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芸苔
大一暑假,功夫不負有心人,金維終於把周梓歆追到手——這是他的說法,我覺得,是周梓歆高中畢業,可以騰出手來拿捏他了。
金維在警察學院就讀,練出一身黑不溜秋的腱子肉,讓我不禁懷疑學妹的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了他,“吃飯就免了吧,金毛,你是想花式凌辱我這條單身狗嗎?”
“好像,是有那麼點不厚道。”金維在電話里笑呵呵道,“但這是領導下了死命令的。她說想要看看你被甩一年後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滾!”
“好了好了,剛剛是開玩笑的。位置我發給你了哈,記得准時到。你要是鴿了,哥們高低得跪幾天搓衣板。”
確實也是閒來無事,我便准時去赴約了。
“這地兒選的不錯。”我滿意的看著坐在對面的金維和周梓歆,“還特意選了家東北菜,這次算你誠心誠意。”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智者不墜愛河,鐵鍋只燉大鵝。』選在這是我對你這單身狗最後的慈悲。”
金維穿著簡單的T恤和運動褲,露出頗具男人味的肌肉线條。而周梓歆則稍微打扮了一下,臉上還畫著淡妝。
“豹哥,我還沒有正式向你和…”
見到女友陷入窘境,金維一把摟過她,道:“沒事的傻媳婦兒,他倆是和平分手,沒啥好忌諱的。”
周梓歆點點頭,從金維的懷抱里輕輕掙脫。她似乎還沒有習慣在公開場合做這樣的親密動作——私下的進度,就不好說了。
“還沒有正式向你和聞姣姐道謝的。現在聞姣姐不在,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周梓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真的很感謝你們。”
“沒事,那些都過去了,還是盡量別去回憶了。”我擺擺手,也喝掉杯中的茶,道,“你姐現在怎麼樣?”
“她……算是走出來了,現在交了個男朋友。”
“那就好。”
“豹哥,你呢?現在談戀愛了嗎?”周梓歆好奇道。
“沒有,有的話今天肯定得帶出來。你是不知道,金毛這個逼可沒安好心。他就是想帶你出來曬我一臉。”我呵呵笑道。
“你瞧瞧人家,為了聞姣姐守身如玉。”周梓歆用手肘捅了捅金維的肚子,道,“哪像你,今天和同班女生喝奶茶,明天請別的寢室的妹子唱歌。”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只是被無良室友拖過去的!”金維攤開手,百口莫辯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周梓歆看著我,輕嘆道,“我怎麼初戀就找了這麼個風流種子呢?”
“天地良心啊!你也是我的初戀好麼?”金維大聲辯解道。
“屁!”
“信你個鬼!”
我和周梓歆同時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真的,兒子騙你們。我們這屆的幾個教師子弟,初中全都談過戀愛,除了我。就連……”
金維看著我,突然止住了話匣子。
“就連什麼?”我追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金維擺擺手道。真的麼?
我對著金維,用唇語對他說出三個字——“劉雨薇”,威脅的意思不言自明。
“你就別賣關子了,我也想知道啊,是不是聞姣姐?”周梓歆扯了扯金維的衣袖,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
“好吧。是聞姣。她初二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和另一個同學,也是教師子弟,叫管銳。”金維喝了口水,繼續道,“其實一共也就個多月時間,估計啥都沒發生。後來聞姣家里出了些事,你懂的。然後就分手了。”
“你說的管銳,就是高一被開除的那個?”我不動聲色道。
“是啊。沒想到那小子是這麼個人渣,還好聞姣早有預見,初二就把他踹了。”金維點頭道。
“他怎麼人渣了?”周梓歆好奇道。
“把班上一個女生強暴了。”
“啊?”周梓歆驚疑道,“那他去坐牢了嗎?”
“沒有。事發之後,雙方家長選擇了私了,再加上管銳當時沒滿十八,事情就沒鬧大,只是把他開除了完事。”
“怎麼這樣?”周梓歆不滿道,“我……要是遇到這種事,我爸媽才不會善罷甘休!”
“可能,在有些人的眼里,正義和尊嚴不如一些實際的東西更重要吧。”
我低著頭,試圖將我此刻的表情埋藏起來。
##92平淡的大學生活進入了最後四分之一。
我沒有考研,而是和導師做了個課題。
利用這個成功課題的相關資料,我的畢業論文已經完成了大半。
又過了一個平淡乏味的新年,我久違的收到了來自任思鳶的信息。
“豹哥,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嗯?”
“你想請我吃飯,但是你不好意思開口。其實你大可以說出來試試。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心想事成。”
“好吧,什麼時候?”
“後天吧~晚飯哦。”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後天好像是元宵節,但我家里沒有過元宵的習慣,一個人在家也怪沒意思的。
“我來定位置,到時候發給你~”
第二天,我才反應過來,我們約定的時間有點問題。
那天,不但是元宵節,還是情人節。
任思鳶提前半天把她訂好的位置發給了我。
沒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前去赴約。
到了約定地點,我才發現,這里原來就是我和聞姣一起吃過飯的那家西餐廳。
聽任思鳶介紹,這里原來生意並不好,直到一年前老板把這里重新裝修成了民謠小酒館,又機緣巧合成為了網紅店,生意才好起來。
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這里自然會是爆滿。不過任思鳶似乎早就訂下了座位,絲毫不慌。
今天的任思鳶,和印象中的有些區別。她畫著淡妝,穿著青色的印花連衣裙,外面套著淺色的開襟毛衣。
沒想到,呆萌純真的她,也會有這樣精致的一面。
“思鳶,你今天真漂亮~”我由衷道。
“是吧,嘿嘿嘿,我在網上看別人推薦的穿搭,沒想到效果這麼好。”任思鳶樂道。
“主要還是底子好。”我感受著有些異樣的危險氣氛,小心應對道。
這里的菜肴以精致的小吃為主。樣數很多,但份量不大。我們邊吃邊聊,很快就到了晚上七點半。
酒館的燈光暗了下來,深情的曖昧的音樂響起。對於在這里約會的情侶來說,今天的活動正式進入了第二階段。
“豹哥~”
“嗯?”
“我喜歡你。”
“啊?”沒想到,她竟然選擇了直球進攻。
“思鳶,是這樣哈,我…那個,其實我……”
看到我著急忙慌回應的樣子,任思鳶“撲哧”笑了。
隨後,她長長的舒了口氣。
“豹哥,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但是,我還是想說出來。我喜歡你。”
“思鳶,我……”
“我明白。你不必回應。”任思鳶的眼睛里,是篤定的光芒,“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如果你不願意,我明天再去喜歡別人。”
我默默點了點頭。任思鳶雖然看著有些迷糊,但一直都是人間清醒。看來她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豹哥,我終於可以喝酒了。”任思鳶笑著說,“既然已經說完了,就不會被你誤會是酒話了。今天我的暗戀宣告失敗,必須要大喝一頓才行。”
眼波流轉間,她的臉上少了一分青澀,多了一絲嫵媚。
“豹哥,如果我喝醉了,你會送我回去的,對吧~”
我從任思鳶的嘴里,聽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個由她多年來收集的數個片段,加上少量合理化的猜想,拼接成的故事。
“豹哥,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以全都當成酒話,或者,就當聽了個故事吧。”
有一個叫聞姣的女孩,在懵懂的年紀,因為家中沒有她需要的關愛,開啟了一段短暫而荒唐的戀情。
很快,戀情被家庭的變故打斷。她明白,自己需要的,只是記憶中的那份溫暖。
過了兩年,另一個叫李卉的女孩與他們同班。
因為種種緣故,她患上了不能為人所知的疾病——偷竊癖。
然後,在一次偷竊中,被聞姣的前男友,管銳發現。
或許是因為李卉和聞姣的某一面有幾分相似,也可能只是單純的因為獸欲,管銳把李卉強暴了。
聞姣知道後,將事情以一種較為私密的方式抖了出來。管銳被開除,而聞姣則成為了李卉心中的拯救者。
對,李卉喜歡上了聞姣。而聞姣也因為心中埋藏的自責,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
當聞姣明白這段感情只是水月鏡花時,她果斷按下了停止鍵。
然後,另一個叫呂豹的傻子重新闖進了聞姣的生活。
他開始居然還沒認出聞姣,就是幼年時要好的玩伴。
聞姣心里有些不快,所以也沒和他相認。
但當她看到呂豹深陷漩渦,形將淪落時,她再也沒辦法無視。先是想辦法和他成為了同桌,然後開始幫助他把功課補上。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和呂豹依偎在一起,她帶給呂豹前進的動力,而呂豹帶給她同行的溫暖。
沒想到,荒廢多年的呂豹,心理上太過幼稚而脆弱,還沒有辦法承載她的期待。
呂豹非但沒有努力堅持,反而陷入了另一場危機。
鄭璇長期被湯輝作為泄欲的工具,不慎懷上了孩子。
墮胎後,她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高強度的田徑運動。
而湯輝,也打算脅迫她,完成另一個陰謀。
湯輝利用鄭璇,勾引心防不嚴的呂豹,並用錄音設備錄下他們的對話。到時候就可以憑借錄音和墮胎的記錄,使呂豹在學校失去立足之地。
聞姣發覺了這些,她利用雷霆手段將湯輝嚇跑,也為鄭璇安排了一條更適合自己的路。
而被蒙在鼓里的呂豹,卻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因為表面發生的事情,對她產生了隱隱的戒懼之心。
這段感情依然在風雨飄搖下前進,直到遇到另一場意外的風暴。
聞姣進入全天候的集訓後,一直拜托李卉來幫助呂豹的學習,也從她那那里得到呂豹的狀況。
後來,呂豹因為趙樂瑤被打,想要瞞著聞姣。卻被聞姣察覺到端倪,所以她約見李卉,想知道真實情況。
誰知道,李卉因為種種原因,偷竊癖居然復發,她報復式的將趙樂瑤的重要東西扔進了學校的垃圾處理機,永遠的銷毀。
聞姣和李卉爆發出最猛烈的一次爭吵。但她卻不知道,這件事的余波,加上之前深深埋下的芥蒂,竟然讓呂豹懷疑,整件事都是聞姣在主導。
她無言申辯。一是感到失望,二是不想透露李卉的秘密。
在被呂豹無情的傷害後,她依然找到趙樂瑤,用自己的學習筆記和單獨的補習將這件事情壓下。
愚蠢的呂豹,不但不知道聞姣為他付出了多少,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
或許,呂豹還不算無可救藥,這段感情也還有存續的可能性。但給她帶來的那些傷害,那些遺憾,卻永遠都無法彌補了。
我的雙手用力攥著酒杯,直至青筋暴起。卻又只能無力地放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錯,那從沒真正親口承認過的錯,有多麼離譜。
任思鳶講完故事,在酒精的作用下進入了微醺的狀態。時而微笑,時而流淚。
酒館里響起女歌者純淨的歌聲。任思鳶被她的歌聲感染,開始輕聲哼唱。
湖水是你的眼神
夢想滿天星辰
心情是一個傳說
亘古不變地等候
成長是一扇樹葉的門
童年有一群(個)親愛的人
春天是一段路程
滄海桑田的擁有
那些我愛的人
那些離逝的風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那些愛我的人
那些沉淀的淚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們都曾有過一張天真而憂傷的臉
手握陽光我們望著遙遠
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
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願
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
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願##94將任思鳶送回家後,我渾渾噩噩回到家。
借著酒勁,我翻出壓在箱底的,聞姣留給我的信,重新打開,一遍遍地重讀。
她留下的字字句句,像陽光雨露,又像尖刺毒藤,讓我的心中又暖,又麻。
那些甜蜜、悲傷和荒唐都漸漸模糊,唯有思念,在紙上越來越清晰。
##95四月,愚者誕生之日,我來到了這里。
因為,這里有與她未竟的約定。
農大的學子自然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誤。油菜花悉數開放,將整片田野染成明媚的黃色。
呼吸著屬於春天的清新味道,伸手拂過一朵朵黃花,我只想找到,本屬於我的那朵。
尋花未果,奈何?
我還可以等待。坐在花田的角落,我化身稻草人,守望著這片燦爛的春色。
從晨曦,到夕照。
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少,而遺憾越來越多。
要走了嗎?但是,她還沒來。
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驀然回首,我竟終於看到了她。
她依然穿著印象中的碎花小白裙,看著我,絢爛的笑容和大片的油菜花交相輝映。
她上前,踮起腳,將手中織好的花環戴在了我的頭上。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