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文留口中得知,那天與司南分別之後,他回到家,將事情告訴了祖父,祖父親自下令徹查了那無主野墳的來頭,徹查了一下當年監守自盜的事情,才弄清楚原委。
他五哥好賭成性,常在布莊里拿貨抵債不假,但秀才他哥確實也監守自盜了。
秀才要考取功名,每年筆墨紙硯都得花上許多錢,更別說還要去書院,請先生什麼的,後參加鄉試還要預備車馬費,住宿費,家里又還有嫂子,侄子要養活,他家里一直以來都入不敷出,他哥守著庫房,難免就動了歪心思,借著五少爺拿布抵債的事情做文章,時常偷布出去賣,將偷出去的布都算在了五少爺抵債的那些布料里。
五少爺好賭,可也不傻,心里早就看穿了這事,之所以沒說破,便是早就打算好了的,萬一家里來人查賬,就拿他做擋箭牌。
“秀才他哥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偷盜是事實,我家將他送官是理所應當的,他在公堂之上不願承認,是怕自己承認了會坐牢,才抵死不認,衙門用刑是按流程辦事,他哥死在獄中算是咎由自取,至於他嫂嫂和侄兒是自盡的,與我家更沒關系了。”莫文留說完,扒了口飯。
淨姝也扒著飯,一邊吃著一邊分析起來:“按你這麼說來,是秀才自己打聽出現了許多誤差,以為哥哥是被冤入獄,以為哥哥是被屈打成招,用刑至死,才導致他偏執報仇的?”
“會讓秀才走極端怕是另還有事情吧,他那年秋闈考上了嗎?”司南又問莫文留。
問完,又自行猜測了句:“他若是考上了舉人,應當就不會走極端了吧。”
“正是,他又落榜了,據調查,那已經是他第三次落榜了。”
“秋闈三年一次,考三次要將近十年了。”
“沒有十年那麼久,有一年是開了恩科。”莫文留解釋道:“秀才從小聰穎,十二歲便中了秀才,所以家里才一直供著他讀書,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卻不料一連考了三次秋闈都名落孫山了。”
這就和他年齡對上了,十二歲中秀才,考三次,大概七年左右,死時模樣十八九歲的模樣,身前因醉心功名,沒有想什麼男女之事,死後才成了個純情鬼王。
聽完了後續,了解了想知道的事情,司南與淨姝便就沒聽南星的下午場了,給他把這兩個位置空出來賣錢。
下午場明顯人更多,想來是上午場的故事已經傳開了,大多是被三更戲人鬼交的戲碼吸引來的。
司南與淨姝站了站,看了個熱鬧便走了,兩人打算去善堂瞧瞧,看看這兩日開張如何。
善堂離此不算太遠,走過兩條街便到了。
從外面看,與一般客棧差不多,里面擺有桌椅板凳,只門口多擺了兩個大桶,湊近一看,左邊是濃粥,右邊是配粥的菜,都已經吃得見底,可見剛剛有不少人在此用飯。
兩個大桶旁,還分別豎了一塊木牌,上各寫著,一桶濃粥,內有十口濃痰,不懼者來。
一桶咸菜,廚子手流膿,有不少膿水滴入,不懼者來。
淨姝一看當即變了臉色,這好好的粥里做甚吐痰進去?好好的菜怎不找個好廚子做?這不是糟蹋糧食嗎?這不是禍害旁人嗎?這哪是善堂!
淨姝氣不打一處來,正好去叫何先生的雜役回來了,何先生卻還是沒出現,淨姝不由得更生氣了,沒好氣問道:“何掌櫃呢?在做什麼要緊事?”
“回少奶奶的話,剛有人來找掌櫃看事,掌櫃帶他們到後面廂房處理去了,讓您和少爺稍等。”
聽到何先生在辦正事,淨姝一時也不好發作,氣呼呼往大堂里一坐,且等著那何先生來給她解釋。
“這麼生氣做甚?”司南好笑道,跟著她坐下。
“如何能不生氣呢?”淨姝指著那兩大桶,“好好的糧食都給他糟踐了。”
司南搖頭,不贊同她的話,“依我所見,何先生這事辦的好。”
這還好呢?
“善堂只濟窮困潦倒之人,可不濟好吃懶做之人,若善堂日日有免費膳食供應,指不定有多少人來白吃白喝,你養得了一時,你能養他們一世嗎?”
“可也不能讓人吃髒食吧?”
“真正窮的吃不起飯的人,為了活命,屎尿都吃得下,又何況這香噴噴根本看不見穢物的白粥小菜呢?再說了,木牌子上雖這麼寫著,里面可不一定真的有穢物,說不准是何先生為了嚇退那些個想吃白食的人呢。”
聽完司南的話,淨姝稍稍消了氣,可還是要聽聽何先生親口解釋再說。
坐了許久,還不見何先生出來,淨姝不免有些好奇他究竟在處理什麼事,便拉著司南往後院走了去。
後院一間房里,有青煙不斷從門縫,窗縫溢出,瞧著像是失火了一樣,淨姝招過一個小廝問了問,得知何先生就在里面,心下納悶又好奇,看了看司南,見他不動,想了想,便貓著身子從門縫往里看了去。
這樣看去,只能看到滿屋子煙霧繚繞,只能大致看清楚房里有三個人,兩人站著,一人跪著在燒紙,煙霧就是從那里來的。
稍看了看,淨姝就覺得被熏的要流淚了,趕緊收回了視线,將看到的與司南說了說。
司南點了點頭,“估計是在還陰債吧。”
“還陰債?”淨姝不解。
“陰債分做三種,一種是借了地府的債,這種又叫人皮債,說是鬼到了可投胎時,需得向地府買人身,若無人供奉,給不起錢,便只能向地府借債,轉世投胎成人之後再做償還。”
“這第二種呢,是向神借債,這種債又叫是借庫,觀音借庫可曾聽說過?”
淨姝點點頭,觀音借庫她就聽說過了,說是正月二十五是觀音借庫日,去觀音廟祈福借庫,成功了便能財運亨通,然後臘月二十九再去酬神還庫。
“有向正神借庫便有向邪神借庫的,邪神們的庫更容易借,容易借,卻是還不了,一旦與邪神簽了這債書,可就別想還清的,就算人死了,兒孫也得來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無窮無盡的還。”
“這種也太可怕了。”淨姝不禁打了個哆嗦。
“別急著怕,還有第三種呢,最後一種便是借鬼債,鬼債不同於上兩種,向地府借的債,投胎後找道士和尚念經償還就是了,借邪神的債,邪神掛著個神的名頭,說到底是圖供奉,子子孫孫供奉也就是了,鬼債可就不同了,能借到的鬼債都是惡鬼放的債,若是主動借還能談談條件,沒談攏不簽字畫押就是了,最怕是被惡鬼引誘著借鬼債,條件由著鬼開,那就是任其宰割了。”
聽他解釋,淨姝明白了,“這說到底和鬼市上的買賣也差不多了。”
司南點點頭,惡鬼的面條是蚯蚓螞蝗做的,惡鬼的錢自然也不是真的,不過是讓其以後的運氣一下發盡,以達到一時非常幸運,等其運氣發盡,惡鬼就上門討債了。
“七月半正是借鬼債的時候,也多是惡鬼討債的時候,若是沒猜錯,里面那人估計是借了鬼債,何先生正在幫他與鬼相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