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水流湍急,川流不息,胡不歸帶領著數萬人馬搜尋了幾個時辰,除了幾縷掛在樹上的布條外,一無所獲。
林晚榮倒是放心了,沒有找到仙子姐姐是好事,以寧雨昔的能耐,不會那麼輕易就香消玉殞的,說不定哪天就突然蹦出在了面前嚇唬我。
派了人馬將那山洞里的火藥小心翼翼取出,直花了半天時間才清理完畢。
望著堆積如山的火藥,胡不歸冷汗滾滾,今天要不是林將軍英雄虎膽勇闖敵穴,這數萬弟兄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徐芷晴原本對林三擅離職守甚為氣憤,但見了眼前小山似的火藥箱,心里驚顫,再也不教訓他了。
最後一道險阻一去,前方便是一馬平川的大道直通京城,數萬大軍日夜急行,花了兩天多的功夫便趕到京畿,正趕在皇上規定的七日期限之內,可謂神速。
徐渭得了消息,早早便守候在城外,見遠方大軍行來,一個白袍小將身著銀甲、頭戴金盔,騎在汗血寶馬上,正懶洋洋的四處張望,甚是神氣威武。
“林小兄,林小兄——”徐渭大喜,催促馬車急行過去,遠遠的便叫喊了起來。
“怎敢勞煩徐先生親自相迎?小弟愧不敢當。”林大人在馬上似模似樣的抱拳,滿臉肅色。
徐小姐放下車簾子,對身邊的洛凝哼道:“凝兒,你家相公該進戲園子演戲,這一路上他嘻嘻哈哈不知過的多快活,等到爹爹親自出城相迎,卻又造作起來,故作正經,倒是一個上好的戲子坯。”
洛小姐嘻嘻一笑:“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為人,他天生就是這副樣子,若是哪一天真的變得肅重了,你恐怕又得埋怨了。”
徐小姐凝望了洛凝半晌,突地嘆道:“凝兒,你現在說話的神情模樣,真與你家林三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難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嗎?”洛凝不自覺摸了摸粉紅的小臉,又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羞澀道:“‘夫唱婦隨’,便該是這個樣子的。姐姐,我瞧你倒是對大哥了解甚深,連我都及不上你呢?”
“是嗎?”透過車窗,望見林三與徐渭相談甚歡,徐芷晴臉頰微燙,心煩意亂的擺擺手:“莫要和我提起那個下流坯子,我看見他都心煩。”
“小兄弟和老朽還要這般客套麼?”徐渭撫須笑道:“你現在可是我大華的英雄,別說是老朽,就算是文武百官親迎,那也是應該的。”
把人家的閨女又親又摸的,雖然都是誤會,但好說不好聽,林大人問心有愧,干笑兩聲,滿面謙虛道:“徐大人過獎了,小弟才疏學淺,還有許多地方要向您學習,望您以後多多指教。”
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這小子怎地變了性子,如此謙謹起來?
徐渭不解地看了看他,只見林大人滿臉諂笑,神情甚是詭異,卻看不出什麼端倪。
怪了!
徐渭哼了一聲,扭頭過去,望著數十輛守衛森嚴的銀車,再望見銀箱上嶄新的火漆封條,老懷激動,快走幾步踱到車前,伸手緩緩撫摸著那冰冷的銀箱,喃喃自語道:“找到了,終於找到了,天佑大華,天佑我大華啊!林小兄,你把那尋銀子的過程,細細與我講一遍。”
講故事可是林大人的特長,又是他親手創造的奇跡,吹起牛來自然當仁不讓。
當下將二人連夜奔赴山東,尋找蛛絲馬跡,判斷落銀位置,結網撈魚,木船起銀的經歷詳細講了一遍。
他靠的就是一張嘴混飯吃,深諳自夸之道,如何算無遺策、智珠在握,如何力排眾議、借網撈魚,如何木船排沙,船起銀現,一時間吐沫橫飛,天地變色,連自己都覺得林三真是一個天上少有、人間第一的奇才。
徐渭聽得津津有味,時而疑問,時而感慨,聽他講完,長出一口氣道:“這尋銀的經過,京城都已傳開了,不過都是道聽途說口口相傳而已,今日經由小兄一講,才知道竟比傳說還要驚心動魄、精彩絕倫,看來老朽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啊!林小兄,你知道嗎,現在京城盛傳,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才學。”
靠,這不是挑起我和老徐的矛盾嗎?
誰不知道他才是天下第一啊。
林大人肅穆無比的搖頭:“這是誰在嚼舌根啊!徐大人,這些話你可不能信。小弟年紀輕輕才疏學淺,哪里哪比得上你老人家少年及第、風流儒雅、輔佐君王、天下敬仰。小弟我充其量也就能排個天下第二。”
徐渭哈哈大笑地拍著他肩膀:“林小兄勿要過謙了,你做的事情,百姓們都看在眼里呢。當日霓裳公主選婿,你力戰突厥,場場大勝,便已出人意表;演武場上,以少打多,以弱勝強,更是非凡。此次去山東,又弄出了魚躍龍門這樣的奇景,堪稱天下奇才。不僅如此,你在金陵的那些故事也已在京城流傳開了,酒樓茶館說書的,現在最流行的段子就是‘林三哥怒斗楹聯王,俏家丁勇奪美人歸’,說的就是你和洛小姐的故事。你的楹聯詞話還有許多人專門書寫裝裱,掛幅出售,售價還不低呢。就連你新近裝修完成的府邸,雖還未入住,也有許多人日夜等候,想求你賜墨寶呢!”
“不會吧!!!”林大人聽得心驚肉跳,找我要墨寶?
耍起毛筆,老子連個“小雞啄米圖”都弄不出來。
不過有人願意掏銀子的話,我就學上他幾年的毛筆又何妨?
“徐老哥,這個都是父老鄉親們抬愛,當不得真的。”叫老徐這麼一說,還真是心里瘙癢,林大人眉開眼笑道:“你也知道小弟我一向深居簡出,隱忍低調,淡泊名利,視錢財如糞土,這什麼天下第一、天下第二的浮名,不要也罷!”
這小子的臉大概長到屁股上了,要不怎能如此不拿臉皮當回事,徐渭朗聲一笑,點頭道:“了解,了解,小兄弟的高風亮節人人皆知,不過我大華數百年未見過你這樣傑出的人才了,眼下異族入侵、內有禍患,正是國難當頭之際,我大華需要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需要一個全民敬仰的標杆人物,要讓我大華子民擁護愛戴,以之為目標,凝聚人心,共赴國難。放眼天下飽學之士,林小哥你文武雙全,經歷神奇,坊間關於你的傳說不計其數,況且你又是出身普通民眾,在廣大百姓心中有著無與倫比的崇高地位。這樣一個標志性的英雄人物,除了你,還有誰能擔當?”
這樣看來,還真是非我莫屬了,林大人嘿嘿笑道:“徐老哥,這些話是有人教你來說的吧?我還道你怎麼會親自出城迎接呢,原來是這麼回事。”
徐渭尷尬的咳嗽幾聲,哈哈笑道:“這個,也是老朽的肺腑之言,完全發自內心。小兄弟千萬莫要誤會了。”
皇帝老爺子掀起的造神運動,還真是波瀾壯闊,他這是不聲不響的把我往胡同里逼,讓我完全沒有退路。
老徐這麼聰明的一個人,肯定是嗅出了什麼味道,才會不遺余力的幫皇帝說話。
“這事以後再說吧。”林大人哈哈笑道:“眼下還是把這些銀子上交國庫最為緊要。林老哥來得正好,你是戶部尚書,三十五萬兩銀子請你清點一番,小弟我也算交差了,然後就可以回家陪老婆睡覺了。”
隨徐渭來的戶部眾吏早已帶領兵卒打開銀箱挨個查探,將銀兩統計完全了才報於徐渭。
徐渭在那收銀的文書上用了印,笑著道:“林小兄辦事,老朽還能不放心嗎?三十五萬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在這里了。”
這老徐也是個說謊眼都不眨的料子,明明眾書記官將銀子清點了幾遍,准確無誤他才用印,卻說的好像對我百般信賴,林大人心里哼了一聲。
老徐四周望了一眼,只見徐芷晴和洛凝手扶著手從車上跳下,正往此處走來。
他偷偷的拉住林晚榮,小聲道:“林小兄,芷兒這一路上,沒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林大人騷騷一笑,滿面淫賤:“不麻煩,不麻煩,就是我的手累了點。”
林大人語意深奧,徐渭空有一身學問,卻也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只得順著他意思點頭:“是啊,這一路上辛苦小兄了。我們家芷兒身體單薄,思想又單純,與別人在一起我不放心,怕她受了欺負。但對林小兄,老朽是一百個放心,有你照顧,芷兒出不了岔子!”
林大人聽得直齜牙咧嘴,徐丫頭身體單薄?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一路上我不知道被她暴打了多少次。
不過她的思想嘛,倒是和我一樣單純,真的很單純!
“侄女洛凝見過徐世伯。此次家父之事,世伯與芷晴姐姐鼎力相助,此等大恩大德,凝兒感激不盡。”洛凝拉著徐芷晴走了過來,躬身向徐渭施禮道。
徐渭急忙扶起她,笑著道:“這些都是我分內之事,賢侄女勿要多禮,快快請起。”
洛凝微微一笑,恭敬行完一禮,站在了大哥身邊。徐渭向徐芷晴點了點頭:“芷兒,這一路上多虧林小兄照顧於你,你也應該向他致謝!”
“不必了,不必了。”林大人謙虛的連連擺手:“我和徐小姐是互幫互助,說不上謝的。”
徐芷晴想起這一路來受他的欺負,哼了一聲,不去理他。徐渭尷尬道:“這個,芷兒年紀還小,禮數不周,林小兄見諒。”
年紀還小?林大人愕然。洛凝撲哧一笑,徐世伯的臉皮也不比大哥薄多少了。
眾人寒暄一陣,該交待的也都交待清楚了,徐渭登上馬車,正要離去,忽又轉過頭來,望了林晚榮一眼,開口道:“林小兄,還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當講不當講的,徐先生與我還要客氣什麼?”林晚榮大方笑道。
徐渭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再過半月不到,李泰大軍就要出發了。老朽希望小兄再考慮考慮李泰的建議,勿要意氣用事。眼下大軍中正缺乏將帥之才,好男兒當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小兄如此本事,若是不能為國效命,那真是大大的浪費了。謹此一言,還望小兄鄭重考慮。”
早已進了馬車的徐芷晴掀起簾子,惱怒看林三一眼,哼道:“爹爹,他這人自私自利,目光短淺,整日里便想著他那些相好的,你與他說這些,還有何用?便讓別家男兒血染沙場,讓他羈留在他的紅粉陣中好了。”
聽徐世伯要讓大哥上戰場打仗,洛凝抓住大哥的小手一緊,緊張地看他一眼。
又是舊事重提,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的規勸了,林晚榮自己都覺疑惑,我又沒習過兵書又沒學過陣法,為何徐渭、李泰還有這個橫眉相對的徐芷晴,都會如此看重我呢?
就因為我在山東打了勝仗?
那未免太草率了些。
林晚榮抱拳笑著說道:“謝徐先生好意。什麼建功立業都無所謂,倒是把那些活著奔上戰場的兄弟,再活著帶回來,這才是關鍵。老實說,去山東的一路上,我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情。不是不敢去,只是責任太大,便如千斤重擔壓在身上,讓人難以喘息。”
“有本事的人才能擔責任!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徐芷晴瞄他一眼,臉上現出一抹柔色,聲音輕了許多。
“正是,正是。”見林小兄的態度似乎有所松動,徐渭頓時來了勁,趕緊相勸:“唯聖賢者,勇於擔責。林小兄統兵的本事,老朽是親眼所見的,不說別的,光那數萬將士對你的擁護愛戴,便非別人能做到,更何況你機智靈活,智計百出,你所統帥的軍士紀律嚴明、戰力強悍,在軍中乃是有口皆碑。憑此兩點,便可與胡人一戰。”
這老頭挺會忽悠啊,林晚榮哈哈一笑道:“謝徐小姐箴言,謝徐老哥鼓勵,聽你們這番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將帥之才了。要不是我心有旁騖,定然要被你們說動了。”
“心有旁騖?”徐渭聽到了一絲希望,急忙道:“林小兄有什麼為難之事,只要老朽能幫得上忙的,一定責無旁貸。”
“這件事徐先生也知道的。”林晚榮嘆了口氣,拉住凝兒的小手深情一笑:“我在金陵之時,曾遇到一位紅顏知己,叫做肖青璇的。後來我與她因故分開,約定今年七月初七,京城玉佛寺相見。”
原來他去玉佛寺,是為了尋這位肖小姐的,這家伙到底有多少紅顏知己?
徐芷晴想起與林三在玉佛寺躲雨時的初見,心里感慨,看他一眼,低頭不語。
“不瞞各位說,當初我之所以離開金陵來到京城,便是為了踐約而來。青璇在我心中的地位,便如凝兒在我心中的地位,離開她們任何一個我也舍不得。”
洛凝聽得欣喜的羞澀低頭,徐小姐連連擺首,凝兒這丫頭嫁了相公之後真的變傻了,連林三故意討好之意都聽不出來。
“七月初七?”徐渭眉頭皺起:“那還有五個多月的時間了。林小兄,這位肖小姐,你一點线索都沒有麼?若是有了頭緒,老朽拼了老命,也要助你尋到這位小姐。”
“不能說沒有线索。”林晚榮感慨道:“不瞞徐先生說,臨出發去山東之前,我曾在宮中偶然看到過青璇的畫像。”
“宮中?”徐渭驚了一聲,看林晚榮一眼:“我明白了,林小兄繞了半天彎子,是要我去向皇上打聽這位小姐。只是有一點老朽弄不明白,以小兄你現在在皇上身前的地位,為何不親自開口?”
這老頭果然精明,林晚榮苦笑搖頭道:“我的徐老哥,如果皇上願意告訴我,我還會麻煩你嗎?那老爺子現在躲著不見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既然皇上不願意告訴林三,自然是有難言之隱,徐渭思慮良久,林三如此在意這位肖小姐,若叫說動那肖小姐開口,讓他領兵殺敵,豈不是妙哉?
肖小姐應該比林三好說話吧。
徐渭眼中一亮,似是找到了一條光明大道,哈哈笑了幾聲,胸脯拍的當當響:“林小兄放心,老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找皇上問出這位肖小姐的下落,助你們夫妻團圓。眾所周知,我徐渭最喜歡做月老了。”
後面一句話直接過濾。林晚榮點頭道:“徐老哥急公好義,小弟感激不盡。既如此,那我就等待著你的好消息。”
話說透了,徐渭心里有了底,催促馬車揚長而去。
“爹爹,你真要為林三去尋這位肖小姐麼?”徐芷晴咬了咬牙,輕聲問道。
“那是自然。林三重情重義,只要我尋到這位肖小姐,由她發話,這林三就得乖乖的給我領兵打仗去。”徐渭撫須微笑,得意洋洋道。
他重情重義?我呸!徐小姐心里泛起一陣奇妙的酸苦感覺,急忙偏過了頭去。
“芷兒啊,”徐渭輕聲一嘆,滿含深意道:“人生苦短,需得及時把握。莫要裝糊塗,誤了自己。”
“爹爹才最會裝糊塗呢!”徐小姐臉色暈紅,小聲嗔道。徐渭一愣,旋即大笑起來:“對,對,爹爹最會裝糊塗,芷兒才不糊塗呢!”
有了徐渭老頭幫著辦事,想來會有眉目,交了兵符印信,躺在往回的馬車上,林大人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摟住洛凝的細腰輕揉緩摸,大手漸漸望她胸前探去。
“大哥!”凝兒小臉羞紅,依偎在他懷里,柔聲道:“今夜我們歇在哪里?”
林大人也是一愣神,這個問題問的好,洛凝和巧巧都在京城,若是還繼續住在蕭家,雖然我不介意,但這兩個丫頭怕是不習慣,洛凝這麼火熱的人兒估計也不好意思發揮,太妨礙老子的三劈大業。
可若是搬進了新宅子,大小姐怎麼辦,她心里會作何想法?
從理論上來說,我現在還是蕭家的人,會不會被大小姐直接炒了魷魚?
他思來想去,一時之間也沒有好的辦法,心里暗自懊悔,若是早些把蕭家變成後宮,凝兒大小姐什麼的都一鍋燴了,不就什麼煩惱都解決了。
“大哥,你在想什麼?”凝兒柔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千秋萬載,一統蕭家。”林大人牙齒縫里蹦出幾個字。
洛凝撲哧一聲輕笑,惱怒在他胸前打了一拳,酸酸道:“人家蕭家孤女寡母的,千挑萬選,卻召來你這麼個壞人,將蕭大、蕭二兩位小姐的魂都勾沒了,那蕭家不用一統,也是你的了。”
“是嗎?”林晚榮嘻嘻道:“原來凝兒算計的這麼精細,真沒看出來你還有些小管家婆的潛質啊!”
洛凝小鼻子一皺,哼道:“那是自然。大哥賺錢不容易,凝兒能花,也能省。大哥,以後凝兒拿你賺的銀子做善事,你就順便打廣告好了,兩不耽誤。”
關系親密了,就是不一樣啊。
林大人正在感慨,卻聽洛才女趴在自己耳邊,芳香輕吐道:“大哥,我們在京城不是有一處大宅子麼?聽徐世伯說都修繕完了,今夜我們就住到那里——”
“這個——”林大人正在猶豫,洛才女小嘴在他耳朵上吹了口氣,眼中閃爍著狂野的火焰,臉上火熱的紅暈似乎都能滴出水來:“——還有巧巧,就我們三個哦!啊,大哥,你拿什麼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