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業火,至陰至邪。
當一朵朵耀眼的紅蓮在容淵的手心綻放之時,他的眉眼也被染紅了。
妖冶如火,不凋不敗。
嗜血的紅蓮,讓他整個人顯得陰郁至極,宛如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除了含光,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然而,此刻的容淵,並不會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對面。
從鍾沁兒決定過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攔不住她。
想起她曾經數次說到要見蘇穆,本以為她是對蘇穆余情未了。
可看到如今的情形,容淵忽然明白了,事情並不是他原來想象的那麼簡單。
鍾沁兒選擇在這個時刻接近蘇穆,絕不僅僅是為了解救歸思晚,她一定有著自己的考量。
她有她的苦衷和不得已,而他可以為了成全她而義無反顧。
他絕不會讓她有事。
血祭壇被啟動的一瞬間,紅光直衝到洞窟的頂處,將整個地底徹底照亮。
嶙峋的山石將所有人環繞,血祭壇正在他們的中間。
圓心最里的一圈石面已經凹陷了下去,深不見底,裊裊黑氣從中升起。
素嬛向下望了一眼,笑意盈盈,“看來當年藏心散人確實是完成了生魂祭祀,我們就無須為此再大費周章了。”
蘇穆也舒展了眉頭,聲音之中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欣喜,“事情看來比想象之中要順利。”
鍾沁兒近在他們的身側,長睫不住輕顫。
這些話透露出來的信息,當年的血祭壇,其實已經進行到了最後的一步。
鍾沁兒再結合容淵與含光曾經說過的話,理出了一個大概的頭緒。
萬年前的天魔大戰,羅刹女茠艼開啟血祭壇召喚了魔神,通過某種方式而獲得了魔神之力。
茠艼以魔神之力橫掃人界,攻上天庭,妄想改造天道法則,最後卻因殺戮太多,被人界與天界聯合絞殺。
天界給五大仙門所賜的五樣聖物,合起來應該就是召喚魔神所需要的,類似鑰匙一樣的物什。
但是,這五樣聖物其中的聯系,與召喚魔神的方法,歷經了數千年的時光流逝,也漸漸變得鮮為人知。
一千年前,逍遙谷的藏心散人應該也是修煉了紅蓮業火,並將整個逍遙谷的人祭獻給了魔神。
但是,因為缺少了五樣聖物,他並沒有最終獲得魔神之力。
而千年後的今天,蘇穆和素嬛,正是為了魔神之力來到逍遙谷,並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後,伺機而動。
如今,他們終於啟動了藏心散人在千年前留下的這個血祭壇。
或許就差最後一步,便可召喚魔神,獲得魔神之力了。
這最後的一步,關鍵就在五樣聖物的身上。
以鍾沁兒對蘇穆的了解,既然他毫不忌諱地讓他們知道了血祭壇的位置,又如此直接地就讓容淵當即啟動了血祭壇。
五樣聖物,一定是已經到了他們的手上。
當年也是,蘇穆決意帶著素嬛離開天山,臨走之前,不顧她的生死而帶走了洗烷丹,就是為了今日的這一刻。
鍾沁兒眸光閃動,側眼望向蘇穆,“你把蓬萊島的人怎麼了?”
蓬萊島的聖物,一直沒有聽到任何的消息,他們一定是在眾人不知不覺之中得手的。
蘇穆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師妹,看來你知道的不少。”
素嬛也偏頭過去望她,眼底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就算你知道也晚了,這數十年來,我和蘇穆一直就在蓬萊島上。”
東海蓬萊島遠離中原,島嶼眾多,與其他仙門本就來往不多。
因此,他們易容頂替了一對蓬萊島道侶的身份,一直小心翼翼地呆在東海之上,等待著時機成熟的一天。
至於蓬萊島的聖物,早就被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掉了。
所有的事情發生到如今的這一步,也可謂是機緣巧合。
蘇穆掃視了對面一圈,又回眸望了一眼素嬛,兩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
不過一瞬之間,蘇穆一下挾著鍾沁兒,與蘇嬛一起,飛快地躍進了血祭壇的黑霧之中。
另一邊的容淵見此情形,也毫不猶豫地起身飛躍而下。
只可惜對面早就有所戒備,在跳入的瞬間,蘇穆飛速地施起一道屏障。
等容淵突破屏障,凹陷的地面已電光石火地合攏了起來。
“蘇穆!”他咬牙恨道。
含光也飛身落在了圓心中間,“他們進入了祭壇……這個入口還能再打開嗎?”
他對於血祭壇的了解,遠遠沒有容淵知道的多。
容淵目光灼灼,低聲說道:“這時再開啟血祭壇,就必須有人以大量的鮮血,將圓圈的圖案全部注滿。”
含光看了一眼圓圈的圖案,也不由心悸了一下,如此繁復,勢必得用不少的血。
含光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我可以。”
歸思晚從眾人之中走了出來,輕聲說道:“我也可以。”
懷安按住她的肩膀,向前一步擋住了她,“師姐你受了傷,還是我來吧。”
容淵淡淡地掃視了他們一眼,“你們的血都沒有我的頂用,所以還是我來吧。”
歸思晚面色泛白,看著他喃喃低語,“為什麼?”
“少宮主……”
容淵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輕聲說道:“只有我修煉了魔界妖術,所以我的血與邪物有著天生的共鳴。”
歸思晚怔了怔,他這一句話意味深長,分明是在和她劃清界限。
她只得低下頭去,輕輕嘆息了一聲。
忽然,一只手從前面伸了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攏在寬大的掌中,似某種無聲的安慰。
歸思晚猛地抬首望去,只見那只手來自她前方的懷安。
懷安沒有回身,他認真地看向容淵,沉靜地問道:“容掌門,那麼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
歸思晚心頭一跳,是什麼時候起,師弟已經成長到也可獨當一面?
容淵想了想,血祭壇上的紅蓮業火既已燃起,就不會輕易熄滅。
但是,若是以水系術法攻之,可破壞它的持久之力。
於是,他迅速地給剩下的眾人做了一番交待。
另一邊的三人已經墜到了底部,進入到了血祭壇之中。
祭壇寬廣,呈圓形,環了一圈高大厚重的石牆。
牆壁之上繪了各種金光閃閃的圖案,映出道道細碎的光影,暈在他們的面孔之上,忽明忽暗,顯得格外的詭秘。
鍾沁兒定晴望去,只見那一副副的壁畫細致生動,繪的正是如何去召喚魔神之法。
石牆之中又有著數處石龕,不多不少,正好五個,顯然是供奉聖物之處。
其中的一處石龕,已經放置了一樣,正是逍遙谷的聖物。
淡綠的玉環,輕盈透亮,隱隱可見里面泛著幾縷透明的冰线,如絲絲縷縷的棉絮,更顯出玉環的晶瑩剔透。
“翠玉環果然在這。”素嬛緩步上前,細細端詳著。
蘇穆頷了頷首,“看來藏心散人也進入了這里,看到這些壁畫才知道還差了什麼,不過他知道的還是太遲了。”
鍾沁兒冷眼瞥向他,“看來其他四樣聖物,都已在你手中。”
蘇穆冷笑了一聲,“你果然都已知曉。”
蘇穆抬起手心,向著她緩緩亮出一物,一道月牙形狀的銀輪浮在空中,光亮勝雪,熠熠生輝。
“這就是蓬萊島的皎月輪。”
鍾沁兒似是被那道明亮的光芒刺到,長睫微落,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屬土的翠玉環,屬金的皎月輪。
再加上七十年前他從天山盜的屬火洗烷丹,數月之前從鍾離門中偷走的屬木如意珠,以及剛剛從歸思晚手中奪取的屬水熒波鈴。
蘇穆,果然已經集齊了五樣聖物。
蘇穆對著她勾了勾唇,容色輕慢。
他將皎月輪鄭重地放入了一處石龕之中,只見一道耀眼的金光迸射出來,直直映在祭壇的中心。
蘇穆眉眼染了一層笑意,向著一旁的素嬛望去,見她也是巧笑倩兮,神色更是得意起來。
很快,他們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為在他們的上方,落下了一道明艷的血色,如涓涓細流,滴落在地面。
猩紅粘膩,分明是人的鮮血。
蘇穆面色蒼白,緩緩啟唇,“有人用鮮血之力打開了入口。”
素嬛微微抬眼看向上方,“那也不可能這麼快,至少得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已經足夠他們把所有的事情完成。
蘇穆眸色深濃如墨,暗啞地道:“這麼快,那是因為是他的血。”
鍾沁兒聞言,雙瞳一震,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喉口一陣陣地燒灼起來,一直燒到了心間,劇烈的疼痛。
她似乎明白了,那是誰的血。
這時,上方的黑霧傳出破空般的聲響。
黑暗之中,飛快地落下了一人,跪伏在圓形的石壁之前。
他緩緩起身,修長的身形遮住了後面映射而來的壁畫光芒,令他低垂著的面孔有些暗沉。
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雪亮的長劍,劍身之上有血滴不停地垂落。
萬籟俱寂,他們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向那人。
此時,只有他的血落之聲,滴答滴答,輕輕地回響在這個祭壇之中。
他的手腕隨意地纏了幾圈白綾,甚至拖曳了一截在地,但是已經被血染透了大半,腕間仍有鮮血不時地涌出。
他慢慢地抬起面孔,白皙的臉龐有數道艷紅的血跡,面色陰晦,看向他們的雙眸如深潭般幽不可測。
來人正是容淵。
此刻,他渾身上下的衣衫都已被鮮血染透,神色駭人,宛如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鬼。
蘇穆和素嬛都已被他的模樣震到,一言不發地緊盯住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仿佛他是個瘋子一般。
容淵靜靜地掃視著他們,眼瞳寒似冰雪,透著冷冽的氣息。
當目光落在鍾沁兒身上的時候,他揚唇笑了。
“師姐,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