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話令她茫然，她望著他，他卻笑了。他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頭發。

　　“快走吧，在我能控制自己的時候。”

　　說著，他身後出現了一扇白色的門。門朝著兩人打開了，門背後的世界，充溢著明亮的光。

　　天空中的光團漸漸縮小，與她逐漸恢復的身體相反，青年的身體，卻浮現出了細小的碎片。

　　她憑直覺感到，一定是青年做了什麼。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和她是什麼關系，無法給他回饋。

　　“……。”

　　見她直愣愣盯著他，青年垂下了眼睛。他扶著她的肩，帶著她往門的方向走去。

　　“走吧，讓我送送你。”

　　數據在黑暗中傳輸著，有新的記憶光團，浮現了出來——那是青年的記憶。冉冉好奇地打量著，不出意外，她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光團中，她常常和青年在一起。兩人或是一起吃飯，或是一起漫步在薔薇園。青年面無表情，她卻帶著笑容。

　　青年望著這些記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其實一開始，愛不愛上你，我根本無所謂。”

　　……愛？

　　冉冉轉過了頭，青年卻盯著光團，沒有和她對視。

　　“或者說，我從小到大，沒有過愛的情感，也不知道怎樣去愛人。……跟你的交往，也只是單純遵循指令，完成系統的任務。”

　　青年低下了頭，苦笑起來。光團中的景色，也漸漸發生了變化：青年的表情越來越冷漠，她的笑容，也逐漸從開朗，變成了帶著畏懼的討好。

　　“跟我在一起，你並不快樂。……我知道這一點，卻不想放手。歸根結底，只是因為我不甘心。”

　　“我是正常的，我能談成一場戀愛，我能擁有完整的婚姻，我不會重復父母走過的路——我一直想著這些，也一直約束著自己，不讓情感失控，不過分接近你，也不跟你分手。現在想來，我的那些舉動，說是‘完美’，只是膚淺的表演而已。”

　　“……也是因此，在那天晚上，當場面完全失控時，我才會感到絕望。”

　　“那天晚上？”

　　冉冉有些茫然，她腦海似乎將回憶起什麼，但卻無法抓到實體。她只能跟著青年，繼續朝門走去。

　　“是。現在的你，一定不記得了吧。……但那一晚的我，第一次從和你的關系中，感到了生存的快樂。”

　　青年說著，面前的門，離他們越來越近。無數的光團浮現出來，照亮了整片黑暗。

　　“發生關系的時候，不用顧慮太多，只要遵從本能。你在我身體下屈服時，看著我的神情，讓我產生了一種幻覺——就算沒有愛情，你也是快樂的。”

　　“這讓我感覺很可恥。我在你身體里時，還產生了把你當場咬死，永遠得到快感的想法——這讓我感到恐懼。我頭一次認識到，我是個罪惡的人。就像我父親和母親所有缺點的結合，是最差勁的垃圾。”

　　“我想要放棄。但一想到你要離開我，我就越渴望你的身體。再加上第三者的出現……可能真的是詛咒吧，我的行為，逐漸不受控制了。”

　　“占有你的身體，讓你另找情人，是最好的辦法。……但很快，我又感到了不滿足。……不斷的尋找中，連我自己都忘掉，我想要什麼了。”

　　門越來越近。無數的光團匯總，青年停下腳步，注視著她。他碧藍色的瞳孔中，滿是對她的留戀。

　　“所以，活下去吧。如果你不存在，我感受到的痛苦，也都沒有了意義。……如果不能擁有，就讓你因為我而活著。這是我最後的任性了。”

　　他說著，背後的光團里，映出了他和她的樣子。

　　開滿薔薇的庭院中，她在白色的涼亭里，和他相對而坐。

　　微風拂過，她抬起手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他躲在書後，偷偷瞄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臉上，竟露出了笑容。

　　見她睜眼，又趕快嚴肅起來。

　　明亮的光團，讓她的眼睛有些發痛。在那一瞬間，她想起了青年的身份——

　　“路——”

　　她張開嘴，剛想叫他的名字，他卻皺起了眉頭。

　　“走吧。……祝你幸福。”

　　這麼說著，他卻俯下身，親上了她的嘴唇。

　　嘴唇輕輕觸碰，又迅速分開。溫情的親吻中，他望向她的眼神，竟帶著深深的痛苦。

　　她伸出手，想抓住他。他卻移開了眼神——

　　“……再見了。”

　　他用力一推，背後傳來強大的吸力，冉冉不受控制，朝著門中倒去。

　　明亮的光芒，迅速吞沒了她。她在白光中飛速下落，眼睛仍緊盯著那扇門。

　　“……。”

　　門內，路易斯凝望著她。之後，他轉過了身。

　　無邊的黑暗中，再度只剩他一人，還有無數的回憶。

　　——對無法死亡的他而言，只有空蕩蕩的游戲底層，才是最好的歸所。

　　冉冉捂住了嘴，大滴的眼淚，從她的眼里流了下來。

　　盡管如此，門還是離她越來越遠。門漸漸合上了，也消去了她最後一絲，關於黑暗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