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4章 唐突×家庭會議
“為什麼……時雨會跟你在一起……?”
晴香因驚愕而睜大雙眼,以顫抖的唇問道。
陷入恐慌的我,一時之間無法回話。
這下慘了。
我跟時雨一起回家的一幕,被晴香撞見了。
兩人甚至還像情侶那樣手牽著手!
竟然有這種事。明明都持續隱瞞至今了。
“現在……已經10點了、吧?咦……時雨?”
沒錯。先不說別的,為什麼這個時間晴香會出現在我家門前?
她今天不是應該在戲劇社社長的介紹下,去見演藝圈的人士嗎?
不就是為了這件事,才取消了和我的約會嗎?
而且仔細一瞧,晴香的模樣似乎也不太對勁?
我能理解我們兩人的模樣會令她大吃一驚。
但就算扣掉這點,從她身上還是看得出許多異狀。
好比說,雙眼紅腫得像是剛哭完一樣。
頭發也散亂著,制服的裙子底下露出的膝蓋帶有擦傷,讓人看得於心不忍。
不、不妙。這訊息量太大了。我的理解實在跟不上現況。
但唯一清楚的是,我跟時雨一起回家的關鍵畫面,被女朋友晴香撞個正著。
總之不管怎樣,我得先想辦法搪塞過去。
但我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雖然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總之先隨便編個謊言──謊言…………
“──────”
我還要,再撒謊嗎?
到了這種時候,還要繼續下去嗎?
“姊、姊姊,你誤會──!?”
因事發突然而一同僵住的時雨為了挽回狀況,開始有了動作。
她身體離開我的胳膊,試著對晴香找些說得通的理由。
但時雨這樣的行動,因我再次握住她的手而停了下來。
“博道……?”
“哥、哥哥?”
“……夠了。不用再解釋了,時雨。”
沒錯。
我不是剛剛才決定的嗎?
相較於晴香,我更喜歡時雨。
被晴香爽約的煙火大會後,我將自己的真心做了一番梳理。
令我再三煩惱,再三迷惘,不管再怎麼摘除,依然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這份情感。
我決定不再對這份情感撒謊。
既然如此,這一幕終將到來。
雖然不清楚晴香是在什麼原因,什麼來龍去脈下,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家門前。
但,遲早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就只是發生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時間點罷了。
那麼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繼續撒更多的謊來圓謊。
我已經……對晴香也好,對時雨也罷,甚至是對自己,都不想再欺騙下去了。
我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把一切開誠布公吧。說出我的真心話。把這半調子的關系,做個了斷。
就在此時此地……!
“抱歉,晴香,其實我一直都沒對你坦白。”
“咦────”
“但那也只到現在為止了。希望你仔細聽我說。我、其實我……”
唇不由分說地沉重了起來。
對晴香的罪惡感,令人心如刀絞。
但,我已經選擇了時雨。
因此──我非說不可。
我死命地操縱著沉重似鉛的雙唇,道出關鍵的那句話。
不對。
在眼看就要道出真相的那一刻──
“啊~!還真的是你~小雨~♡”
“呀啊!?”
女聲忽然由身後傳來,接著換時雨發出驚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連忙將視线由晴香轉往隔壁的時雨那頭。
而抱到時雨身上的那個人──令我看得不禁懷疑起自己雙眼。
“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嗎?”
“媽、媽!?”
“月子小姐!?”
和晴香以及時雨面容神似的成人女性。
佐藤月子。
之前已經透過視訊聊天見過幾次面的新母親,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她一放開時雨,便接著望向我,有趣地眯起眼來。
“我們是第一次像這樣面對面吧~博道。嗯。你看起來果然跟阿直一樣很有男子氣概呢。”
“月子~這麼晚了還在走廊上吵吵鬧鬧的可不行啊。這里的牆壁很薄的。”
而且不只我的新母親。
甚至連父親也爬樓梯上來了。
照理說應該在美國的兩人,竟然這麼剛好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我真是被弄糊塗了。
一度重拾冷靜的腦海,再次化為一片空白。
現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我難不成是做了什麼惡夢嗎?
“哈哈哈。博道,你那什麼表情。看到你這麼驚訝,這次為了給你們驚喜而偷偷趕回來的計畫還真是值回票價了。總之有什麼事先進屋再說,這公寓的走廊很窄的。”
雙手提著行李的父親說完,一步又一步沿階梯而上。
父親接近的身影,讓我體悟到這不是什麼惡夢,而是無情地分秒流逝的現實。
然後……接著──
“不會吧……難不成、你是、小晴嗎……?”
不祥的預感一如預期,讓狀況更加混沌迷亂。
月子小姐終於注意到晴香的身影。
“哇!小晴!哇哇!你都長這麼大了~!”
“媽、媽……?怎麼會連媽媽都、咦、呃咦……?”
和分別兩地的孩子不期而遇,讓月子兩眼閃閃發亮。
但,晴香可就不一樣了。
晴香的兩眼睜得斗大。像是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在月子和我之間來來去去。
令人目不暇給的變化,以及連連的驚愕,讓晴香看著便陷入恐慌。
這也難怪。畢竟在場的眾人,只有晴香完全處於狀況外。
見到男朋友在這時間跟自己的雙胞胎妹妹一起回家,就已經夠讓人錯亂,竟然連過去的母親都現身了。
這混亂的程度非同小可。
我得對她說點什麼。
但又該說什麼──啊啊不行,連我也有點跟不上狀況。
完全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啊──────”
“姊姊!?”
正當我陷入這般手忙腳亂時,眼珠亂飄的晴香身子一傾。
接下來的事,只發生在一瞬之間。
膝蓋像是失去支撐力而彎折,讓晴香的身體跟著癱軟。
──不妙。
但想是這麼想,我卻連衝上前攙扶的時間都沒有。
斜向癱倒的晴香,腦袋撞上公寓二樓的扶手,撞擊力道之強勁,甚至就連站在遠方的我都看得出危險。
接著,她就這樣毫無防護動作,顏面朝下並倒往地面。
“晴香!”
“小晴!!”
“你們兩個先等一下!她撞到的是頭,不可以隨便搬動!!”
我趕往晴香那想將她搖醒,卻被時雨大聲喝止。
沒錯。這麼說來我的確聽過,不可以亂碰撞到頭的人。
“喂喂剛剛那是什麼聲音!你們大家在干什麼!?”
“哎唷,你們從剛剛就在走廊上吵什麼?知道現在都幾點了嗎?”
被聲音嚇一跳的老爸,以及出來查看的鄰居,讓場面一陣鬧哄哄。
但即使身處在這樣的混亂中,時雨依然冷靜。
“媽,詳細等晚點再跟你說,現在先叫救護車!”
“咦、咦……”
“快點!我打電話跟爸聯絡!”
“我、我知道了!”
對月子小姐下達指示後,她自己也掏出手機,途中往我這兒瞥了一眼。
……時雨剛才說的父親,並不是指我老爸。
而是,時雨跟晴香的親生父親。
也就是說目前這場面,晚點晴香的老爸也會加入。
而且到時勢必會要求我跟時雨說明狀況。
要是我們聯手隱瞞的事被她老爸知道,不曉得他今後對我跟時雨會抱持什麼樣的情感。
話雖如此,總不可能不找他來。
而時雨看來也對這點心知肚明,我什麼都還沒說,時雨就打開通訊錄,撥打里頭晴香家的電話。
鈴聲只響了一聲就接通。時雨直接省略事情原委,把晴香在我家門前失足滑倒、頭部遭受撞擊的事情長話短說地告訴對方。
隨後,我們就抱持著動搖與混亂的心情,跟著昏倒的晴香一同前往醫院急救。
×××
由於救護車載不下所有人,我跟老爸搭著計程車前往急救醫院。
現在,我、老爸以及時雨三人,在深夜的等候室的椅子上坐著。
悄靜到近乎陰森的室內,就只有時針的聲音……與老爸的低語。
“呃~所以我重新整理一下。博道你跟時雨那個當初因為離婚而被拆散的姊姊,從我再婚前就是男女朋友關系?”
“沒錯。”
“但你覺得跟時雨成為兄妹的事不好對她啟齒,所以一直沒說出去,結果今天兩人一起回家時被她撞見,而我們又剛好在這糟糕的時機點返國回家?”
“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她是因為一連串的打擊,導致精神不堪負荷,腳一軟就倒了下去是嗎?”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嚇一跳才昏倒的,不過事情大致就像你說的那樣。”
“……原來如此。”
剛剛時雨在救護車里,已經把除了我們兩人秘密關系以外的現狀,都向月子小姐說明過了。
好比說,我跟晴香正在交往的事。
後來時雨以妹妹的身分來我家的事。
由於擔心情侶關系生變,而不敢向晴香坦白的事。
諸如此類。
既然那頭都說了,老爸這頭再瞞也沒意義。
我跟時雨在等候室里,把事情的梗概也向老爸整個說明了一遍。
聽完所有內容,老爸雙手抱胸並板起臉片刻──接著微微笑了一下。
“不是吧。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
就是說啊。
我也不只一次這麼想過。
“我之前也曾聽說過時雨的姊姊住在這一帶的事,沒想到竟然還是我兒子的女朋友……最好是有這種事情啦。”
“就是真有這種事,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啊。”
“喔、嗯……不過,這樣啊,跟戀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啊。時雨,這小子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
“嗯~我倒希望有就是了,可是哥哥他什麼也沒做,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哈哈哈,時雨你講話真有趣~”
“而且你要是擔心這種事,當初就不要把時雨扔進只有我一個人住的家里啦。”
我把在電話與通訊軟體上講了又講的苦水再發泄一次。
老爸這下一副理虧地抓抓頭。
“關於這點我不也解釋過好幾次了嗎?當時是真的時機不好啦。”
根據老爸的說法,他本來是打算跟月子小姐登記戶口後,今年春天就帶著時雨,三人一起回到這里。
後來由於恩師的請托,讓他臨時決定飛往美國。
月子小姐是父親在福岡的大學教授介紹下雇用的行政人員,聽說是個能干的助理,舉凡父親的考古團隊之行程表與經費管理,以及所需物資的訂購采買,各種事務全都一手包辦,沒辦法在無人接手業務的情況下讓她脫隊。
另一方面,當時時雨已經向這邊的學校──也就是星雲辦理轉學手續,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開始其實還有個方案,就是向星雲說明原因,以出國留學的形式辦理,但時雨到最後一刻突然反對到底。
結果,只好讓時雨一個人提前來到這里。
當時會那麼突然打電話聯絡我,原因有部分即是在此。
“那件事我固然有錯,不該一廂情願地以為既然月子要去美國,時雨你也會一起跟來,不過時雨你要是能早一點告訴我你不願意出國留學,至少還不至於讓你們兩個過得這麼綁手綁腳。”
“其實我是故意到出國前一刻才強烈反對的喔。”
“咦?”
“因為要是留了充裕的時間,就得面對各種勸說轟炸,豈不是很麻煩嗎?所以我才想說還是別給媽媽還有爸爸你們考慮的時間,這樣比較能掌握主導權。”
“……時、時雨你真是的~老是愛開這種玩笑啊。”
“啊哈♪沒錯,剛剛說的當然只是玩笑話。”
……不,那絕對不是開玩笑。
這家伙真的是會這麼干的人。
這麼說來我還記得,之前好像聽時雨這樣說過。
說她為了盡早見到晴香,針對離婚的事窮追猛打,讓月子感到愧疚,最後將她說服。
這個隱藏本性的惡魔向來都是這樣,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嘛,很高興看到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博道他自從升上國中後就不曾帶過女性友人回家,我本來還擔心他會對你有所顧忌並保持距離,到讓人不自在的程度。”
“不要你多管閒事。”
“總之真是想不到啊。這就是所謂的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吧。想不到你竟然交到這麼可愛的女朋友,還真有本事啊~”
老爸拍拍我的肩膀,露出由衷的歡笑。
看來為人父母見到自己的孩子有了女朋友,就是會這麼放心嗎?
……雖然我跟這個女朋友之間,目前有些嚴重問題就是了。
“不過既然你們有這種苦衷,那麼再繼續這樣下去的確也不太好。看來這次回國還真是正確的決定。”
“這麼一說我才想到,你們怎麼會突然回來?記得之前不是說,要等到明年才會回來嗎?”
“照當初規劃本來是那樣沒錯。不過把我找去的教授在工地出意外受了傷,要過一兩個月才能繼續開挖,所以我就回來了。你們正好放暑假不是嗎?想說正好大家一起找新住處。”
“咦,也就是我們會搬離現在那個家嗎?”
那當然了──老爸接著說。
“就如博道你在電話里說過的,那個家要讓四個人住實在是有困難。雖然還得再將就一陣子,但我已經在網路上看到幾間,再不久就能搬家了。之前因為我們的關系,害你們兩個產生很多不便,但已經到此為止了。接下來,你們都會有自己的房間。”
……這樣啊。
的確,以一般想法來看,事情就如他所言。
只靠紙拉門隔出來的房間里,住著正值青春期的一男一女。這怎麼想都不正常。
關於這點,也是我在這段生活剛開始就抱怨過的事。
畢竟我們雖然是兄妹,但直到前不久還是素昧平生的兩個人。
跟家長同住,房間各自獨立。這才是常態。
過去那非常態的日子,如今即將回歸常態。
但……面對這樣的常態,我卻開心不起來。
這都是因為,時雨搬進那毫無隱私可言的小房間與我共度的每一天,不管回顧哪個片段,全都是閃亮耀眼的歡樂時光。
讓人依依不舍……
這樣的念頭,我當然不可能說得出口。
“博道。”
正當我暗自沮喪,某道不屬於父親的低沉聲呼喚我的名字。
一回神並抬起頭,昏暗的走廊深處,月子小姐以及……剛剛被時雨一通電話找來的晴香親生父親,一同往這里走來。
我趕緊起身並低頭問候。
“晚安……請問,晴香的狀況怎麼樣呢?”
目前最讓人放不下心的是這點。
我向剛才與醫生一起陪伴晴香的兩人問道。
回答我的,是晴香的父親。
“醫生決定留院一天觀察,但檢查結果並沒有異狀。她已經能正常溝通了。”
……謝天謝地。
她那撞擊到的方式危險得讓人忐忑不安,幸好沒有什麼大礙。
在我身旁的時雨也手撫胸口,跟我一樣終於安了心。
面對這樣的我們,晴香的父親以某種帶刺的嗓音接著說了:
“我已經聽她(月子)說過事情的大致經過了。沒想到她的再婚對象竟然是你的父親,而且……時雨還跟你一起住。”
“很抱歉瞞著您……因為實在是不曉得該怎麼說明才好……”
“的確,若站在你的立場,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你的苦衷……只不過,我還是不希望你瞞著晴香任何事情。”
關於這點百分之百是我的錯,因此我也只能低頭道歉。
表面上說不想影響晴香的情緒讓她操心,所以對她保密,說到底就只是我個人的借口罷了。
更別說,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
話雖如此,晴香的父親對我的復雜處境似乎也有些同情,沒再進一步追究與責備。
“我們已經把那些事向晴香說明了。這件事畢竟攸關父母的再婚。我想要是只讓你們孩子之間說明,事情可能會變得更復雜,那麼還是由身為當事人的大人來轉達比較好。”
“非常感謝您。”
“但說是這麼說,若以晴香的觀感來看,還是希望你能親口向她解釋。剛看她的模樣還算冷靜,但應該也是硬裝出來的。我已經征求過醫生同意,你跟時雨就進去病房,好好跟她談談吧。”
“我知道了。”
“還有──”
說到這兒,晴香父親一度停頓,帶著進一步深鎖的眉頭再次開口:
“……其實我今晚一直在找晴香。因為學校來了聯絡,說晴香今天本來透過戲劇社的社長介紹,跟某位認識的制作人共進晚餐,途中卻忽然不見蹤影。”
“咦?”
“姊姊不見了……?”
面對訝異的我跟時雨,晴香父親凝重地點了點頭。
“晴香平常雖然謙虛,但我一直都曉得她想踏進演藝的世界,付出努力以此為目標,我不認為她會完全不事先知會就做出這種事……我心想現場可能出了什麼問題,打算問個詳細,但她什麼也不肯說。但要是由身為男友的博道或是時雨你們詢問,她也許就願意透露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幫忙,以旁敲側擊的方式問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當然沒理由拒絕。
我跟時雨點頭答應,向晴香的父親問出病房號碼,在昏暗的醫院里前進。
而等到搭上電梯,完全離開家長們,時雨才發泄疲勞似地大嘆一口氣。
“呼~……自己的舊家長跟新家長齊聚一堂,感覺還真是不可思議。看來這下事情可鬧大了。”
“就是說啊。沒想到竟然會變得這麼嚴重。當初實在不該撒謊的。”
帶著苦笑的我,在三樓出了電梯。
穿越唯一點著燈光的護理站,前往晴香所在的房間。
路上,時雨拉了拉我的袖子。
“那個,哥哥。”
“怎麼了?”
“我很高興哥哥你說喜歡我。然後以哥哥的個性,既然都對我這樣說了,接下來一定會跟姊姊做個了斷,對吧?”
“…………”
關於這點,我的確是這樣打算。
其實要是剛才父親他們沒出現,我當下應該已經向晴香坦白一切了。
關於這決心,我是已經准備好的。
只不過──
“不過哥哥,你要是在這種家長都在的情況下開口,弄不好可能會演變為家長之間的糾紛。事情可能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嗯,這我知道。”
我當然不至於那樣毫不瞻前顧後。
我實在不想再繼續撒謊下去,但眼前這時間點也未免太不巧。
我們世界的事,就該在我們的世界里了結。
“……重點在於,晴香她信不信我們的謊話,相不相信我們僅止於兄妹關系。”
“要是真的消除不了姊姊的疑念,到時我還有一張最終王牌能說服她。”
“那是啥啊?”
“等時候到了你就曉得。”
時雨露出自信的笑容。
……既然事已至此,再畏畏縮縮也不是辦法。
到時候的事,就到時候再說吧。
何況──
“……我很好奇晴香為何會待在那里。就如她父親說的,我也曉得晴香一直努力想進入演藝圈,沒理由吃飯吃到一半走人。”
在已經將近深夜的時間,不回自己家,也沒有事先聯絡,就只是待在我家門前等我歸來的晴香。
當時的晴香臉頰上有淚痕,眼睛因充血而通紅。
晴香她哭過。在撞見我們之前。
她肯定在跟那位制作人共進晚餐的場合上,發生了什麼事了。
“關於這方面,我試著跟她問出答案吧。”
說著說著,我們的腳步停了下來。
309號房。這里就是晴香的病房。
由於時值深夜,我小心翼翼避免弄出過大聲響,敲了敲病房的房門。
×××
“請進。”
一敲完門,馬上傳來回應。
我慢慢拉開拉門。
這是間里頭有張小桌子與兩張折疊椅的開闊單人房(大概是因為時值深夜只能入住單人房),而穿著病人服的晴香就坐在里面的床上。
“對不起。事前什麼聯絡都沒有,突然就跑到你家,又鬧出這麼大的風波。”
晴香一邊說,一邊讓我們坐上擺在床邊的兩張折疊椅。
看樣子,晴香的父母剛剛才坐過。
“呃,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那些不重要,你頭上的傷口不要緊吧?”
時雨大概是覺得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沒必要講那種無謂的客套話,直接打斷我的話並問道。
一點都沒錯。
雖然晴香的父親說她沒有大礙,可是一看到眼前的身影,實在讓人無法那樣想。
晴香的腦袋如今裹著繃帶,外頭再套上白色的網套。
她的神色依然黯淡,嘴角雖然勾出笑容,但我很清楚晴香平常不是會這麼笑的人。她是那種笑起來宛如盛開的向日葵,滿臉都是笑意的人。
她只是見我們來探病,為了避免我們操心而裝成這樣子。
而那再配上一身病人服,讓人實在看得於心不忍。
“嗯。雖然頭皮破了一大條傷痕,得用縫的才能復原,不過頭腦沒有異狀。現在也打了止痛劑,所以完全不要緊。”
“這樣啊。以後可別再這樣嚇我們了喔。”
“耶嘿嘿……”
那笑容果然還是一樣疲軟。
不過……總之看來她的確傷得並不嚴重。
就這一點,讓人稍微安心了些。
但這樣的寬慰也只持續了一下子。
“不過若要說嚇一跳,我們彼此彼此吧。”
“──!”
“爸爸跟媽媽已經全都告訴我了……原來媽媽的再婚對象是博道的父親,還說時雨轉學到這里後,你們兩個一直都住在一起。”
這個話題會迅速冒出來,也是當然的。
我得親自向晴香解釋為何撒謊,把能坦白的范圍都向她坦白。
但是,在坦白一切前──
“……對不起。”
首先我應該要好好地向她道歉。
因為要不是一開始對晴香隱瞞父母再婚以及多出時雨這個妹妹的事,這次的意外根本就不會發生。
至於當初這麼做的居心為何,等之後再解釋。
“為什麼不早點把這件事告訴我呢?”
“姊姊,那是因為──”
“時雨。”
我制止了時雨。
時雨比我能言善道。應該說,我們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猜她大概是打算以口才搞定晴香。
但關於這個任務,我想還是該由我這個罪魁禍首親自去做才行。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沒把握能夠好好向晴香解釋,讓你安心,所以關於父親再婚,以及時雨成為妹妹的事,全都說不出口。”
“安心……?”
“時雨不是在第一學期的期中考前轉學進來的嗎?那時我們好不容易才剛牽手。我們才建立那點程度的關系,要是對你說你的雙胞胎妹妹就住在我家,我擔心……晴香你會感到不安。因為……要是一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異性跟自己的戀人住在一起,是我的話,一定會很害怕,整天憂心忡忡。”
能借由說出口,因『坦白』而解脫的只有我而已。
而聽了這番話,只會讓晴香感到不安。
之所以會接納友衛的忠告,說到底,也是因為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我怕自己會因為這樣,被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甩掉,才一拖再拖。我想說等到我們的關系更親密些,建立更堅定的情感後再向你坦白,以這樣的借口說服自己。現在說這可能都太遲了……但我真的很抱歉,瞞著你到現在。”
說完,我再次向晴香垂頭道歉。
“像哥哥這樣試圖隱瞞事實,把罪過全攬到自己身上的說詞讓人很有意見,所以接下來讓我也補充幾句。這次隱瞞的開端,其實是跟姊姊重逢那時,聽說姊姊你正在跟哥哥交往,我才會多事地要求隱瞞兄妹關系。總之並不是哥哥一個人的決定。”
我很想反駁這並非事實,但還是忍了下來。
要是現在跟時雨爭論誰是誰非,那就偏離正題了。
對晴香低頭道歉的期間,時針走動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所謂煎熬般的沉默,指的就是目前這種狀況吧。
聽了這堆遲來的借口,晴香此刻不曉得是怎樣的表情。
然而想歸想,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啊哈哈!什麼嘛~原來是這種原因。啊~真是太好了……!”
晴香眉開眼笑,像是松了口氣。
遠比動怒更令人意外的表情,讓我感到有些混亂。
“太、太好了?”
“嗯。因為博道還有時雨你們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害我一直心想,自己該不會在不知不覺間被你們討厭了,害我怕得不得了。”
呃、呃?
咦,原來還有這種解讀嗎?
我側目往時雨瞥了眼,看來晴香的反應同樣令時雨難掩驚訝。
“但博道跟時雨你們其實並不是討厭我,而是為了我好才瞞著吧?這樣的話其實你們早點告訴我就好了吧~因為就算你們住在一起,我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安喔?”
“這、這樣啊?”
“因為要是你們兩人毫無關系還另當別論,但你們現在已經是兄妹了吧?要是有正當的原因,我是不會胡思亂想的,畢竟父母親再婚又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事。
再說我跟你們兩個都那麼熟了。我知道博道你不是那種輕浮的人,不會因為時雨長得跟我一樣就對她亂來,而時雨要是曉得我跟博道的關系,也不是會隨便插手攪局的人。雖然時雨從以前就很愛惡作劇,但哪些玩笑能開哪些不能,總是分得清楚嘛。”
也許我反而該感到幸運吧,因為這下就等於少了一個強力的情敵了──說完,晴香開朗地笑了。
……我還以為她一定會有所埋怨。
我以為她不會輕易接受這番說詞,認為我們偷偷瞞著她做了什麼事。
然而現實是,晴香連一點猜忌心都沒有。
真的就只是打從心底相信我們兩人的說法。
就好像孩子不會質疑來自父母的愛。
好吧,既然我們接下來還得繼續隱瞞晴香,這反應對我們來說當然是沒有壞處……
“姊姊這麼通情達理,我也省了力氣。本來還想說要是姊姊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到時我就只好用空手道把哥哥痛扁到姊姊心滿意足,來證明清白了。”
啥?原來她的王牌是指這招?
“不、不必做到那種地步啦!……你們該不會感情不太好吧?”
她不但沒懷疑出軌,甚至開始擔心我們兄妹的感情了。
這讓時雨聽得哈哈大笑,表明剛剛的只是玩笑話。
“我們相處得還不錯啦,至少可以毫無顧忌地開這種玩笑。”
“是嗎?真是這樣的話就好……啊,所以今天你們只是一起出門,才會不在家嗎?可是那時都已經很晚了,你們是去了什麼地方?”
“……姊姊你怎麼還在狀況外啊。”
面對這提問,時雨無奈地回道。
“都是因為姊姊你爽約沒跟哥哥一起去看煙火大會,讓哥哥消沉到讓人看不下去,我才只好陪他去逛啦。”
“啊……”
“而且我聽說姊姊你從不惜對哥哥爽約也要參加的那場餐會中,什麼也沒聯絡就搞失蹤……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喔喔,時雨的話術真高明。
這下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往我們此行的另一個目標。
但晴香原本稍微打起精神的表情,突然又黯淡了下來。
看了那模樣,我才真正確定。
……在那場餐會上,果然發生了什麼事。
“…………”
“姊姊。就像你懂我一樣,我也懂姊姊。我知道姊姊你不會做那種不講情理的事……當時一定出了什麼大事吧?請告訴我。”
在時雨的層層詢問下,晴香這才語帶躊躇地,撐開緊閉的雙唇說道。
“……今天我去見那位社長介紹的制作人,結果在那里……遇見了高尾先生。”
……高尾?
那是誰啊?不對,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我翻尋記憶,但還是沒能找出結果。
我心想那人究竟是誰,並望向時雨,頓時抽了口氣。
“……!”
因為平常表情總是從容到甚至流露出某種氣焰的時雨,此刻竟然鐵青著一張臉僵住不動。
光憑這點就能充分看出,對這對姊妹來說,這個名叫高尾的人不是泛泛之輩。
“是你們認識的人嗎……?”
“……是母親的,外遇對象。”
“──────”
極度的震撼令我也無語。
因為如果是時雨母親的外遇對象,那也就是當初拆散這對姊妹的元凶。
這樣的人隔了十年,竟然又現身在晴香面前。
即使置身事外的我也聽得出,這里頭肯定不單純。
“為什麼那樣的家伙現在又找上晴香……!?”
“────……”
而後,晴香斷斷續續地道起──
我們參加煙火大會的期間,所發生的種種一切。
×××
“不會吧……”
聽晴香說完今晚發生的事情梗概,讓我不禁念出這樣的感想。
晴香身上發生的事,就是這麼脫離常軌。
高尾隆史。
一聽了全名我才發現,那是連我也認識長相的演員。
我不清楚那人的年紀,但肯定比我們都還要大得多。
而像他那樣成熟的大人,竟然會為求自保,『恐嚇』這樣的女生!?
腦袋一團混亂。
這樣豈有此理的事,竟然會發生在現實里。
大人威脅小孩,原來不只是漫畫或電視劇里的情節嗎?
至少在過去,我是這麼想的。
因為先不談其他人,我自己這輩子還不曾遭遇過這麼蠻不講理的事情。
“像哥哥你這樣的人可能沒辦法理解。”
“時雨……”
“但世上就是有些人,絲毫不會去想自己的行為會如何傷害到其他人。”
時雨的聲調里,同樣流露著強烈的憎惡。
這也是當然的。對她們來說,高尾隆史是恨之入骨的對象。
更別說這樣的人竟然又厚顏無恥地再次介入自己的人生,帶來的恨意可想而知。
“的確,要是有那種人在場,換成是我也不會再回去。總之我這下明白,姊姊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了。”
時雨對晴香的行動表示理解。
我也同意。
要跟那樣的人共進晚餐,這種事想都無法想像。
“不過關於這點,對姊姊你來說也不完全是壞事就是了。”
““咦?””
我跟晴香同時發出了呆愣的聲音,抬頭望向時雨。
見我們的理解追趕不上,時雨於是向我們說明話中含意。
“高尾只是透過恐嚇,以高壓的態度讓自己處於優勢立場,但不容改變的事實在前,姊姊才是掌握弱點的人。
若只是過去與人外遇,高尾當時應該僅有十幾歲,還可以說是年輕時犯下的錯誤。
但要是對外遇對象的子女,甚至還是未成年少女出言恐嚇,絕不可能得到輿論的同情。
簡單說,姊姊目前才握有高尾隆史的生殺大權。只要拿這件事反過來敲詐,姊姊就可以盡情地利用高尾。要想進入演藝圈,這樣的人脈會是很強大的武器。”
“你、你的意思是要她用恐嚇來反擊嗎?”
我實在嚇了一跳。真虧她想得出這樣的主意。
不過……聽完這番話,他們之間的角力關系也的確如時雨所言。
不管怎麼看,都是晴香占上風。
一旦看破整件事,高尾的高壓態度很有可能只是不想讓晴香發現到這點,才會對她虛張聲勢。
“也是,像這樣的混帳就算再怎麼利用,也不會讓人感到良心不安。”
“而且扣掉利用價值不說,若真要確保姊姊的安全,我覺得只剩這條路可以走了。”
“安全……?”
“高尾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恐嚇姊姊要承擔多大的風險。既然他還是采取行動,代表他就是想守護目前的立場和家人吧。
目前的他應該相當敏感。對他這樣的人要是一味地唯唯諾諾,反而有可能進一步刺激他的猜忌心,讓他每當碰上什麼事,就得擔心姊姊是不是真的屈就於自己,並且為了確實地讓姊姊服從,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啊……!
“讓心懷恐懼的人握有主導權是很危險的。對上這種貨色,只要讓他支付相應的代價就行了。這樣一來我方既能獲利,高尾也能透過建立起利害關系,從中獲得安心感。
不討論誰是誰非,傷害他人不顧一切地想守護的事物,就是得承受很大的風險。人與人要是正面硬碰硬,發生什麼事也不奇怪,也會演變為戰爭。若姊姊你真的想將高尾逼到絕境那還另當別論,但我想對你來說,他應該不是想全力開戰的對象吧?”
……該怎麼說呢,我這妹妹真是太可靠了。
我對高尾的任性妄為感到憤慨,只覺得那樣的混帳東西管他去死。
但時雨憤慨之余,還分析出高尾干出這種事的行為動機。
這次,高尾毫無正當性可言。
但人際關系的糾紛,無法以單純的誰是誰非來斷定。
就算晴香是正義的一方,要是對方對正義不屑一顧就毫無意義。到時別說是攻擊的矛,就連防身的盾都稱不上。
導火线一旦點燃,那就是全面開戰。進入擺脫倫理與道德的暴力世界。若考慮到高尾可能賠上的代價之巨大,他很有可能不顧一切地放手一搏。
把晴香聽到的那些話公諸於世,就等於向名為高尾隆史的個人宣戰,打一場沒有回頭路的戰爭。
這麼做不但風險極高……而且討不到任何好處,可說是徒勞之舉。
“不過這也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姊姊你才是當事人。要利用他來獲得利益,還是把一切都攤牌報復往事,我都遵循姊姊你的判斷。所以姊姊你打算怎麼做?要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爸爸那邊就由我隨便打發過去。”
和高尾開戰只是白費工夫。
話雖如此,對高尾唯唯諾諾也很危險。
時雨的說明簡單易懂,而且切中要旨。
接下來就看晴香如何判斷。然而──
“時雨你……真厲害。像我當下根本就想不到這麼多。”
面對時雨的詢問,晴香自嘲地笑了。
“不對,不是當下。即使到現在……時雨你跟我說了那些,我自己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從被高尾先生抓住的那時開始……我的腦子就一片空白直到現在。”
晴香的語聲顫抖著。
不只是聲音。身體也是。
為了止住那震顫,晴香抱住自己的雙肩。
但──
“一開始啊,我是打算、努力的。心想著今天為了來這里,甚至對博道的約會爽約。但是……被他粗暴地掐著的肩膀很痛,他逼近的表情又很可怕,害我原本打算無視高尾先生也要堅持下去的自我鼓舞,瞬間就被吹散了……因為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像那樣……被成年男人粗魯對待。
結果一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再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只顧著逃離那里。明明學姊那麼照顧我,制作人也對我那麼友善,我卻……就是無法忍受那人待在身旁……可是……!”
即使指甲掐著肩膀,顫抖依然未止。
愈是吐露心聲,晴香的嗓音里愈是充滿悲傷與恐懼,最後近乎哀號。
“我就是逃不掉。那個人的手,到現在還掐著我的肩膀……!”
“──!”
聽她一說,我才發現。
由於使勁撓抓而凌亂的,病人服的衣領部分。
鎖骨下方一帶……有一塊瘀青。
正好與成年男性的拇指一樣大的瘀青。
見到那的瞬間,一股像是血液沸騰的熱潮涌起。
“拜托……博道。救我……快救救我……”
晴香的央求聲呼喚著我。
那恐懼不已的表情,讓我想起──
這就跟剛剛在公寓前不期而遇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晴香瘋狂地逃離高尾後直到現在,一直都飽受著折磨吧。
遭人要脅的恐懼,對自己不計後果的行動的憤慨。
受這些自身無法控制的情感濁流所翻弄的她,一直在等著我的歸來。
面對這樣的她,有什麼是我該做的?
她希望我為她做的是什麼?
這些不必問,答案也很清楚。
我從椅子上起身,溫柔地抱住晴香。
而晴香也如等待許久似地,將手繞到我的背後。
“再、大力一點!緊緊抱住我,用力到讓我感受不到肩膀的疼痛為止……!”
回應她的哀求,我加大了力道到能把人弄疼的地步。
於是,從晴香的嘴里,開始泄出嗚咽聲。
“嗚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
一度流瀉的情感就像潰堤般,跟著淚水一同泛濫。
“我也想過、要堅持下去的!不對,即使是現在,我一樣有堅持下去的想法!我一直一直都想要,成為像媽媽那樣的人!即使媽媽離開後也一樣!可是,我、我已經……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了……!我好怕……!好害怕……!對不起!對不起……!”
晴香不斷道歉。
明明她才是被害人,為什麼要道歉?又是向誰道歉?
……但我隱約能夠理解。
與其憎恨他人,怪罪自己輕松多了。
因此每當發生問題,不是恨對方,而是怪自己懦弱,認為錯在自己,以此自我說服。
就跟我一樣。
時雨曾經說教過,這是我的壞毛病。
原來如此──如今我深刻體悟到,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這樣的身影,讓人看得實在於心不忍。
“沒事的。沒事。那人已經不在這里了……我會,保護你的。”
我呢喃著晴香此刻需要的安慰。
呼應晴香此刻的一切需求。
而這樣的我──
『你這個爛人』。
在心底,咒罵自己。
沒錯。罵得一點都沒錯。
我就是個爛人。現在的我就跟高尾差不多,是個差勁透頂的垃圾。
若我真的以晴香男朋友的身分為晴香設想,現在不可能這麼冷靜。
即使晴香沒有做出選擇,我也一定會主動選擇與高尾開戰。
縱然時雨提出脈絡分明的分析,我也會打算從一開始就置若罔聞。
但瞧瞧現在的我。
面對令晴香哆嗦不止的那份悲戚,我卻冷靜得可怕。
甚至冷靜到對晴香目前的所需,自己該怎麼做,都能全盤理解並采取行動。
要說憤慨我當然有。悲戚與同情亦然。
但,那些只是共鳴,而不是共感。
晴香懷有的悲戚,我並沒有感同身受。
這樣的我,身不由己地了解到。
在我的心中……已經沒有晴香了。
因為,即使身處這樣的狀況里……我卻對當著時雨的面擁抱或親吻晴香,感到良心不安。
徒具形式的擁抱。
言不由衷的安慰。
誰才是把晴香傷得最深,世上最差勁的爛人?
……自身的丑惡,令自己都感到作嘔。
談到最後,關於高尾的事該怎麼辦,還是決定留待日後處理。
是要接受高尾的存在並踏進演藝圈嗎?
還是把一切攤牌並掀起戰爭?
或者默默噤口,和演藝圈斷絕往來?
既然要踏進演藝圈,就回避不了高尾的干涉,那麼能走的路便大致上劃分為這三條。
但要現在的晴香做出判斷,未免太難為她了。
因此我跟時雨決定,先將晴香今晚發生的事情對家長們保密,等待晴香做出最終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