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信徒所求,九娘娘不能不應,不然就白受人家供奉了,怪只能怪那些信徒,明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明知道是自己丈夫犯了錯,卻還是都選擇原諒,只求九娘娘教訓那勾引丈夫的狐狸精。”
女鬼聽不得瞎兒爺說九娘娘的壞話,趕緊與之開脫,並表示:“嫖娼的,賣淫的,都該死!”
“既然都該死,既然九娘娘放過了男人,為何不一視同仁放過妓子們?”瞎兒爺反問她。
“那不是因為那些信徒們不願意放過勾引人的狐狸精嘛,九娘娘也是沒辦法,就像今天這水兒姑娘,沒人硬要她死,九娘娘不還是放過了她?不還替她教訓了老鴇子和龜公?”
“照你這麼說的,九娘娘究竟是神明,還是小混混?只要供奉她,她就能不論原由好壞幫忙殺人,這和地小混混收保護費有什麼兩樣?”
“這怎麼會是收保護費呢……”
女鬼並不服瞎兒爺的話,想了想,重新說道:“這位老先生,你許是誤會了,九娘娘殺死妓子,也並非單純懲治,而是為了渡她們出苦海,大家都知這青樓楚館是龍潭虎穴,姑娘們大多是被迫進入其中,與其活著遭受老鴇子壓榨,遭受嫖客們的淫弄,遭受髒病的折磨,不如舍去這身作孽的臭皮囊,早些歸去,早些追隨九娘娘一起修行。”
“難不成水兒在九娘娘廟里看到的女人,全是被九娘娘殺掉的妓子?”聽她這一番話,淨姝聯想到了方才水兒的說辭,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正是,我們都追隨九娘娘一塊兒修行。”
按女鬼這樣說來,九娘娘做的還真沒什麼可指責的,既如了信徒的願,又將妓子們渡向了正道,幫她們擺脫了人間疾苦,只是這聽起來怎麼怪怪的呢?
淨姝正想著,司南突然笑出了聲,“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渡人是先將其殺死再渡的,明明是她殺了你們,到最後你們竟還要對她感恩戴德。”
經司南這麼一點,淨姝想明白了不對勁,人家姑娘不想為妓,並不代表人家想死吧?
既然明確嫖娼之責不全在妓子身上,九娘娘放過了男人,又憑什麼替信徒來教訓妓子?
又憑什麼殺害妓子?
她這做法看似仁義道德,實則根本經不起推敲,所以才會讓人聽得奇怪。
淨姝想通了,那女鬼還是執迷不悟,不論淨姝怎麼說九娘娘殺死她們的初衷就是不對的,她都還覺得沒有問題,且反駁道:“活著做被人欺辱的妓女,死了做被人敬仰的神仙,任誰都知道這兩者如何選擇吧?九娘娘都是為了我們好。”
為證明自己的話沒錯,證明九娘娘沒錯,女鬼自揭傷疤,說起了自己生前的事情。
她原名飛雲,原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因當年朝廷政權變動,家里所有人都淪為了階下囚,她們作為女眷也都沒有逃過,全都被送去了教坊司。
短短幾年之間,她從大家小姐淪為階下囚,又從階下囚成了個官妓,被以前她父親的對家肆意凌辱,曾那些個喊著叔叔伯伯哥哥的人都迫不及待想做她的男人,想玩弄她的身子。
一直到幾年後,新皇下令取消教坊司,她才得以從教坊司出來,然而出來了又有什麼用呢,她的清白早已經沒了,她的恩客多得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沒有人願意娶她這樣一個姑娘,她最後和教坊司絕大多數的人一樣,從一個火坑又跳進了另一個火坑,又成了個妓子。
“你們未曾遭受過我們的苦難,你們不知道每天張著腿被十多二十人淫弄的滋味,你們不知道髒病有多折磨人,死了才好,死了才是徹底解脫了!”
飛雲說得有些激動,是想起了自己的過往,也是著急為了維護九娘娘。
她這般現身說法,還真讓淨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縱使他們旁觀者覺得九娘娘的做法不對,可只要她們這些當事人覺得好就行了。
“你是得了髒病求死得死,才會萬分感激她,旁的人可不都是你這樣得了髒病想要死的。”瞎兒爺呸了一句。
“就在幾月前,這樓里有個清倌,也是與你一樣家道中落的小姐,她為了給寡母治病,入青樓賣藝,眼看著母親的病就要好了,就被你家九娘娘不分好壞殺了,留下寡母一個。
女兒一走,母親也沒了活下去的盼頭,當晚就跳了井,然而那母親不知道,就算她死了,黃泉道上也再也見不到女兒,她女兒的魂魄被永久囚在了九娘娘的廟里,被迫成了九娘娘的追隨者,再也無法轉世為人了。”
“你說的是春芽兒吧,父母兒女都是這世冤家,若不是她母親,春芽兒又怎麼會進妓院討生活,如此不見,如此相忘,怎麼不是為了春芽兒好呢?”
“不對不對,你這是自以為是為她好。”眼看著女鬼又要狡辯,淨姝趕緊接過話頭,打斷他們,“春芽兒為了替母親治病,能不顧清譽置身青樓賣藝,可見其母親在她心里的重要,你們不僅殺害了春芽兒,還連帶著殺害了她好不容易賣藝救好的母親,現還要說這一切是為了她好,你們未免也太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吧。”
“人家城隍爺,判官都不敢胡亂處置人的生死,一查再查生死簿,確定無誤才敢論斷,你們九娘娘可真是好大的本事,竟能隨意決定別人的生死。”
聽到“有求必應”四個字的時候,淨姝就想到了司南之前說的有關陰廟的事情了,現下越聽和司南說的越像,九娘娘並非正神,她無法判斷因果,這就是胡亂有求必應的惡果。
不過淨姝想不通,九娘娘這樣無法無天殺人,為何地府不管?為何放任她如此修行將近百年?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淨姝與瞎兒爺和飛雲爭執許久,誰也無法說服誰,瞎兒爺對此見怪不怪,想來以往處理這類事情沒少經歷過,倒是淨姝爭論不過著急了,不停看向司南,示意他快些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