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片場
夜晚霓虹燈鋪滿夢幻的色彩,地面是交錯、斑駁的燈影。塵寰中,人海里,皆是喧囂。
這座城市被浮華擁躉,繁華給人浪漫和幻想的空間,亦使人深感世界的參差。
商圈與老建築交織,新與舊雜糅成特有的風景线。
車水馬龍的另一端是深巷,被時間遺忘的破敗待拆老樓比比皆是。
她望著幾乎黯然的星光,夏風穿過指尖,少有的愜意襯托出單調生活。
那家新開的餐廳在晉華區胭脂街附近,也就是位於紅燈區里。
由於胭脂街以不夜之地聞名,所以這一帶被戲稱為紅燈區CBD。
鋪位卻在臨巷子邊的世紀大廈,遙遙望去,盛景之於落寞,說不出的滋味。
世紀大廈里面新開業的餐廳外賓客排長隊等位子,即使妍和思雯來得很早,也等待二十分鍾,還是個犄角旮旯的位置。
菜單價目表的數字超出黎妍的預想,她只能慶幸有優惠券,點套餐兩個人平攤下來不會花太多錢。
盡管僅剩微薄存款,但她還是咬咬牙來這大吃一頓,畢竟生活已經很苦了,總不能連吃的愛好都剝奪了。
“想不到吧,這里半年前還是牛郎店,聽我男友說是新老板厭惡下九流的東西把旗下那些會所都拋售了。”
“什麼會所啊?”
“牛郎店、夜店啦。”
“那不都是很掙錢的……”她切披薩的手都慢下來,居然有人會主動賣掉賺錢的產業。
“有錢可以為所欲為。”
“……”太扎心了。
“我們要不要去樓上的牛郎店玩玩?”丁思雯指著樓上。
據說上面的會所初次去價格很便宜,但和其他店一樣會殺熟,去的次數越多花的錢也越多。
“啊!沒錢。”她現在只希望盡可能壓縮開支,早點完成學業。
“對了,你的兼職找到了嗎?”
“這個……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那個公司的老板是個神經病,要求還很嚴格,不是為了高薪水我肯定不會去。”為避免尷尬,她隨便說兩句搪塞過去。
“滄桑人生,掙夠錢快點跑路吧。”丁思雯感慨一番,忽然啊了聲,舉動詮釋了激動不已的狀態,指著她後面的人說:“我去,大帥哥。”
“怎麼了?”黎妍不知道她在指誰,回頭看去,亦為後座青年的美而撼動。眸色隨之一亮,贊嘆道:“真好看。”
青年是捉摸不定的,半面陽光,半面憂郁,對著氣質多變的人總會感到茫然,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卻是值得遠遠望去的幻影。
眼睛仿若貝加爾湖冰,蒼藍之下,仿佛能將那些歷經風雨、被光陰衝刷掉的記憶喚醒。
偶遇的對視就像是他們曾經有過約定般,可惜那些已然湮沒的疑問,已然無從回答。
泛著金光的淡棕卷毛,柔和秀氣的五官,oversize的西裝,項鏈、戒指等配飾不乏時尚單品,穿著很潮流,同時還很得體,兼具優雅和時尚。
遇見的心情是復雜的。西方人喜歡用Narcissus和水仙花的典故用來形容人之自戀,可是這樣的美麗,自戀又有何妨。
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他平靜如水地望向她,以一種很尋常的方式。
餐廳昏暗的光线籠罩著他,瞳孔的藍更為明顯,冷光勾勒出美麗的輪廓,添上迷離詭譎的色彩。
她清楚地看見他輕輕笑了,跟對面的人交流了兩句,然後起身離去。過程行雲流水,不摻一絲感情。
思雯敲敲桌子,“黎!妍!你這才叫望眼欲穿。”
“啊啊!!!沒有沒有!”確實,再這麼看下去太不禮貌了。
“沒有?”
“是我見色起意好了吧。”
黎妍忍不住多往那邊看,她敢肯定她以前見過他。如何見過,如何結識,她早已不記得了。
怔了很久,她還是沒想起來在哪見過,就是有個模糊的印象,許是在車站、景點類似的地方,人來人往的,看上一眼,才會忘掉。
“他走了,大概我們的眼神太熾熱把他嚇跑了。”思雯惆悵,好不容易遇到個帥哥還飛也似的跑了。
“不是。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被嚇跑。他的眼神……”黎妍說不上來,他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是和煦的陽光,是凜冽的冬風,冷暖交錯。
“有錢人的玩世不恭啦。要知道他那一條卡家的項鏈就天價……”思雯的眼力很好,把他身上的配飾全都扒一遍,可惜說的牌子黎妍都沒聽懂。
想到有錢人的玩世不恭,就屬早上她見到的齊明舒,從容的態度後面是輕蔑。好不容易消掉的惡心感涌來,想把剛吃的晚飯吐掉。
本來打算逛逛街,喝喝奶茶,想到即將要拍AV,她全然沒心情。
去藥店買短效避孕藥打算按時吃,回到公寓翻了翻書就開始犯困。
睡前刷牙時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寥落,繚亂,潦草。
無暇喟嘆,倒頭就睡。
凌晨五點的微光把她從夢中拉回現實,少有的沒困意的清晨,爬起來要去洗漱。
她一推門就發現主臥的醫學院學姐還在努力奮斗,從深夜到凌晨,幾乎略去睡眠。
小心翼翼地洗漱,無論在寢室還是在寄養家庭,黎妍都是提心吊膽生活,畢竟失去這塊容身之處,再找就很麻煩了。
次日。
初來乍到,SE公司對新人的培訓可以說細致入微。
從介紹男女生理結構之類的性知識,各種情趣用品的使用方法,再到拍攝時演員的要求,說到底,跟員工手冊的別無二致。
相當於聽了一場漫長無聊且必須聽的講座,她除了老老實實記筆記,就是做分析和顱內預演。
主講人說,研究表明,最喜愛的三種姿勢是傳教式、背入式、騎乘式。
甚至專門強調女優在拍攝時要多注意騎乘式時安全,以免傷到男優的陰莖。
除此之外,主講人還講女性向的要求要遠多於男性向。
大部分人看來女性向對於男優的要求高於女優,比如外貌形象和台詞都要求貼合女性觀眾喜好,但實際上對女優的要求一樣高,如其他女性向產業要求女主有代入感,強調女性特質,能引起觀眾共鳴和共情。
然而在AV行業,由於種種原因,要做到這些很難,女性向姑且往唯美的情色片方向努力。
她在那本員工手冊上拿自動鉛寫寫注意事項就結束,隨後她的負責人就給她安排工作。
負責人是個帶著一群女孩的中年男人,可能是性產業的常態,中介、聯絡人、攝影師、導演幾乎都是男性,管理層更不用說。
負責人身邊圍著一圈人,沒空管新人,看都沒看她幾眼就大大咧咧把日程表丟給她就放任她自生自滅。
項目名稱:《情孽》
導演:謝景淵
“很有名的導演,一上來就給我上這麼大的強度嗎?……看時間,離開拍只剩二十分鍾,慘了。”黎妍拎著包飛奔到片場。
片場的人員忙里忙外,她一開始格格不入,後面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東西也變得“職業性”。
她的工作只是群演n號,化好妝、換好戲服混跡到群演的人群里。
黎妍事先在工作賬號上瞄了眼劇本,這場戲大概是講物欲橫流的社會里人們為了破除現代社會的道德觀念束縛以追求性解放而開設性愛俱樂部,在這樣的背景下,女主正是為了追尋所謂的性自由而成為會員。
這場戲只是用來講述電影背景,主要角色並沒有出現。
她松了口氣,反正不用考驗她那近乎為零的演技就是幸運了。
導演謝景淵不在,副導演主管場面調度,對這場戲的要求不高,拍幾遍滿意就過了。
她飾演的只是個路人,別說拍臉,就算是身影也不一定能收在最終影片里。
既不暴露身份,又不耗費精力,還有錢拿,這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至少比那些愛情動作片輕松多了。
黎妍卸掉彩妝,正要走人的時候,才注意到旁邊的場地已經人滿為患。
她可算見識到什麼叫“眾星捧月的格局”,黯淡的繁星在皓月面前只是陪襯,無數人簇擁著導演和幾個主角。
當然,盡管眼前是大場面,但是她的想法再簡單不過——別耽誤我下班。
她現在抱著社畜心理面對工作,什麼藝術,什麼專業,通通跟她沒有關系,她就是打卡上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