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無人來尋

第14章 知遇(1)

無人來尋 過午不言 7285 2024-09-05 03:09

  2016年10月25日,法國馬賽。

  沈來尋放學後回去換了身衣服,按照約定在餐廳門口等待好朋友貝拉。

  秋末冬初的寒風有些鋒利刺骨地脖子里鑽,林威大道兩旁枯黃的梧桐葉經不起風吹,打著卷往下落,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踩上去的聲音清脆好聽。

  五分鍾後,一個栗色短發的圓臉女孩兒匆匆趕來,臉上的小雀斑格外可愛。

  看到她,貝拉眼里浮現出驚訝和欣賞。

  “尋!你今天真漂亮,我差點沒有認出來。”

  沈來尋今天化了妝,還做了頭發,平時又長又直的黑發夾得微卷,落在腰間。

  貝拉從包里掏出准備好的禮物,“生日快樂!”

  今天是沈來尋的14歲生日。

  兩人一同去了學校附近的中餐廳,老板是一個中年中國大叔,姓張,微胖,和藹可親。

  她倆是常客,貝拉跟著沈來尋學會了用憋足的中國話叫老板“張叔”。

  張叔知道今天是沈來尋的生日,給兩人打了折,附贈一碗長壽面。

  吃完面,貝拉不知從哪兒弄了一個小蛋糕,十分堅持:“你和我說過,過生日是要吹蠟燭許願的。”

  她認真地挨個插上14根蠟燭,小小的蛋糕被戳了14洞:“快許三個願望。”

  張叔配合地幫她們包廂關了燈,和貝拉一起,一人中文一人法語二重唱地給她唱生日歌。

  許願這件事情,已經很久沒有做過。

  她並不信這個。

  此時卻盛情難卻。

  在他們倆的注視下,沈來尋只好閉上眼。

  一願外婆和小姨身體健康。

  二願和貝拉友誼長存。

  第三個願望,卻不知道該許什麼了。

  一首生日歌已經唱完,她的第三個願望依舊沒有想好。

  貝拉急性子,已經在問她許好了沒。

  她睜開了眼睛,笑著說:“嗯,好了。”

  深吸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

  貝拉和張叔歡呼:“生日快樂!”

  張叔十分熱情地幫她們分著蛋糕,順嘴問道:“小尋的爸爸媽媽都在國內嗎?”

  沈來尋微微一愣,貝拉連忙給張叔使眼色,張叔當即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慌張間沈來尋已經擺起了那副溫婉疏離的微笑:“我的母親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

  “父親,”她垂下眼眸,“我也不太清楚他在哪里。”

  ……

  貝拉的媽媽最近身體不太好,一直住在醫院里,爸爸在醫院照料,晚上需要貝拉回家看著弟弟妹妹。

  “尋,今天你生日,我應該陪你的。”她很抱歉。

  沈來尋抱了抱她:“你送的項鏈我非常喜歡,很漂亮,我今天已經很開心了。”

  她指著脖子上的細鏈,鏈子上是兩只玫瑰金的小蝴蝶,一只落在胸前,一只落在她筆直的鎖骨上,配著她今天大衣里的紅色吊帶裙,是純和欲的交織纏繞。

  貝拉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別:“你到家了給我發消息。”

  她笑:“好。”

  二十分鍾後,她站在邂逅的門口,給貝拉發了條訊息。

  【我到了,先休息啦,你也早點睡哦。】

  貝拉回得很快:

  【怕是不行,傑克這個臭家伙又尿床了啊啊啊!】

  連發了好幾個怒火衝天的表情包。

  沈來尋失笑,回復:

  【可憐的姐姐。】

  她關了手機,走進邂逅。

  煙酒味道和脂粉氣息瞬間撲面而來,繚亂的燈光和巨大的音響把人仿佛拉進了另一個世界。

  今夜的生意依舊不錯,沈來尋穿過人群,來到吧台。

  即便是低著頭,她也能感受到所過之處,眾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

  調酒師丹尼爾看見她,打量了許久才斟酌著開口:“尋?”

  沈來尋裝模作樣地往四處看了眼:“怎麼,這里又來了一個叫做尋的人?”

  丹尼爾面上表情更加驚訝,又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你今天太不一樣了。”

  她尚未來得及開口,丹尼爾就笑著湊近給了她一個飛吻:“還沒來得及說,祝你生日快樂。”

  “只有直男才會因為女人換了個妝容而認不出來。”旁邊的服務生女孩一把推開了丹尼爾,遞給沈來尋一杯檸檬水,“尋,生日快樂。你今天像一朵盛開的火紅玫瑰!”

  “謝謝。”沈來尋接過檸檬水卻沒有喝,“但是索菲,你不覺得我化著大濃妝喝檸檬水,非常格格不入嗎?”

  索菲眨了眨眼:“?”

  “我懂了,”丹尼爾飄回來,“我們的小尋今天想喝酒。”

  丹尼爾笑得很燦爛:“尋,我只能說恭喜你,終於意識到一個人在酒吧就應該喝酒這個事實了。”

  索菲:“……您能滾嗎?”

  “可以。”丹尼爾給沈來尋比了個心,“我現在就給滾去給尋調酒。”

  索菲一腳把他踹出去老遠,在丹尼爾罵罵咧咧地叫聲中,擔憂地問沈來尋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沈來尋笑著說自己能有什麼事兒,只是過生日開心,想喝一點酒。

  “不可以。”索菲一口回絕,“Sally叮囑過,不能讓你喝酒。”

  Sally是林楠的外文名。

  沈來尋問:“她人呢?”

  索菲說:“剛剛來了兩位中國帥哥來找她,直接上了五樓,到現在都沒出來。”

  沈來尋好奇:“中國人?”

  索菲點點頭,具體的她也不知道了。

  沈來尋把索菲推回工位:“你快去工作吧,門口又來了好幾位顧客。”

  索菲離開時還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叮囑她:“不許偷偷喝酒。”

  沈來尋乖乖點頭:“我知道了,索菲媽媽。”

  扭頭她就去找丹尼爾討了杯酒。

  丹尼爾嘴上說著支持她喝酒,可最後交到她手里的酒卻非常非常非常溫和——度數低,味道甜。

  沈來尋好笑又無奈地看著自己手里和飲料沒什麼區別的酒。

  14歲,很小嗎?

  好像對一般的女孩兒來說,是一個稚嫩的年紀。

  但沈來尋卻覺得自己已經行走了很久,很累了。

  身邊總有人提醒她,你還小,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她想快點長大,變成大人,像大人那樣記不清許多事,無所謂許多事,那樣或許會快樂很多。

  人小了,一點小事比天大。

  她今天特意化了成熟的妝容,穿了性感的吊帶裙,卻依舊改變不了大家把她當小孩兒的事實。

  這真是讓人不太愉快。

  她盯著酒杯看了一會兒,抬眸掃視一圈正在忙碌的丹尼爾和索菲,不動聲色地往酒里加了些威士忌。

  沈來尋從來就不是好女孩,面上看著乖巧恬靜,心里卻被鎖鏈捆綁著一頭小獸,無人時叫囂著、放肆著,狡猾又孤僻。

  邂逅今夜的生意很是不錯,丹尼爾好幾次想湊過來和沈來尋聊天,都因太忙而放棄。

  沈來尋撐著下巴,找了個昏暗安靜的角落窩在沙發里坐下,百無聊賴地盯著大門前掛著的風鈴。

  每當有客人進來,門框觸碰銀條,便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後就被舞池里的音樂淹沒,只有那晃動的銀條昭示著自己依舊在發出聲音,雖然不被人聽見。

  長得漂亮還獨自喝酒的女孩,在這里就像是被打了聚光燈一樣,即使在角落,依舊有人前來搭訕。

  不過沈來尋已經很會拒絕人。

  其實很簡單。那些拒絕不了的搭訕,往往是被搭訕的人欲拒還迎。

  常客很清楚這個漂亮的中國女孩兒不太好接近,又是老板娘的小外甥女兒,只和沈來尋寒暄幾句便離開,不會過多糾纏。

  而眼前這個穿著花襯衫、自稱弗萊克的男人已經在沈來尋身邊轉悠了十來分鍾。

  顯然,他是位新客人。

  在沈來尋玩手指的時間里,弗萊克的話題已經從今天的天氣真不錯,轉移到了陽光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我最喜歡曬過的被子的清香,溫暖極了,那是陽光的味道。”他陶醉的樣子像是躺在了那床被子里。

  沈來尋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認真地說:“先生,我看過一本醫學的科普雜志,那里面講,陽光是沒有味道的。您聞到的,應該是被子里的蟎蟲和微生物被陽光烤焦後屍體的味道。”

  弗萊克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精彩,發綠的臉色與他那身紅色為主色調的花襯衫格外相配。

  兩人四目相對,僵持了片刻,沈來尋像是來了興趣,從沙發里坐起來,微笑著說:“如果您對這些感興趣,我可以給您詳細地解釋一下,蟎蟲屬於節肢動物門……”

  弗萊克像看怪物一樣盯了她一眼,丟下一句“神經病”後落荒而逃。

  沈來尋縮回到沙發里,嘴角的弧度慢慢撤去。

  身側傳來一聲輕笑。

  低沉沉的,讓她想起了索菲練習大提琴時,第四根琴弦震動的頻率。

  沈來尋側眸,眉心微微跳。

  斜對面的沙發上不知何時也坐了一人,又是一位她沒見過的新客人。

  男人約莫二十八九歲,亞洲人面孔。黑色襯衫長褲,袖口挽得十分整齊,手臂肌肉线條流暢有力。

  他手里的酒杯還剩一半酒水,沈來尋逆著光眯了眼仔細觀察,是烈酒。

  男人的法語發音很純正:“蟎蟲和微生物?”

  簡短的一句話,卻奇異地透過周遭的喧嘩,傳入沈來尋的耳朵里,無端讓她憋了一晚上的燥氣消散。

  視线從他修長的腿滑到臉龐,停留在那雙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眼睛。

  那可真是一雙好看的眼睛,即便是如此晦暗不清的光线之下,她仍能看到清澈明朗的雙眸,如同艾格布萊特湖水中央滴落了墨汁,層層點染開來,黑卻亮。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只是看著他,幾乎是目不轉睛的程度。

  三秒後,他主動開口:“你在看什麼?”

  沈來尋依舊不說話,沒忍住嘴角溢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很敏銳地捕捉到,再次主動開口:“你在偷笑啊?”

  沈來尋承認,點頭。

  他手里的酒杯輕晃:“笑什麼?”

  她掃了眼男人握著酒杯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手指白皙修長。她回答:“先生,您的聲音很動聽。”

  他只忪怔了一瞬,極快地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不說話是為了讓他主動開口,偷笑是因為這個小心機得逞。

  沈來尋觀察他的神情,知他明了,露出笑容:“您不僅嗓音動聽,還十分善解人意。”

  女孩兒笑起來很好看,月牙似的眼睛在花紅五綠的彩燈下格外透亮。

  他掃了一眼不再說話,安靜地喝著酒,好像剛才的交談不曾發生過。

  沈來尋對他的反應感到很詫異。卻一時間猜不透意圖,只能沉默。

  他的一舉一動都很優雅得體,沉穩淡然。如此躁動而靡亂的酒吧里,像一汪清泉,讓人心靜,卻又像手中的烈酒,讓人心動。

  那時她年紀尚小,沉不住氣,沒過多久就失去了耐心。

  沈來尋站起來,走到他身前,面無表情地說:“你贏了。”

  男人放下酒杯,微微抬起頭,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什麼?”

  他是故意的!

  這種被人拿捏的感覺讓她有些生氣:“這位先生,您這種行為,在中國叫以牙還牙。”

  他勾了勾嘴角,再次開口時竟然是標准的中文:“是嗎?”

  沈來尋之前便猜測他可能是華裔,他身上帶著中國人特有的書卷氣。

  因此也不多驚訝,跟隨著他自然地切換了語言,與他攀談起來:“你來法國很久了嗎?”

  男人彬彬有禮地回答:“我的外祖父是法國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法國。”

  沈來尋心說原來如此。

  他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可笑起來柔和又儒雅。

  她又多看了幾秒,毫不掩飾地贊嘆:“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長得非常好看。”

  他沒想到切換了語言,她的表達還是這麼直接,不由得失笑:“嗯,但是沒有人會說得這麼不含蓄。”

  她托腮:“現在有了。”

  他淡然自若地接受著她的注視,忽而笑起:“小姑娘,不要這樣盯著男人看,會很危險的。”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又或許是被“小姑娘”三個字刺激到,她今晚顯得格外大膽。

  傾身上前,湊近了些,細鏈上的蝴蝶在燈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她嗓音帶了刻意的魅惑:“會有多危險?”

  男人不答話,只是垂眸,目光緩緩從鎖骨處的蝴蝶,慢慢上移到白皙的脖子,圓潤小巧的下巴,最後停在鮮艷的紅唇。

  那目光里明明什麼含義都沒有,卻無端覺得像是一路點上了火,燒進人心里去。

  短短幾秒,沈來尋竟然忍不住有些心跳加快。剛想撤身,卻看到了他眼中明晃晃的笑意。

  又被他反將一軍!

  她陡然間變得十分不自在,又氣又羞,悶悶說:“我才不是小姑娘。”

  他似是覺得好笑,說:“你多大?看起來剛成年的樣子,不是小姑娘是什麼?”

  一句“剛成年”讓沈來尋無話可說,她握緊了酒杯,覺得自己偷偷加進去的威士忌和丹尼爾調的“飲料”混合在一起後,後勁變得有些足。

  如果能給這杯新酒起個名字,她想起名叫“衝動”。

  她喝了一口“衝動”,衝動地問:“那這位叔叔,你喜歡小姑娘嗎?”

  他再次對她的直接感到驚訝,頓了片刻,避重就輕,只回應了前半句:“這個年紀,確實應該叫我叔叔。”

  沈來尋和他對上視线,男人沉寂的眼睛會下蠱。

  自身原因,她對成熟儒雅的男人,可以說是毫無抵抗力,更何況這個人還長得那麼好看。

  她問:“後半句呢?”

  他又裝傻,笑著問:“什麼後半句?”

  她喜歡他的笑容,眼角勾起的那一絲淺淡細紋,她想吻上去。

  於是她就吻上去了,落在眼角。她第一次如此主動,有些不好意思,卻紅著臉大膽地盯著他:“你說呢?”

  他微滯,低頭間呼吸落在她的面龐上,帶著薄薄的醉人的酒氣。

  在沈來尋再次想湊過去吻上他的唇時,男人偏開了頭,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

  她“嘶”了一聲,捂住腦門坐回去,郁悶地瞪著他:“我長得不好看嗎?”

  他面上的表情有瞬間的錯愕,隨後被她的清奇腦回路給氣笑。

  短短十分鍾不到,他拒絕了她兩次。她泄氣地把頭埋在沙發里,悶了兩秒,感受到有人溫柔地撫過她細軟的黑發,她抬起頭看他。

  他說:“中國人講究循序漸進,不如我們先聊聊?”

  沈來尋神色怪異地看著他:“叔叔,這里是酒吧,不是咖啡廳。”

  酒吧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把人的情緒放大,把距離縮小,把交流簡化。

  來這里的人往往追求的是暗夜中短暫而純粹的激情,聊天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環節。

  但沒過多久她就反悔:“好吧,聊聊,看在你聲音這麼好聽的份上。”

  他再次笑了,沈來尋看了看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心想聊聊也不虧。

  但她有些疑惑:“我很好笑嗎?你到目前為止,嘲笑了我很多次。”

  他輕輕搖頭:“不是嘲笑,是覺得你很可愛。”

  可愛。

  真是個新奇的詞。

  沈來尋得到過很多評價,很少有過可愛。自我反思數秒,今晚確實做了很多平時的自己不會做的事,不會說的話,不會有的情緒。

  “你好像很孤單,還總愛皺眉頭。”他抬手將她掉落在耳邊的碎發挽到耳後,輕輕撫上她的眉尖,又很快撤離,保持著該有的分寸,“再好看的小姑娘,皺眉頭也會變得難看。”

  沈來尋怔怔地看著他,舞池里富有節奏的音樂一下一下,連帶著心髒都跟著改變了跳動的頻率。

  從沒有人覺得她孤單。

  她優秀、美麗,周圍總是圍繞著許多人。

  也沒有人在意她的孤單。

  貝拉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更不可能注意到沈來尋眼底從未消散的頹廢和倦怠。

  而現在一個陌生的男人對她說。

  你好像很孤單。

  鼻子竟然有些酸,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她連忙擦掉。

  太丟人了。

  可情緒莫名其妙像是斷了线的珍珠,一顆顆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她狼狽地垂下頭,不想讓他看到。

  這太奇怪了。

  他肯定覺得這個小姑娘奇奇怪怪。

  眼前卻陡然出現一雙修長寬大的手,手心躺著一顆糖,他柔和地嗓音響起:“吃嗎?”

  她愣住,紅著眼睛看著他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好半天才呆呆問道:“小孩兒才吃糖。”

  他說:“你不就是嗎?”

  沈來尋接過了糖,攥在手里,擦干眼淚,問:“你想要聊什麼?”

  他反問:“聽故事嗎?”

  不等她回答,他便自顧自道:“我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很少過問我的生活。我八歲時,他娶了一個中國女人,沒多久她就有了自己的兒子,於是我被外祖父祖母帶到法國。”。

  “很老套的劇情。”他淡淡一笑,“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多余的人,沒有人在意,也不被需要。”

  沈來尋的睫毛輕輕顫動。

  他將杯子擱置在茶幾上,一手搭上了沙發的扶手:“之後過了一段很荒唐的日子。”

  她問:“那時候你多大?”

  他說:“比你小一些,十五六歲。”

  沈來尋問:“後來呢?發生了什麼?”

  “我做了一件錯事。”

  “什麼?”

  “和一個陌生女人發生了一夜情。”

  “你強迫她了?”

  “沒有。”

  沈來尋不明白:“這不算錯事……”

  “她懷孕了。”他說。

  燈光映照下,他的神色難以看清:“而我直到一個多月前才知道這件事。”

  沈來尋沉默良久。

  其實她想說,這其實並不是他的錯。

  這只是一個意外。

  不是任何人的錯。

  她看向他:“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說自己的私事,還並不算很光彩的私事。

  他沉靜了一瞬,笑得很淺:“只是剛才看到你,覺得很親切。”

  “害怕我步你的後路?”

  他沒有回答,不置可否。

  話題至此結束,氣氛低沉。

  男人坐在沙發里,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眉毛,有點長了。

  年少時的經歷在身上留下的痕跡似乎還沒完全消散,不笑不語時像是一個旁觀者,冷漠難以接近。

  她轉移話題:“你為什麼來這里?”

  “陪朋友來的。”

  “你也不開心。”她發現了。

  “哪有人總是事事順心的呢?”

  沈來尋覺得他說得對。

  “你一直住在舊港這邊嗎?以前從沒有見過你。”她想,他要是來過,她一定會記住。

  他搖頭:“我回國很久了,這次來是為了找人。”

  “找到了嗎?”

  “還沒。”

  沈來尋想問是什麼人,可又察覺自己問得有些多了,便閉口不言。

  這時走過來一個高大的男人,應該也是中國人,染著酒紅色的頭發,相當俊美秀氣。

  酒紅頭見兩人竟然衣著整齊地面對面聊天,面露驚訝:“不是吧Meet,許久不來酒吧業務生疏了啊,半個小時過去了你們竟然還在聊天?”

  Meet,原來他叫Meet。

  他們聊了這麼久,都默契地沒有交換姓名。

  Meet看了眼沈來尋,對酒紅頭說:“她是中國人。”

  酒紅頭愣住,看向沈來尋,後者用標准的中文說:“你好。”

  你好,我聽得懂中國話。

  酒紅頭呵呵干笑兩聲:“小美女別介意。”

  沈來尋也呵呵笑。

  Meet將杯中剩下的酒喝完,放下時和玻璃桌相觸,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來尋知道,他應該是要走了。

  果然下一秒他問酒紅頭:“都解決好了?”

  是她不知道的話題,沈來尋非禮勿聽,劃開手機低頭看屏幕。

  酒紅頭胡亂地抓了兩把頭發,笑得沒心沒肺:“這世上還有我搞不定的事兒嗎?”

  Meet說:“那走吧。”

  酒紅頭甩了甩手中的車鑰匙:“我去取車,外面等你。”

  臨走時還送了個wink給沈來尋:“小美人,有緣再見。”

  沈來尋垂著頭盯著自己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酒水在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淺淡的藍色,隨著光影變化又慢慢加深,像是一點點沉入大海深處。

  酒紅頭走後,沙發上的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舞池里的音樂聲陡然增大,是DJ換了一首當下正流行的曲子,整個酒吧里的人群都躁動了起來。

  到了邂逅每晚的狂歡點。

  燈光全部轉化,聚焦到了舞池中央,他們所在的角落陷入暗色。

  邂逅的狂歡才剛剛開始,沈來尋短暫的歡喜卻要落幕了。

  她收起手機,笑著問:“叔叔,我們也有緣再見嗎?”

  Meet靜靜凝視了她片刻,避而不答,只是說:“小姑娘,早點回家。”

  沈來尋也就心知肚明地不再問。臨走時,她突然說:“叔叔,剛剛忘記說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人身形一頓,轉過身頗為驚訝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祝她生日快樂。

  “我今年過生日只許了兩個願望,第三個還沒有想好就吹了蠟燭,現在送給你吧。”她咧開嘴笑,比今晚的任何一個笑容都要燦爛,讓對面的人有些愣怔。

  “祝你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