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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漪濯 王陵子 4770 2024-09-05 04:39

  考點門口各個學校學生各自聚成一堆。

  每個學校基本都有一個教師專門提醒學生考前事項。

  他們學校來的是隔壁班主任,他班的數學老師,一看見自己的課代表就笑了。

  “好好發揮!下午爭取考滿分!”

  他這麼一說,周圍人都開始圍觀。

  旁邊幾個路過的學生一臉震撼,看見學校名頭瞬間不震撼了,轉頭跟家長小聲嘟囔:“市一中的,哪個學霸分過來了吧。”

  今天下小雨,他撐著傘。

  但一早晨考點門口很亂,地上雨水泛著灰,時而有行人濺起水滴。

  夏漪站在他身側和老師寒暄兩句,裙角染上不少灰點子。

  他看不下去,把她牽去一邊同校學生聚集的紅色雨棚下躲雨,兩人一進去就引起了圍觀。

  譚躍和他一個考點,一看見他就熱情招呼,讓他過去一塊聊天。

  同班那個不說話的女生也在。

  幾個學生家長靠近過來,大概聽見剛剛數學老師的話,想和夏漪交流育兒經。

  夏漪輕輕推他,要他去和同班同學玩,自己留在原地,和幾個家長聊了起來。

  譚躍喋喋不休,還在到處抱怨余覃覃不愛他。

  他心不在焉,視线一直往夏漪身上瞟,總惦記她打濕的裙子。

  她皮膚敏感,夏天太潮會起疹子,裙角濕了可能過敏。

  看著看著,他又覺得夏漪周圍那幾個男的很礙眼。

  女性家長倒還正常,一個兩個中年男人總把眼睛往她性上瞟怎麼回事?

  夏漪今天穿吊帶裙,外搭是短外套,胸前有一小片雪色。

  她個矮性大,除了照鏡子看不見,誰路過都能瞥見那道溝壑。

  平常有他在身邊還好,但凡一個人,夏漪身邊就要圍上一批爛桃花。

  “夏濯。”這時譚躍沉痛地下結論,“你說我要不要分手?”

  同班低頭看口袋本必備古詩詞的女生聽不下去了,她是余覃覃好朋友:“你有毛病吧?每次分完手死皮賴臉求和的誰啊?而且馬上考試了,你還有心思想這些破事?”

  夏濯&譚躍:“……”

  好像同時被罵了。

  “行行行,那一塊背課文,我想想,夏濯,你覺得待會默寫能考哪一篇?哥們信你,快,來押題。”

  他還在瞟夏漪,反應慢了一拍:“勸學?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譚躍:“哥們是不是在罵我…”

  幾個隔壁班的同學聽樂了,在後面忍笑。

  過了一會兒考場開門了,他總惦記夏漪的裙子,特意跑過去把傘給她,讓她早點回酒店,別在外面等,之後才和幾個同學一起進考點。

  進入教學樓要穿越一整片操場。

  路上他聽見有別的學校學生小聲議論夏漪,沒具體提名姓,內容是講市一中有個學霸他媽特年輕漂亮,像哪個女演員。

  他覺得夏漪更好看點。

  語文題出的中規中矩,不算難,同樣不容易拿高分,他正常發揮,提前交卷。

  下午數學就不一樣,最後一道大題是創新題,題型以往沒見過。

  他做了五十多分鍾,得出一個極為離譜的答案,一直拖到最後一分鍾,驗算三四遍還是覺得沒問題,於是選擇相信自己。

  出考場時一片唉聲嘆氣。

  同校認識他的幾個同學跑來對答案,一共八個人,最後一道大題做出八個答案。

  周圍路過的學生都聽傻了,大喊幸好我沒在最後一問浪費時間——總之,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路上他給夏漪買了個藥膏。

  晚上回去她腿上果然起了疹子。

  洗完澡之後,夏漪坐在並成整體的單人床角塗藥。

  潔白細膩的小腿點綴星星點點嫣紅,被乳色的軟膏覆蓋,滲出一點濕潤。

  “過了今年生日,小濯就十八歲了。”

  晚上睡前她喃喃自語,語調像不敢置信,“時間過得真快啊…”

  他生日在六月九號,高考最後一天。

  第二天考物理和英語,過來的變成一個歷史班老師,幾個女生圍著老師聊天,看起來是他們的班主任。

  進考點前同班同學還是聚堆聊天,家長們仿佛熟識,居然分外熟稔地在一旁先聊了起來。

  今天是大晴天,天氣又熱又曬。

  夏漪站在樹根下躲太陽,但日頭越升越高,刺目的光透過葉片篩落,碎花裙點綴大片斑駁陸離的光色,像另一種意義的花。

  她和周圍家長的年齡層格格不入,不太會說話,與生人交流反應略顯遲鈍,時而露出不適應的友善笑容,不過有位年長的女性家長很照顧她,倆人昨天就加了好友。

  昨天小腿過敏起的疹子還沒好,臨出門她塗過藥膏,濕潤乳白覆蓋嫣紅。

  今早出門還沒這麼熱,她忘了帶傘。

  夏漪抬起手指遮太陽,淺淺蹙眉,臉上灑落細碎光斑,睫毛投下蝴蝶似的金色陰影。

  回過神時,周圍一小圈不知不覺安靜了。幾道視线同時集中在他臉上。氛圍凝滯,夏日翠綠的樹葉與長影在YAnyAn中微微扭曲。

  “夏濯,”譚躍低聲提醒,“你注意點。”

  ——他死盯著他媽看了整整十分鍾。

  ……

  下午考英語的時候,她坐公交去附近的商業街,給孩子買了幾個小蛋糕。

  明天才是生日,她有心想給小濯辦成人禮,可他們在這一沒有親戚、二沒有朋友,根本沒有大辦的條件。

  小濯每年生日都過得冷冷清清。

  正好明天高考結束,她想著說不定可以邀請那位和他關系不錯的男同學,特意多買了一份。

  這兩天是關鍵時期,每天買的飯菜都是她絞盡腦汁想出的營養搭配,清淡可口,葷素均勻。

  夏天普通奶油蛋糕太膩,她特意買冰淇淋蛋糕,又擔心小濯吃了肚子不舒服,只買了很小一塊。

  回去時正趕上英語考試後半段,陸陸續續有學生往外走。

  她站在樹蔭下等孩子。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小濯,反倒先等到那位他的男同學,遲疑一下,還是叫住了他。

  “譚同學,是嗎?”她輕聲說,“你是小…夏濯的好朋友吧?我是夏濯的媽媽。”

  男同學嚇了一跳,夸張地往後跳了一下,做出到處尋找的動作,左右轉了一圈頭才想起低頭,看見她時滿臉做夢:“啊。啊?啊…啊!我是!我是譚同學!”

  夏漪:“…?”好活潑的孩子。

  “是這樣的,夏濯明天過生日,阿姨想問一下,明天考完試,你如果有時間,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呢?”

  男同學表情變得有點復雜:“阿姨,我肯定願意,但是夏濯不一定願意吧…?”

  夏漪不明所以:“怎麼了嗎?”

  男同學:“他應該想跟您兩個人單獨過?”說到這他回頭看了一眼,忽然叫了一聲,“嘿,他出來了!夏濯!過來!”

  夏漪跟不上年輕人的速度,慢了半拍才想起抬頭。那邊小濯看見同學和她在一起,也覺得奇怪,幾步跑過來,先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姨問我明晚要不要一塊給你慶生,”男同學說,“我都有時間,你願意嗎?”

  小濯頓了頓,很快明白過來,簡短地說:“我們之後單獨聚吧。”

  意思是就不要一起了。

  夏漪更加困惑:“小濯?”兒子很少堅定拒絕她的某個提議。仔細想想這還是頭一次。

  “有個禮物想送。”夏濯說,“可以嗎,媽?”

  姓譚的男同學站在一旁,不知聽出什麼隱藏的意思,表情更加復雜,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他見了鬼似的盯著夏濯看,張了好幾次嘴,連連用余光瞥她,硬是一句話說不出來,臉色十分痛苦。

  “你願意送我禮物,媽媽當然高興…”夏漪覺得把同學晾在這不太好,而且她摻進兒子的社交確實奇怪,於是先把冰淇淋蛋糕遞過去,善解人意道,“我多買了幾個蛋糕,小濯,你和同學分一下吧。媽媽先回去了。”

  夏濯不太想,但他聽話,低頭答應了。

  離開之後,她從賓館二樓看到兒子和朋友各自拿著一個蛋糕包裝袋,站在角落,不知在討論什麼,那位男同學的表情慘不忍睹。

  小濯幾乎不交朋友,從初中開始,她一個兒子的朋友也沒見過,現在他也有能聊天的朋友了。

  她新奇又欣喜,再度覺得孩子長大了。

  對她來說,夏濯的任何一點成長都彌足珍貴。

  傍晚時分,小濯和她一起吃掉了干冰保鮮的冰淇淋蛋糕。

  飯後洗過澡,夏濯在書桌邊翻化學和生物書,從第一本翻到最後一本,細致到每道課後習題的案例,架勢像要把十幾本書背下來。

  他在書上記了滿滿一片工整漂亮的筆記,一直看到十一點多。

  臨十二點時,她要兒子早點睡覺。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一同躺在並起來的單人床。

  沒過多久,到了凌晨十二點。

  她不確定會不會打擾兒子睡覺,於是極輕地祝福他:“生日快樂,小濯。”

  小濯聽見了。他像期待已久。

  窸窸窣窣的衣料聲。他朝她的方向靠近。年輕男性的熱度。手臂遲疑抬起,懸空許久,仍然沒能落下。

  “…媽,”他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夏夜如此寂靜。空調冷氣下沉。室內冷熱交替。奇異氛圍醞釀。

  她脊背微微戰栗,再度感到邊界模糊。

  只是擁抱。

  ……就可以嗎?

  兩性與親子的界限異化融合。

  她沒能同意,也沒能拒絕。

  她無法決定。

  時隔一年,她又一次被飛速成長的孩子抱進了懷里。

  男孩從背後接近,帶來噩夢的手臂再度環過腰身。

  臉頰貼合頸窩,胸膛貼在脊背,手臂環繞腰身。

  像是依賴、像是禁錮。

  他擁抱以嬰兒姿態蜷縮的母親。

  “晚安。”

  同源氣息寂靜彌漫。

  無形細絲環繞牽連。

  “…晚安。”

  她陷於熟悉而陌生、如同淤泥深潭的悶熱。

  ……

  第三天考化學和生物。

  新高考正式實施後,化學、地理、政治、生物這幾個四選二的學科不再分成文綜理綜,而是分批次分別考,每科75分鍾考試時間。

  化學第一科,早上八點半開考,生物是最後一科,傍晚五點考試。

  中間這段時間最煎熬。

  他待在賓館房間,坐在桌前看生物書,每一行字都爛熟於心。

  錯題集和重點卷堆起厚厚一摞。

  吃過飯離考試還有四個多小時,他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想午睡,又怕睡過頭狀態回不來。

  這時剛好夏漪買水果回來,洗好放到他手邊,他吃了幾口,干脆合上書不學了,訂一個三點半的鬧鍾,躺在床上打算睡覺。

  夏漪怕打擾他,拿傘想出去,他阻止了。

  “你也睡一會兒吧,媽。”他把她的被子掀開,“你昨晚都沒好好睡覺。”

  她頓住腳步,再度感到一股模糊的異樣。

  空調仍在工作,室內冷氣蔓延。床上薄被凌亂。酒店房間。並在一起的床。散落的試卷。充滿翻閱痕跡的書本。兩人份的行李。

  熟悉的與不熟悉的,危險的與平常的。互相滲透混淆,漩渦緩慢旋轉。

  仍然心懷僥幸,想要粉飾太平。

  她躺到了床上。

  本應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

  日常之中,某些東西早已截然不同。

  床墊輕微下陷,薄被覆蓋身體,胸膛貼上脊背,吐息觸及脖頸。

  空調冷氣足夠充足,可她仍然眩暈不止。

  仿佛即將中暑的預兆忽而籠罩。

  她喘不過氣,想吐,縮成一團,被臂彎攬入。

  那雙手幫她蓋上了被子。

  長久的靜默。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睡覺。

  錯誤在發酵。

  可她能怎麼辦?要她怎麼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總會過去的。

  一定會過去的。小濯一直很乖。不會發生什麼的。等他再長大一點,一切都會好起來。

  自我麻痹,自我說服。反反復復,在錯誤中找尋理由。沒有事是不能忍受的。沒有錯誤不能原諒。

  一遍一遍自我洗腦。一切無比正常。一切都——

  “…媽。”夏濯貼在她的頸窩,不穩地、低低地問,“你怕我嗎?”

  “你為什麼…要發抖?”

  濡濕吐息傾下。

  喘息交錯混亂。

  形狀相似的柔軟嘴唇觸碰頸動脈。

  兒子攬住她的腰,沿側頸顫抖吻去了滲出汗珠。

  不得章法、糾纏不清。

  他仿佛想要得到什麼,又像只想尋求答案。

  夏漪性中無解,不住發顫,回憶起那日可怕的意外,被莫大的無助與痛苦攫奪,再無法粉飾太平,失控激烈抵抗。

  這種抵抗讓他更加混沌扭曲,同樣的苦痛在胸口穿梭。

  他想懇求她,本能卻尋求抒解。

  於是矛盾地一邊喊她“媽…”,一邊以濕唇滑過側頸下頜、痴迷地吮咬沁著乳香的耳垂,胡亂舔吻猶不足夠,還妄圖索取更多。

  她的掙扎幅度加大了。

  他聽見夏漪哽咽崩潰的啜泣。

  慌亂、苦痛、悔意,焦慮、罪惡、不甘。

  情緒混亂無比。

  最終占據上風的是最為不堪的情欲。

  難以忍受掙扎與哭聲,理智消失。

  寬大掌心忽地發力,上滑扣住肩頭,而後猛然下壓。

  眼前天旋地轉,視野被陰影籠罩。

  夏濯猛然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夏日午後濕悶燥熱。

  窗外蟬鳴陣陣。

  下課鈴響了,第二場考試結束,樓下聲音陡然嘈雜。

  選擇前兩科的考生結束高考,高聲大笑,歡欣笑聲穿透空氣,時而有家長無奈訓斥。

  她聽見空調的工作聲,看見床角滑落的雪白被角。

  窗簾沒有全拉,明亮陽光透過玻璃,篩著葉片、灑下粼粼斑駁的金。

  十月懷胎、生養整整十八年的獨子跪在腿間,俯身垂首,眉目壓抑濃郁痛苦的濕潤情緒。

  淚水涌溢,視野模糊。

  雙目相對的一刻,夏濯捧著她的臉,顫抖著吻了下去。

  ——分崩離析。

  如鏡花水月支離破碎。

  她泥潭深陷,墜入深淵。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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