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行了大半夜,上午巳初時分,揚子江畔的富池口終於出現在張三娘眼前。
滾滾江流呈現出碧陰陰的水色,看起來厚而不膩。
當陽光穿過浮雲,直瀉江面時,頓時波光輝煌,霍然袒露出銀色的胸膛,而夾江兩岸稀疏的綠色雜樹,則象卷發般茂密地垂拂在上面。
張三娘放緩腳步,漫不經心地觀賞岸邊風光,倏地眼光一跳,落在岸邊一株孤樹下的一個人身上。
那人是個窮漢,身上穿的是件已洗得發白的黑布衣服,上面雖然補丁壓補丁,卻還蓋不住兩個新裂開的口子。
腳下穿著雙破爛的草鞋,斜靠岩石躺著,一只腳蹺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露出腳底兩個大洞。
腰際扎著條草繩,草繩上卻又斜斜插著柄早已生了鏽的鐵劍。
他身邊一缸酒,一包最便宜的炒蠶豆,一副酩酊大醉的神態,可他還在捧著缸子猛灌,不時往嘴里丟一粒蠶豆,嚼得嘎崩直響。
尤其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還在揎拳擄袖,呼麼喝六,象在和清風陽光劃拳行令,忙得不可開交。
張三娘不禁莞爾:“這人想必已窮得一文不名,為了喝酒賣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如果能將他自己也賣了換酒喝,他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
可她卻忽然感到一種異樣。
那個大漢身上瘦骨嶙嶙,臉上顴骨棱棱,兩條發墨般的濃眉,滿面青滲滲的胡渣子,在陽光下分外刺眼。
驟眼瞧去,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
但他懶洋洋的八尺長軀,魁偉身影,就象是條懶睡貪杯的猛虎,竟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攝人之力,使自己在他面前沒來由地自覺有些渺小,怪!
張三娘的注意力一時全被那個大漢所吸引,竟忽略了背後的悄然變化。
原來,她背後忽然出現了一個又瘦又長的綠衣漢子,臉上只有皮包骨,一雙眼睛又細又小,卻迸射出蛇一般的光芒。
他行速甚快,赫然正是“十二星宿”中的碧蛇神君,亦稱食鹿君。
倏地,他身形兔起鶻落,一躍而過,輕輕攔在張三娘面前。
張三娘驚覺,急挺身喝問:“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說著,已把腰際軟鞭扯在手中。
食鹿君先畢恭畢敬施一禮,跟著雙膝跪了下去,低聲說道:“小人奉命來迎接夫人!”
張三娘不由得一愣:什麼夫人?
大概是認錯人了吧!
她正要開口,忽覺膝上的“陰陵泉”一麻,接著,跪著的漢子連連出手,竟自她“宗鼻”、“梁邱”、“伏兔”、“髀靈”等穴道一路點了上去。
按說,以張三娘的身手,加之心存提防,決不致輕易上當。
但食鹿君屈膝一跪,早把她心神攪亂了。
況且,食鹿君出手無形,手法也著實太快,以致張三娘盡管機靈,還是著了道兒,一瞬間全身酥軟,癱倒在地上。
食鹿君跳起身來,哈哈大笑。“想不到這頭功被我得了!嘿嘿,還抓了個嬌嫩得出水的美人兒!”
他裂開兩片淌著涎水的厚嘴唇,露出兩排焦黃的牙齒,噴出臭烘烘的胃氣,伸出的手幾乎已觸及張三娘那豐滿而富有彈性的軀體。
驀地,仿佛有一陣雨點落在張三娘身上,把她被點的穴道盡數解開。
張三娘喜出望外,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手中軟鞭如蛟龍出水,頓時把食鹿君打了個手忙腳亂。
她心里明白,定是有高人在暗中幫忙,難道是那個在岸邊獨自喝酒嚼蠶豆,劃拳打瞌睡的窮漢加醉漢?
她仔細看看,地下果然有幾粒蠶豆。
一喜之下,張三娘不覺對那窮漢生出幾分好感,一雙美目,又朝那漢子瞄了一眼。但那漢子仿佛渾然不覺,揚手又把一粒蠶豆彈進嘴里。
就在這時,後面塵頭大起,白山君和踏雪君帶著各自的手下,沿大路追了上來。
張三娘見勢不妙,正想趕緊開溜,卻聞前面山坡那邊驟然馬蹄聲響,出現一股人馬,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領頭的一個是白發蒼蒼,耳朵又尖又大,幾乎跟兔子耳朵一模一樣的“搗藥君”;一個是高大魁偉,滿臉橫肉,一部兜腮大胡子,壯得象條牛似的“運糧君”;一個是一身白衣,彎腰駝背,兩只小眼,一嘴山羊胡子的“叱石君”;還有個是肥頭大耳,塌鼻厚唇,呲牙裂嘴,兩只眼睛象兩條縫兒的野豬“黑面君”。
他們身後各跟著四個兔唇人、四個牛形人、四個羊須人、四個豬形人。
真不知道“十二星宿”從什麼地方,找來這麼多的怪人!
幾伙人從四面八方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張三娘欲走不能,欲退不得,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就在這時,一個兔唇人後腦勺上突然開了個血洞,一個羊須人脊梁骨上開了朵血花,一個牛形人屁股蛋炸開,一個馬面女子大腿骨折斷。
他們倒在地上,慘嚎聲不堪入耳。
叱石君忽聞腦後風聲,身子一閃,手爪一抓,早抓住一樣暗器,卻痛得掌心發麻!
定睛看時,原來是粒蠶豆。
他目光如電,四處一掃,盯住了旁邊坡石上那個乞丐般的醉漢,此時那醉漢正一邊捧著缸子喝酒,一邊嚼著蠶豆。
“一定是這醉漢搗鬼!”
叱石君帶著剩下的三個羊須人,向醉漢撲去。
那醉漢拈起最後一粒蠶豆,在手心里掂掂,醉醺醺地自言自語:“就剩下你了,他們還要來搶,罷了罷了,搶他們不贏,送給他們去吃吧!”
他看也不看,就將蠶豆朝著叱石君一彈。
叱石君忙不迭一閃,緊跟在後面的一個羊須人卻倒了霉,只發出半聲呻吟,便仰面倒了下去。那粒蠶豆竟鑲進了他的喉管里面!
醉漢又捧起缸子喝了個底朝天,掃興地自語:“黃湯也沒了,真他娘的糟透了!”
他抓起那柄鏽跡斑斑的鐵劍,打著酒嗝道:“這柄劍就當給你們,隨便拿幾文錢給我去買酒喝,我賤賣,你們賤買了吧!”
說著,將鏽劍朝一個衝得最近的羊須人輕輕一遞。
那人明明離鏽劍還有兩尺之余,卻忽然連半聲呻吟也沒發出,便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僵立在原地,恰好擋住了叱石君的路。
叱石君怒叱一聲,揚掌要拍——被定住的羊須人已自硬梆梆栽倒下去,腦袋和身體分了家,且脖子斷裂處,竟是齊嶄嶄的,分開後屍身才噴出血柱!
叱石君嚇得面無人色,山羊般的兩顆眼珠子睜得溜圓,一大把山羊胡子隨著臉上肌肉抽搐著。他強自鎮定,顫聲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醉漢懶洋洋地回答:“我是什麼人無關緊要,可我瞧著你那山羊胡子就倒胃口。你還是把它剃掉吧,喏,借把剃刀給你。”
他將那柄鏽劍漫不經心地向叱石君一指。
但覺寒光襲面,耀眼刺目,叱石君忙揮手去遮擋時,已是紛紛揚揚,毛發飄飛,再摸摸臉上,別說是眉毛、胡子,就連頭上雞窩草般的亂發也一根不剩,被刮得精光,整個腦袋光溜溜的,簡直就是個倒裝的葫蘆。
叱石君心膽俱裂,立腳不穩,跌坐在地,順著斜坡,連滾帶爬地竄回己方陣中,嘴里還顫抖地叫喊著:“你、你是燕南天……”
蓋世大俠燕南天?張三娘驚異非常,她萬萬沒想到,這個醉漢就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要尋找的人!
戰場上靜默了一會兒,驟然殺聲又起,“十二星宿”仗著人多勢眾,再次衝殺上來,意欲把蓋世大俠燕南天和張三娘一起除掉。
燕南天嘆了口氣,雙腳立著未動,只是將那柄鏽劍揚了揚,說道:“各位還是趁早別玩了吧,惹得我這位朋友生起氣來,大家會玩得不開心的!”
這麼柄廢鐵也似的鏽劍,他居然當作朋友,真讓人笑掉大牙!
嗤笑聲中,驀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喝,宛如晴天霹靂,震得對手心魂皆落。
燕南天手中鏽劍,淒厲嘶鳴,紫電狂飆,金蛇亂竄,如同一團雪花,撕不開,打不破,踢不爛,嚴嚴實實包裹住自己。
這團雪花在敵陣中橫衝直撞,碰著者死,磕著者傷,竟似砍瓜切菜一般。
漫天血雨,圍繞著這團雪花飄灑;一片呻吟,圍繞著這團雪花回蕩。
幾個蛇睛人血消肉竭,直如幾條死蛇;三個虎頭小子肝腦塗地,屍骸枕藉;食鹿君到底技高一籌,只是平添了一臉花紋,那還是燕南天的鏽劍稍稍留情;白山君竟然少了一片屁股;踏雪君則更慘,丟了鼻子和兩只耳朵,臉上連同嘴巴在內,露出四個窟窿。
這伙殺人如草芥的惡徒,此刻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是誰先叫一聲“快逃”,他們如同死刑犯接到了大赦令,丟下積屍盈野的徒眾,一齊落荒而逃,霎時間跑了個干干淨淨。
張三娘收拾起軟鞭,走到燕南天面前盈盈行了個萬福,說道:“感謝燕大俠相救!小女子找你多日了。”
燕南天回了一禮,問道:“姑娘來自何處?找我有什麼事?”
張三娘一張快嘴頓似河水決堤,滔滔不絕,將自己的姓名門派、來此的前因後果,一泄而盡。
燕南天疾惡如仇,天性使然,不等張三娘說完,早已義憤填膺。
轉念一想,卻又極力控制著不動聲色:“姑娘就如此肯定,燕某定會去管這檔子閒事麼?”
張三娘神色一懍:“武林公敵,天下共憤,倘若燕南天置之不理,那還算得上是蓋世大俠嗎?”
燕南天心頭一熱,哈哈大笑道:“姑娘說得好!實不相瞞,玉泉山莊之事,我早有耳聞,正想前去看看。滯留在此,只是為了等幾個兄弟。走,我們先去找地方填填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
夜幕又開始降臨了。在路邊的小酒館里,喝著大碗酒,吃著大塊肉,實在使燕南天痛快已極。
同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張三娘更顯得氣概橫溢,膽量過人,渾身的動作玲瓏活潑,閃耀出一種逼人的光彩。
酒興使她的臉紅撲撲的,鮮艷得象一朵玫瑰花蕊。
她的眼睛含著復雜的內涵久久停留在燕南天的身上。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甚至沒有想到過“愛”。
天下的男人,她只愛過一人,那就是她的生身父親。
對其他任何男人,她都不屑於多看一眼。
可今夜是怎麼啦?
她嗅著燕南天身上的汗味兒,竟覺得有些飄飄然。
她直覺得自己想看他,愛看他,願意就這麼一直看下去。
燕南天被她兩道灼熱的目光燙著,感到很不自在,突然問道:“姑娘想是有什麼話要對燕某說吧?”
張三娘的臉一紅,幸好她的臉蛋本來就因為喝酒而發紅,加上夜色的遮掩,別人難以察覺。
她順著話頭信口說道:“素聞燕大俠的劍乃天下第一神劍,今日已經目睹,果然名不虛傳。還聽說燕大俠有幾位結義兄弟,各自均有一絕,不知是否有機會一睹為快?”
燕南天心無雜念,又帶了些酒意,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敢讓那些兄弟被你瞧見。”
頓了頓,他接著說:“若是讓姑娘這樣往死里盯著人看,他們哪里受得了!喏,玉郎江楓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倒是被女孩兒看慣了的,想來尚無大礙。”
但碰上南天大俠路仲遠,那就麻煩了。
他是天下第一剛強漢,若被姑娘這樣盯著看,他必定會以為姑娘愛上了他,死活也要你做他的老婆,那時如何收場?
張三娘又羞又惱,真恨不得狠狠抽上燕南天幾個耳光,可轉念想到此人心如清水,坦蕩無遺,而且雖說是在開玩笑,話語中卻無絲毫歹意。
於是一腔怒火,全化作無名的怨艾,紅唇張了幾張,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張三娘起身,到屋外去小解。
燕南天剛喝了幾口酒,猛地聽見外面響起一聲驚叫。
他“嗖”地一縱身子,跳出屋外,目光四處一掃,卻沒有發現張三娘的蹤跡。
燕南天急往身邊一株大樹蹂身而上,立於樹梢,舉目展望:遠處的月光下有一團黑影在閃動,那是一個人肩上扛著張三娘,大步飛竄。
顯然,張三娘又遭劫持。
燕南天一聲清嘯,如大鵬展翅,疾向黑影射去!
夜色黑沉沉的,燕南天施展絕頂輕功,在岩石樹林間飛行,他已經不是憑視覺,而是憑他的聽覺在追趕。
從四周的一片靜寂中,他聽見了逃竄者那幾乎腳不沾地的貓一般腳步聲,還聽見了張三娘那無力的呼吸聲……他急運輕功,十多個起落,在一座樹林的空隙里飛行,終於追上了劫持者。
他看見那人全身黑袍,戴著面罩,只露出兩只眼睛如同鬼火灼灼。
那人正是無血龍魔。
他帶著張三娘施展輕功絕技,縱步如飛。
正縱高竄低間,忽聞身後有利箭般撕裂空氣的聲響,他於飛行中驀然回頭,不禁大吃一驚:燕南天居然象尾巴一樣追在身後!
無血龍魔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長嘯——這是訊號!
驀地,燕南天感覺成千上萬個黑點朝他竄來。
他來不及多想,伸鐵掌迎著暗器疾速抓去。
他這兩只鐵掌可以將鵝卵石捏成粉末,可是,他此刻手里攥住的暗器卻軟綿綿、肉團團的,不待他使勁,已迸出腥臭的液體,發出奇異的叫聲。
就著月光細看,他不由得一抖,渾身冒雞皮疙瘩。他抓住的哪里是什麼暗器,竟是兩只被捏得稀爛的老鼠!
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不會使他害怕,可惟獨對老鼠,他有三分畏懼,或者說有三分客氣,因為他的生肖屬鼠。
換言之,天下只有兩種生物令他頭痛,那就是女人和老鼠。
可現在,他偏偏已處於老鼠的包圍中。
他身邊的每一顆大樹上,他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無數個正在竄動的老鼠,它們仿佛都不怕死,前鑽後涌,重重迭迭,圍著燕南天團團亂轉。
只要他敢朝前走一步,它們將不顧一切,狂衝猛咬,把燕南天吃得點滴不剩。
黑暗中傳來一陣狂笑聲:“燕南天,你的生命已在我掌握之中,快快舉手投降,否則,哈……”
笑聲發自前面的一株參天古木,顯然,這成千上萬只貓兒大小的老鼠大軍,是受那人指揮的。
魏無牙?燕南天冷冷一笑,再不吭聲。
不知什麼時候,最後一絲風也悄悄停息,除了鼠群發出的奇異聲音,山林里一片沉寂。
然而,寂靜中卻又有一種特別的聲音越來越響,乃至蓋過了鼠群的怪異聲音。
它發自燕南天身上。
名滿江湖的大俠遍體血液奔涌,真氣鼓蕩,內力所至,竟帶起一股旋風,呼呼有聲,直如狂飆驟起。
魏無牙感受到了燕南天如排山倒海般狂涌而來的強勁罡氣,忙不迭向鼠群發出了催軍奮進的攻擊令。
霎時間,樹上的老鼠如銀河倒泄,猛撲向燕南天,地下的老鼠如突生雙翼,飛罩向燕南天,一串串,一層層……不過,它們都成了死老鼠。
燕南天象一盆火,老鼠們則是撲火的飛蛾,碰上他那威力無比的護體罡氣,有多少老鼠都只能是死定了的。
頓時,老鼠大軍一敗塗地,四散奔逃。
燕南天身如彈丸,縱向樹冠,疾拿魏無牙。
可是,魏無牙已沒命地朝著與無血龍魔相反的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燕南天豎起雙耳諦聽,他聽到了魏無牙已逃至何處,但卻不能去追殺,因為他還聽到了無血龍魔的獰笑,他必須救張三娘。
沉沉夜色,淒淒雲霧。
在山林的一處空地上,無血龍魔放下了張三娘。
他擰了擰她的嬌嫩臉蛋,淫笑著說道:“你這釣餌,終替我引來一條大魚,只可惜還未享用你,便要為你送終,真叫人舍不得!”
說畢,他已舉起一只奪命掌,眼看就要劈下。驀聽空中一聲大喝:“賊子休要逞凶,燕南天來也!”
象一道黑色的閃電,燕南天穿雲破霧飛掠而至,手中鏽劍直刺無血龍魔咽喉,逼得他閃身後躍。
無血龍魔心頭好不惱怒。
他本想殺了張三娘,嫁禍於人,以此激怒燕南天,他好坐山觀虎斗,盡收漁人之利,可沒想到燕南天這麼快便突破了魏無牙的阻截,使自己功虧一簣。
他惡氣橫生,“嗆啷”一聲,拔出了那根戰無不勝的獨門兵刃金龍鞭,月光下,乃如金龍張牙舞爪,振鬣嘶鳴。
“九現神龍鬼見愁!”
燕南天微吃一驚,他早聞這是一件天下無敵的寶貝,想不到竟在敵人手里。若再讓對方先發制人,自己也難操勝券。
說時遲,那時快,燕南天鏽劍錚錚,隨身旋轉,竟是極剛極猛的兩招並施:繁星拱月連同流雲貫日。
只見一劍化十,十劍化百,一片寒光似有千把利劍同時刺向對手,接著,雙掌化劍,掌劍合壁,是為劍鋒;身子飛騰,緊隨尖行,是為劍身;兩腿貫力,動止隨心,是為劍柄。
正所謂:一劍化百劍是劍客至高無上之劍術,以身化劍乃劍客無以復加之境地,此兩招絕不含絲毫僥幸,只有兩種結局,若非你死我傷,定是同歸於盡!
無血龍魔眼見燕南天竟不惜與自己同歸於盡,嚇得心膽俱裂,身形一飄,閃向一塊巨大岩石之後。
一聲轟鳴,鏽劍插進巨大岩石,那岩石竟從上至下一分為二。
燕南天以身化劍跟著擊到,又是一聲震天價響,那巨大岩石炸得粉碎。
旋即,整片山林都歸於沉寂……無血龍魔逃之夭夭了。
燕南天正想去追,忽然聽見了張三娘在附近發出的痛苦鑽心的呻吟。
他一陣風般趕緊返回,意識到還未給她解開被封的穴道。
果然,在剛剛經過一場殘酷拼殺的地方,還躺著無血龍魔未及帶走的張三娘。
她那美麗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嬌面,因痛苦而扭曲,而大汗淋漓。
一根“嗦嗦”直響的青藤又長又粗,緊緊纏著她的大腿,而青藤的一頭,似乎已經刺傷了她裙衫下面的嬌嫩肌膚。
這是什麼暗器?
燕南天不敢遲疑,鏽劍疾揮,電光驟閃,那根青藤已被斬為幾截。
他定睛一看,哪里是什麼青藤暗器,原來是一條三角腦袋的毒蛇,俗名五步倒,凡被它咬傷者,五步之內必斃。
燕南天一時情急,身形一銼,半蹲半跪,一把抓住張三娘修長的大腿,只聽裂帛聲響處,早撕開她的褻褲。
啊,肌膚!女性的肌膚,白如春雪,柔若凝脂。不過,在這白雪凝脂的玉腿根部,有一塊已變得青紫烏黑,恰好貼著芳草淒淒的叢林邊緣。
這是燕南天第一次見到女性的胴體,心髒刹那間仿佛停止了跳動。
他鎮定了一會兒,俯下身去,用嘴巴對准她玉腿根部的蛇傷處使勁吮吸。
他感觸到女性肌膚的柔軟溫膩,鼻尖甚至碰觸到張三娘細柔的陰毛,但他不為所動,只是吸出傷口的毒汁,並不吐掉,卻吞入肚內。
他的動作乃至眼光中沒有絲毫的邪念。
張三娘感激地看著燕南天,雖然相識只有短短的幾個時辰,她卻認定她找到了一生的幸福所在。
今後無論走到哪里,她再也不會忘記這個令她牽腸掛肚的人!
燕南天突然站起身,跑了開去,稍頃,便又提著幾株不知名的草返回來。
他將草塞進嘴里嚼碎,吐出,敷在張三娘的大腿傷口上,復又立起,雙手張開,在傷口上方緩緩移動,將通身的沸騰熱流從掌心迸出,源源不絕,傾泄傷處。
他在給張三娘治傷救命的同時,也輕輕解開了她被封的穴道。
片刻後,張三娘感覺全身血脈相融而暢快無比,試著抬抬雙臂,只覺運勁之際,肺腑間有說不出的受用。
更強烈的柔情在她心頭激蕩,意綿綿向他一笑。
“看起來,你還需要休息幾天。走,我們到安慶城里找個客棧先安頓下來,等你傷好了再商量報仇大計吧!”
燕南天背起張三娘,向山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