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漸晚……這座本該陷入的沉寂的小島因為人類的修飾而展示著她更為美麗的一面,暖黃的燈光照滿整個園林,被人精心裝扮的園林內山清水秀,樓閣林立,充斥著代表著雅韻的東方之美,我靜靜的行走在朱紅色的實木長廊之上,周圍的人工湖亦是裝扮的極好,湖水清綠宛若一池碧波,靜謐的湖面上更是飄上了一層白蒙蒙的迷霧,好似那遙遠的天宮之中所溢出的仙氣,盡管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引人入勝,但我似乎並沒有欣賞的欲望,只是懷著那一份惆悵感默默地行走著。
懷著復雜的心情行走至一個分叉入口,我的腳步忽然陷入了躊躇,在我的左方……一條鋪滿著鵝卵石的小道延伸至湖面,小道的盡頭是一個不大的四方小亭,不知怎的我忽然就生出想要上去歇息一二的想法,這要在以往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此想法的,城市里面的喧鬧生活讓我不習慣一個人獨自寂靜,盡管我並不是一個喜愛熱鬧的人但獨處的時候我總會忍不住擺弄我的那些電子產品,但此刻的我內心卻是異常的平靜,或許是白天的經過讓我有所感悟亦或許是收到了周圍靜謐環境的影響,總之……我暫時忘卻了回去的想法,踏上了這個規格不大但卻能吸引我的小小亭閣。
“離軒”
看著亭閣上方那個小小牌匾,我的心緒再添一絲沉重,不論是小島的命名還是島上的建築等,離這個在中文中帶著一絲悲傷的字似乎是這座小島永遠都逃不過的字眼,若是今天以前我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明明是這麼美麗的一個小島卻要用這般憂傷的字眼,可當我得知島主人的真實身份時……這個和我名字中有著同樣讀音的字眼意義就已經不言而喻了。
踏上小亭,淡淡的香氣隨之飄來,我分不清香氣是從何處入我之口鼻,這這股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卻是疏通了我的心房少許,視线投向小亭中央,一張紅檀色的實木茶桌占據了整個亭中心,古色古香的茶桌上擺滿了各色精致茶具,從其上的整潔程度來看……這里似乎經常有人清潔,默默注視了一番涼亭的四周後我已經猜到了來這里的常客,一座為旅游而設計的小島是不會把這般充滿雅韻的地方安放在公眾區域的,更別說其上還擺滿了茶具這種私人用品。
“黎黎”
有些驚喜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我的心頭也隨著聲音為之一顫,能用這個有些獨特的名稱來稱呼我的自然就是這座小島的主人,我的那個鄰居……阿姨。
“阿姨本想著出來散散步喝喝茶,沒想到又遇到你了,你這孩子開始也不知道怎麼了……急匆匆的來一趟馬上就走了,我還以為自己哪得罪你了呢,來這邊坐吧,嘗嘗我泡的茶”柔和的音色隨著香風在我呆立間已經從我的身後繞至眼前,沒有絲毫意外……女人那張帶著一絲意外的狐媚小臉占據了我的整個眼球,見我看向她,她溫柔的笑了笑後抬了抬手上的茶包,隨後又指了指茶桌邊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聽話的坐上石墩的軟墊,我沒有言語只是默默的注視著眼前的紅檀桌面,美婦見此也並沒有責怪我的沉默,而是解開其手上那個茶包後……就此在我對面忙活了起來,透過視角的余光,美婦那完美無瑕的蔥蔥玉指不時的在茶碗間流連翻飛著,動作優雅輕盈熟練異常,沒過多久一壺蓋過了亭中香味的獨特茶香隨之傳來。
“好了,嘗嘗吧”
看著眼前經過她細心燙好的茶杯,我將之端起放入嘴前輕飲了一口,暖流順著咽喉流入心頭,隨後一股哽咽忽然在我鼻間彌漫,卻被我強行忍了下來。
“好孩子最近是怎麼了?有心事的話可以跟阿姨講講嗎?”我的異狀不可能瞞過眼前的女人,隨著我的頭顱愈發的低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輕聲問了過來。
“我沒事”
“是不是在島上遇到什麼委屈了?有工作人員冒犯你了?”
“沒有,她們都很好”我能察覺到眼前女人雖然語氣還是輕柔但卻帶上了一絲不怒自威,不過這股有些刺人的凌厲感自然是不可能對我而發,對此我也必須做出一些表態,以免那些無辜的小姐姐因此受罰,對於她的真實性格我已經從姐姐那邊得到了少許,從姐姐的口中得知她的性格似乎不像是她平時表現的那麼平易近人、溫柔大方,反而是冷冰冰不太好相處的樣子,可我實在是不能將眼前的溫柔美婦聯想成冷冰冰的凌厲總裁。
“那是什麼原因呢,真的不能跟阿姨說嘛”或許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她剛剛那股不經意間露出的氣勢,再次說話時她的音色已經變得更為柔和。
“阿姨,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受她的神情影響,我的心情在她的溫柔呵護下有所回暖,在煩悶感消散了不少後我終於抬起了頭,看著她那因為靜靜等候而微微彎起的狐媚眼眸問了過去。
“……”
女人沒有直接回復,只是挑了挑眼角的淚痣,示意我繼續問。
“我想問問您……孩子的事兒,記得您以前跟我提過,可以問問您和她的關系嗎”經過短暫的思索,我拐彎抹角的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自然是已經知曉了她孩子到底是何人,但我還是想旁敲側擊的試探一下她心中的真實所想,畢竟……唉。
“他們啊……”
“阿姨不方便說嗎”
“呵呵……阿姨只是一時有些驚訝你突然想知道這些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願意聽阿姨就給你講講吧,希望你聽了以後不要疏遠我了就是,畢竟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干兒子看待呢”女人一如既往地淡笑著說完後……微微閉了閉眼眸,似乎在回憶那些久遠的記憶,良久過後……她帶著一絲感慨再次開了口:“我以前有跟你提起過我還有個兒子嗎?”
“您還有個兒子?您不是只有個女兒嗎?”
“咦……我沒跟你提起過嗎?那看來是阿姨記錯了,阿姨和你媽媽一樣也是有兩個孩子呢,我兒子他……跟你差不多大,個子也高高的,平時待人待物很有禮貌,總是有一幅熱心腸,就是和他姐姐關系不太好,他兩一見面就老喜歡吵架,可把我愁壞了,有時間……”
“您搬過來這些天我為什麼一次沒見過他”出聲打斷了美婦對自己的夸贊,若是以前我毫無疑問的會覺得她口中的一切是那麼的巧合,可現在我知道真相了以後自然是不會再有這般想法,出於對自己心頭求知欲的渴望……我再也顧不上禮貌了,我迫切的想知道她既然這麼喜歡我那小時候還為什麼要和我們姐弟分開。
似乎是被我的不禮貌所影響,美婦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隨之掛上了一抹苦澀,良久之後她終於在沉默中開了口:“其實我兒子他……別說是你,就連我也見得很少,還有我女兒,也是在前幾年我才跟她重歸於好的,阿姨以前其實……不是個好女人,我是個拋棄過自己孩子的壞女人”
略顯苦澀的話語微微停頓,她抬起頭看了看我的臉色……見沒什麼異常後女人才繼續緩緩道:“我一直在試圖彌補自己和他的關系,盡管目前的進度還算順利,但和當初接觸女兒時一樣,我沒絲毫底氣,不過阿姨相信自己能和他修復好關系的,因為他也是個好孩子呢,希望那天到來後你能和他成為好朋友吧”
呵呵……自己和自己成為好朋友嗎,盡管女人的回答不是我心中所想,但其口中那帶著期望的神色和語氣還是讓我思緒萬千,不過這不是我想要的,沉默片刻後我還是受不了內心深處那股求知欲的折磨,決定繼續追問她。
“阿姨可以跟我講講為什麼會和他們分開麼”
“黎黎你……”
“阿姨不方便的話當我沒問”
“唉,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和女孩子一樣,有些八卦呢”面前的女人嘆了一口氣,搭在桌上的十指也默默的合攏了起來,看得出她似乎對我的追問有些不安,但見到我那渴望的眼神她還是繼續講述了起來,那個我所期待著的故事也從她那微抿著的紅唇中緩緩道出。
“在我和你姐姐差不多大的時候……我的丈夫去世了,和我公婆一起死於一場空難,他們……是被我害死的,准確的來說是被我的父親害死的,我出生於一個豪門之家,那個家族有著取之不盡的財富和權柄,我從一出生就享受著和常人完全不同的奢華生活,父親從小教育著我天生就要高人一等,而我……在遇到那個人之前也一直是那麼想的,直到他忽然闖進了我的生活,在大學里我和他戀愛了,那個出生於普通家庭的人改變了我很多觀念,我和他偷摸著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呵呵也就是我女兒呢,孩子很可愛,和他的生活盡管平淡但卻完全沒有大家族中的爾虞我詐,我享受著那份平淡,然而……作為我父親的獨生女……我從小就被他寄予厚望,和家族中的其他成員爭奪家產是我逃不過的宿命,他發現了我的事,他禁止我再繼續和他在一起,但我不想……也不會認命,我和他逃回了他的祖國……當然那也是我的祖國,生活再度回歸平靜,直到幾年後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沒有任何意外,這維持不久的平淡再度被打破,我的父親再度找到了我們,作為他唯一的繼承人……我的出逃無疑是激怒了他,他不會允許我和一個普通人結婚生子的,可真當那一切發生了他又能如何呢,在見過了我剛出生的兒子後……他也只能暫時接受這個現實,可很快他就反悔了,他偷偷的帶走了我的兒子,想讓兒子成為他的繼承人,我不可能接受的,我瞞著丈夫和他的家人追回了家族,我不能讓兒子生活在那種冰冷的地方,要回兒子我就和丈夫帶著孩子們換個地方生活,當時天真的我是那麼想的,可就是我這個幼稚的決定卻導致了後續的悲劇……丈夫和公婆的飛機失事了,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得知我追回家族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們當時要跟過來的目的,這一切的一切都隨著他們的逝去而成為了永恒的迷,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女兒當時沒有隨著他們踏上那班死亡之旅,在得知他們的逝去後我怒不可遏,可那時的我又能做出什麼有效反抗呢?在和父親大吵一架後他給我下達了最後通牒,我和我的孩子必須要有一個留在家族,我妥協了,我別無選擇,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成為和父親一樣冷血的生物,只是孩子們的去處……所幸孩子們還有一個姑姑……那個將我視為知心姐姐和偶像的女孩,我依稀還記得我將孩子們交給她時她那充滿恨意的眼神,我沒有躲閃只是默默承受,那股被恨意直射的感覺是我應得的,盡管不是我所願……但她最親近的家人確實都是因為我而死,最讓我心碎的是那時的女兒已經逐漸長大,也有了自己的認知,馬上就要滿四歲的她盡管聰明無比但卻完全不明白我為什麼要理她而去,在我踏上離去航班的檢查口……她牽著她姑姑的手沒有掙扎,我想她可能是怕嚇到她姑姑懷里的弟弟吧,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呢,盡管萬分不舍但我卻不敢再多逗留一會兒,也不敢再回頭多看她們一眼,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在她們那懷著恨意、不解的目光下我踏上了那趟代表著離別的航班,直到十八年後……我回來了,我徹底掌控了我的家族,我成為了那個冰冷且龐大家族的唯一話事人,沒有人再敢對我的行為進行干預,包括……我的父親”
冰冷、沉重中帶著一絲溫情的故事隨著女人的講述緩緩落入我的耳際,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這個俗套故事中的角色之一,我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隨著講述而陷入各種情緒的女人,一股無法言喻的情感在我心房中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