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干澀
忘記設定鬧鍾,直到天光射映在薄薄的眼皮上,淡緋色的日出,像皮膚上微薄的凍傷。簡牧晚輕輕地打了一個顫,從睡夢中醒來。
最先恢復知覺的是臉頰,溫熱、蓬松的羽絨面料下,肩膀寬闊堅挺,與讀小學時,饒瑩特意買的記憶棉芯枕頭的感覺一樣。
眷戀地蹭了蹭,揉著眼睛,倏地記起畫展的事情,立刻彈起脊背——
“嘭。”
頭骨與下頜撞擊,發出沉悶的低響。
簡牧晚吃痛地捂住額角,抬起眼,發現蔣也與她肩膀挨著肩膀,坐在畫廊一角,嘶著聲,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睛。
她站起身,想去取放在角落的海報,繼續完成工作,碰了個空。心里咯噔一下,著急忙慌地找,才發現一切都已經布置完全。
那頭,蔣也捂著下巴,“……有沒有人管我一下?”
簡牧晚的腳步向前挪了兩厘,抿起嘴唇,又停下。
“你怎麼在這里?”
“當田螺姑娘啊,”他換了一個坐姿,屈起左膝,抻直右腿,活動著肩膀。
懶洋洋地打個哈欠,“又是送飯又是布置……唉,我真是一個稱職的導游。”
他伸出手:“拉我一下?”
此時,簡牧晚的心里有一些難以接受——這個展覽,是他獨自,徹夜布置完的。
事實與認知相悖,他明明是一個懶散、輕慢的人,不上進也不努力,最令她討厭的人。
她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捏住手指。
而坐在地上的蔣也並不著急,只有手臂執拗地抬著,身形憊散,一言不發地半耷著眼,擴下青灰色的影,與睡眠不足的底色融作一體。
僵持半晌,她空咽一下喉嚨,握住他的手。
接觸的時候,才發現蔣也的手很大,虎口有繭,大約是常年握住車把的緣故。
蔣也拽住她的手,沒有客氣,用力一拽,簡牧晚向前踉蹌兩步。
撞進恰好站起來的、寬容的胸膛里。
他低低地哎一聲,順著慣性,腳步向後退,抵住牆根。下巴被細軟的發頂搔過,他覺得癢,抬起手,按下了那撮亂發。
手掌按在頭頂,形成一個親密舉動的前兆。
簡牧晚蹙了蹙眉,後撤兩步,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但還是說:“謝謝。”
“客氣,”他半眯著眼,盛著笑,“回去換件衣服吧,馬上到開館時間了。這里我看著。”
簡牧晚說好。
回去快速地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再匆匆返回畫廊。
路過咖啡店,她停頓一下,買了兩只牛角面包,一只空心餡,一只注滿巧克力醬。
順著寬敞的石階上樓,中間是服務台,兩側是展廳。
簡牧晚的畫展在左邊。
拐進曲折的走廊,蔣也正站在角落,解決昨天那盒冷掉的壽司。
米飯回生,紫菜變軟。難以入口,但他活動著依然發酸的肩膀,輕輕哼著不成調的歌。
“這麼快?”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頭。
盯著他手里的半盒壽司,簡牧晚的手指收緊,攥住包裹牛角包的油紙,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坐到畫廊的另一邊,安靜地咀嚼。
空心餡的牛角包干澀、難咽,味同嚼蠟,簡牧晚的嘴巴悄悄地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