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巧救蘇循天
客廳里,蘇循天像只熱鍋上的螞蟻,正在團團亂轉,一見葉小天進來便搶上兩步,雙膝一屈,卟嗵一聲跪倒在地,抱住葉小天的大腿,悲呼道:“典史救我!大人救我!”
葉小天剛剛被他打消了滿腹欲念,心火正旺,沒好氣地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蘇循天哭喪著臉道:“大人,卑職鬧出人命了,您要是不管我,我就沒了活路啦!”
葉小天也顧不得讓蘇循天起來,沉聲道:“你別急,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原來,蘇循天今晚又去他的地下賭場看場子,恰好遇到有人賴欠賭債。
蘇循天帶著一班潑皮打手迎上一看,居然認得,這人正是前些天因放高利貸將若曉生家弄得傾家蕩產的那個李言庭。
這李言庭算是小康人家,兄弟七人,還有兩個姐姐,都是本地人氏,嫁娶聯姻、繁衍生息下來,家族頗為興旺。
蘇循天對這種坐地戶也不敢太過欺凌,本想和稀泥,減免些賭債算了。
誰料李言庭舍命不舍財,見蘇循天態度軟弱,竟變本加厲地叫囂起來。
蘇循天惱了,若是任由李言庭辱罵且賴帳不還,他這賭場還如何開下去?
他還有什麼臉面平白從風鈴兒手中拿走一半贏利?
蘇循天帶著那幾個潑皮惡狠狠衝了上去,將李言庭揪到賭場外的一條黑巷子里一頓拳打腳踢。
也不知是誰誤中了李言庭的要害,等他們發現不妥,李言庭已經奄奄一息了。
惹上人命官司,李家一旦鬧起來,連他以縣衙班頭的身份開賭場的事都要張揚開來,蘇循天情知不妙,這才上門求救。
葉小天聽明經過,沉聲道:“此事怎麼不找你姐夫?”
蘇循天眼圈兒一紅,臉上露出悲憤之色,咬著牙道:“姐夫他……叫我扛下來,他說……他會全力保我!”
葉小天冷哼一聲:“怕只怕,事情一旦鬧大了,他沒那個本事保你。葫縣民風何等剽悍,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輕輕拍了拍蘇循天的肩膀,緩步踱到廊下,向山下望去,就見縣城東南角一條火龍,一群人打著火把,蜿蜒曲折地向縣衙方向移動而來。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附耳過來!”
蘇循天急忙踮起腳尖,湊到葉小天身邊,葉小天對他低聲說了一番話。
蘇循天先是愕然,然後向葉小天跪倒,哽咽道:“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職沒齒不忘!”
蘇循天說完,飛也似的向山下奔去,搶在那支火把長龍隊伍的前面先趕到了縣衙,直接從後門兒進去,結果把他姐姐也驚動了。
蘇循天見了花晴風馬上道:“姐夫,快給我取三百兩銀子,我便能讓此事風波不起。”
花晴風哪里肯信,頓足道:“你想溜?糊塗啊!一旦溜了,此事便坐實成了殺人重罪,到時候畫影圖形,通緝天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逃到哪兒去?”
蘇循天冷冷地道:“我剛剛得到葉典史指點,只需三百兩銀子就能擺平此事。”
花晴風知道葉小天詭計多端,一聽這話頓時雙眼一亮,急忙道:“他有什麼好主意?”
蘇循天壓低聲音,對花晴風急急敘述一番。花晴風半信半疑,卻也只得照辦。
恰在此時,被驚醒的蘇雅從內室里面急急閃了出來。
縣尊夫人此刻的模樣可真是夠瞧的,一襲紗羅睡衣,本是閨房之內只許丈夫才能見到的打扮,因為此前已經睡下了,發飾除盡,一頭如雲的秀發就披散在肩頭,平添幾分嫵媚。
尤其是她倉惶起床,連胸圍子都沒穿,那平素飽受裹束的飽滿酥胸此刻盡得釋放,幾乎裂衣欲出。
乳溝深陷,勾勒出一痕驚心動魄的火辣曲线,露出來的乳肉傲雪欺霜般妖媚雪白,疾步而行時,波濤洶涌。
花晴風此時無暇欣賞娘子的妖嬈,趕緊摸出鑰匙,叫她速去取三百兩銀子給蘇循天。
蘇循天卻是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春閨風情,眼睛都瞪圓了。
蘇雅帶弟弟走向內室,蘇循天貼身尾隨,直勾勾地盯著姐姐的身影,那顛顫的碩乳、款擺的柳腰、扭動的香臀,蓮步輕移如同行雲流水、風擺楊柳,姿態曼妙至極。
尤其是姐姐身上的薄紗睡衣飄飄蕩蕩,一股股成熟女人身上的溫熱肉香陣陣襲來,撩撥得蘇循天綺念紛呈、淫心大熾。
蘇雅按照丈夫所說,找到藏銀兩的木箱,取出三百兩紋銀交給弟弟。
蘇循天生恐耽擱了時間,顧不得再欣賞姐姐的無限風情,匆匆忙忙地快步離開了。
縣衙後宅客廳里面,花晴風像頭拉磨的驢,不停地原地打轉轉,焦灼地捻著他的胡須。
這時,一個丫環衣衫不整地跑了進來,對花晴風施禮道:“大老爺,前衙有人午夜擊鼓鳴冤。差役來報,那些苦主群情洶洶,來者不善,有請大老爺趕緊去前衙處置。”
花睛風強裝鎮定道:“叫他們候著,就說本縣更衣之後便去!”
李家幾十號人拎著擀面杖、竹矛、木棍氣勢洶洶堵住縣衙,大聲鼓噪道:“官匪一窩,欺壓良善,請大老爺主持公道啊!”
他們不敢闖進縣衙,只敢在外邊大呼小叫,周圍許多百姓也掌著燈過來看熱鬧。
李氏族人一見有百姓圍觀,膽氣更壯了,高聲叫罵、大聲控訴。
那些值宿的差役提著水火棍,攥著腰刀,緊張地守在縣衙門前,卻也不敢喝止,免得更刺激了他們。
雙方正僵持間,花知縣終於“打扮停當”,強作鎮定地從後宅里走了出來。
花晴風在階上站定,色厲內荏道:“爾等刁民!半夜三更,聚集衙前,意欲何為?”
李氏族人的陣營里微微騷動了一陣,便有一人走到近處給花晴風跪下,高聲道:“草民李慕白,見過大老爺。草民的堂侄李言庭今日在‘蟾宮苑’飲酒,忽被縣衙蘇捕頭帶著一群潑皮給抓走了。那蘇捕頭既沒有縣尊大人您的拘人牌票,帶的又不是衙門里的公人,卻濫用職權,捕我族人。我等今夜到縣衙來,就是請大老爺您為我們李家主持公道的。”
“哦?”花晴風睨了他一眼,見李氏一族尚知畏懼官威,原本忐忑的心情略安,撫須道:“何人看見蘇捕頭抓走李言庭,當時情形如何?”
花晴風本想若那人不在場,便可派人去把他找來,這樣也能拖延時間。
卻不想那人本就是李氏族人,一聽知縣老爺詢問,忙上前跪下,叩頭道:“草民李言矩,見過大老爺!”便把他所見經過從頭到尾對花晴風說了一遍。
花晴風聽得十分仔細,對一些細枝末節也不厭其煩地追問求證,如此一來可苦了李慕白和李言矩,跪得腿都麻了。
好不容易才問罷經過,花晴風卻輕描淡寫地道:“這件事,本縣是清楚的,與爾等所言,卻是不盡相同。”
李慕白壯起膽子道:“如此還請大老爺示下,不知李言庭究竟犯了何罪。”
花晴風突然提高聲音道:“驅散一干閒雜人等,李氏族人衙前相候,帶他二人衙內說話!”
花晴風說完轉身就走。李慕白見多識廣,膽量頗大,便拉起李言矩跟著花晴風進了衙門。
花晴風未帶他們上大堂,只在前衙隨意找了一間簽押房,入內之後往上首一坐,沉聲道:“此事本屬機密,如今吩咐於你二人知道。你二人須守口如瓶,如果泄露,必予嚴懲!”
李慕白和李言庭面面相覷,不免心中忐忑:“莫非李言庭真的犯了什麼案子?”
花晴風道:“前些時日,本縣掃蕩‘一條龍’匪盜,得知我縣有人私通盜匪,暗中傳遞消息。‘一條龍’的盜伙雖被剿滅,這個眼线卻不曾落網,是以本縣曾密囑蘇捕頭暗中查訪。今日蘇捕頭向本縣稟報,說他獲得了新的线索,有個叫李言庭的人有重大嫌疑……”
花晴風說到這里,李慕白和李言矩已然臉色大變,這可是通匪的罪名啊!
對李言庭來說,這是殺頭的大罪,如果坐實了這個罪名,整個李氏家族都要受到牽連。
李慕白做不到坦然自若了,惴惴不安地道:“大老爺,李言庭一向安份守……”
花晴風見李氏族人慌了,反而平靜下來,沉聲道:“本縣還沒說完!”
李慕白馬上閉緊了嘴巴,花晴風道:“本縣說過,那李言庭只是有嫌疑,並未坐實他的罪名。他既有通匪的嫌疑,當然要查。可若公開抓捕,消息一旦泄露,若通匪者另有其人,勢必打草驚蛇。所以蘇捕頭才秘密行事,且為掩人耳目,帶了一些潑皮,而未動用公門中人。”
兩個李氏族人摒著呼吸聽花晴風說完,這才由李慕白小心翼翼地道:“大老爺,李言庭家有余財,時常放貸牟些小利,難免遭人誹謗。所謂通匪,定是這些人挾恨報復,誣陷於他,還請大老爺主持公道。”
花晴風道:“是否有罪,還需查過才知道。如果李言庭確實冤枉,蘇捕頭自會悄悄將他釋放。你二人且安撫族人回去,不許無端生事,然後你們去一趟大牢,為了防止走漏消息,蘇捕頭把他帶去那里問話了。如果李言庭有罪,你二人要協助官府勸他自首,早早說出實情,尚可減輕罪責。如果無罪,你二人也可將本縣的苦衷說與他聽,然後帶他離開。”
二人唯唯稱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花晴風見他按照蘇循天所說的辦法一番交待下來,李家果然有偃旗息鼓之勢,不由暗喜:“這一番連哄帶嚇,果然唬住了他們,那葉小天倒是有些歪才。”他這書呆子一派天真,卻不知葉小天這手法本就是捕快牢頭們平素招搖撞騙、欺下瞞上的慣用伎倆。
李慕白和李言矩從縣衙里出來,勸退族人後,便有兩個公人過來,領著他們趕往大牢。
大牢建在西城牆邊,不過幾條街的距離,很快就到了。
牢頭驗看了兩個公人的腰牌後,便讓他們進了大牢,派一個獄卒陪同。
五人前行不過,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叱喝叫罵和兵刃磕碰聲。
那兩個公人吃了一驚,急忙拔出腰刀,為他們帶路的獄卒也拔出刀來,裝模作樣地驚叫道:“不好,出事了!”
李慕白和李言矩有些緊張,有心退卻又無人帶路,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三個公人向前跑。
前方一轉,便是一條甬道,牆壁上刀光劍影,閃動不已,顯見是有人正在甬道里廝殺,被壁上燈火將身影映在了牆上。
地上還躺著一具死屍,看衣袍卻是尋常百姓,旁邊一個公人正和一個身著囚服的人扭打在一起。
陪同李慕白和李言矩趕來的三個公人立即舉刀撲了上去,李慕白和李言矩嚇得戰戰兢兢地站住,進也不敢進,退也不敢退。
蘇循天抱著一具死囚的屍體,做扭打廝殺狀,忽然三個公人撲過來,揮刀在屍體上一通亂剁。
蘇循天暗暗松了口氣,趕緊把那死屍一甩,大喊道:“快!死囚越獄,快去幫忙!”
……戰斗結束了,死囚暴動被平息。
葫縣縣令為葫縣捕快、獄卒們向銅仁府、貴陽府請功,並把李慕白和李言矩作為見義勇為的良善百姓一並呈報。
花知縣親赴李家探望、賜匾,並由葫縣大善人洪員外慷慨捐資紋銀一百兩以示嘉勉。
李言庭作為通匪嫌疑人被蘇循天蘇捕頭帶往大牢秘密訊問,恰逢死囚越獄,被一個死囚用木枷劈在腦袋上,當即腦漿迸裂,一命嗚呼。
李言庭的妻兒當然不滿,不過在官府保舉李慕白入縣學做了生員,族長把官府嘉獎的一百兩紋銀分給他們母子五十兩,花知縣又暗示將向銅仁府請示,免去他們母子賦稅錢糧之後,他們只能默默地接受了這一現實。
這天晚上,花知縣在後宅設宴感謝葉小天。
花晴風、雅夫人、蘇循天三人輪番向葉小天敬酒,席間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氣氛非常融洽。
現在,老奸巨猾、實權在握的葫縣三把手王主簿在田妙雯的授意下,和二把手徐縣丞成為一丘之貉。
而這次晚宴卻也促成了葫縣的老大花晴風和四爺葉小天結成了同盟。
有了葉小天這個強有力的臂助,花知縣終於不再孤軍奮戰,雅夫人心花怒放。
她不停地布菜斟酒,穿花蝴蝶般在席間奔走,衣袂飄飄,香風陣陣,配上宜喜宜嗔的嬌顏、嬌啼瀝瀝的清甜嗓音,讓葉小天有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熏熏然。
葉小天微醺地離開縣衙,由若曉生提著燈籠引他上山。
雖是夜深人靜時刻,山上有一處院落居然依舊燈光明亮,仔細一看正是哚妮的居所,葉小天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知道,這一定是哚妮在等他回家,並且正為他准備著夜宵:有家的感覺,真好啊!
小廚房里,俏媚可愛的小廚娘哚妮雙手插腰,嗅了嗅她已經燉好的香氣四溢的煲湯,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天這道湯,是用子公雞、海馬、肉蓯蓉、驢鞭、豬腰子、淫羊藿等燉的,卻一點腥味兒也沒有,她煲湯的手藝真是越來越高明了,堪稱大師。
哚妮可愛地皺了皺鼻子,小聲嘀咕:“哼!我就不信了!這麼個補法,除非你有病,否則守著我這麼漂亮的姑娘,就沒一點想法?”
可憐的葉小天根本不知道,他如今每天早上都因一柱擎天的脹痛而醒,前天晚上甚至因一場春夢濕了被窩,都是因為這無窮無盡的進補。
……
大亨的那支商隊已經趕到京城,進城時被稅官搜檢出一件繡有鳳凰牡丹圖案的花緞裙,而這種圖案花紋的裙子,根本不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家眷可以穿用的衣服:這件衣服的主人——逾制了!
朱元璋稱帝後,制訂了一套嚴格的符合封建禮法的制度,包括禮節、稱謂、建築、服飾等等,對不同等級、身份的人都有嚴格的規定。
徐伯夷為了完成田妙雯所交待的“要讓他死,而且是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地死”的要求,不惜重金買通了一個伙計,往葉小天的禮物里面悄悄塞了幾件違禁品,並在他們進京城之前提前向守門的官兵和稅官告密示警了,這稅官自然一查一個准。
葉小天在貴州當官,案發地卻在京城,如何處治便有些為難。
於是這微末小吏的案子,便因為制度不完善,直接呈送到了當朝首輔張居正的案上。
張居正近來身體不大好,除了進宮覲見天子外,輕易不大出門。閣臣部堂、各衙大臣們凡有要事,都是往張府拜謁、向他請示。
區區一個典史,在權傾朝野的張居正面前,太過微不足道了。
“荒唐!一個小小典史,居然僭越若斯,使用種種逾矩之物!”
張居正看到關於葉小天的那份公文,不禁勃然大怒,沉著臉提筆寫下了批示意見……
京城,數十名孔武有力的大漢,護著一排車子,正向張首輔的府邸而來。
那些車子大都裝的是各色禮物,只有一輛輕車帷幔低垂,里面坐的卻是薛水舞。
戚帥要把她送給首輔大人,她答應了。
她這樣纖弱的女子,就像一株柔弱的菟絲花,總要依附著大樹才能生存。
從今後,她只是藏在深閨,只供首輔一人賞玩的一株小花。
張居正坐在書房里,臀下墊了厚厚的鵝絨軟墊,他患了嚴重的痔瘡,行走不便,久坐也痛苦萬分。
老管家悄悄走進來,對他低語幾句,雙手奉上一份禮單。
張居正搖頭失笑,喚著戚繼光的表字道:“這個元敬,卻不知又搜羅了些什麼東西給我。”展開禮單,對那些奇珍異寶、綾羅錦繡之物一眼掃過,並不在意,待看到“膃肭臍”三字時,雙眼卻是一亮。
常言道,食色性也。張居正的胃口不太好,一餐百菜,猶覺難以下箸。但有一樁愛好卻是愈老彌堅,那便是美色,首輔大人唯獨樂此不疲。
數年來,各地敬獻的美姬充斥於後宅,已不下數百人,首輔猶不嫌其多。
只是畢竟年邁,兼之體弱多病,安撫後宅時常常“力不從心”,因此對各種助性藥物便情有獨鍾了。
戚帥上次送過他一味“膃肭臍”,用後效果甚好,他只隨口提了一句,不想戚帥便記在心里,這次又給他送來一壇。
張首輔捻須微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再往下一掃,頓時又是一喜。
下邊寫到贈送美姬一名,又特意提到這名美姬並非銀錢買來,實因家遭變故,走投無路,聞聽是服侍當世名相,欣然應允。
此女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希望有她侍奉枕席、照顧起居,首輔大人可以安心國事,多多造福黎民百姓。
張居正搖頭笑道:“這個元敬啊……帶那女子來,老夫見見!”
一只橢圓形的棕紅色浴桶,水氣氤氳,水面上還灑著許多花瓣。
鮮紅的花瓣隨著水面的起伏蕩漾聚散著,水下那具曼妙動人的胴體便若隱若現起來。
水舞撩著水,輕輕擦拭自己的嬌軀。
那位當朝首輔她已經見過了,貌相莊嚴、氣質沉穩,雖然難掩老態病容,但他位極人臣的雍容與威儀,卻是令人見而心折。
其實,這位當朝首輔的威名,她早就如雷貫耳。
張居正的老家在江陵,有一次回鄉省親,三十二抬的大轎,轎上有客廳、有臥室,有廚房,有金童玉女伺候,儼然一座移動的豪宅。
一路下去,道路不夠寬就拆牆,橋不夠寬便搭橋。
沿途大小官員、各路封疆大吏紛紛遠迎至百里之外,其威風不可一世。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能有幸成為這位凌駕皇帝之上的張相爺的女人。
現如今,她居然陰差陽錯地回了京城,成了張相府的人。
她看得出來,張首輔看到她時眼中露出的歡喜,他會疼她的。
可是……水舞閉上眼睛,心中黯然一嘆:“半生淒苦,一朝盡去,我本該歡喜不禁,能侍奉張相爺這樣的當世名臣,更是僥天之幸。為什麼……我心中卻沒有半點歡喜呢?”
首輔大人由兩個丫環攙扶著從浴桶里出來,換上了輕便的軟袍,趿著蒲草的軟鞋步入房中,見桌上紅漆托盤中盛著一碗藥湯,那就是戚帥呈送的“膃肭臍”。
張居正把那一碗壯陽大補之物一口飲盡,回到榻上躺下。
很快,薛水舞被丫環送進房間,張居正見到面前的美人如出水芙蓉般動人,頗為滿意,招手將她叫到榻前。
薛水舞輕盈飄來,蹲在他的胯間,一臉乖巧的討好媚笑,將老人家的陽物從褲中輕輕掏出來,伸出丁香小舌,溫柔舔舐一番後,含入口中吞吐起來。
張居正的陰莖很快勃起,他懶懶地往床上一躺,示意薛水舞上來。
薛水舞脫衣上床,抬腿跨在老人家的腰間,伸手扶住燙手的陰莖,在干卜卜的陰道口撩擦磨蹭一番,待淫水滲出,對准了屄眼兒,屁股緩緩下壓,將它一點點吞了進去。
薛水舞自顧自地盡心盡力服侍張居正,體貼地沒讓老人家出一點點力氣。看得出,老人對她很滿意,眯著一雙色眯眯的眼睛,臉上笑意盈然。
薛水舞更加賣力,屁股拋動得越來越快,陰道的肌肉緊裹著越來越燙的陽物,強忍灼痛,圓滾滾的嫩白美臀前後晃動,左右旋磨……
張居正只覺頭昏沉沉的,下身傳來的快感越來越猛烈,他忽然身子痙攣抽搐起來,陽精不受控制地狂泄不止……
薛水舞嚇了一跳,趕緊停止不動。
陽精源源不絕,灌滿了陰道後又從縫隙處擠壓了出來,弄得兩人胯間一片狼藉。
張居正的臉色越來越白,眼睛睜得大大的,卻越來越無神,身體像打擺子似的抖顫。
薛水舞心驚膽戰,終於,身下的老人一動不動了,兩只眼睛空洞地望著屋頂。
一種不祥的預感彌漫了薛水舞的全身,她伸出手指到張居正的鼻孔,忽然如同見了鬼,驚叫一聲從老人身上跳了起來。
屋外的下人聽見驚叫聲倉皇闖進來,見此情景,一個丫環趕緊跑到後宅去請夫人。
等張居正的夫人疾步趕來,薛水舞縮在榻下已經抖成了一團。
夫人吩咐把薛水舞帶下去,給老爺蓋好被子,命人速請太醫。
等宮里的太醫急匆匆乘車趕來,張居正的屍首已經發硬變涼。
老太醫仔細察看一番,衝著夫人搖了搖頭。
夫人心里一涼,吩咐丫環給老人換上壽衣,送走太醫後將管家叫過來耳語幾句。
一間小屋內,薛水舞坐在椅上發呆。
從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寄人籬下、逆來順受的一個小丫環。
戚帥把她送到張府,她沐浴後換上鮮麗的衣裳,仿佛一朵柔弱的小花,供一個強者擷取。
她使出渾身解數伺候新主人,可首輔大人怎麼就突然死了?
盡管她很委屈,這不是她一個柔弱無辜的小女子所為,可所有人都把她當成瘟疫一般。
“也許,我真的是掃把星吧。”水舞自嘲地想:“我做丫環,老爺被罷官;隨小姐嫁人,姑爺被抓;被送到戚帥那里,卻又受到戚夫人的冷遇和防范。到了京城,本以為可以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讓我歇歇疲憊不堪的身心,可那大山也轟隆一聲崩塌了。”
不知枯坐了多久,一個老管家端來一壺茶和一盤點心,放下後偷偷瞥了水舞一眼,就悄悄退下了。
過了一炷香時間,老管家再次進來,薛水舞已經七竅流血,死在了椅子上。
為了張首輔的清譽,薛水舞這樣無足輕重的人自然要在人間消失。
作為葉小天的初戀情人,薛水舞一心追求富貴平安,卻死得無聲無息,讓人惋惜又無奈。而遠在葫縣的葉小天,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老天爺打個噴嚏,人間就是一場傾盆大雨。比皇帝更像皇帝的張居正下一道親筆批示,地方大員們該是如何反應?
一騎快馬,飛也似地馳進葫縣驛站。
葫縣縣衙,花晴風急急接過信筒,從里邊取出一份公函,才曉得竟是葉小天犯了案子。
動用八百里軍驛快傳,未免太也小題大做了,花晴風頗有些不以為然。
可接下來再看,居然是當朝首輔張居正親筆做出的嚴懲批示,頓時心驚肉跳。
能夠驚動當朝首輔,在他們看來,要麼是此人罪大惡極,直達天聽。
要麼是冒犯了首輔大人的什麼親眷朋友,這才惹得首輔大怒,那麼……這個倒霉蟲是必死無疑的了。
地方官吏先行揣摩上意,雷厲風行地處置起來了。南京刑部的指示是:立即把葉小天投入大牢,嚴密看管,如有逃逸,葫縣上下一體拿問。
徐伯夷帶著人,趾高氣揚地走進典史簽押房,向葉小天冷笑一聲道:“不好意思,奉南京刑部之命,立即拘押葉小天。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徐伯夷帶來的幾個人都是他手下的差役,當即衝上前來,舉起一副大枷就要往葉小天頸上套。
葉小天退後一步,變色怒道:“徐伯夷,你想干什麼?”
徐伯夷按刀喝道:“你想拒捕不成?”
葉小天瞥見徐伯夷眸中一閃即逝的殺氣,心頭突然一凜。他毫不懷疑,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這徐伯夷就敢真的動手,當即把他格殺於刀下。
葉小天心想:“究竟什麼事發了?看他模樣竟是真的動了殺機!他敢當場格殺一個朝廷命官,到底有何倚仗?”
葉小天站著不動,任由那兩個衙役給他上了枷。徐伯夷一見葉小天束手就擒,心中遺憾:“這廝倒也機警,卻是不便下手了。”
不過徐伯夷轉念一想,葉小天的劣跡惡行已被當朝首輔聽聞,“僭越違禁”這種事兒的罪名向來是可大可小,若要嚴辦便是死罪一條,若不想辦,不過是一紙訓斥。
如今首輔顯然是要嚴辦葉小天了,葉小天終究難免一死,先讓他做一個自己的階下囚,那才揚眉吐氣,正好挽回以前丟掉的面子,便也消了殺氣,沉聲喝道:“把他帶走!”
葉小天被抓的消息傳到葉府,山莊里頓時亂作一團。
若曉生在門房里垂淚嘆息,不知他們一家今後又該依傍於誰才能遮風避雨。
冬天抱起練好的一罐蠱蟲就要去大牢救尊者。
哚妮天天費盡心思給葉小天進補,眼看小天哥瞅她的眼神越來越火辣,看得她臉紅心跳、暗生竊喜。
好嘛,眼看小天哥就要跳到她“碗里”來了,她都系好餐巾,舉起刀叉,准備大快朵頤了,這即將到口的小鮮肉卻被徐伯夷塞進大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見冬長老行動,哚妮立即拔出苗刀,干脆利落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們都站住!”華雲飛一聲厲喝,喊住了冬長老和哚妮。
華雲飛道:“劫獄是下策,當務之急應該先弄清楚大哥究竟犯了什麼事,才好決定如何行動。就算是平頭百姓死罪,也是秋後問斬,何況我大哥是朝廷命官。你們不要著急,先去探探消息,如果要劫獄,咱們也有大把時間准備。”
眾人點頭稱是,立即分頭打探消息去了。
葫縣大牢外,自告奮勇陪著哚妮來探監的羅捕快臉色難看地道:“高小六兒,以咱們兄弟倆的交情,這點面子你都不給?”
那獄卒抱歉地道:“羅大哥,實在是對不住了,這是縣丞大人親口吩咐,葉大人他犯的是通天的案子,任何人都不允許會見。我也只是聽差辦事,縣丞大人的吩咐可不敢不從。”
羅捕快不悅地道:“得了吧,這話跟別人說說也就算了,對我也這麼說?在大牢里面,你們一手遮天,只要想做,有什麼事情做不成?你就悄悄引我們進去一趟,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徐縣丞又怎麼會知道?”
高小六連連搖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小弟還要靠這口飯養活一家老小呢。徐縣丞說過了,誰敢私縱他人與葉典史會面,以同案犯論處……真是對不住了。”
哚妮時常去縣衙給葉小天送湯,縣衙里不知多少衙差捕快暗戀這位秀色可餐的苗家小姑娘,這羅捕快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今兒特意陪她來大牢,本以為憑自己的面子可以讓她進去見見葉小天,誰想卻被拒之門外,當下臉都黑了。
羅捕快對哚妮羞愧地道:“羅某無能,對不住你了哚妮,咱們走吧。”
哚妮記著華雲飛的吩咐,不能硬闖,正想跟著羅捕快離開,那高小六忽然說道:“且慢!哚妮,葉典史這遭只怕在劫難逃了。聽徐縣丞那口氣,來日喪命抄家在所難免。你如此年輕貌美,何必與葉家共存亡呢。我還沒娶媳婦呢,不管你以前在葉家是什麼身份,我都不在乎。只要你願意……我就娶你過門兒,也好讓你逃過一劫,終身有靠!”
羅捕快一聽勃然大怒,他雖然也喜歡哚妮,可也只是暗生傾慕,哪敢把自己的情意透露半分?
現如今葉典史才剛剛入獄,什麼罪名還不清楚,這就有人惦記上他的女人了?
哚妮睇著高小六,似笑非笑地道:“多謝小六哥提醒,如果葉家真的大難臨頭,人家會好好考慮你的話。”
她從腰里摸出一只繡花荷包,遞給高小六道:“小六哥把這麼重要的消息告訴人家,人家也沒什麼好謝的。這兒有只荷包,是人家自己繡的,送給小六哥算是一份心意吧。”
女兒家把自己的荷包送給一個男人,那意味著什麼?
高小六歡喜之下,身子都輕了幾分,接過荷包,嗅到荷包散發出的淡淡香氣,如果不是旁邊還有羅捕頭站著,早就一頭撲上去,抱住哚妮又親又啃了……
毛問智和哚妮打探到的消息大同小異:聽起來都很玄乎,似乎葉小天馬上就要一命歸西,可要仔細問起來,連他犯了什麼罪都不清楚。
毛問智嘟嘟囔囔地道:“大哥還沒娶妻生子留個後呢,這要是死了,可就徹底斷了香火。”
華雲飛隨口道:“你要是擔心這個倒好辦,‘聽妻入獄’聽說過嗎,想留後有什麼難的?”
哚妮好奇地道:“什麼是聽妻入獄?”
華雲飛道:“聽妻入獄,是說死囚若是無子,允許其妻入獄與其圓房,待妻子懷孕後才對囚犯行刑。說是這麼說,實則也只准死囚與妻合衾三次,能否有孕,聽天由命,算是盡了朝廷寬仁之道罷了。”
哚妮驚嘆道:“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雲飛你真是見多識廣。”
華雲飛搖頭苦笑道:“這卻不是我見多識廣,我爹……就是這麼來的。”
華雲飛又道:“我不讓你們輕舉妄動,是怕大哥並無重罪,而徐伯夷故做聲勢,就是要引咱們去劫獄,從而坐實大哥的死罪。就算殺人,也要謀而後動,何況救人?咱們要沉住氣!”
哚妮微微揚著頭,眼神飄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對華雲飛的安排卻是毫無異議。
當下冬長老馬上啟程回去搬救兵,華雲飛簡易地化了個妝,便下山打探消息去了。
他們走後,哚妮便犯起了核計。她坐在自己院落的門檻上,雙手托腮,反復思量,想得心花怒放。
“我要聽妻入獄!”哚妮握緊粉拳,紅著臉蛋兒對自己說。
她跳起來,舉步就向院外走,剛剛走出幾步,忽又想起了什麼,急急回頭吩咐兩個正在樹下憂心忡忡地討論未來生計的兩個小丫環:“快去燒水,我要沐浴!”
葫縣大牢,最西邊近城牆處,有一條狹窄的只容一輛小車通過的道路。
此時,高小六正站在那角門兒外,眼巴巴地等候哚妮。
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攥著荷包兒,滿臉哭相。
高小六自從得了哚妮送他的那只荷包兒,就發覺身體有了些異樣,他一天下來要跑八九趟茅廁,瀉得腳軟,可是肚子卻迅速地鼓脹起來,簡直是莫名其妙。
高小六終於明白了必是那俏美可愛的小苗女下蠱,連忙告了假,趕到葉典史府上求饒。
哚妮一口承認,就是她下了蠱,但是想讓她輕易解了蠱毒卻是萬萬不能。
哚妮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小命懸於人手的高小六無可奈何,只是乖乖答應下來。
葉小天盤膝坐在牢房里,反復思量,始終想不通他能犯下什麼通天的大案叫人拿住把柄。
正因事出蹊蹺,所以他心中坦然,決定暫且靜觀其變,這應該只是一個誤會。
高小六走進牢房,身後跟著一個長袍逶地的黑袍人。
高小六咳嗽一聲道:“葉典史,你家娘子來看你了。”
葉小天一呆,驚訝地道:“我娘子?我哪……”
剛說到這兒,葉小天趕緊閉上了嘴巴。
他忽然意識到,既然有人要見他,又對獄卒這麼說,很可能是為了方便有個合適的身份進來,這時怎能戳穿?
他也正想知道外界的情形呢。
高小六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以我朝憫囚之制規定,典史大人您尚無子嗣,所以特允你娘子入獄,夫婦好合。若能留下一子半女,也是你的福氣。咳!葉典史,你好自為之吧。”
黑袍人便姍姍地走過來,彎腰邁步進了牢房。
高小六壓低聲音道:“只有一個時辰,否則夜間巡弋的人來了,我也不好交待,你們抓緊時間。”說完,高小六轉身走開了。
“聽妻入獄?那我已被判了死刑?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怎麼可能尚未審問便判了刑?還有,我這娘子是誰,我那府里……難道是哚妮?”
哚妮走進牢房,一見葉小天披頭散發,一身囚服的樣子,眼圈兒便是一紅,泣聲道:“小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