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野家所在的公寓樓出來以後,美綴綾子和間桐櫻一臉失望。
“沒想到真是獨居,這下就跟失蹤了一樣。”
美綴綾子說,雙眼仍看著附近的街道,看會不會碰到他。
“要不,我們去之前那家便利店問問?”間桐櫻小聲建議,“就算他不在那邊兼職了,應該還有一兩個同事在?”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還是櫻的心思細膩!”美綴綾子拍了下手,“果然在女子力這方面我比櫻還是差遠了——那我們走吧!”
“嗯……”
於是剛結束社團活動的兩人,在傍晚的黃昏和天空的烏鴉叫聲中朝商店街走去。
“宮野君?”
接待兩人的是便利店一位系著圍裙,看起來比兩人年長不了多少的女員工,看胸口的牌子好像是店長。
“是,請問您認識他嗎?”
間桐櫻禮貌地說。
“當然了,他在我這打工也有不短的時間,是個勤快的孩子,甚至之前還因此耽誤了籃球社的入社活動。”女店長露出笑容,對兩人的態度親和了不少,看來宮野俊介和她的關系確實不錯,“雖然前段時間我去新店那里幫忙,把這里交給他和他的一位同學打理,結果回來時突然跟我請假,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
“他和他的同學?”
美綴綾子捕捉到重點。
“嗯,還是個非常可愛的女生呢,記得她是系成披肩雙馬尾的黑發,眼睛卻是藍色的,好像有外國血統?雖然連掃碼機都不會用,而且給人一種高貴的感覺,就跟大小姐一樣,不過工作態度還不錯。”
“黑發雙馬尾,藍眼睛……請問她的名字是?”
“嗯——遠坂——是叫遠坂凜。”女店長打量著間桐櫻身上的校服,“記得她確實也穿和你們一樣的校服,你們很熟嗎?”
“其實是這樣的……”
於是美綴綾子跟女店長說了一遍情況,而女店長也只能表示愛莫能助。
“雖然我有宮野君的聯系方式,但他最近可能在忙,沒有回復,不過既然你們也去籃球館找過了,大概是真的有事出門了?”
“這樣啊——抱歉打擾您這麼長時間。”
“沒事,看著宮野君的朋友多起來我也高興。”隨後女店長繼續抱起懷里的商品,“如果見到他麻煩幫我打聲招呼,等有空了隨時可以回來幫忙,可以多加些時薪,如果能帶上遠坂就更好了~”
離開便利店後,美綴綾子露出釋然的表情。
“果然那天看到的人就是凜~!跟不認識的男生卿卿我我一起打工,就算是大小姐體驗生活,也實在太讓人羨慕了吧——我是說,居然不跟我說一聲!”
“那,之後怎麼辦,美綴學姐?”
間桐櫻有些失神地說。
“怎麼辦?我可不會那麼輕易退縮,既然電話打不通,走,去她家里瞧瞧~!”
“誒——誒!?”
間桐櫻一愣,隨後嚇了一跳,結果美綴綾子已經挽著她的手前往遠坂家,於是間桐櫻只好半推半就地跟著她走。
其實在間桐櫻心里,也有些羨慕美綴綾子這種找不到遠坂凜可以直接去她家的關系,畢竟兩人既是對手也是朋友,不像她。
來到遠坂宅青藤樹蔭茂密,年份悠久的紅磚宅邸鐵門前,美綴綾子按下門鈴,許久沒有回應後,便連按好幾下,結果還是沒有人在。
至此,就連美綴綾子也露出擔心的表情。
“沒人在?而且門口也沒掛告示牌,這不像她的性格啊。”
“難道……出了,什麼事了?”
“——我進去看看。”
“……可大門不是鎖著嗎?”
間桐櫻看著宅邸的鐵刺欄,別說很難通過,而且非常危險。
“嘿,這可難不倒我,以前凜那家伙自己把鑰匙忘在家里,還是我進去幫她拿的,別看她看起來像個大小姐,其實總是喜歡在一些奇怪的時候掉鏈子——嘿咻。”
說話間,美綴綾子便踩著鐵門,從一個安全的部位直接翻過去,之後她走過小道,來到宅邸門口,在門口的花盆下翻找了一會,很快就拿到一串鑰匙,然後給櫻開門讓她也進來。
櫻本想說點什麼,但看美綴綾子雖然表情故作輕松,眼神卻有些緊張,於是沒多說什麼,跟著她打開房門,走入宅邸。
“這是——什麼味道?”
一進門,間桐櫻就聞到一種奇特的氣味,而美綴綾子則露出呆滯的表情,隨後快速眨著眼,臉越來越紅。
等兩人走到客廳,發現在遠坂家墊著地毯的歐式沙發上,堆著一些布料和毛巾,旁邊還放著一些造型奇怪的橡膠物品。
沙發下是兩雙女式拖鞋,桌上則擺著一些水杯之類的東西,感覺就像是把沙發粗略整理一下,然後經常在這里進行某種訓練。
畢竟從毛巾呈包裹狀的松散造型來看,似乎經常有兩人在里面纏抱,至於做些什麼事連間桐櫻都很快察覺到了,臉紅得像櫻花一樣。
“難道,難道——姐姐和宮野君的?”
間桐櫻陷入混亂,並且不再控制自己的稱呼。
“這也太……太旺盛了吧?!”美綴綾子許久才從震驚中緩過來,“這麼多道具,水杯,看沙發都被震歪了,這得是多激烈才……難道兩人請假這幾天,就一直在家里做?可為什麼是女式拖鞋……”
間桐櫻的臉紅到極致,美綴綾子則很快意識到一件事:雖然這是個令人震驚的發現,可遠坂凜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兩人都不在家,也沒去打工,沒去學校,難道還能離開冬木去其他地方?為什麼要突然這麼做?
在遠坂宅找了許久,直到天黑兩人才離開遠坂宅,而美綴綾子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站在鐵門外看著遠處的路燈。
“現在沒有證據,這里的事暫時先別說出去。”作為學姐,美綴綾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安撫間桐櫻,“畢竟不管怎麼樣,凜和宮野君只是個高中生,應該去不了太遠的地方,說不定真的只是出門了,沒事的。”
隨後美綴綾子親自將間桐櫻送到她家,才心不在焉地轉身離去,直到身影徹底消失在間桐櫻的視野中。
間桐櫻站在間桐宅門口,晚風吹動她的紫色齊肩發,路燈的陰影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過了許久,間桐櫻才轉身進入家門。
間桐家跟遠坂家一樣,曾經都是冬木的名門,擁有大量財產土地,而且兩家的關系歷來交好,只是由於櫻的魔術資質過高,而一脈單傳的遠坂家只能庇護一人,加上間桐家人才凋零,所以才將次女過繼給間桐家。
而跟遠坂凜一樣,如今間桐櫻也是單獨居住,平時的工作最多是修剪花圃,掃去落葉,每隔一段時間就對房屋各處進行大掃除,使得間桐宅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做家務對於間桐櫻來說是件享受的事,能讓她感到價值。
將書包放下,倒了杯水喝完,間桐櫻系好圍裙,從冰箱里取出蔬菜食材,在廚房開始自己料理晚餐。
晚飯是微辣的煎豆腐和米飯,間桐櫻其實並不怎麼吃辣,只是聽美綴學姐說,姐姐好像喜歡吃辣的食物,所以她就學著做了,雖然從來沒有機會讓她品嘗。
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完飯後,間桐櫻將盤子碗筷洗完,接著洗澡,再慢慢穿過間桐宅的長廊,回到自己房間。
紅地毯,棕牆面,各種木制家具,對於一位青春期少女而言,是精致但板正得接近無趣的房間,也是間桐櫻過繼後生活至今的房間。
在往常,此時的她會開始看書,並根據洗澡時的體重秤結果斟酌著吃點甜食,直到時間差不多上床睡覺,過著相當規律的生活。
只是,剛才看到的一切仍在她的腦海中縈繞,讓間桐櫻只看了一會書就將書合上。
系好發帶後,間桐櫻離開房間,慢慢走下樓梯,披上一件外套,穿好鞋子,鎖好鐵門,少有地在晚上出門散步。
感受著清涼的晚風,間桐櫻在星光和路燈的微光下默默往前走,深夜的冬木市燈火通明,街上的年輕人不少,除了情侶,也有一些年輕的姐妹一起出來逛街,有時總讓間桐櫻感到羨慕,並讓她想起年幼時經常寸步不離跟在姐姐身後的場景。
“怎麼會這樣呢……”
想起今天的所見所聞,間桐櫻小聲呢喃。
之後間桐櫻繼續漫步,直到周圍的燈火逐漸稀疏,乃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晚森林的夜鶯歌聲,以及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半個小時後,間桐櫻來到一個地方。
深邃長遠,位於圓藏山內,巨大的大空洞。
間桐櫻踩著漆黑的地面往上走,就像一只渺小的螞蟻,美麗柔弱的少女跟周圍空闊死寂的大空洞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這里的一切寂靜無聲,直到間桐櫻終於走到頂端。
“……很多年沒來了。”間桐櫻看著這里的一切,紫發在大空洞中的微風飄動,“如果不是這里,我會變成什麼樣呢……”
間桐櫻慢慢閉上雙眼。
在她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現那個蒼老,矮小,令人害怕的老人。
如果不是過繼的那天,想念家人的她偷偷跟著父親遠坂時臣誤入這里,第一次知道這個大空洞的存在,看著父親跟一些不認識的人在這里密談,或許她的命運會徹底改寫,將她和許多人卷入命中注定的廝殺和悲劇,直到又一次輪回。
而冬木靈脈的枯竭,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在這里,年幼的間桐櫻遇到一個人,一個聲音。
而向來乖巧聽話的她,卻在那時向那個人許願,請求虛弱無比,但仍懷著救贖人類願望的她,幫她回到家里。
那是一個毫無生機,毫無自我的人格,就像一個盤旋於此,漸漸消散的幽魂,本應不會對間桐櫻的祈禱進行任何回應。
但不知為何,或許是某些意念的覺醒或觸動,或是小小的少女的祈禱被她聽見了,她最終回應了。
於是這條注入三大家族多年心血的冬木靈脈,在一夜之間忽然急速衰退,直接導致聖杯戰爭的重啟被徹底廢止,時至今日,時鍾塔的調查仍然沒有得出結論。
而就連間桐櫻自己,也忘了當時的過程,只能從之後的回憶碎片中一點點拼湊,包括她的悲願,她的失望,以及她的最後一絲仁慈。
那時間桐櫻才剛五歲,因為她的失蹤,曾讓間桐家的人找了很久,最終才在公園里找到她。
但彼時只是單純渴望回到父親姐姐身旁,不想被過繼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就在找到她的當天,當間桐櫻第一次被牽到間桐家,那個身上散發著難聞氣味的老人領著她,走入那個糾纏著無數刻印蟲的蟲倉。
感受到恐懼的間桐櫻手腳冰涼,緊緊拽著老人的袖口,眼中失去高光,絕望地朝老人搖頭,連尖叫都叫不出聲。
“既然是遠坂家的料子,應該能忍受很久,盡情哭喊,盡管掙扎吧,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而名為間桐髒硯的老人只是扶著拐杖,深凹的眼眶盯著間桐櫻,露出慈祥而殘忍的笑容,然後將幼小的間桐櫻推往蟲倉。
但結果卻是,老人和那些蠕動翻滾的刻印蟲,在他的手碰到間桐櫻的一瞬間就全部消失了——就像一團散開的灰煙,而這股灰煙也很快就被衝散了。
黑紅色的澎湃洪流瞬間充滿整個空間,未知的力量摧毀了周圍一切帶有魔力的生物,在場所有參與的人員被瞬間蒸發,包括名義祖父間桐髒硯和名義養父間桐鶴野。
當那股強大的力量散去,只剩小女孩跪坐在空無一物的房間中嚎啕大哭。
而由於牆壁和間桐宅的建築完好無損,以至於後來到場的警方也無法調查出任何結果,只能與遠坂時臣交涉。
按照警方的建議,遠坂時臣本可以接女兒回家,繼續擔任她的監護人,然而礙於魔術師之間重要的契約,以及不清楚間桐髒硯的真實情況,加上靈脈巨變的事讓遠坂時臣變得失魂落魄,最終遠坂家只是找了一位甚少見面的人成為間桐櫻的監護人,並讓櫻繼續在間桐家居住,由遠坂家雇傭幾名女仆照料她直到長大。
至於同樣幼小的間桐慎二,則因為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並且拒絕被遠坂家撫養,最後被遠親接往別處生活。
而後來由於遠坂時臣的忽然離去,長女遠坂凜也只能受女仆們照顧,直到遠坂家的財力日漸衰竭,姐妹兩人一起升學至穗群原高中。
所以,因冬木靈脈的枯竭對間桐家和遠坂家造成的巨大衝擊,更直接導致等待近六十年的聖杯戰爭無法舉行,自懂事開始,遠坂凜就從未停止過對這件事的調查,雖然她拒絕與時鍾塔的魔術師合作。
此外,雖然間桐櫻的魔術屬性是稀有的‘虛數’屬性,對於任何魔術師來說都具有相當的吸引力,但作為一個自幼從未學習過魔術的小女孩,加上遠坂家的庇護,在此後的時間中沒有受到襲擊和覬覦,得以安全長大。
而對於間桐櫻來說,這一切是一場噩夢,導致在此後數年間,少女總是會在夜里驚醒,而周圍的人只是認為家人失蹤對她的打擊太大,並加以安撫。
後來,間桐櫻開始努力過好作為正常人的生活,雖然她的性格有些陰沉,使得她不太受同班同學的待見,但在加入弓道部後,她遇見開朗的美綴學姐,並因為她跟遠坂凜的關系而跟自己的親生姐姐偶爾能有見面的機會,讓她開始憧憬、想象自己和姐姐重新一起生活,在美綴綾子的影響下,間桐櫻漸漸擺脫那個童年的陰影。
直到這一天,姐姐也像父親當初一樣悄無聲息地失蹤了。
站在大空洞的頂端,間桐櫻閉上眼,回想著十一年前在這里發生過的一切,對話,以及那個人的提醒和期許。
許久,間桐櫻緩緩開口。
“你在這里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