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櫻葬
逆著新年的第一縷晨光,睜開眼睛,身體輕盈。
綾華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我看向下身,她最愛的早餐零嘴乖乖地縮在褲襠里,還未開封,平日起床,總是在她快美的口淫中睜眼,等到她安靜的咽下濁液,再眯一會回籠覺,清爽的一天才開始。
有點懶,翻過身再睡一會,又覺得晨勃難耐,習慣了她無微不至的早安吻,這麼一下還真有點不習慣。
起床,在府里找了一圈兒也沒見到她,不僅如此就連家仆也消失了。
一股陰冷的情緒從後背爬上來,無論事情大小,綾華是不會這樣不告而別的,她必然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或者…
回到自己的房間,披上外衣整備好,雖然不知道從何找起,但總之先出去問問,府里沒人,將軍她們總歸有辦法。
慌慌張張一頓忙亂,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她昨晚做的寒梅枯枝瓶被我打翻,瓶子里的液體流了出來…
那是腥紅的,黯淡無光卻刺目的血色。
一瞬間,我愣在原地,思緒劇烈地絞痛起來,從花瓶中流出血來,好似恐怖小說中的怪誕景象,而更為詭異的是,那血中還隱隱浮沉著黑氣。
心跳漏一拍,我見過那種東西,寄居著死去魔神怨念的祟氣。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影向山上,轉來了空靈的鍾聲。
山頂上的神櫻大社,鍾聲和裝滿汙血的殘花瓶,就像在提醒我,將那些迷惑的思路全部串連起來。
說不上來原因,只是發覺自己跑出了院子,瘋了一般朝山上跑。
原本熟悉的山路被積雪修飾,不知何時,岩壁,樹下,路邊,妖艷的血斛在潔白的雪中盛放,一路上盡是肅殺的景色,越往山上走,視野中的光點越密集,耳邊隱隱回蕩起某種聲音。
茫然地站在某個拐角,記憶中在通往大社的路上有一段破碎的浮石路,可當我到達的時候,才發覺那些桀驁的浮石早已排好順序,分明是有人先一步上山。
狂奔著,氣喘吁吁,看不到盡頭的山路,死去的樹和點綴在它們身邊的血斛,不協調的怪象,排列於山道兩側的像是一具具滲血的枯骨,它們都彎下腰來盯著我,風吹過來,古怪地笑著。
埋頭不理會,空氣重的要壓死人,衝過陰郁的霧氣,冰冷的雙腳感受不到地面,唯有神櫻大社的鳥居,掛著簽的鈴鐺無風而曳。
呼喊著她的名字,我衝進神社內院,在那巨大的櫻木前,我看見了綾華。
她是被仆人們抬在轎子上一路送上來的,在場的每個人都掛著肅穆的臉色,手里打著鈴兒,口中念著詞。
妻子似乎是看見我了,她眸中劃過一絲歉意,再無對視。
“她還是心軟了,沒告訴你這一切的代價是什麼。”一個沉靜的女聲從背後傳來,巫女們轉過臉來,朝我背後的存在點頭問好。
“神子大人,您…”
“我能有什麼辦法?”她慢悠悠地走到我身邊,按住肩膀俯下身,在耳邊吹息,“能頂住女房祓的反噬,一直用肉體吸納祟神,這是…她的選擇。”
“我…我不理解,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我們昨天還。”
“她已經到極限了,你當時受的內傷太重,這是綾華…或者說,將軍,我,還有神里家一起決定的事情。”
“什麼意思…”
“你是例外,是這個世界不可以缺失的存在,她為你犧牲…某種程度上也是天理的意志。”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給我嘰里咕嚕講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死狐狸!我問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會真的以為,憑著幸福這個說辭,就可以逃離宿命吧…鶴觀的地脈紊亂,深淵和魔神共同襲擊了你,那個時候…誰也沒辦法,影和我說…要把你的意識提出來,裝進人偶里避免毒噬,可她沒膽量下這個手,還有一條路子,就是把你關在神櫻當中,用全稻妻的氣運中和祟神。”
“……”
神子的話讓我醒悟,那夜無端的干嘔,自以為是懷孕的病灶,腹中怪異的涌動,以及她總是掛在嘴巴,那些有關生死,悲切而疏遠的話題。
“代價,誰也沒辦法承擔,賭上神櫻之力為你做祓,少說…百年,那可是不知道多少魔神的陰氣,強做的話,好不容易穩定的國家又要再次飄搖。所以綾華…”
“她一個小女孩,她憑什麼擅自做主。”打斷神子的話,我感到一陣陣氣血涌上心口。
“因為她愛你,夠了嗎?沒有人是無情的,沒有人是不值得被愛的…影,她好久沒哭了,真羨慕你們…還能這麼瀟灑地,脫去所有偽裝和面目,為一己私情拼上所有…如果,如果是我們的話,只有死後,只剩下靈魂的時候,才能找到自己曾經丟失的幸福,和她歡愛,哭鬧,纏綿…並且…永恒。”
“我要救她。”
“去吧,但你想好怎麼救了?魔神祟氣永恒不滅,沒有其他方式消耗掉的話…”
“那就把它逼出來,我跟它過兩招。”
“就算是將軍來,要再斬一次魔神也要纏斗數日,綾華撐不到那時候,要能來硬的她早做了,看著她孤獨地死去,誰心里接受得了…”
“那難道,就真的…”
“僅僅為了排除祟神的話,神櫻會將她的肉體毀滅,通過根系將汙濁排入暗海,她的魂魄不會消散,會去往另一個世界,假若你記得…為她做一個人偶,或是學了能給人重塑肉身的禁忌…”
思考著她給我的解釋,不禁苦笑出來,回憶往昔,她的音容笑貌像是芒刺一般在心口穿插,攪動著憤懣的氣血。
我向她走近,祭禮中心的少女已經褪去了青澀,她一身錦繡,跪坐著向神櫻祈禱,解開馬尾辮,像個真正的婦人那樣將頭發盤繞,扎起。
抹一口唇脂,敬一盞清酒,仰頭痛飲,瓷杯邊緣空留唇印,象征著成熟女人的吻唇杯放進盒中,和她少女時的梳子,白鷺公主畫下的折扇,三件遺物一起,簡單而靜美地概括了綾華,作為女兒,公主,我的妻子,一生的畫卷。
周圍安靜下來,疲憊的我一步步向她靠近,而她也站起身,逆著晨光一步步遠離。
終於,她停在懸崖邊,腳邊一步遠,即是無底淵下的神櫻根系。
“別看我了。”
“……”
“對不起,瞞你這麼久。”
“……”
“被你愛著的這些日子,綾華是最幸福的女人。”
不知覺,眼眶有一些酸澀,仍是咬緊牙向她伸出手,抓住纖薄的手腕,拼命要將她拉入懷中。
妻子轉過臉,曾經清澈的眼眸已經被黑氣吞噬,渺茫的一點微光是眼底的淚,她緊咬著唇,還是擠出一個笑。
“回家吧。沒事的…”
“我的眼睛,快要看不清你了…呵,這些天,一直胡思亂想,很多和死亡有關的事情…嘿嘿,我這個人總是這樣,想很多…又怕去做…很自私,不想浪費你的陪伴,怕你…突然離開我了,什麼嘛…給別人造成那麼多負擔,麻煩…還有臉讓他愛我…”
“我說過,一輩子…我弄丟過一個人了,綾華…”
“一輩子這種話,美妙到不用負責,女孩子也會相信…相信一輩子。”
“這不算!”
“沒事的,空…”
她向後仰去,凍僵的手怎麼也使不上力。
眼前空余雪白,指尖不再依存,她的香味墜下懸崖,我只記得她留給我的唇語,剩下的,只有空無一物的自己。
懸崖邊,你的選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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