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藏山內,大空洞。
當宮野俊介等人醉心於爭斗,背叛與聯合,縱欲和節制時,有一個女人安靜地站在這里,不為世人所知。
女人的白發很長,筒冠以金邊紋飾,雪白寬大的外衣質地光滑,垂落地面,就如包裹聖女的骸布,瑩白,冰冷。
上衣由中間分開,以掛帶墜下,掛住胸前隆起,雪白過膝襪純粹無暇,金邊鍍飾,比初冬的雪更加耀眼,在昏暗死寂的大空洞中分外凸顯。
在寂靜得讓人胸口發悶的巨大空洞中,女人紋絲不動,注視著‘塔’:一座布滿詭異紋理,如三指朝上,漆黑,血紅,末端破碎的‘塔’。
在‘塔’的頂端,漆黑,扭曲,蘊含龐大魔力的‘黑日’正緩慢轉動,沸騰著。
在過去,它被稱為‘大聖杯’。
每六十年,吸收完冬木靈脈魔力的它,便會成為‘大儀式’的絕對核心。
選定參與者,令其成為御主,連接英靈座並召喚七名從者,令其廝殺。
等勝負分曉,小聖杯會讓回收的從者靈魂返回‘英靈之座’,而當她們回歸世界外側的‘英靈’之座時,大聖杯會利用這種力量將世界‘穿孔’,並用其龐大魔力將‘孔’固定成‘門’,創建通往世界之外的門。
‘萬物之開始與終結,記錄世上的一切,作為世上一切的神之座’,既‘根源’所在,魔術師們的終極目標,也是聖杯戰爭的真正目的。
所謂萬能許願機,只是讓御主們成為燃料的理由,在從者們完成依憑之後,他們便失去真正的價值。
死去從者的靈魂,返回英靈座時的力量,才是這場儀式的真正目的。
也是她以分解魔術回路,魔術式置換作為代價,化身‘大聖杯’的理由,是她為了救濟全人類,將永恒不滅的第三魔法用於連接根源的唯一選擇。
然而當她得到理解者們的支持,最終獻祭自己,成為大聖杯爐心之後,魔術師們則開始分歧,相互廝殺,系統沒有問題,卻由於魔術師們的問題,沒有人能得到聖杯,並讓這場戰爭一直持續下去。
而她已無法為此哀嘆,悲傷。
作為與根源連接的代價,她失去了人格,在無盡的永恒中等待終結,只有殘存的意識在這座大空洞中徘徊。
唯一剩下的,大概就是她的名字,羽斯緹薩·里姿萊希·馮·愛因茲貝倫。
冬之聖女,第三魔法的至高傑作,魔法使們無法復制的偉大奇跡。
當一切化作泡影,她沉睡在無法匯聚魔力的大聖杯中,做著已不可能實現的夢。
直到,‘那個東西’出現在她面前。
它是一座有著豐腴女神像的聖杯,花紋繁密,古老,來自異域的聖器,名為‘阿芙洛狄忒’。
之後阿芙洛狄忒接管了冬木靈脈,激活了大聖杯,啟動聖杯儀式。
並非汲取靈脈靈力,而是從聖杯中反哺魔力,注入靈脈,從而使連接靈脈的大聖杯匯聚龐大魔力,以此啟動儀式。
接著,阿芙洛狄忒復活了羽斯緹薩。
將她的靈魂從大聖杯爐心中剝離,與大空洞的殘存意識相結合,然後賦予阿芙洛狄忒創造的完美肉體。
然而羽斯緹薩無悲無喜,只是站在大聖杯前,看著頂端的‘漆黑空洞’——魔力高度凝結的具現化,源自阿芙洛狄忒聖杯的本源魔力。
此時的阿芙洛狄忒,正在以一己之力推動聖杯戰爭,選定四位御主,然後以自身的力量連接‘英靈之座’,召喚從者,讓她們爭奪‘萬能許願機’。
而從永恒之夢中脫離,在數百年中永遠重復同一日,僅留一絲人格的羽斯緹薩,也對阿芙洛狄忒聖杯產生一絲情緒的漣漪。
“抵達根源,為了給全人類尋求救贖——”羽斯緹薩終於櫻唇輕啟,發出空靈的聲音,“這是您的願望麼?”
羽斯緹薩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這並不意外,阿芙洛狄忒擁有自我意識,沒有明確的善與惡,也不會有這般悲願。
“您在尋求力量麼。”
羽斯緹薩又問。
這一次,阿芙洛狄忒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這是不難猜到動機,盡管阿芙洛狄忒本身已代表人間‘色欲’,連接靈脈,點燃大聖杯,皆是其偉大力量的體現,但也更讓人難以理解,阿芙洛狄忒到底需要多大的力量,達成什麼目的。
不過,羽斯緹薩沒有刨根問底的必要。
在靈脈枯竭致使大聖杯最終廢棄之時,獻祭自身以尋求救濟全人類,卻目睹魔術師們自相殘殺的她,已如當初那般心死與悲傷。
雖然她以當初的樣貌重新回到世間,今後不過是作為第三魔法,永遠不會成長,永遠‘重復同一日’的奇跡具現化。
雖然脆弱的肉體讓她具有死亡的可能,也讓她在愛因茲貝倫城堡中一坐數百年。
身批‘天之衣’的美人,不再面朝熊熊燃燒的大聖杯,轉身朝向外界。
腳下是如火山口般覆蓋直徑一公里的魔術回路,也是一具‘人體宇宙’。
“救贖……”
羽斯緹薩喃喃自語。
愛因茲貝倫家的人偶們,繼承自魔術師們,以愛因茲貝倫之名延續數百年的理念,至今無法實現。
羽斯緹薩產生了類似‘設想’的心理活動。
假如曾經身為大聖杯本體,親眼目睹根源,卻無法觸摸根源的她,參與這場儀式,是否存在另辟蹊徑,實現理想的可能。
雖然儀式已經開始,而且是阿芙洛狄忒指定的‘偶數’,參與者只有四人。
之後,羽斯緹薩為自己的想法微微彎起嘴角,做出一個類似微笑的表情。
終究只是人偶。
這時羽斯緹薩才注意到,阿芙洛狄忒正站在她身後,背對著她,看著熊熊燃燒的大聖杯。
羽斯緹薩沒有試圖轉過身去看她,只是沉默著,傾聽著她在耳邊的細語。
“為了救贖全人類,必要的代價——”
得知阿芙洛狄忒的計劃後,羽斯緹薩低下頭。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