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附近某高層公寓樓。

　　王健側身背手站在窗邊，眺望遠處商業區矗立著的寫字樓群，沉默良久。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略施粉黛的貌美女性，神色恭敬地小聲試探著問道，“少爺，為什麼李志峰需要找您幫忙做這件事呢？您不是說過他很厲害的嗎？”

　　“呵，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他再怎麼算無遺策也是需要幫手的。更何況他要對付的是一個龐大的組織，走錯一步就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王健捏緊了夾在指縫中的U盤，“我看了他給我的這些東西，這件事他一個人做也許能成，但風險太大了，一旦發生什麼意外就要壞事。”

　　“他大概是發現了我也有比較深的技術背景，所以才想讓我來幫他操作。我是個活人，不是程序，如果遇到了突發狀況，我的判斷肯定會更好。”

　　“那他為什麼會信任您呢？”

　　女人再次提出了疑問，“如果您臨時決定不干了，他不就完了麼。”

　　“他應該還有其他後手吧，不會孤注一擲的。”

　　王健低頭思索了片刻，莞然一笑，“我和他見過幾次，他可能察覺到了我很想對付姐妹會。呵呵，小環，你知道我這人，什麼事都寫在臉上，你不是也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麼。”

　　“哪有啊，少爺。”

　　女人連忙搖頭賠笑，“我沒讀過多少書，哪能知道您在想什麼。”

　　她話鋒一轉，迅速又拋出一個疑問，“那您覺得，這件事他有多少勝算呢？”

　　“最多五成吧。”

　　王健舉起張開的右手，“關鍵在於，我們不知道姐妹會現在有多少外勤布置在陵東市，隱藏在什麼地方。還有，如果省城那邊過早發覺，馬上派人增援過來，那我們基本活不過一星期。”

　　王健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她們一直有人在盯著我，如果我這邊搞出什麼大動靜很快就會被發現，所以我能出的力也很有限……”

　　“當然了，我事先已經買好了機票，如果李志峰事敗，我今晚就動身，先去東南亞那邊躲一段時間。我爸還在任上，她們應該不敢隨便動他吧。”

　　“老爺那邊您不用擔心，我覺得五成機會已經不小了。”

　　女人一臉輕松，“不要再猶豫了，少爺，您動手吧。”

　　“嗯，小環，你也很想報仇吧。”

　　王健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心中感慨自己如今還不如一個女人有魄力了，年紀大了越活越回去。

　　他讓女人去外面等著，自己在電腦前坐下。

　　插入李志峰交給他的U盤，里面有一份文本文件，事無巨細地把所有需要進行的操作和可能發生的情況都交代了一遍，王健這些天已經反復仔細讀過很多遍了。

　　U盤里還提供了一個程序，運行後先通過加密連接連上了一個位於美國的服務器。

　　接著把美國服務器當作跳板，又連上一個位於日本的服務器。

　　最後才連回國內，通過李志峰事先布置的後門，繞過環曉科技的公司防火牆，與李志峰主任辦公桌上的電腦建立起了連接。

　　李志峰之所以要弄得這麼復雜，是因為網警在實時監控王健的流量。

　　姐妹會早就滲透了陵東市各級政府和行政機關，網警里面也有姐妹會的人，一旦發現異常立刻就會預警。

　　連上了李志峰的電腦桌面，王健看見了一個打開的記事本窗口上用大號字體寫著：“准備動手”

　　幾個字。

　　那麼他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李志峰的信號。

　　確切地說，是等待李志峰的某個程序激活時發送過來的消息。

　　具體是什麼程序，李志峰並沒有詳細說明，只是提了一下是員工系統里實現的某個腦機接口功能。

　　一旦收到信號，他需要立刻運行李志峰電腦里的另一個程序。

　　王健點開程序，發現這是一個僵屍網絡控制器。

　　他猜測李志峰為了准備這次攻擊花了不少時間控制了公司里大部分員工的電腦，制成了一個由數千台電腦組成的僵屍網絡。

　　通過僵屍網絡控制器，他可以發出指令讓這幾千台電腦同時朝公司內網發送大量無意義請求包，從而起到癱瘓公司內部路由器和交換機，以及整個內部網絡的目的……

　　一旦公司內網癱瘓，腦機接口和員工系統之間的連接也會中斷，那樣的話，腦機接口會暫停工作一段時間。

　　這個窗口期應該很短，公司內網一旦檢測到故障，多半會自動重啟一些關鍵設備，那時連接就會恢復，腦機接口會重新開始工作。

　　王健覺得李志峰可能只有一分鍾不到的時間。

　　他點燃一根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帶來的短暫解癮讓他猛然想起來另一個問題。

　　如果公司突發的網絡故障引來姐妹會的外勤怎麼辦？必須得假設她們准備了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應對措施。

　　這一切都必須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如果被姐妹會知道，全盤計劃就會失敗。

　　王健仿佛找回了他失去很久的激動和自信，沉寂多年的黑客血液突然間沸騰起來。如果單論網絡方面的技術，他覺得自己並不比李志峰差啊。

　　必須想辦法黑入公司的監控系統，如果看到可疑情況，需要立刻激活他留在公司的最後一枚棋子……

　　……

　　與此同時。

　　環曉科技寫字樓二十八層，人體實驗室。

　　李志峰安穩地坐在實驗椅上，頭上戴著布滿傳感器的頭罩，臉上洋溢著平靜的笑容。

　　婁琛雨剛才被第三醫務室的兩名護士抬到護理床上拖走了。

　　主人都說了她會沒事的，那她肯定會好起來的。

　　就像主人每次把他折磨到半死不活，最後都會把他治好一樣。

　　李志峰覺得這樣活著也挺好，什麼都不用想，任由主人安排自己的命運就好。

　　如果有一天主人覺得他沒必要活下去了，那他也能坦然接受，至少這匆匆過去的一生為主人的科學研究做出了貢獻，沒有白活。

　　“她們已經決定了是嗎？”

　　蕭茹偏過頭看了眼李志峰，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對，這次開會討論過了。”

　　姜舞點頭，“人格解析這部分已經做出來了，剩下的東西沒有那麼難，省城的姐妹完全可以接手的。”

　　“真的要抹除他的人格嗎？”

　　蕭茹低頭看著地板，“人格，不就是靈魂的一部分嗎，如果沒有了人格，那他不就……不就徹底變成一個軀殼了嗎？”

　　“人格和記憶是兩碼事，抹去人格並不是抹去記憶。”

　　姜舞想了想，“李志峰的理論是，沒有了人格，但記憶還存在的話，就會誕生出一個新的人格。”

　　“這不是很有趣嗎？也許這個新的人格可以由我來塑造呢？”

　　姜舞笑了笑，“反正是驗證他的理論，如果實驗失敗了他成白痴了或者死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呵呵。”

　　發現蕭茹還是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姜舞頓時有點生氣了，“那你想怎樣？放他走？你是想背叛組織麼？”

　　蕭茹搖搖頭，“我沒那樣想過。姜舞，我是對他有感覺，我從沒想過要向你隱瞞這一點，對不對。但我不會把我的個人感情放在組織利益之前的。如果這是開會做出的決定……”

　　“哦，那你在懷疑是我私自做的決定吧，哼哼。”

　　姜舞冷笑，“心里不爽可以去打報告舉報我啊。”

　　“算了，咱們開始吧。”

　　蕭茹嘆了口氣，拿起針筒，“需要多少劑量？”

　　“多用一點吧，設備的功率也需要調高一些。抹除人格應該沒那麼容易。”

　　“好。”

　　蕭茹拿著注射器插入李志峰的脖頸，最後看了一眼他的側顏，高挺的鼻梁，流暢而又堅毅的线條，可他深愛的人是婁琛雨啊。

　　姜舞拿起手機打開員工系統App，啟動了【人格抹除】這個剛剛做好的新功能。

　　李志峰原本在忙著實現【記憶銘刻】，但最近省城那邊要求他們盡快把人格解析這部分先做完，所以才有了實驗性質的【人格抹除】。

　　為了趕時間，這部分代碼是李志峰一個人獨立寫的，姜舞讓蕭茹時時刻刻盯著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

　　再說了，有員工系統和常駐劇本在，處於深度催眠狀態下的男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姜舞猶豫了片刻，手指按下【確定】按鈕。

　　……

　　市中心附近某高層公寓樓。

　　王健眯起雙眼，看著屏幕里彈出來的提示，啟動了僵屍網絡控制器。

　　……

　　環曉科技寫字樓里數千台處於休眠狀態的電腦幾乎同時醒了過來，數不清數量的顯示屏在不同樓層的漆黑辦公室里同時亮起了幽光，黑色的命令行窗口彈出來，充滿惡意的木馬程序一齊向公司內網發起了攻擊。

　　二十八層，人體實驗室。

　　李志峰褲兜里的紅米手機屏突然也亮了。

　　不知道為什麼，員工系統DEBUG模式下的【人格切換】按鈕不再是灰色的了，像是被手指觸碰了一般，那按鈕自己按了下去。

　　李志峰發現自己突然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緊接著腦海里再次響起了那道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

　　“加油！好好活下去！”

　　腦海中繃緊的一根弦“啪”地一聲陡然間斷裂，李志峰心尖劇顫，他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但隨之而來的，是大量陌生而又清晰的記憶。

　　“啊啊啊啊啊！！！！”

　　男人仰天長嘯，面容驚恐。

　　“反應有這麼大嗎？”

　　“嗯，人格被抹除應該比較酸爽吧，呵呵呵。”

　　姜舞笑著笑著聽到手機員工系統傳來的提示音，拿起來看了眼。

　　【警告：服務器已斷開連接】

　　【劇本模式：我的忠犬李志峰已自動解除】

　　“嗯？”

　　下一刻，她覺得腦袋後面一陣吃痛，頭發被人緊緊抓住了。緊接著一股大力按住她的後腦，把她的腦袋砸到旁邊一台硬邦邦的儀器上。

　　頭頂上涌出來的鮮血模糊了她的雙眼，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的腦袋再次狠狠撞向辦公桌的桌面。

　　蕭茹看著姜舞的身子貼著桌邊慢慢滑了下去，哆嗦著掏出手機，只用按下一個緊急按鈕就能通知外勤那邊，可男人已經衝了上來，一掌掀飛她的手機，接著一拳砸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