大娘的目光漸漸冰冷,盯著羅小葉一言不發。
羅小葉凜然,他是純孝之人,萬不敢忤逆母親,於是一咬牙霍然站起,對葉小天說道:“艾典史若不嫌棄,羅小葉願與你結為異性兄弟。”
葉小天起身對羅小葉抱拳,欣然道:“既如此,大哥,你比小天年長,從今往後就是我葉小天的兄長了。”
羅小葉也抱拳回禮:“賢弟,待我去准備香案,咱們正式結拜。”
葉大娘卻豪爽地一擺手:“古人一諾千金,咱們也不用搞那些俗禮。你們既有此心,以後互相扶持就夠了。”
羅小葉說道:“那我就為賢弟收拾臥房,同時告知鄰居親友。待黃大仙嶺之事解決,恭迎賢弟入住。”
“如此甚好,辛苦大哥了。”葉小天欣然落座。
酒足飯飽,葉小天起身告辭,酒意上涌,身子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羅小葉趕緊過來攙扶,葉大娘已經搶先扶住了他。
葉小天的胳膊肘恰好頂在了葉大娘前胸,葉大娘不避反迎,肥軟的奶子在葉小天的胳膊上顛顫著滾動。
羅小葉將葉小天送出家門,回到房中,見母親躺在床上。
他緩步過去坐在床邊,看著母親闔起雙眼的安詳面容,問道:“娘,你相中葉小天了?”
葉大娘眼皮一動,坦然道:“那是自然,不然我怎麼會認他當義子。”
羅小葉不滿地道:“娘,跟兒子你還有什麼可隱瞞的?你知道我說的相中是什麼意思。”
葉大娘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著兒子,緩緩說道:“你猜得沒錯,我就是相中他了。你父親去世十幾年了,娘為了你沒有再嫁,也沒找別的男人,忍得很辛苦,你不是不知道。”
羅小葉驀然想起那日在母親枕下發現的雕刻精細的木質角先生,當時母親劈手奪過去,臉紅得如同滲血,他也鬧了個大紅臉。
後來,他曾試探地問起母親是否想改嫁,他作為兒子不會阻攔,結果母親一口回絕。
“可葉小天是一個外鄉人……”
“那又如何?這不正是千里姻緣一线牽麼!你看咱們三人之間的緣分,他跟我同姓,你的姓名跟他又重合了兩個字,他剛來葫縣就救了我,這次找你幫忙又正好孤身到了咱家。”
見母親鐵了心,羅小葉知道此事不可逆,心中核計:葉小天不久就會斃命,葫縣的官吏其實都在利用他,那自己為何不多利用一些呢?
母親春情難耐,找別的野男人他還不放心,但葉小天無疑是最佳人選:他在此地舉目無親,事後一死不留痕跡,娘最多傷心幾日也就罷了,不會影響他和母親的清譽以及今後的正常生活。
“娘不會招贅他吧?”羅小葉仍有些擔心。
葉大娘笑了:“當然不會,否則今天席上也不會讓你們結拜成兄弟了。”
羅小葉咬咬牙,道:“既如此,兒願意幫母親達成心願。”
葉大娘激動地坐起來抱住了羅小葉,在他的臉上親了幾口,嘴里叫道:“好兒子,娘今天開心死了。”
羅小葉一直不成親,其實在心里戀母極深,見母親如此激動,心里有些酸澀。
葉大娘此時身上僅穿小衣,將他緊抱在懷中時兩個圓滾滾的乳球在他胸前抵磨,讓羅小葉也情動不已。
他將母親緊緊摟住,感受著溫香軟玉抱滿懷的滋味,聞著母親身上的女人幽香,理智漸失……
羅小葉閉上眼睛,也在母親臉上親吻不止。
葉大娘十分開心,借著酒意迎合著兒子的熱情,闔眼親著兒子。
好巧不巧,兩個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母子倆都驚愕地睜開了眼睛,嘴唇卻沒分開,甚至貼得更緊了。
良久,羅小葉眼里情火大炙,伸出舌頭想探入母親口中。葉大娘緊閉牙關,只肯讓兒子舔舐她的嘴唇,身子顫抖著發出了嬌吟。
羅小葉雙手松開母親,魔爪卻探到她的胸前,突襲那兩座肉峰。
葉大娘讓兒子摸了幾把奶子,這才推開了他,膩聲說道:“兒啊,娘知道你的心思。只要你肯盡心,娘不會虧待你的。”
羅小葉還想抱住母親,葉大娘卻躺了下去,淡淡說道:“剛才飲酒過量,娘想歇息會兒。”
羅小葉看母親態度堅決,知道今天到此為止了。
他不舍地起身離開,心里激動得無以復加,感激葉小天撥動母親的春心,讓他今天跟母親也實現了突破。
接下來他會盡力促成葉小天和娘的好事,希望娘能如剛才所說,不會虧待了他。
葉小天一路走去,心中暗記一些方便藏人與隱遁的街巷胡同。
他東張西望,剛從一條小巷抽回視线,赫然就見眼前站定一人,一襲苗裝,周身銀飾,明艷照人。
葉小天心中突地一顫,下意識地就想逃走。
展凝兒見到是他,心中氣極,粉拳一攥便揚在空中。
可是還不等她打下去,葉小天已經怪叫一聲,迅捷無比地蹲到了地上,雙手抱頭護住後腦,以臂肘夾住雙耳,護住面門,同時借下蹲雙膝蜷曲的動作護住了胸腹要害。
葉小天自幼在天牢中廝混,所以懂得這最大限度在毆打中保護重要部位的動作。
展凝兒可不知他出身,一瞧這廝擺出一個不揍他簡直就是天理不容的標准肉沙包姿勢,心道:果然是個賊油子,一看就是被人打慣了的。
展凝兒一提裙裾,抬起腳來……
“凝兒姑娘!”一道福音從天而降,那是拯救天使徐伯夷的聲音。
展凝兒突然定住,慢慢放下腳,松開裙袂,優雅地轉過身,臉上已經奇跡般地換了一副溫柔羞澀的笑容:“呀!徐公子,你怎麼在這里?”
葉小天看在眼中,心頭一陣惡寒,再看看正一臉溫暖笑意看著展凝兒的徐伯夷,心道:“凶女人,活該你被人騙,我就不告訴你。等你失財又失身,哭天嗆地尋死覓活的時候,我會很開心的,哈哈……”
葉小天貼著牆角偷偷溜走,展凝兒用眼角余光早就瞄到了他的舉動,可是這時正在扮小淑女,也只能任他離開了。
次日一早,葉小天領著三十名捕快、五十名民壯獨行,羅小葉自去點一百名巡檢司官兵另行上山暗中策應。
葉小天帶著捕快和民壯浩浩蕩蕩趕到城邊,就見羅大亨挎著書包站在城門處。
葉小天快步迎上去,羅大亨開心地道:“我爹說,我自己闖的禍自己去解決,今日隨你往黃大仙嶺,去了結那樁混帳事。回來之後,我爹會交待我一樁買賣,如果我能圓滿完成,從此便不用讀書,安心經商便是!”
葉小天聽罷,也為自己的兄弟感到高興。
葉小天率眾出了縣城,一路往黃大仙嶺走。
路上行人漸多,有男有女,漸漸與他們混作一支隊伍。
葉小天納罕地詢問,才知那些人並非去趕集,他們都是去黃大仙嶺看熱鬧的。
葉小天看看那挑著擔的彝家小貨郎、背著一簍水果的苗家小阿妹,再看看那把小孫子綁在後背上,拄著拐杖,歡天喜地往前走的老漢,登時有些無語了:此地民俗,還真是與中原大不相同……
到了黃大仙嶺下,葉小天抬頭一看,就見高高一座山峰,雄峻奇偉,怪石嶙峋,難怪被人穿鑿附會地引出了什麼黃大仙的故事。
葉小天把袍袂往腰間一掖,道:“走吧,上山!”
羅大亨抬頭望了一眼山峰,叫苦不迭地道:“以前光聽說黃大仙嶺黃大仙嶺的,要是早知道這麼高,我就不說在這兒比了,到我家門口決斗該多好。”
葉小天白了他一眼道:“你還怕氣不死你爹?少廢話,上山!”
羅大亨雖胖大,身子其實並不壯。才爬到一半,羅大亨就汗流滿面,氣喘吁吁了。
葉小天無奈地抬頭看看天色,對李雲聰吩咐道:“看這時辰也不早了,你先上山一趟,告訴他們,就說公證人正在登山途中,叫他們稍候片刻。”
李雲聰不悅地道:“大人,這事兒隨便指派一個人就可以了,卑職好歹也是一個吏典,這跑腿報信的差使……”
葉小天神色一冷,訓斥道:“他們?他們還要留著力氣呢,一旦真的發生意外時,他們就要替本官打打殺殺。到那時候,你也拔刀上陣嗎?”
李雲聰含忿咬了咬牙,應聲道:“是!”便氣鼓鼓地向山上爬去。
葉小天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既然你小子一直跟我作對,現在有機會,怎能不作弄你?
山下一處小院里,幾個青衣大漢正與一家三口劍拔弩張。
一個青衣大漢冷冷地道:“我說你們一家人,怎麼就四六不懂呢?那張虎皮是齊木齊大爺看中的,你們就算耳朵塞了驢毛,也該聽說過齊大爺的名聲吧,竟敢不賣!”
院子里站著一家三口,中間一個相貌憨厚衣著朴實的中年婦人,手里卻提著一把菜刀。
旁邊一個臉色陰沉、雄壯如山的中年漢子,手中持一杆鋼叉。
站在婦人另一側的是一個緊攥狹長鋒利鋼刀的少年,正是刀捕魚、箭射虎的華雲飛。
華雲飛憤怒地瞪著那幾個大漢,恨聲說道:“一張完好的虎皮,你們才出五錢銀子就想買走,你們這是買還是搶?老虎是我獵的,我說不賣就不賣!”
一個大漢冷笑道:“這張虎皮,可是我們齊爺看上的。我們齊爺看上的東西,還有別人敢要嗎?你不賣,難道留在家里生蟲子?”
華老爹沉聲道:“各位,我們華家只是這山溝里的一個小小獵戶,跟齊大爺自然沒法比。可這虎皮是我們家孩子獵的,賣不賣在我們,五錢銀子買一張上好虎皮,到了哪兒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當先那名大漢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有些猙獰,冷聲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你們這是鐵了心要跟我們齊大爺做對,是不是?好!有種!敢得罪我們齊大爺的人,數遍葫縣,大概你們算是頭一家。華家是吧?成!我這句話兒撂在這里,青山溝從此再沒這麼一戶人家!走!”
大漢一揮手,領著冷笑連連的幾個大漢揚長而去。
華老爹父子憤恨地瞪著他們的背影面無懼色,只有華大娘看了丈夫一眼,再看看兒子,眉宇間掠過一絲憂慮。
山頂上,縣學兩派學子呼朋喚友,找來的盡是族中剽悍善戰的勇士,雙方各執刀槍,殺氣騰騰。
一個縣學的學生們想要一較高下,比的居然不是吟詩作賦,而是刀槍劍戟,這也算是貴州一景了。
不過這樣的節目顯然才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吟詩作賦那種高雅的玩意兒怎麼能與勞苦大眾同樂呢?
你看這刀來劍往、喊打喊殺的,最好再見點血,那多有看頭。
准備決斗的雙方學子雖然瞞著各自的長輩,可是同輩之中自然有要好的朋友,還有的人已經有了親密情侶。
這種事自然不會瞞著他們,這些人都趕了來,男的助拳,女的助威。
小阿妹們穿著節日的盛裝,五彩繽紛、光鮮亮麗,站在學生隊伍中間,開心地唱起了甜美的山歌:“哎~~~要唱山歌快快來囉喔快快來,一男一女唱起來呀啊唱起來。一個巴掌拍不響囉,一棵松樹難~~成~~林哎~~~~”
對方隊伍里馬上跳出一個身材魁梧,身披半身皮鎧,手執三股鋼叉的學子,縱聲回應道:“哎~~~要唱山歌並不難囉並不難,妹會唱來哥會還囉哥會還,唱只金雞配鳳凰喲,唱棵桂花配牡丹……”
小貨郎搖著“撥浪鼓”高聲吆喝:“破布頭、破鞋頭、頭發兌針线。來,小人要甜甜,姆媽要針线,老太太要夾發針。來,舊銅爛鐵有勿有?”
旁邊一個挎著筐子的大嬸兒馬上以比他高亢一倍的聲音喊起來:“雞子換杏兒,雞子換杏兒,一個雞子七個杏兒……”
山上又是做買賣又是斗山歌的熱鬧非凡,久等公證人不來的人們倒也不覺煩悶。
山歌唱到後來,發展成雙方斗嘴,一位斗嘴斗輸了的“族花”級美麗小苗女當場宣布,誰能代表本派學子斗敗對方學子,自己就立即嫁給他,姑娘的豪言壯語馬上贏得一片熱烈的掌聲。
羅小葉率領手下一群官兵,一開始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可是一等葉小天不來,再等葉小天還是不來,雙方學子又一直沒動手。
羅小葉無奈,只好帶著自己的人選了一塊山坡地,無聊地坐下等候。
羅小葉一開始還覺得那些賣小吃賣零食的商販跑到山上實在有些夸張,可是等到正午的太陽從天空掠過,肚子開始咕咕叫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些小商小販真的太有先見之明了。
大家都有些餓了,紛紛掏錢買吃的,小商小販們賺得眉開眼笑。
後來實在餓得挨不住,連羅小葉都掏錢使喚人去買回四個包子、兩個茶蛋,就著山泉水吃起飯來。
葉小天陪著羅大亨,率領捕快和民壯,終於步履蹣跚地登上了山頂。
唱了一上午、跳了一上午,如今胡亂用過午餐,正散坐在樹蔭下、礁石旁消食兒的人們紛紛站起來,興奮地大叫:“公證人來啦!可以打架啦!”
那些縣學的學生見羅大亨終於趕到,馬上向他迎上來。
有人責怪羅大亨姍姍來遲,更有人迫不及待地便道:“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慢來慢來,我還有話說!”羅大亨說著,從書包里掏出文房四寶,對學子們道:“都有誰要參加決斗啊?過來報名。至於決斗些什麼,一會兒咱們再詳細研究。”
眾學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報名?報什麼名?誰想參加那就參加啊!決斗些什麼還要研究嗎?真是豈有此理,這是決斗啊!當然擅長怎麼打就怎麼打,打到對方服,不服打到死!”
大亨的嘴角都快撇到耳朵根兒了:“要不我說你們不學無術呢。是文斗還是武斗啊?斗一場還是三場啊?這些不先定下來,那還要我這公證人做什麼呢?參加決斗的人數不定下來,那如何保證我們的決斗公平公開公正呢?”
眾學子聽得莫名其妙,有人勉強問道:“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大亨眉開眼笑,指著他道:“孺子可教,這就對了!首先呢,你們雙方要到我這里報名,你們都有什麼人參加,兩邊參加的人數要相當,這樣就要先有一個內部的選拔過程了……”
羅大亨還沒說完,眾學子就不滿了,有人大聲叫道:“憑什麼?我兄弟多、朋友多,不行啊?他們願意幫我,不行啊?”
另外有人就嚷:“你不就是仗著人多勢眾才一向飛揚跋扈嗎?要不是你人多,老子早就把你干趴下了。”
大亨嘆道:“你們現在知道公平的重要了吧?如果不限定人數,就算你們今天打過,輸的人也會口服心不服。”
不遠處,葉小天和羅小葉已經走到一起。
羅小葉看了葉小天一眼,問道:“你打算如何制止雙方決斗?”
葉小天道:“眼下哪有准主意,只能見機行事。不過我覺得這些學生不過是因為口角而引發了意氣之爭,不妨利用大亨的公證人身份誘導他們一下,給他們雙方一個台階。若能讓雙方不動刀兵而解決問題,方為上策。”
羅小葉道:“你的上策如果行不通呢?”
葉小天皺了皺眉道:“上策行不通,那就只有采用中策了。”
眼見那邊羅大亨費盡口舌卻被群情洶洶的學子們圍在中央,葉小天排眾而出,大喝一聲“統統住口!”站到羅大亨面前。
葉小天神色凜然,大聲疾呼道:“你們都是山中部落首領子侄,家族長輩們把你們送到縣學里,是為了讓你們能夠允文允武。可你們一遇到事情,從來不去想如果不動武能不能解決它,這不是有負長輩厚望嗎?古語有雲,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們到縣學讀書,學的正是勞心之術啊!現在,放下你們的刀,試著用智慧來解決問題。如果有人執意不聽本官良言相勸,本官也只好公事公辦,把他逮捕法辦!”
葉小天說完狠狠一甩袖子,冷冷地瞟過這些二世祖的臉,希望能從他們臉上看到一絲羞愧甚至惶恐的神情,可惜面前一張張面孔都毫無表情。
葉小天暗暗蹙眉,心想:“怎麼回事?莫非他們學識太淺,我的話太文縐縐了?”
人群中“嗤”地一聲冷笑,有人用揶揄的語氣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跟我們掉書袋啊?好!那就請你典史大人向我們展示一下,如何用你的心,來治我們的力吧!”
肅靜了半晌的二世祖們臉上露出一片戾氣,慢慢向葉小天逼近。
葉小天臉色大變,他本以為這些渾人只是不諳世事,既然大亨用騙的不管用,自己用哄的應該就能對付,卻不想這些人竟是油鹽不進、人事不懂。
眼見他們紛紛舉著刀向自己逼來,葉小天也有些慌,一邊急急後退,一邊大聲嚷道:“你們不要過來!傷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葉小天和羅小葉帶人上山本來是為了阻止兩派學子決斗,事先可不曾想到葉小天會引火燒身,成為眾矢之的。
如今葉小天倉促之間被圍,他們都在外面,想衝進去又不能傷了那些學生,要救葉小天出來談何容易。
眼見幾十口雪亮的鋼刀匯成一片刀林臨近,葉小天急急後退,慌張四顧,忽見旁邊不遠處一棵青松,松下有個苗女,正以手掩口向旁邊一個男子低聲交待著什麼。
這小苗女一身銀飾閃閃發光,腰間還佩著一口精致小巧的彎刀。
葉小天想也不想,立即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拔出那苗女腰間佩刀,一勒她的脖子,就把刀架在了她的粉頸上:“統統不許過來!”
那些學生果然站住了。
葉小天又大叫道:“退開!統統退到二十步之外!否則,這小丫頭就死定了!”
原本陪在那小苗女身邊的大漢咬牙切齒一番,回頭大吼:“退開,都他娘的退開!”
說也奇怪,那些向來目中無人的學生居然聽了他的話,紛紛向外退開。
其中也有幾個不肯聽的,也不知別人對他耳語了幾句什麼,登時臉色一變,也是紛紛退下。
葉小天心道:他們對同族果然特別關切,有人質在手,生命之危諒來沒有了,說不定我這一攪和,還把他們的決斗也攪黃了。
至於他們回頭想尋我晦氣……嘿!
丟給花晴風、孟慶唯那幫家伙頭痛便是。
李雲聰站在外圍看得呆了,這究竟什麼情況,艾典史究竟是官是匪啊,怎麼……劫持起人質來了?
葉小天冷冷一笑,橫眼向那些學生們睨去,卻見那些人雖然變了臉色,可看著他的目光卻很奇怪,有些很凶狠,有些很古怪,好象……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葉小天正覺奇怪,被他用刀挾持的小苗女卻是微微回頭,向他斜斜一睨,冷聲道:“先是設計利用我,再是花言巧語騙我,現在你居然敢把我劫為人質了……你好!你的膽子真是比天都大!”
葉小天定睛一看,失聲叫道:“凝兒姑娘!”
他這一驚,擱在展凝兒頸下的彎刀便下落了三寸。
幾乎在他刀子下落的同時,展凝兒身不動肩不晃,一條右腿卻突兀地抬上了肩頭,靴面正正兒的抽在葉小天額頭。
葉小天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噔噔噔”連退三步,一跤跌坐在地,手中的彎刀被展凝兒劈手奪回。
展凝兒陰著臉,一步一步向葉小天逼近。
葉小天心頭寒氣直冒,眼見一雙鹿皮小靴已經踱到面前,葉小天突然舉起了一只手:“交易!你放過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展凝兒先是一呆,隨即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樣:“又想騙我?你當我還會上當!”手臂一振,雪亮的刀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
“徐伯夷!”葉小天不敢怠慢,急忙說道:“我用徐伯夷徐公子的大秘密,換你放我一馬,怎麼樣?”
展凝兒有些疑惑:“徐公子……什麼秘密?”
葉小天頓時篤定下來,“嘿嘿”地笑著,伸出一根手指,很瀟灑地撥開展凝兒的刀,從地上爬起來,正了正衣冠、撣了撣灰塵……
展凝兒一腳踹在他的腿灣兒,葉小天一下子墩在地上。
展凝兒凶巴巴地道:“放你一馬,不代表不能揍你一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敢裝模作樣,我自己問徐公子去。”
葉小天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咬牙切齒地想:“惡婆娘,這麼凶!給人家騙得團團轉,還拿人家當寶貝!如果不是看你背景很大,我不想惹麻煩,早使出降魔手段,叫你雌伏於我的胯下……”
葉小天在心里吹著牛皮發著狠,再一抬頭,卻是滿臉堆笑:“凝兒姑娘,既然是秘密,徐公子又怎麼會說給你聽呢?這件事也就只有在我這兒,你才可能聽得到。”
展凝兒瞪著他道:“快說!”
葉小天道:“好!徐伯夷家里的情況,凝兒姑娘可知道?”
展凝兒道:“他家?他家隱居深山,家中現在只有父母高堂……”
葉小天“哈”地一聲,說道:“這就是葉某要對你說的大秘密了!徐伯夷其實並不住在山里,他……凝兒姑娘,你要先發誓,只要我告訴你這個大秘密,你絕不動我一手指頭!”
展凝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本姑娘一言九鼎,還會誑你不成!我展凝兒向蠱神發誓,若你對我透露徐公子秘密,我絕不難為你,若違此誓,萬蠱穿心!行了吧?”
葉小天道:“徐伯夷的家並不在山里,就在葫縣縣城。他也沒有父母高堂,倒是家里有位結發妻子。凝兒姑娘,你聽懂了麼?”
展凝兒如遭雷擊,踉蹌退了兩步,突然又衝過來,把刀架在葉小天脖子上,大喝道:“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葉小天道:“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他縣學的同學全都清楚……”
展凝兒的腦海里轟轟直響:“難怪他從不讓我去縣學找他,說什麼恐人非議;難怪他從不帶我去他家里,說是他家教甚嚴,中舉之前不敢談婚論嫁。原來……原來全都是騙我……”
展凝兒心一酸,手一軟,“當啷”一聲鋼刀墜地,以手掩面,跪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展凝兒這一哭,四下里不明底細的圍觀群眾看向葉小天的眼神兒就有些變了。
他們可以不把漢人朝廷放在眼里,可是他們對本地故老相傳的統治階層卻敬畏莫名。
葉小天看著不顧形象地跪在面前,哭得一塌糊塗的展凝兒,輕輕搖了搖頭:“唉!都說苗女多情,可你再多情也不能這麼輕率就相信一個人吧!讀書人心眼兒很多的……”
葉小天同情心發作,略一猶豫,就往袖中摸去。
摸了兩把,才發現今早換了衣服,忘記把手帕帶上。
他核計了一下,從腰帶上抽出折扇,用扇柄輕輕捅了捅展凝兒的肩膀。
展凝兒抽抽嗒嗒地抬起頭,滿臉淚痕地道:“干嗎?”
葉小天道:“我沒帶手帕,給你扇子。”
展凝兒茫然道:“給我扇子干嗎?”
葉小天嘆息道:“把眼淚扇干……”
“放屁!”展凝兒豎起眉毛罵了一句,突然“噗嗤”一聲破涕為笑。
葉小天頓時一呆,這丫頭梨花帶雨的,忽然破涕一笑,頗有一種銀瓶乍裂的驚艷。
展凝兒起身,拭拭頰上淚痕,抬眼一看,就見四周黑壓壓一片,無數雙眼睛正在盯著她。
展凝兒頓時大窘:“自己方才那般軟弱難看的樣子,居然都被人看到了……”
展凝兒惱羞成怒,面紅耳赤地喝道:“你們看什麼看!不是上山決斗來的麼?到現在都不動手,難道你們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殺呀!殺呀!”那些當地山苗立即響應,其他部落的學子毫不示弱,雙方刀槍並舉,大戰一觸即發。
葉小天大急,高聲喝道:“不許動手!”飛也似地衝過去,擋在雙方中間,舌綻春雷地大喝道:“本典史命令你們,退後!誰也不許動手!誰要打,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葉小天這句話說得正氣凜然、擲地有聲,王八之氣風雷大作!
奈何,這些暴力型學生都是山里人,不大認識王八。
所以……葉小天很悲劇地被他們碾壓了,人家真的從他身上踏了過去……
一場混戰,兵器碰撞聲鏗鏘不絕。
片刻後,一條人影連滾帶爬地從叱喝拼殺的混亂戰場中爬出來。
葉小天現在總算明白葫縣那些官員為何全做縮頭烏龜,這些野蠻人果然不把朝廷官員放在眼里啊。
葉小天發髻歪了,儒衫也破了,髒兮兮的扭在身上。他懊惱地脫下袍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光著脊梁無奈地看著混戰的雙方。
展凝兒負著雙手,乜著他的狼狽相,鄙夷地道:“連胸毛都沒有,你還去跟人家比壯!”
葉小天心火正盛,立即反唇相譏道:“你不也沒有?拽什麼拽……哇!”一語未了,葉小天便慘叫一聲,橫空飛出,落入混戰雙方腳下。
混戰雙方對此不明飛行物根本不理睬,打得熱火朝天。葉小天手腳並用,從他們腳下飛快地逃出來。展凝兒見了,眸中不覺有了一絲笑意。
葉小天逃到展凝兒身邊,怒吼道:“我說錯了嗎?難道你有胸毛?來來來,你讓我見識見識……哇!”
葉小天騰雲駕霧一般,再度飛進混戰人群,然後像只不死小強一般,頑強地從人堆里爬出來。
展凝兒唇邊牽著一絲笑意,對狼狽不堪的葉小天道:“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士可殺,不可辱!”葉小天雙眼通紅,鼻息咻咻,好象一頭斗牛,惡狠狠地瞪著展凝兒。
見地上有根歪歪扭扭的樹根,葉小天二話不說,衝過去拾起樹根,就向展凝兒撲去。
展凝兒知道葉小天根本不會武功,雖見他面孔扭曲,兩眼通紅,瞧著很是可怖的模樣,卻是一點也不怕,甚至故意不閃不避,負手傲立,冷冷地看著葉小天向她衝過來。
葉小天衝到展凝兒身邊,大吼一聲,樹根就向展凝兒的纖腰橫掃過去。
展凝兒輕笑一聲,小蠻腰輕輕一扭,就避開了葉小天勢若雷霆的一擊。
可是,展凝兒忽略了一點,葉小天手里拿的不是刀也不是槍,而是一根歪歪扭扭、狀如虬龍的樹根,樹根上還有幾根分裂出的枝杈,她讓開了樹根的主干,卻沒讓開枝杈。
只聽“嗤啦”一聲,展凝兒的石榴裙就隨著葉小天手中的樹根揚到了半空,仿佛一面紅旗,正迎風飄揚~~~正在混戰的雙方反應稍稍慢了一些,但是空中那面飄揚的“紅旗”煞是扎眼,他們看到了紅旗,接著就看到了只著一條褌褲呆立當場的展凝兒,正在喊打喊殺的學子們驚呆了。
穿著褌褲當然不致於讓展凝兒春光外泄,但是女兒家怎麼好穿著一條褌褲就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那可是內宅春閨,與丈夫相處時的穿著打扮啊。
雖說苗女大多不守中原習俗,可展家幾百年的土司世家,又豈是普通苗女?
所有人中反應最快的就是葉小天,對於危險嗅覺特別靈敏,當他發現整個黃大仙嶺上一片寂靜,連風聲都聽得清清楚楚之後,葉小天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黃大仙嶺上,所有人肅立,目送本縣典史艾大人,手舉一杆“紅旗”,向山下飛奔而去,片刻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展凝兒吼道:“抓……抓住他!給我抓住他!抓~~住~~他~~~~~”
苗家漢子們最先反應過來,朝山下追去。其他人大概是想去瞻仰一下葉大英雄的風采,也一窩蜂地朝山下涌去。
黃大仙嶺上頓時空空如也,只剩下滿地垃圾,一片狼藉……
葉小天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山下,臉上汗水如漿,回頭一看,山路上絡繹不絕,無數的人追了過來。
葉小天暗叫一聲“苦也”,奮起余力繼續逃命。
葉小天扛著“旗兒”,好象巡山小妖似的跑出山坳,恰好看見一個老太婆側身騎在一頭小毛驢上,前邊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後生牽著韁繩。
葉小天如見救星,氣喘吁吁地喊:“站……站住!下……下來!快下來……”
老婆子眼神兒挺好,一看葉小天,光著膀子,發髻歪著,滿頭大汗,肩上扛著一根木棒,木棒上還挑著一件石榴裙,登時大驚失色:“莫非碰上了采花賊?老天爺,老婆子的清白身……”
還不等老太婆呼天嗆地號啕一番,葉小天已經衝到面前,一把將那沒有四兩重的老太婆從驢背上抱下來。
老太婆百忙之中悲愴地吩咐孫子:“小四兒,快去村里喊人……”
葉小天道:“喊什麼人?我……我是官……官府的人!”
老太婆連踢帶踹,哭叫著道:“官府的人也不能強暴婦女啊!”
葉小天一呆,趕緊松開老太婆,啐道:“你想得美!我有……公事在身,現在征用……你的驢子!”
葉小天一把搶過驢韁繩,把石榴裙往老太婆懷里一塞,說道:“這是征驢錢,回頭你們去縣衙里領驢!”葉小天把“小紅旗”給了老婦人,樹根可沒給她,眼下還要靠它傍身呢。
葉小天一路逃一路回頭看,那些追兵不像他是在逃命,舍得使足渾身力氣,所以眾人越追越遠。葉小天心里一松,這才專心趕路。
葉小天騎著驢子拐過一片青紗帳,後邊忽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葉小天大急,正要衝進青紗帳躲避,倉惶間回頭一看,只見一人騎著駿馬飛奔而至,卻是羅小葉。
羅小葉追上葉小天,沒好氣地問道:“典史大人,這就是你的下策?”
葉小天干笑道:“當然不是。這只是事急從權、臨機應變的手段。”
說到這里,葉小天忽然有些沾沾自喜,仰起臉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羅小葉:“他們都追我來了,決斗之事應該不了了之了吧?”
羅小葉苦笑道:“黃大仙嶺之難雖然解了,可咱葫縣縣衙之難也就來了。我聽說那被你扒了裙子的小苗女很有身份。典史大人,你還是……多多珍重吧……”
進了城門,羅小葉便和葉小天分手,回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