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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心疼一輩子(全文終)

炮友是初戀 pigfrommars 5779 2024-08-01 10:07

  凡烈狼狽地從住宅樓里逃了出來。

  面對質問,他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他藏在最深處的陰暗,連自己都差點騙過。

  占有欲,可能是刻在雄性基因深處里的邪惡。

  紀小梅沒有問他這個問題,是因為她早就知道答案。

  她說,“我很髒,很惡心。”

  她太卑微,為了快樂向他乞討。

  她又太驕傲,真相一被剝開就悄然地離開。

  凡烈一個人在江邊走了很久,初春的晚風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這是一根扎進肉里的刺,鑽心的痛,而他除了把這根刺推入身體深處與之共存之外別無選擇。

  所有人的成長都要歷經痛苦,有人獨自舔舐傷口,有人抱團依偎取暖。

  凡烈習慣了獨當一面,他以為紀小梅需要他的陪伴,可現在他意識到,需要被摸頭撫慰的還有他自己。

  “陪伴”這兩個字,從開始就不是一個單方面含義的詞語。

  凡烈從來沒有過“陪伴”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的經歷。

  如果說,把戒指套上紀小梅的手指是占有欲下的衝動,那今天咨詢師說的“陪伴”讓他第一次真切地感悟到了肩頭的責任。

  凡烈像被定住了一樣,靜靜地看著江對面的璀璨夜景。良久,他掏出手機打開臉書,給Ume發送了好友申請。

  衝動後凡烈又馬上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他來回走了幾步,靈光一閃,把他拍的那張Ume的高中後門的畫稿上傳到了自己的發布頁面。

  其實他毫無把握,很可能紀小梅都沒有用這個賬號了,或者看到他的個人信息直接把他拉黑。但他想要盡力,哪怕只是增加一點點的可能性。

  兩天後,當他看到好友申請通過的通知時,高興地從會議桌前一躍而起,強迫不明所以的幾個員工跟他挨個擊掌。

  那以後凡烈無數次打開對話界面,可猶豫很久又關上。對於現在的兩人,語言,可能是最蒼白的東西了。

  凡烈後來回江市的時候,又去高中轉了轉。

  街道已經煥然一新,以前常去的那家蒼蠅館子早就不在了,只有學校後門還是以前的模樣。

  幾個穿校服的學生騎著自行車打鬧著從他身邊走過。

  他舉起手機,把這個現實的場景記錄下來,傳到了臉書上。

  凡烈還抽空又去了一趟北市,逛了逛安大。

  紀小梅住過的宿舍樓已經被夷為平地,無聲地帶走了他在這里守望過的所有回憶。

  晚上,他一個人去看了一場音樂噴泉秀。

  擁擠的人群中,他把手臂舉高,照下了不變的五光十色,點擊了上傳。

  有一天他辦事路過南市一家商城的門口,走過去了他又折返回來。進了店後他緊盯著占據了幾乎整面牆的一塊幕布上投下的畫面。

  店員趕緊湊上前來,“您好!這是我們上個月過來的家庭影院最新款,4K……”

  “這個放的是什麼?”凡烈打斷了他,眼睛還是沒有離開牆上。

  “啊?您問這個動畫片啊?”店員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是叫《螢火蟲之墓》,很經典的作品。”

  “對,就是這個。”凡烈喃喃自語。

  “您說什麼?”店員禮貌地問道。

  凡烈轉身,“就這個,機子拿全一套,幕布也要。”

  這天晚上,他把剩下的梅酒拿出來,澆在專門買回來的冰淇淋上,並很有心機地拍了照片,和這部片子的投屏畫面一起發到了臉書。

  他不愛吃甜的,但這次他一個人吃完了一大盒冰淇淋,看完了整部片子。

  他哭得像條狗。

  第二年的春天,他的公司爭取到了D國一個頗有名氣的展會的展位。

  雖然位置有點靠邊,但他已經非常滿意。

  工作上的事忙完後,他一個人繞到北邊那個著名的城市逛了一天。

  這里現在氣溫還很低,街道十分安靜,偶爾有汽車飛速駛過不寬的馬路,騎著高大自行車的行人時不時從他身邊掠過。

  這一切,跟紀小梅照片上的那個狂熱的城市判若兩樣。

  他沿著城市的主干道慢慢地踱著步子,想象紀小梅在這條路上的擁擠的人群中,是如何睜大她那雙茶色的眸子打量著這個未知的充滿誘惑的世界。

  最終,他到了照片上那座紀念塔前,按下了快門。

  這一年多來,他上傳的照片越來越多,但從未獲得過任何的回應。

  但凡烈仍然執著地相信,在這個星球的某一個角落,他的小梅正在翻閱他的足跡。

  比起去年剛加Ume好友時,他似乎對“陪伴”有了新的理解。

  陪伴不僅僅是那些甜蜜的,歡樂的,溫心的,更是孤獨的,苦悶的,煎熬的,像燒紅的烙鐵一樣考驗人的意志。

  但它們都讓人罷手不得,毫不動搖地向著那藏在雲里的山頂前行。

  凡烈再次踏上J國的土地時,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

  他選擇了跟兩年前同樣的季節,按照網上查的攻略一路來到了當年那個登山口的停車場。

  然而當他拿著地圖向那里的旅游窗口詢問時,卻被一個消息驚得呆在了原地。

  “路不通,你上不去!”窗口的一個本地老爺子跟他比劃著說,“去年雪太少,很危險。今年,封路!”

  搞清楚了情況,他明白這次山肯定是上不去了。失望之下,他悵然若失地連包帶人坐到牆角下,突然他站起來,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

  “請問,”他又拉住那個老爺子,“你知道這里嗎?我想去這里!”

  老爺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就點頭,“當然知道,這個,很遠,開車,5個小時。”

  凡烈聽到能去,拔涼的心又活絡起來。他繼續纏著老爺子,居然真的找到一個在這邊兼職導游的中國留學生願意帶他去。

  等了快半個小時,年輕的導游把他自己的車開了過來,接上了凡烈。

  “就這個山,這應該是日出吧?”凡烈給導游小哥看照片,“我想拍一個差不多的照片。”

  導游小哥接過手機仔細看了一陣,“嗯,這個角度的日出非常有名,肯定不會弄錯。”

  “而且你看這里,”他指了指照片里紀小梅的手,“她拿著罐咖啡,十有八九是在公路休息站拍的。那邊沒幾個,應該能查出來。

  兩個人湊一起,仔細地對比了一些網絡照片,終於敲定了拍攝地點。

  “時間還算充裕,”導游小哥看看表,“現在出發夜里能到,還能在車里睡一會兒,然後早上起來直接拍。”

  兩人不急趕路,穩穩地往東邊開。

  凡烈跟導游小哥聊了半路,到後半段終於忍不住低頭打起了瞌睡。

  迷糊中,猛然從車身傳來劇烈的振動,一陣音調高低起伏的轟鳴聲讓他瞬間從睡夢中驚醒,幾乎嚇出了一身冷汗。

  看他這樣,導游小哥笑道,“第一次聽到的人都會嚇一跳,是不是感覺跟彈鋼琴一樣?這一片盤山公路上的減速帶專門設計成這樣,主要是防止超速出事,也能吸引游客。”

  “嘿死老子了。” 凡總又不小心漏出了江市話,他摸著下巴笑了起來,還以為這車成精了呢。”

  兩人從車里打著呵欠出來的時候,已經有好些攝影迷架好了相機,對准東方。

  他們運氣很好,這天晴空萬里,一絲雲都找不見。待到一顆金色鑽石般的朝陽爬上山頂時,人群里傳來陣陣贊嘆感慨的聲音。

  反正隨便怎麼拍都好看,凡烈選了一張傳到臉書,他本來只寫了“打卡”兩個字,但想了一會兒,他又加上了一句。

  -來的路上,車子給我唱了一支歌。

  導游小哥拿著手機一陣猛拍,發完朋友圈又給女朋友一口氣發了五六張。他回頭看見凡烈已經放下手機,盯著日出的方向出神。

  “凡總,”他上前打招呼,“我幫你拍一張吧?”

  凡烈搖頭,“不用,反正逆光,啥也拍不著。”他突然問,“在哪兒買咖啡?我拿咖啡再拍一張,就跟那張照片里一樣的。”

  “那邊有自動販賣機,”導游小哥給他帶路,“凡總我請你啊,托你的福,我可拍了不少好照片。”

  等他買好咖啡出來,他發現他那位在世界聞名的美景前無動於衷的打卡機器雇主,現在正站在幾個垃圾箱前發愣,臉上是不敢相信似的欣喜若狂。

  看見他出現後,凡烈舉著手機衝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抱著舉起來轉了兩圈。

  “她給我點贊了!”

  凡烈此時已經被巨大的成就感衝倒在沙灘上,胸口漲得滿滿的。他沒有想到,幸福的閾值被等待壓到極限後,一點點的希望就能讓他如此滿足。

  原來,

  凡烈看向已經升高的朝陽,光线刺得他熱淚盈眶。

  堅持愛一個人,是這樣一件浪漫的事。

  再後來,一場疫情襲來,江市全面封城,凡烈一個人困在了江市的老房子里。

  廠子已經停工,幸運的是,他公司的訂貨需求受疫情影響不大,就是物流跟不上讓凡總焦頭爛額。

  他天天蹲家里跟幾個廠子的管理層還有客戶們視頻會議,搶物料調庫存。

  這天他跟南市那邊對完情況,然後慣例跟凡媽兩口子通了個視頻,問了平安。老兩口平時身體都還健朗,但凡烈總放不下心。

  互相囑咐了幾句,凡烈關了投屏,切回臉書上下劃了幾下,果然,紀小梅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漫長的封城中,凡烈不能出門,只好時不時發些瑣碎的日常,比如窗外的雲,排檢測的長隊,肆虐小區的野貓,志願者送到門口的菜,還有自己做的各種奇葩食物。

  不少人給他點贊,但沒有一個是紀小梅的,這讓他每次都十分失望。

  紀小梅,仿佛再次從凡烈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個星期前,凡烈實在忍不住,鼓起勇氣第一次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可始終沒有顯示已讀。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未知的不安折磨著他,封鎖更加劇了這種痛苦。

  他像個精神病人一樣,拽著防盜窗欄對外面大吼大叫,夜晚時常煩躁得難以入睡,或者是天不亮就驚醒過來,睜著眼睛看窗外逐漸泛白。

  他甚至用毯子裹了一個人形一起放進被子里,抱得緊緊的,仿佛能獲得一絲絲的安全感。

  直到有天晚上,他發現自己在跟這個毯子說話。凡烈感覺自己可能真的快瘋了。

  他連夜想給以前那個心理咨詢師發消息,卻發現他的最後一條動態停在了三個月前。

  -各位朋友非常抱歉,因本人身體不適,暫停咨詢業務。

  他無力地仰躺回床上,任由黑暗將他淹沒。

  這天下午,樓下開始有車的聲音,逐漸熱鬧了起來。

  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然後凡烈聽到有東西輕輕撞到門上的咚的一聲。他趕緊跳起來去開門,指望著說不定能跟今天的志願者說上一兩句話。

  他喀嚓一聲拉開屋門,果然看到一個從頭到腳套著防護服的志願者站在電梯口。

  這人應該是已經發完這棟樓的東西了,手中空空。

  聽到他開門的聲音,志願者下意識地轉頭向他看來。

  凡烈趕緊熱情地跟對方揮揮手,“辛苦你們了!真是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啊……”

  說著說著,他停了下來,死死地盯住這人透明眼罩下的一雙眼睛。

  對方扭頭就奔向樓梯間,凡烈箭步上前,一個猛撲把她按在了樓梯上。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開始粗暴地扯去志願者的頭罩。

  “別扯!我就兩套防護服!”紀小梅急得叫出聲來。

  凡烈不管她的抗議,三下兩下就把她腦袋從防護服里釋放了出來。

  紀小梅掙扎著起了身,凡烈讓了讓,但雙手一直緊緊捏住她的肩膀。

  看著凡烈一雙怒睜發紅的眼睛,紀小梅慌道,“對……不起,我沒有討厭你,我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所以才跑掉的。你生氣就罵我吧!我知道是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想不開……”

  “你……你在外面過得好嗎?”凡烈突然發問,打斷了她的語無倫次。

  紀小梅一愣,然後點點頭,“嗯,我去S國呆了一年多,還是干我老本行,待遇還不錯。不過去年我媽要動一個手術,我就干脆回來了。”

  “你去年就回江市了?”凡烈想哭又想笑。

  “嗯,”紀小梅繼續點頭,特別的乖,“一直跟爸媽住家里。後來形勢越來越緊張,我報名當了志願者,就搬出來住到家里以前買的一個小房子里,免得我真有個什麼事兒連累他們……哦!封城以後我用的那個VPN好像出問題了,怎麼也連不上,我也沒空弄,所以這陣子沒看你臉書啊。”

  看著凡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又討好般地拍拍凡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別生氣啊~反正我隔幾天就給你送一次菜,看見每次都收走就知道你好著呢。你看我對你好吧?專門申請到你住的這個小區,每次都偷偷挑賣相最好的菜拿給你……”

  凡烈還是盯著她不說話,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眼前這個紀小梅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

  ……簡直可愛爆了,他想。

  “紀小梅,”凡烈終於又開了口,“你是不是被S國的毒蚊子給盯傻了?屁話真他媽多。”

  紀小梅笑得全身都在抖,凡烈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

  “毒蚊子什麼鬼,”紀小梅憋住不笑,“我就是聽你的話,找了個心理咨詢。那邊這方面還都挺專業的,每周去一次吧,就隨便聊。”

  凡烈點點頭,覺得有些欣慰,還有些失落。他好像又缺席了紀小梅人生的一項重要事件。

  “不過去了三四個月吧,我就沒去了。”紀小梅接著跟他嘮。

  凡烈問,“為什麼?”

  “貴呀!”紀小梅又笑起來,“而且開始去是因為覺得自己有病,就挺焦慮的。後來我想,去他媽的,反正我又不想跟別的男人的做愛。”

  “小梅……”凡烈覺得眼圈開始發酸,他用力把她摁進自己懷里,低頭封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他等了太久太久了,恨不得要把她吃進肚子里。

  突然,樓梯間響起突兀的消息提示音。紀小梅推開凡烈,費勁地掏出手機瞅了一眼又塞回口袋,“我得趕緊走了,還要去隔壁小區呢。”

  “紀小梅!”凡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凡總兩年多沒碰過女人了,你把我弄成這樣,”他抓過紀小梅的手用力地按在自己硬邦邦的下身上,“現在居然要丟下我去給別人送菜?!”

  “不好意思啊真得走了,我們人不多,每天安排都緊張得很,下次再來給你送。”紀小梅起身開始拾掇頭上,“你看你,把我頭罩扯成這樣……”

  凡烈雙手隔著防護服拉住她的腿抬頭看她,他張了好幾次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敢捏緊手掌,更不敢放手,怕紀小梅像砂子一樣從指縫中溜走,飄散在風中。

  這世上,可有一個人,或者是一本攻略,可以告訴他,如何完完全全占有一個女人?如何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心甘情願,一生相伴?

  他掌控著這個女人身體快樂的閥門,俘獲了她對異性所有的懵懂和向往,他甚至為她獻上了一個男人最鄭重的承諾。

  可紀小梅還是把戒指退了回來,給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

  凡烈深陷絕望。

  “紀小梅!”凡烈也站起來,雙手捧住只剩一雙眼睛的小腦瓜,強迫她和自己對視。

  望著這雙茶色的眸子,他恍然覺察,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視紀小梅的眼睛跟她對話。

  手機消息提示音再次響起,紀小梅顯得焦急起來。

  “紀小梅,”凡烈說,“等疫情過去,如果……如果我們都還活著,……我們……我們生個孩子吧!”

  紀小梅瞪圓了眼睛。

  “當我求你……”凡烈使勁眨了眨眼睛,“咱們佛系點,不雞娃,開開心心養,別學壞了就行。”他停了一下繼續說,“不管好事壞事,孩子願意跟我們說就好,誰要欺負咱孩子就扇他狗日的。自家孩子好好心疼,心疼……”

  他梗了下喉嚨,看著紀小梅變紅的眼圈把話說完,“……心疼一輩子。”

  紀小梅擦了擦眼角,突然扒下口罩,踮腳用力親了他一下,然後在手機來電聲中轉身飛快地往樓下跑。

  凡烈突然想起了什麼,抓住樓梯扶手衝下面大喊,“微信!把老子微信加回來!”

  紀小梅抬頭跟他揮了揮手,很快消失了身影。

  凡烈趕緊跑回家里,扒著窗戶往下望。

  一個小小的藍色人形衝出了樓,很快跟其他藍色白色匯成一片,失去了目標。

  遠處高樓依舊安靜地聳立,寬廣的馬路上空曠無人。

  但凡烈覺得,可能春天真的快要來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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