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站在連廊上，目光呆滯。

　　跟樓下的靜寂沉默相比，遠處城市的霓虹燈光在夜色中閃爍，車輛川流不息，熱鬧得仿佛另一個世界。

　　她茫然四顧，試圖在這一大片或蒼茫或熱鬧的世界里尋找到什麼，卻發現空蕩蕩的夜色里回應她的只有孤獨。

　　風從發間拂過，仿佛柔軟的羽毛拂過臉頰，她眼瞼翕動，慌忙抬手，卻發現臉上根本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有。

　　失落，讓她的輪廓在這暗夜中顯得越發的孤獨瘦弱。

　　她輕輕攀到欄杆上，試圖尋找一點支撐。

　　探頭往下看，只看到那一地綻放的猩紅，猶如午夜盛開的彼岸花，妖冶瘮人。

　　她顫抖著身子，背都跟著佝僂下去，整個人伏在欄杆上咬著唇，嘴雖然硬著，卻熬不住那嗚咽的聲音，一聲響似一聲，仿佛要將滿腔的幽恨全給發泄出來。

　　“姜早。”男人的聲音模模糊糊傳進她耳朵里：“不許，姜早，哭。”

　　對不起，顒。

　　姜早捂著胸口，覺得心髒都在抽搐。

　　她痛到站不住，撐著欄杆俯伏了下去，背影一挫一挫的，倒不像在哭，簡直像在翻腸攪胃地嘔吐。

　　“姜早……姜早……”

　　感覺有人在扯她的衣袖，姜早猛然睜眼，對上男人擔憂的表情。

　　“你怎麼樣？”方文斌似乎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嘴唇抖了抖。

　　姜早眼眶依舊泛紅，表情卻已經恢復平靜，她緩緩靠回椅背上，良久才輕聲道：“沒事。”

　　“要不我們靠著睡？這樣舒服一點？”方文斌用手指頂了頂她的肩膀，腦袋試探著往她的方向湊了湊。

　　姜早看了眼舷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機場里都是飛機引擎的嗡鳴聲。

　　“還有十個小時要熬呐。”

　　方文斌咂了咂嘴，繼續抱怨：“主任真是太摳門了，去英國，居然就給我們定了個經濟艙，等會兒下飛機我這老腰還能要嗎？要不是趕著去見墨凡，我才不想跟你們擠這一趟……”

　　沒等他繼續抱怨，肩膀上已經一沉，姜早的腦袋重重靠上來，低低說了一聲：“別吵。”

　　方文斌看到她面色不虞的樣子，識趣的閉上了嘴，也歪著腦袋靠到姜早頭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徑直睡了過去。

　　姜早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目光恍惚的落在空落的舷窗外。

　　她回想起剛剛那個夢。

　　這些年這樣的夢她做了無數個，但沒有一個能讓她看見他。

　　她回到他們一同居住的小屋，他的外套還躺在沙發上，廚房里放著一盤燒得烏黑的菜，所有的一切都在原來的位置，除了他。

　　她回到連廊上，無數次嘗試著往下跳，除了每一次的驚醒，他也再沒出現過。

　　他連她的夢都不肯來，是不是在怪她？

　　怪她沒保護好他，怪她沒能救回他？

　　……

　　倫敦的冬天，什麼呢東西都是灰蒙蒙的，街道雨水和霧氣裹挾，仿佛整個城市都被包裹在一層淡淡的憂郁之中。

　　姜早沒帶傘，從大巴上下來就低著頭往前走。

　　“誒，我撐你啊。”方文斌從身後趕上來，舉著傘擋到她頭上。

　　身後跟的幾個同事笑著揶揄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在背著我們偷偷談戀愛？”

　　方文斌悄悄翻了個白眼，扯著一抹假笑回答：“是啊，是啊。真是大聰明，這都被你們看出來了。”

　　走出一段距離，他才在姜早耳邊小聲發著牢騷：“你看看這些人，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在他們的觀念里，只要看到一男一女站一起，這兩人就一定是一對。”

　　姜早沒搭理他，快到會場了才提醒：“周墨凡進去了。”

　　“啊？！”方文斌瞪著眼睛，傘都忘了收。

　　姜早從他傘下鑽出來，拍了拍大衣上粘著的雨水，語氣淡淡：“他剛剛看到我們了，臉色似乎不太好。”

　　沒等她把話講完，方文斌已經飛躥出去，兔子似的奔進了大堂。

　　姜早看著他舉著傘倉皇無措的背影，嘴角難得抿出一抹笑。

　　抬步正要往里走，卻忽然感覺身側一道強烈的注視感。

　　她擰了下眉，目光往一旁掃去，只見遠處貴賓通道處，一台電梯正緩緩闔上。

　　透過那道狹窄的門縫，她似乎看到一道穿著西服的頎長身影。

　　壓抑多年的熟悉感，突兀的侵襲上心頭。

　　姜早的心髒猛然一窒，她頓住腳步，目光死死的盯著那扇早已閉合的電梯門，整個人完全呆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