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和悠,已經累地睜不開眼了。到家第一件事,她連飯都沒吃,不等溫須暘張嘴,就一把撈住他朝床上一栽。
“你身上又有別的男……嗚…”溫須暘被勒住脖子,壓在了她懷里也說不出話了。
和悠勒著他,把頭緊緊地埋在他柔軟的皮毛里。
他還是感覺到她的低落,“你怎麼了?”
她在他的肚皮上悶聲搖頭,不說話。
“壞女人你有話就說,別這樣吊人胃口。是不是小閻王欺負你了?都跟你說了離他遠點了,他不是什麼好男人,他以前在北境的時候就出了名的花心大蘿卜,聽說是蒼霄里最花的那個,比精神系都招女人……”
和悠搖頭,“有點累。”
“所以我早就說了,別去上那個破值了啊!有什麼好上的,我有錢,我爹也有錢,你跟我回北境,我偷我爹私房錢也夠你花好幾輩子的。”
“我想小籌了。”她突然悶聲說道。
“…………”溫須暘叭叭的嘴巴一下就閉上了。他嘴里酸地說不出話,耳朵也耷拉下去了。
沉默了好一會,他都以為她趴在他肚皮上睡著了的時候……
“我想和小籌在和家村的日子了,也累,但沒這麼累。”她不抬頭,也看不見她的表情。“每個人都在騙我,我也要去騙每個人。”
“…………”
“就連小籌………”她的聲音愈加低落了。“真的……有點累。但是不騙人,小籌會死,我可能生不如死。”
溫須暘半晌說道,“那這幾天就不出門了,誰也別見了。阿橋今天去買了肉回來,還學會了做包子,這幾天我們在家吃包子喝羊肉湯!”
她好像被後面的羊肉湯逗笑了,悶悶地笑出來兩聲。
她知道秦修竹也在騙她。
從他生氣、吃醋、看見槃王給她的野蜂信物,到應了她賣了楊騖兮的離譜請求,到後面和卬足有關的事情………
她就知道。
秦修竹騙了她。
這場關於她和楊騖兮的鬧劇,萬物家,不,秦修竹一定也推波助瀾,且從中獲利了。
因為他始終沒有提及,也沒有問過半點關於謠言的細節。除非,他早就知道。
槃王抓了那只野蜂,秦修竹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卻完美地應了她。從頭到尾,他都太順水推舟了。除非,他料到和悠會來質問他。
或許換做別的女人在她的立場上,並不會懷疑他。
因為她們都比她有資本應承秦修竹的寵溺,會認為那是她們應得的,那是情之所起,感情衝動——但唯獨她,她這個其貌不揚的濁人,絕不可能有那麼大魅力,會蠱惑地秦修竹為她放棄少賺一分錢的可能性。
她深知自己斤兩,不如秦修竹放在那個托盤之上那塊代表楊騖兮的小片玉石沉。
在她來前,秦修竹就已備好滿腹謊言。
只是。
她又何嘗不是呢。
在她進歸一商號的門前,業已等著誆騙他。
她壓根就不在乎時傲和那周師然的情報。
提出這個要求,只是打消秦修竹的疑竇,隱藏她的真正目的。
——她想通過秦修竹把注石所發生的那件怪事傳播出去。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把這件事給散播出去,但從注石所到謠言這些事,給了她足夠的教訓。
她更加認清了自己有多麼的渺小卑微,並不只是地位,而是各個方面。
一山總是比一山高,不管她做的多麼滴水不漏,總有人會發現她的百密一疏。
她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小籌,不管做什麼,別人腳下一點風浪,都能刮地她身不由己,深陷其中。
就像這件怪事,從她口中傳播出去的話,一不能確保會不會又像注石所時自作聰明而食惡果,又難以抽身其外。
二她人微言輕,從她手里扔入這灘水里,就是扔進去一粒砂而已。
但落入適當的人手里,它會身價百倍。
至於這件怪事到底是真,假,是目擊者的幻覺,臆想,都無所謂。
畢竟她的謠言都是空穴來風,都能在秦修竹手里頭賣出好價,引來八方風雲。
只要把它送入秦修竹的手里,它一定會成為一個完美的魚餌。
她確信秦修竹一定會把它包裝的很好,賣出驚天的價錢。
越貴越好,越貴越真。
她絕非是托大為了釣出來什麼大魚,她只是想把它扔進去,引來誰來咬鈎亦無所謂,把水攪渾。
不管注石所這些事非後面到底是什麼牛鬼蛇神。
她只想讓他們的注意力被這件事吸引過去,舍下這一身被動。至於時傲和那什麼周師然的情報,至多是額外收獲。
但是同樣的。
她反問自己。如果秦修竹對她實話實說,拿出證據證明謠言這事,和他真沒關系。
她會信他嗎?她會不騙他嗎?
秦修竹埋入她肩膀那一聲嘆息時。
她得出了結論。她仍然會騙他。
同樣的,楊騖兮可能也有騙她,不過無所謂,他至少在車輦上光明正大的表達了他的態度,他想給她的不過是一場男歡女愛的情欲發泄。
楊騖兮沒騙她呢?她也一樣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把楊騖兮出賣給秦修竹。
槃王呢。
當槃王拿出那枚野蜂的信物時。
和悠就知道槃王果然壓根就沒信過她解釋和萬物家關系的那番托詞。
她也並沒有完全騙秦修竹,槃王對萬物家的態度也很微妙,否則不會拿這東西給她。
至於槃王此番,是試探、還是想要挑撥她和萬物家的關系——
都隨便。
重要的是她才不想當那個借刀殺人的刀。
不管是注石所背後的皇室紛爭、還是槃王與秦修竹之間的恩怨……
你們既然想神仙打架,那就你們自己好好打,別牽扯到她。
對啊。不管這些男人有沒有騙她,其實不存在任何因果聯系。
她仍然不會毫不猶豫地出賣他們,欺騙他們。
她沒有讀心的能力,也不是預知未來的先知,更沒有神明俯瞰人間的視角。
迄今為止,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一個小人物,主觀臆斷的如履薄冰而已。
哪怕她沒有任何實證證明秦修竹在騙她,哪怕諸如槃王、楊騖兮真誠待她。
她必須把所有人都想地很壞,像北境那些妖物一樣壞。
她必須認為自己不配被喜歡,他們的好意不過心懷鬼胎。
但坎猙和樂青堯……
秦修竹一直在幫她。
楊騖兮和槃王沒有傷害過她,也多次幫過她。
秦修竹喜歡她麼?
他當然會說,喜歡,喜歡死了。
耳鬢廝磨,貼在她耳朵邊上一句句膩死人的“寶貝”那樣喜歡她。
楊騖兮也是。
兩人纏在一起的喘息和呻吟,緊緊不放開對方的情欲,穢液在黑暗的車廂里把他們拉至泥沼。
槃王也是、嚴是虔呢……坎猙和樂青堯呢?
她想起來嚴是虔說她的話。
『你沒有正常人的感情。你比我們妖物都更加絕情寡義。』
或許,在沒有被聞惟德囚在北境前——
“如果小暘你也騙我的話,我就把你燉成羊肉湯。”和悠在他耳朵上用力咬了一口。
他吃痛叫出一聲,“壞女人你真是沒心沒肺!我什麼時候騙你了?那你呢,你要是騙我了呢?”
他其實也不過是沒過腦子隨口一說。
但和悠卻啞下去了。
溫須暘看著她的頭頂,打破了這個沉默,“嗐,壞女人哪有不騙人的。你先起來,壓得我雞兒疼了,換個姿勢……”
她仍沒抬頭,只悶聲一句。“我不是壞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