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我積蓄著自己的力量,白天強健身體,晚上則跟蹤那個姓段的畜生,熟悉他的行蹤習性,以便在合適的時機一舉得中,殺了他。在多天的了解後,我才知道這個段老爺是個臭名昭著的紈!子弟,靠著家里的庇蔭在外胡作非為,尤其喜歡在聲色場所混跡。雖然家中有七房年輕貌美的妻妾可還去外面花天酒地,荒淫度日。許多像海棠這樣的女孩都曾不幸慘遭他的毒手,最後都以一點錢財打發而已。而她們往後的命運則是淒慘萬分,有的剛烈的不堪其辱投井自殺,有的則被逼淪落風塵,有的雖然嫁了人但卻有了汙跡命運也是坎坷萬分。他的手里,不知斷送過多少如花女孩的的生命,埋葬了多少女孩憧憬的未來。所以像他這樣的人,真的咎由自取,死有余辜。殺了他那都是便宜他了!”玲瓏憤憤地說道。
“那後來怎麼樣了,你有殺了他嗎?”靜華緊張地問道,她真的好氣,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樣不知廉恥的禽獸,可憐的海棠就這樣被那人侮辱,如果是自己,也一定會手刃凶手,為海棠報仇。
“後來,我發覺只有在青樓妓館狎玩的時候,他的幾個隨身侍從才不會近身服侍,也只有那個時候可以接近他然後下手,於是安置好海棠之後,我賣身進入了一家名為醉紅樓的青樓,靠著母親從小教授的琴藝,在那為香客彈琴助興。直到有一天,媽媽叫我去一間包房彈奏,我才發覺自己的報仇機會終於到了。”
那天,醉紅樓像往常一樣,賓客盈門,熱鬧喧囂,各式花枝招展的姑娘穿梭往來,彩袖翩飛,婀娜旖旎。
我也像往常一樣在大廳彈琴為舞娘伴舞,幾曲過後,媽媽吩咐我去雅間彈奏。
我抱著琴,推開樓上雅間那扇大門,頓時酒氣脂粉撲面而來,桌上精致的菜肴,酒杯碗筷觥籌交錯,散亂的酒瓶東倒西歪,軟榻之上,幾個桃眼粉腮的女子斜倚臥躺,嬌笑吟吟,臉上有著迷醉的紅暈,而其中一人膝上躺著的那個身影,不正是自己日夜想嗜殺的目標嗎?
他早已癱軟地如一團爛泥,醺然的臉上滿布油光,雖然面容俊美,但常年浸淫燈紅酒綠之中,早已呈現衰老之態。
一雙桃花眼色色地看著身邊的女子時不時用手撫摸褻玩,瞥了眼推門進來的琴師,便東倒西歪地大聲呼喝,‘來,給大爺來首十八摸,大爺想聽,唱的好,有賞!’說著,倚倒在貴妃桌邊,猥褻的吃吃而笑。
‘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上天注定你這條小命要斷送在我手里。’那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我佯裝坐下彈琴,卻在他仰頭喝酒之際飛快衝了過去,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一把用力劃開了他的咽喉,頓時鮮血飛濺,如同噴灑的水流一般激涌而出,我只覺面部一熱,鼻端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猩紅的鮮血噴了我一身,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所見之處都是紅色。
紅色的地板,紅色的身影,紅色的帷幔,而那個人,則眼睛大睜,四肢顫顫抖動,做著垂死的掙扎。
可我知道,他即將赴上黃泉之路,地獄之門在向他招手。
雖然我手無縛雞之力,但那個刺殺的動作我不知熟練了多少回,那把匕首更是被我磨得鋒利無比,做這一切都只是讓我能一次性了解那個惡徒的生命,因為機會只有一次,也只有一次。
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我頓時倍感輕松,大仇終於在這一刻得報,這幾日來的臥薪嘗膽,辛苦勞累總算沒有白費,可也沒有任何喜悅,我的海棠還是經歷了那場生死夢魘,她的眼睛不復光明,我的手也染上血汙,怎麼洗也洗不干淨。
那人的死亡在電光火石之間,而那些陪座的姑娘則在看到鮮血之後才一臉不可置信,原本醉酒的都嚇醒了大半,個個花容失色,發出刺耳的尖叫,一路摸爬滾打地衝出房門。
原本我想一命償一命,反正已做好必死的打算,所以遲遲沒有走,可她們的尖叫喚醒了我,我還有海棠不是嗎?
我不能死,她已沒有了母親,雙眼更是看不到光明,雖然我這個哥哥很是無用,但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任她活在這個冷冰冰的世界中,我不是向母親發過誓要照顧好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嗎?
在突然意識到這點時,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強烈欲望。
我要活著,不能死,千萬不能死。
可外面的腳步聲漸大,那人的隨從和青樓的看護都向這邊急急跑來,我想脫身實屬不易。只能匆忙打開一側的門扉不顧一切往外逃去。
那時我的腦子里一片混亂,鼻子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周圍是七彩琉璃燈昏暗的流光,幻彩交疊,讓人暈眩。
但我只想著盡快離開這里,離開這個肮髒的地方。
黑夜中不知拐過幾個廊道,幾個花廳,直到前無去路,只能回身闖進一側的花廳。
當進入那個房間,還未看清周圍的一切,一把鋒利的劍就直指我的胸口,而那劍的主人則是一身黑衣,冷漠平凡的面容,神情肅穆冷然,儼然是一個訓練有素的侍從‘說,誰讓你到這里的?’大概是我全身是血的模樣突兀的闖進這里,以為是別有用心之人。
‘黑風,你這樣不嚇得他話都說不出來。’一個聲音醇厚的男人聲音這樣說道,我這才尋聲看去,房中還有三個人,兩個陪坐的姑娘,此刻已經嚇得花容失色,一臉害怕的表情,而當中一人,則是錦衣華服,淡然自若地品啜著酒杯中的酒,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可公子,他這樣闖進這里,有什麼目的總要問清楚才好啊!’那個名為黑風的侍從回答道。
‘放心,放下劍,他不會傷害我。’男子只是盯著我的眼睛這樣說道。
‘是,公子。’那把劍頓時離開了我的胸口,而我則癱軟地坐了下來,因為此刻,真的心力具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面那些人是不是衝你而來?’我這才意識到那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我的眼前,在對我說著話。而外面腳步混亂,聲音嘈雜,似有吵鬧之聲。
大概是在搜尋我的人吧,沒想到最終我還是無法逃離這里,頓時眼神黯淡,落寞下去,而那人則看著我的表情後若有所思,問道‘你只要點頭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無所謂了,我點了下頭,他大概是想把我交出去吧,外面的人窮凶極惡,誰也不會冒著危險與他們作對。
就這樣吧,如果這是我的終點我不會後悔,只是我的海棠啊,哥哥對不起你,不能照顧你一輩子,等來生,我們再做兄妹。
一想到海棠,一想到我可憐的妹妹,我就情不自控,眼淚閃爍在眼角。
當門外狠狠的敲門聲傳來,不耐煩的呼喝聲響起,我閉上了眼睛,任殘酷的命運到來。
而門打開了,原本的吵鬧之聲卻突然消失,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而我,還是好好地呆在這間屋里,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我疑惑地睜開眼睛,卻看到那個華服男子嘴角的輕笑。
‘沒事了。’男子風平浪靜地說道。
‘為什麼要救我?’我不可置信,‘你不怕我是一個惡徒嗎?’
‘我說了你不是,眼淚或許會欺騙,但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你的眼睛很干淨,而我許久不曾見到這樣干淨的眼睛了。’
之後事無聲的靜默,悠悠飄揚,充盈一室。
看著衣服上殷紅干涸的印記,我在那時告訴自己,如果這是自己的重生,那我一定不為自己而活。
因為我的命運,在這一刻,已不再屬於自己。
後來我才知道救我的人是權傾天下的端王爺,他不僅為我擺平了段家的糾纏,還買下了玲瓏苑讓我謀生,甚至如同自己的妹妹般照顧海棠。
在我看來,他的恩情比天還大,我甚至無以回報。
丫頭,這就是我和王爺的所有故事了,你聽了是不是很無趣?
“沒有,怎麼會,這是你心酸的過去,現在說來雖然風淡雲輕,但我知道那時你一定很苦很累!”少女不無疼惜地說道,“那時看來,商斐之還算是個好人,可……你知不知道他……”少女欲語還休,顯然在斟酌著想說出口的字句。
“你是不是想說他偏愛男色?”男子了然地看著少女羞澀的臉龐,直言地說出她的心中想法。
“你怎麼知道我想問的?”少女一臉驚奇之色。
“你的心思不難猜,誰叫你這張臉藏不住秘密,看你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怕說出來會尷尬,對不對?”
“那他有沒有對你怎樣?有沒有強迫你……恩……做你不喜歡做的事……”一說出口,靜華感覺自己的臉一定紅了。
“那時他救了我,我真的感激萬分,甚至有過舍身報答的想法,尤其知道他喜歡男色的時候,我願用這具皮囊做為報答,可這幾年來,他就真的沒有碰過我,就只是來玲瓏苑聽我彈琴而已,所以你說,我們有沒有……那個什麼……”男子說到這里也感覺不好意思了,輕聲咳嗽了下。
靜華也突然感覺到尷尬,因為兩人都不禁想到了那荒唐的一日,中春毒後發生的種種。
顯然,靜華在無意中破了他的處男之身,而她則讓他嘗到了來自女體的美妙體驗。
良久過後,靜華還是打破尷尬出聲問道:“那海棠呢,她現在在哪,過得好嗎?我好想見一見她!”
“她啊,現在成了皇上的妃子,得萬千寵愛於一身。我所有想給她的她都有了。”男子平淡地語氣說道,可靜華知道,他有少許落寞,自己的妹妹雖然得到了九五至尊的榮寵,得到了一個女人一生所夢寐以求的,但九尺宮牆的阻隔,身份地位的懸殊,兩人相見可想多麼困難。
“放心,海棠一定會幸福,她在皇宮里也一定也希望你能幸福,所以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她擔心。”靜華情不自禁握住男子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因為此刻她真希望能成為海棠,他的妹妹,安慰她這個思妹心切的哥哥,讓他好好地活下去。
“玲瓏,其實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很像我的哥哥,雖然我有大哥,有二哥,有弟弟,有許多家人的溫暖,但我其實內心也有孤獨的時候,可自從見了你,聽到你的琴聲,我卻能靜下心來,甚至不懂音律的我,都能聽懂你琴聲所要表達的,很奇怪不是嗎?還有你的善良,你的體貼,都讓我覺得你就像我的親人,雖然不能像海棠一樣擁有你這樣一個哥哥,但我要讓你知道,你其實並不孤單,你身後還有我,還有海棠!你也很棒,你不是一個一無是處沒用的哥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所以不要再自責,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要往前看,從這一刻開始,不為他們而活,而是為你自己,答應我,好嗎?為自己,為你!”
“謝謝你,靜華。”男子不無感激地說道,或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麼溫柔。
看著這個外表柔弱的男子,靜華知道,他的內心其實很堅強,他有著自己的堅持,“玲瓏,雖然我知道現在無法說服你讓你離開商斐之,但我知道,你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不用為我擔心,他應該不會傷害我,我會回玲瓏苑,哪天突然想聽琴了就過來找我……還有,不要對所有的人那麼好,……”只是後半句玲瓏說得很輕,靜華沒有聽到。
幾聲告別,幾句珍重,靜華離開了少年的房間,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離開的那一刻,床上的男子落寞的神情,讓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