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和悠都難以壓抑震駭。這些事情,她的確一點都沒聽說過。千年之前,也太過久遠。
她難以品會自己此時是什麼心情,一方面是賁臨被顛覆認知的心神大震,這世上人人求仙問道,可從未聽過有任何一人真能成仙,可現在卻從秦修竹口中聽到了“神”的存在。
就連秦修竹這種人的眼中,在面對他的帝父時都有無盡的自慚形穢,這當是連作假都做不得的,那是人面對絕對力肉身本能與靈魂深處的卑微。
這比她最開始知道人間有妖時……還更加顛覆她的認知。
而衝擊感褪去之後,就是一種荒唐的並不算意外。
之前面對聞惟德兄弟幾人力量之間的鴻溝,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和理解。
尤其是聞惟德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
對他而言,她的確不過是彈指之下的輕塵。
血脈壓制的挫敗感在這一刻變得又荒誕不經又萬不得已。
過去的碎片被這樣的衝擊撞地波瀾起伏,她像一個對自己過往的旁觀者:回顧自己面對他們所作所為,想起他們面對自己的鄙夷、唾棄、踐踏……
想起面對聞惟德冕絛之下望著她的眼神。
——她只能看到自己的無知可笑。
甚至某一瞬間,開始設身處地與他對換身份,若她生來有他這般血脈,比肩神明的實力,身居如此地位………她會怎麼看她自己這樣一個濁人?
弱小到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卑賤地在他們床上搖尾乞憐、一次次地屈服與本能,所謂的反抗……都看起來像個笑話。
“小悠?”身體被人用力搖晃,連聲喚了好多聲,她才愣怔地看向秦修竹。
秦修竹看著她面如死灰,也立刻反應過來她為何如此反應了。
他忙把她摟在懷中,不斷地親吻著她的額,“你別想太多,這些都過去太久了……如果你不想聽,我就不提他們了。”
她深深呼吸了兩口氣,搖了搖頭,“沒事,你繼續說,我想聽……越詳細越好。”
秦修竹有些憂色,但看著她的眼神,知道自己拗不過她的。
“其實關於聞惟德帝父的這些事情,早就無跡可考了,生下來的一些情報也不過是口口相傳的民間傳說,可信度並不算高。我說這些也沒有必要……還是說回卬足……”
“不是,我只是有些混亂。他明明是個將軍,可你說他的父親帝父……還有如果他堪比神明,那他為何又會被暗殺?我能感覺到聞惟德他們身上有著血仇,好像還是對上曦的,但……北境似乎對此三緘其口。我……我有些亂……想不清楚。”和悠手指揪起他胸口的衣襟,攥緊如同握著救命稻草一樣,“我不明白不相信的事情太多了………就算可信度不高,會對我說這些事的,也只有你了。”
秦修竹的眼角微微一提,他默聲了下去。他怎麼會聽不出來她偷換了概念,想盡辦法地從他嘴里在挖掘北境……聞惟德聞望寒的情報呢。
說實話,有些弄巧成拙了。
他就是干這情報生意的,所有人都跟他們萬物家玩心眼,妄圖從情報里想方設法地套取更多的情報,他早就見怪不怪了,但他做生意素來講究誠信,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會被他們萬物家精准拆分,一句話恨不得賣十分情報的價。
但是懷里的女人身體還有著輕微的戰栗,強忍著恐懼仰著臉只等他開口,堅硬的外殼又露出裂痕來……
“他們當然會對你三緘其口了。”秦修竹開口了。“這些過去,對於聞惟德兄弟,對於北境,是他們一生恥仇。”
他說道。
反正,有些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作為情報也不算有太大價值,而以她的能力,早晚也會查到……
『“會對我說這些的,也只有你了。”』——現在這個時機告訴她,當是一種會賺上不少的信任投資。
“北旵的皇帝、上曦的王……那是人皇。”秦修竹說道,“但傳說中,千年之前,人皇之上,還有帝神。”
“…………”
“沒錯,聞惟德的父親,就是那時唯一的的帝神。”秦修竹說著,“自古封王,開疆拓土,萬民擁擎,天下雲集景從。他倒不是,他是自封為帝。”
“…………”
“開疆拓土?”秦修竹苦笑著,“有這樣一個關於他的傳說……當年有三個國家,雖然比現在的北旵和上曦肯定不算什麼,但也是當年大國了。他們為了一處邊界幾個打了好幾年,然後……聞惟德的帝父,把那邊界上至關重要的一處山關給占了,連通知都沒通知他們——因為那山風景不錯,要挖了給他的一位愛妃做行宮供他歡好行樂。”
秦修竹嘆了口氣,“因為太過荒謬,所以我才說是謠言傳說。你知道傳說里,他怎麼占的那個山關嗎?”
“怎麼?”
“那三國的軍隊在那山關之上打了數月,被他全殺了了干淨,一個活口都沒留。”秦修竹說,“傳聞中,他隨手將那山關夷為平地時,血流如山洪,他與他那愛妃在那血池之中反而荒淫無度,飲酒做樂。”
和悠聽地心頭發冷。
“那三國派出使節,他也不見。後來甚至跟自己的愛妃打賭,哪國先派出使節登上第一個台階,他便滅誰的國。”
“那……最後……這三個國家……”
秦修竹目光難測,“你現在還聽說過有那三個國家嗎?它們甚至在歷史上連名字都沒留下吧。”
“……這,這怎麼可能呢……”
“有什麼不可能呢?”秦修竹說道,“歷史也是人寫的。傳說也是人說的。改朝易代,對於大多數人的的影響,不過下雨天晴,下雨有下雨的活法,天晴有天晴的活法,誰管上面的老天換了什麼顏色?”
他見到和悠的臉色愈加發白,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何處又趕忙好哄道,“都過去千年之久了,也沒有任何歷史證據留存,夸大其詞的成分太多了,你不必太過當真。”
“嗯。我知道的。”
“對於聞惟德帝父來說,封疆拓土,不過是隨手打開地圖,手指到哪兒,哪就是他的國土。無論是大妖還是英雄,都舍盡方法想要追隨他。就連人皇都要爭先恐後地臣服叩拜,求他庇佑,他自封為帝,誰敢忤逆半個字?”
他搖了搖頭,“據說,當年有人不憤與他,特意做了一枚天下無雙的絕世帝冠,借著獻寶冠的名頭在他宴請幾位人皇的宴上行刺與他,結果嗎,可想而知地失敗了。不過,他沒殺那刺客,反而在宴上將那稀世之寶的帝冠棄與地面上,問那幾個人皇誰拿能起來戴上。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麼?”
“…………”
他笑了笑,仿佛身臨其境一般露出復雜的神情,“每一位人皇都被他懾逼地不得不去試那個王冠,然後……這些人皇沒有一位能拿得起來那帝冠的。”
“是……那帝冠太沉了?還是做了什麼手腳的法寶嗎?”
“不。”他搖了搖頭,“那就是一枚鑲嵌了寶珠玉髓的王冠而已,不過斤兩沉,黃口小兒都能拿起當玩具戴。”
“那怎麼回事?”
“因為……誰敢拿?誰又敢戴?在他面前,誰敢自稱為皇?”秦修竹嘆出一聲。
“那刺客不得不將那帝冠撿起,捧起來跪在他面前,痛苦涕零地乞求他戴上。而他與王座之上,笑著問那刺客,‘吾之座下,何人能帝?’就是這樣簡單又不講理的道理。除他之外,無人能帝。在他面前,什麼人皇?不如黃口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