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興很為難，那邊先前銷售出去的錢，早已經入賬了。6000塊，誰掏？怎麼掏？

　　就算把錢湊出來了，那是兩百張啊，真退回來的話，還不知道多長時間能再賣出去。

　　自己拿著嗎？

　　別說吃不下，就算真有那麼多錢，能吃下，謝興也不敢買這麼多，之前為了完成任務，他自己咬牙買了20張，家里老婆就已經跟他打過一仗了，可是不退……刀正晃眼呢。

　　面前這小伙子一看就不是典型的上海男人，這家伙可不是善茬，沒准還真敢砍人……叫保安嗎？然後報警？

　　“這位兄弟，你稍等，我跟謝經理說幾句話。”

　　李強拉著謝興，往旁邊走了幾步。

　　“小兄弟你？”謝興有些困惑。

　　“我叫李強”，李強說，“我不是本地人，沒有上海身份證。”

　　謝興眼睛亮了，雖然還有點懷疑，但仍堅決道：“這個沒事，我來解決……其實就他那些，都不用拿身份證重新登記，上面根本都還沒上登記信息呢。”

　　“全是白板？白板沒關系嗎？”

　　“沒事啊，我們各個點到現在為止賣出去的，差不多全都這樣……”

　　李強點頭，他放心了，因為在相關立法不健全的情況下，有一個准則，叫做法不責眾，既然現在賣的都是白板，那就沒事，而且將來要倒賣的話，還更方便。

　　“謝大哥每張證提成多少？”

　　李強微笑著這麼一問。

　　謝興整個人愣了愣，尷尬地笑了一下道：“原來小兄弟你是內行人啊，3毛，一張3毛，我跟銀行櫃台分……”

　　一張才3毛，還要幾個人分，這讓原本計劃趁火打劫，要些“返水”的李強猶豫了一下。

　　算了，這個小人還是不做了，李強當場把衣服拉鏈解開，咬斷內兜线頭，扯開縫合线，把包裹在塑料袋里的存折掏了出來。

　　“他這兩百張認購證，我要了，另外再給我來55套。”

　　認購證一百張連號稱為一套，55套加上那個小伙子手上的2套，正好57套，總共17萬多一點點。

　　謝興差點驚掉下巴，就這個高高大大臉上還帶著稚氣一樣的少年，在這個夏天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他探出十七萬買認購證就像去菜市場買菜一樣。

　　……

　　……

　　交易完畢。

　　謝興一直把李強送到了門口，他是真沒想到，這個半大小伙竟然能一口氣掏出六千塊，而且有勇氣全部買了認購證。

　　“這是我的名片。”謝興掏出一張名片，兩手遞到李強面前，誠摯道：“李強小兄弟，謝謝，我記住了。兄弟既然玩股票，以後有我能幫忙的地方，你盡管找我。”

　　李強微笑著點了點頭。

　　“電話和地址都在上面，我是萬國黃埔的，就是職位不太高……”謝興說了幾句，突然抬頭看著李強的眼睛，有些糾結道：“小兄弟你一下買這麼多……說實話，其實就連我們自己這些相關單位的人，都是領導硬壓下來，才勉強買個一兩張……”

　　人還不錯，還會替我擔心，不過這麼看來，好像連內部人員都拿不准啊！好事。

　　“放心吧，謝大哥，這事是我跟家人商量好的。”

　　說完把名片放進兜里，李強轉過身。

　　“傻狍子，人家楊百萬都一張不買，你買這麼多，等著哭吧。”之前那個壯實青年竟是等在門口，嘲諷了一句才走。

　　小伙子不善良啊，李強心說自己替他解決了這麼麻煩一件事，他不說聲謝謝也就算了，竟然還諷刺。

　　“好的。”李強微笑著應了一聲，沒再理他，站在原地等人走遠。

　　咦，怎麼又是“楊百萬一張沒買”？

　　李強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一個警覺，難道有人在刻意制造這種輿論和局面？

　　那些苦口婆心勸人別買的人里，會不會其實有那麼一兩個，正在偷偷砸上身家，往家里搬認購證？

　　高手啊，在這個年代，就知道通過引導輿論左右民意，影響大局，從中獲利。

　　不管怎麼說，這些人現在其實應該算是跟我在一個戰壕里，區別只在於，他們大塊吃肉，我卻只能小吃兩口肉。

　　57套多麼？

　　對比一般人，確實算很多了，也應該能為李強帶來不少財富，也許幾百萬，也許上千萬，但是考慮到這次機會的珍貴和難得，又一點都不多，甚至是太少，太少太少。

　　下一次發行認購證是深圳，百萬人排隊，每次排隊限購，單張身份證限購，搖號中簽率極低，不論難度、收益，都與這一次完全不能同日而語，所以這次其實就是一杆子買賣。

　　李強並不打算以後長期在股市里打滾，他記憶里的相關信息不夠多，也不夠明確，繼續游下去，沒准哪天一個巨浪，就給他淹死了。

　　他只是想從這里挖出自己的第一桶金而已——越多越好。

　　就在剛才，在伸手接過這57套印刷精美的股票認購證的時候，李強內心喜悅、興奮甚至激動，但是現在，情緒已經變成了失落、惋惜、郁悶和無奈。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樣的貪婪並沒有錯……因為李強明確知道結果，這種情況下不貪才傻。

　　他自知影響不了大局，就是想多買幾套而已，越多越好……但是實在不行，哪怕只多買一套都好。

　　問題是，他沒錢了，身上的錢是他用來日常花銷的，他從來都不會在生活上虧待自己和女人。

　　李強此時身上也就剩6000現金，放在這個時代可是一筆巨款，一般家庭沒幾個湊得出，湊得出的，也舍不得，了對於他來說有些不夠看。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知道明天緬甸有場拍賣會，其中一塊翡翠原石，一億元可以拿下，拿下後切開，它值二十億——但是你一下去不了緬甸，你也弄不到一億，怎麼辦？

　　找人合作嗎？

　　問題誰會信你，信了，又怎麼保證對方會帶你一起玩？！

　　你只能眼睜睜錯過，然後看著另一個有錢人，富上加富……沒錢好痛苦。

　　……

　　……

　　留了個心眼，李強等到看見帶著刀的那家伙拐進前面街角後，才返身鑽進另一條街，走在人流里。

　　“有人跟著我。”

　　沒走出多遠，李強就感覺到了。

　　扭頭一看，一個約四十歲的男人，穿著有些邋遢，衣服有些髒，頭發也亂糟糟的，嘴上還叼著根煙。

　　被發現了他也不躲，反而笑著湊上來。

　　“剛剛在那邊工商銀行，碰巧看見小兄弟買認購證了，一次買好多……財不可露白，知道吧？”帶著濃重的湖建口音，男人開口道。

　　是威脅還是真的提醒？

　　李強警覺了一下，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我看你的錢和存折是逢在內兜里的，針线活很好、很密，不好拆，所以應該不是你自己縫的，家里媽媽縫的吧？”男人看見了李強疑惑的眼神，笑一下解釋道：“所以我判斷，你一下買那麼多，並不是因為家里很有錢，這筆錢很可能已經是你家全部的積蓄了，沒准還借了些……賭身家，但是你剛才氣定神閒，真那麼大把握嗎？”

　　好強的觀察力和判斷力，他是做什麼的，想做什麼？

　　李強反問道：“大哥你也是准備買認購證的嗎？”

　　男人搖搖頭，把煙滅了，又抽出來一根遞給李強，李強沒接，他自己點了，抽一口說：“不是，我家里老父親在這邊醫院住院，我過來陪床，剛巧出來走走，碰巧看見的……”

　　“哦。”

　　“我其實沒碰過這行，就是剛剛看見了，突然起了點心思，心里頭想著，不知怎麼就跟過來了，小兄弟別介意。”

　　“沒事。”

　　“那好，謝謝小兄弟，我回去再想想。”

　　男人有些老派地拱了拱手，道謝，然後轉身走了，至於他剛才的那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問了。

　　因為李強這會兒的表現，被說破賭身家之後，依然氣定神閒，沒去掩飾、否認，也沒有為了給自己信心，拼命去強調什麼……

　　總之一般人會有的反應，李強全沒有，所以，他已經得到答案了。

　　李強買完認購證後，給家附近的雜貨鋪的柳艷打了電話，這號碼還是他這回出來前特意重新問的，開雜貨鋪的柳艷熱情地幫忙喊來了葉慈芬，一陣寒暄後葉慈芬走了，柳艷卻接過了電話。

　　“小強你在買股票？”

　　“是的，怎麼艷姐准備買？”

　　“准不准？”柳艷剛剛聽葉慈芬和王強打電話，有點像是王強把上次賺的錢一次壓那上面了，她聽了有些意動，自從上次事情過後柳艷明顯的感覺到王強的不同，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是大人物，她只想在大人物身邊喝湯，讓自己日子好過一點。

　　“艷姐要是相信我就買，不過你家里你拿得定主意麼？”

　　“那是我的錢他憑什麼管，你等著我下午坐車過去找你。”柳艷掛斷電話就去找候建鑫了，只是她沒想到候建鑫死活不同意。

　　“老婆你不要吃了豬油悶了心，他李強不過一個18歲的小娃娃，能有多厲害？股票那是騙人的玩意，李強一准上當了……”

　　“李強有多厲害？我……只知道李強比我厲害，年紀輕輕就膽大心細，我不信他會虧，再說他17萬都敢買，我為什麼兩萬都不敢？賺了就發了，沒賺就當沒這兩萬。”柳艷幾次想脫口而出‘李強最少比你厲害’可是怕刺激丈夫，她最終忍著沒說出口。

　　“老婆你聽我一句勸，兩萬塊夠我再開一家雜貨鋪了……”候建鑫苦口婆心的權著。

　　“雜貨店，雜貨店，你就知道雜貨店，這家店回本了沒有，當初你結業下崗的錢可都投在這里了，除了街坊鄰居來這里買還有誰來？”可柳艷就是不答應，兩萬塊錢此時已經成為次要的問題，主要是她和李強呆了一段時間，眼界漸漸開闊，有些不甘於平凡了。

　　當柳艷做通丈夫工作拿到兩萬塊錢，坐上杭州通往上海的班車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在柳艷和丈夫交涉時，李強已經開好了房，由於不缺小錢，他直接開了瑞金賓館，不管是後世還是在現在瑞金賓館都是上海響當當的酒店，它建於1917年，建築面積1135平方米，紅瓦的屋面坡度較陡，有主樓和輔樓，都是兩層，餐廳、臥房和書房都是用桃花木雕護壁，柚木拼花地板，大餐廳有極其貴重的水晶大吊燈。

　　瑞金賓館的房主一直都是國家政要，宋美齡、日本高官、林彪等等人物，新中國初期毛澤東還在比接待過外賓，直到85年才對少數人開放，90年才對民眾開放。

　　李強之所以選擇住這里，除了環境因素之外最重要的是這里治安好安全，90年代初是社會最混亂的年代，在這個通訊極不發達年代里攔路打劫並不少見，這是改革開放的初期，鎮府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不對，對外一切都是放任式的讓其野蠻生長，坑蒙拐騙偷更是數不勝數，所以後世家長才會在孩子出遠門時千叮鈴萬囑咐小心再小心，沒有經歷過這個時代的人是不會懂的。

　　這種混亂的情況一直持續到93年，政府實在看不下去才有全國嚴打，那些牛鬼蛇神要不成了大老板成功洗白，要不就是挨了槍子。

　　李強的錢也不太多，但是只要搖號之後，他手里的白板認購證就會引起有心人注意，到時候為了幾百萬挺而走險的人恐怕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