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陸、唐、屠三位老人依次落座,在他們身旁各站著一個中年人。
李念兒的視线從站著的三人身上掃過,之前沒見過,不過從氣質和長相不難猜出三人的身份。
“三位干嘛站著,也請坐吧。”李念兒對站著的三人說道。
“既然聖女發話了,你們就坐下吧。”陸鼎鍾轉頭對三人說道。
待三人也坐下後,陸鼎鍾向李念兒作了介紹。
李念兒猜的沒錯,這三個中年人分別是三位老人的兒子。
“他們三人昨天傍晚回到村子,當時太晚沒來拜見聖女,今天這便帶了他們過來。”陸鼎鍾對李念兒說道。
李念兒看向三人,沒說什麼。
陸秉誠代表三人開口道;“父親通知我們聖女歸來,我們都激動不已,可惜身在外地俗事纏身,未能第一時間前來拜見。聖女能夠回來,對村子和全村人都是莫大的恩情,我們三人萬分感激。”
一旁的唐韻哲和屠剛也附和著說了一大堆好聽的,李念兒裝作很受用地聽著,直到陸鼎鍾再次開口;“聖女,在外的村民都已經回到村里,所有准備工作也已完成,只等祭典那天到來了。”
“辛苦你們了。我記得祭典是定在……後天,我這邊沒有問題,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即可。”
“是。”
“房屋修繕和重建得如何了?”
“已經修補完十幾幢老房子,夠回來的人暫時居住,重建的幾幢主體都已完工。祭典過後一部分人會留下接著施工。聖女既已回到村子,大家便不用再外出謀生,日後村民們會分批回村,到時不只是新建房屋,還要重新開墾荒地。村子荒廢得太久,一些外面世界最基礎的設施這里都沒有,聖女這段時間一定很不習慣,不過請聖女放心,缺少的東西會慢慢補上。”
李念兒倒是沒想過這些,她回到村子有她的目的,生活朴素一點無所謂,但在陸鼎鍾們面前,她仍滿意地說道;“各位想的很是周到,這些天的確無聊了點,畢竟以後要在這里生活,能有一些現代設施最好不過。”
“聖女有什麼需要盡可提出來,您回來帶領我們復興村子,拯救我們於危難之中,無論您有什麼需求,我們定當全力辦到。”
“陸家主又說這種話。我回來也有一段日子了,各位說起話來還是這般客氣就顯得過於生分了,我希望大家把我看作村子里的一員。畢竟復興村子這等大事,需要全村人共同努力。”
李念兒的話換來幾人一陣恭維,什麼沒有架子平易近人之類的,等到恭維之聲平息,陸鼎鍾又說道;“昨天隨他們三人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受邀而來的客人,那位客人說之後會來拜會聖女。”
“客人?”李念兒用兩秒鍾想了起來;“是之前說的,從前和村子有來往的人?”
“正是。信奉遠古神明的遠不止我們眷湖村,過去我們和其中一些時有往來,借著這次聖女歸來的機會,我們試著重新和它們取得聯系,可惜到現在為止只有一處回應了我們。”
“哦。”李念兒點了點頭,說道;“就來了一個人?”
“一共三人,不過為首的是個年輕女孩,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兩個男人應該是隨從。”
“十幾歲的女孩……”李念兒在嘴里默念著,然後對陸鼎鍾說道;“知道了,我會在這等她過來的。”
交談到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李念兒和陸鼎鍾幾人都不再開口,不過陸鼎鍾們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客廳陷入奇怪的安靜中。
李念兒饒有興致地觀察幾人,這是還有事要說的樣子,而且把這事留到最後,很可能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
果然,在沉寂了兩分鍾後,陸鼎鍾、唐海川和屠鳳林三人用眼神稍作交流,最終還是由陸鼎鍾開口道;“其實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與聖女商量。”
“哦?是什麼事?”
陸鼎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聖女回村也有段時間了,對村里的情況應該已有所了解,倒是我們對聖女的情況不甚清楚,當然,我們並不是想打聽聖女的私事,不過若能有所了解,日後大家相處起來也會方便一些。”
“的確,我是應該介紹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是我疏忽了。”李念兒冷靜從容地說道;“只是我的經歷平常得很,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不如,你們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來答,你們看如何?”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陸鼎鍾連連應道;“剛剛也說了,我們並非想打聽聖女的私事,只是有一點頗為在意。我記得聖女剛來那天說過,這些年都是與先聖女相依為命。”
“沒錯,從小到大就我和母親兩人生活在一起。”
“那恕我冒昧地問一句,聖女您沒有結婚成家嗎?”
他們不問母親有沒有結婚成家,反倒問起我,李念兒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答道;“沒有,母親過世後我一直獨身一人。”
“那也就沒有孩子嘍?”
李念兒不悅地瞪了陸鼎鍾一眼,說道;“當然沒有。”
得到答復的陸鼎鍾臉上泛起微笑,說道;“聖女請勿見怪,我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為聖女一脈向來單傳,當代聖女一般在二十歲左右便會誕下女嬰,作為繼承人培養,畢竟聖女一脈的傳承關乎村子的興衰。”
他們還是對我不放心。
李念兒的心猛地一沉,大概明白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她才回到村子沒幾天,他們就已經在為將來做打算了。
怪不得她回村這段時間,他們從沒問起過母親的事,她原以為他們是怕她不高興,可原來他們壓根就不關心,無論母親這些年過得怎樣,如今是否還在世,對他們來說都已毫無價值,因為他們已經獲得了一個功能完全一樣的替代品,現在還想要下一個。
從回到這里的第一天起,李念兒便有意表現出對這里的喜愛,與陸、唐、屠三位家主交談時,會不時表達出復興村子的決心,她還讓自己看起來容易與人相處,也試著與村里人打成一片。
她做這些無非是想讓村里人,特別是陸,唐,屠三家對她放心。
但現在看來這一目的並沒有實現,也許是母親的逃離讓他們吃了一大塹,如今不敢再掉以輕心,又或只是對她這個突然出現的血脈繼承者還不放心,更有可能是兩點兼而有之。
李念兒這些天來對村子和村里人建立起的一絲好感,頃刻間蕩然無存,她忍著厭惡面不改色地注視著幾人,等著他們把話說完。
陸鼎鍾幾人也在觀察李念兒的反應,見她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陸鼎鍾便接著說道;“聖女與外界沒什麼瓜葛最好,如今聖女既已回歸村子,那是否考慮過依照舊例,為村子誕下擁有神之血脈的繼承人。”
休想。
李念兒在心里狠狠地說道。
她早已下過決心,即使最終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起碼也要將這被詛咒的血脈終結在自己這一代,這也是她這些年來選擇獨身一人的原因。
不過她自然不能對陸鼎鍾們如此說,
“我既已成為聖女,自然是要履行聖女的職責。”
幾人聽李念兒如此說,皆面露笑意。
陸鼎鍾趁熱打鐵道;“既然聖女這麼說,那何不將落神儀式與祭典一道舉行,全村老小見聖女剛回村就為村子做出如此大的貢獻,必定對聖女越發尊崇。”
他們就這麼心急,是怕我跑了不成,也許是真怕我像母親那樣跑掉吧。
李念兒思考著要怎麼和陸鼎鍾們周旋,可又不便沉默太久,只得略顯匆忙地說道;“這太急了點吧!還有你說的落神儀式又是怎麼回事?”
“先聖女未曾說起過落神儀式嗎?這落神儀式可是聖女一脈傳承的關鍵,簡單來說就是呼喚神裔降臨,與聖女結合繁衍出擁有神之血脈的下一代。”
母親倒是對李念兒說起過落神儀式,只是母親自己並沒經歷過,所以對儀式的具體內容,還有那所謂的神裔到底是什麼,都不清楚。
“神裔又是什麼?是什麼樣子的?”
“這……顧名思義神裔就是神的後裔,至於神裔是何種面貌,這就只有歷代聖女知道了。”
只有歷代聖女知道,又是一個謎團,不過說不定也是一個突破口。
李念兒原本的打算是等坐穩聖女之位後,再花時間仔細調查與那個神有關的一切,可就今天的情況來看,很多事怕都不會按自己的預期發展。
唐、陸、屠三家是村子的實際掌控者,他們今天顯然是有備而來,如果我堅持不同意這麼早就舉行落神儀式,也許他們最後會妥協,可這樣一來會不會使他們對我產生戒備心理?
以後再想做什麼也許會變得不方便,甚至被人整天嚴密監視起來。
怎麼辦?
要不要答應?
“聖女?”陸鼎鍾見李念兒沉默良久,試探著問道;“聖女,您看我的建議如何?”
李念兒再次被迫作出回應,說道;“我思考了一下,覺得你說得在理,這事就麻煩你去安排了。”
目的達成,三位老人和他們的兒子皆喜形於色,又說起了陳詞濫調的感謝和恭維,使李念兒本就煩躁的心更加凌亂,終於不耐煩地打斷幾人道;“各位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六人好似都忘了剛才是以什麼名義起的頭,愣了一下才由陸鼎中答道;“啊……沒……沒了。”
“既然各位沒什麼要問的了,那就恕我不多陪了。”
陸鼎鍾聞言率先站了起來,其余五人緊隨其後,向李念兒賠罪告辭。
轉眼間客廳里就只剩下李念兒一人,她仍坐在主位上,只是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被人半逼著做出決定讓李念兒很不爽,但她此刻已無暇生氣,做出這個決定或者說妥協到底對不對,也已無關緊要,現在要想的是如何應付後天凌晨的落神儀式。
雖然她不知道那所謂的神裔究竟是什麼,儀式又是怎麼回事,不過要讓女人懷孕,無非就是那檔子事。
她決定回來,走上與母親相反的道路時,就有了做出犧牲的覺悟。
不對,這怎麼搞得我打算束手就擒似的,老娘是這麼容易被嚇倒的嗎!
李念兒搖了搖頭,把之前的想法拋諸腦後。
犧牲是在無計可施走投無路時的不得已而為之,她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的小姑娘,無論神裔是什麼,搞不好她能將那東西制住,到時候再挖出些有價值的情報,也許離目的就近了一大步。
李念兒照著這個思路往下想,心情好了不少,最後甚至開始摩拳擦掌,期待著祭典那天的到來。
陸鼎鍾一行六人出了李念兒的住處,三位老人在前他們的兒子在後。
走在後排的陸秉誠向身旁兩人問道;“你們覺得這聖女如何?”他們三人今天是第一次見李念兒,此時都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屠剛心直口快,搶先說道;“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以前總聽說聖女有神之血脈,我還以為與常人有多不同呢,不過長得確實挺漂亮。”
見屠剛說完,唐韻哲說道;“舉止大方得體,說話條理分明,看起來也很好相處。”
“嗯。我的看法和你們大致相同,總的來說給人的第一印象還不錯。當然了,具體是個什麼樣的人,還得日後慢慢發現。”
唐韻哲又說道;“聖女最後好像不太高興,我們這麼快就舉行落神儀式是否有點操之過急?畢竟聖女才回來沒多久,對村子可能都沒完全熟悉。”
“這……”陸秉誠有點遲疑,他的看法其實與唐韻哲相同,既然聖女是自願回來的,就表示她願意履行聖女的職責,那何不先讓她了解村子如今的境況,同時和她搞好關系,日後再提此事便是順理成章,如今一群人來逼宮,聖女恐怕不會對他們有好印象,以後大家還要一直相處下去,能夠和睦自然最好。
可這麼做是三位老人的一致決定,他們也沒法反對。
“你們三個在想什麼我們都知道。”走在前面的三位老人一直把身後的對話聽在耳里,此時陸鼎鍾突然開口說道;“你們沒有親眼見證村子從繁榮走向衰敗,是不會和我們有相同感受的。我們本以為村子不會有復興的那一天了,至少我們是看不到了,可誰曾想到希望就這麼突然降臨了,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希望抓牢了。你們覺得聖女既然回來了,我們何必這麼心急,因為這事在我們看來還不夠牢靠。剩女在想什麼我們不可能知道,就算吸取了教訓做好防備,誰也不敢保證以前的事不會重演,我們三個商量來商量去,還是覺得讓聖女早日誕下繼承人最為保險。女人嘛,有了孩子心思總會收一收,前代聖女那時若是有孩子,八成就不會跑了,而且就算跑了,只要孩子還在村里,對村子影響也不大。”
聽了陸鼎鍾的話明白了三位老人的用意,陸秉誠、唐韻哲和屠剛紛紛表示是自己欠缺考慮。
唐海川補充道;“村里人的命運是與村子綁在一起的,你們三個以後要繼承我們守護村子,切記無論做什麼都要首先考慮村子的利益。”
三位老人陸陸續續又說了些話,後面的三人多是聽著,直到陸秉誠被叫到。
“爸,怎麼了?”
“儀式時需要幾個年輕女孩送聖女進落神洞,這件事你去安排。”
“知道了,爸。”
“人找好後要先預演一下,免得到時候出現差錯,還有別忘了讓聖女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