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其存其沒(14)
“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
杜竹宜如墜雲霧,不經意間重復了母親的話語。
“嗯,誰青年時沒個為感情昏頭的時候,誰個青年時的情熱又能經久不息的?總還是得回到過日子上頭來。”
廖一梅捻著袖角,一邊拭著女兒瑩白潮濕的額角,一邊溫聲細語,“宜兒現下里可能思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他,但過幾年再回頭看,或許都無法理解當初為何非要與那人一起。”
杜竹宜恍然,原來母親是指,只要與父親悄無聲息地分開,這事對她的影響便泯然如無物。
而且,若說青年人一時情熱算不得甚麼,那照母親言下之意,並非青年人的父親,是否才是需要承受罪責的那個呢?
這時節,母親若是一味打罵責罰她倒好了。這般毫不怪罪,叫她如何忍心再令她失望。
“母親,您罰宜兒罷,錯都在宜兒…”
廖一梅輕噓一聲,打斷女兒請罰的話語。
“為娘想這事,也想了許多天,那姓杜的自不必說,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但歸根結底,為娘的也是有錯的,且錯在大處。為娘只問你,由這一刻開始,與那姓杜的分開,且再不見他,你應是不應?”
杜竹宜心下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
“母親…可是宜兒,已經起誓,這輩子都不會…”她看不清母親面上的神色,也不敢去看,忐忑著欲言又止,但她相信母親能聽明白她的意思。
廖一梅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搶白道:“這輩子不會分開是吧?是你的一輩子,還是他的一輩子?”說完她又後悔語氣太過激烈,女兒本就心系姓杜的,若是再嚇到女兒,將她徹底推向那邊,就太不值當了。
她深吸口氣,苦口婆心地重又勸道:“宜兒,你從小便乖巧懂事、知書達理,就是賬目算術,也都一學就會、一點就通,怎的這會倒算不過來呢?你想想,你幾歲,那姓杜的幾歲?且不說別的,他光是年齡,他就整整大了你二輪,二輪是多少?是二十四周歲!怎好拿你的花樣年華,許諾他的風燭殘年?!”
是二十三,非是二十四…
杜竹宜在心里暗暗糾正,但她不敢說出口觸母親的霉頭。
其實,性格同樣溫和的父母,細說起來,父親偏敦睦,母親則偏清冷。
她常常想象母親冷靜的面孔下,如果爆發出來,會是多麼洶涌而不可遏制的怒火——
然而並沒有,母親既沒責怪她亂了l常,讓家族蒙羞;也沒責怪她搶她的夫君,讓她的婚姻蒙塵。
反而對她更加溫柔細致,這讓她感到驚奇的同時,也十分無措。
可再如何不知羞恥,也不能當著母親的面,剖白她對父親的情感,便撿了模糊的話語回答。
“那…女兒不管幾歲,總是要,留在家中照顧父…母的嘛…”
廖一梅想起之前的未竟之事,正色道:“宜兒,那弗居和尚說你有產厄之難,可是編造之言?”
杜竹宜搖了搖頭,再三保證此事非虛。
廖一梅一時陷入惘然,可女兒即便姻緣沒有著落,也斷沒和他姓杜的廝混的道理。
“宜兒,過些日子,你便和娘一道回明州罷,隔得遠了,隔得久了,無論有甚麼也都淡忘了。”
杜竹宜枕在母親膝上,默默地聽著,經歷了之前的情緒巨幅波動,此時已是倦怠至極。
但光是想到要與父親分開,而且是永遠地分開,仍覺心如刀絞。
良久,她囁喏著道:“母親,宜兒可以陪您回明州,但是,但是…不能的…”她心中有一種模糊的感覺,若是選擇暫時退讓、蒙混過關,那有些東西,她可能就會永遠地失去了……
“也罷,娘也考慮過,若是宜兒舍不得,那娘只能出家。往後就在庵堂里,為宜兒祈禱,祈求上蒼,讓我的宜兒免於禍患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