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讓你出國的
沈越霖凌晨六點多回的錦苑,一到家他就往時鶯的房間走,剛到門口,敲門的手頓住,想了想還是覺得等她睡醒再解釋。
西區的度假村項目他籌備了很久,本來就是為了等時鶯生日的時候送給她。
哪曾想就在前一天出了些差錯,沈越霖親自前去解決,後山因為暴雨不止直接塌方,導致整個山區都沒了信號,又因塌方高速封路,高鐵停運,他根本沒法趕回來。
直到今天凌晨解封沈越霖才買到最快的一班車票回來。
吳姨見到沈越霖風塵仆仆的樣子站在時鶯的房門,不禁有些埋怨:“先生昨天要是早點回來就好了,鶯鶯等了您一下午。”
吳姨頓了頓,知道他在門口是在等時鶯,便提醒道:“她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學校安排了去A城的寫生課,說要一個星期左右才能回來。”
聞言,沈越霖眸色微沉,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吳姨看著沈越霖離去的背影,也只無奈搖了搖頭。
A城的古鎮是一座充滿江南水鄉韻味的小城,粉牆黛瓦,小橋流水,古巷幽深,一派靜謐恬適。
下課收了畫板,老師給的自由活動時間還算充足,時鶯一路踩著青石板鋪就的蜿蜒小徑,緩步而行。
想起上午沈越霖給她打來的電話解釋自己昨天為什麼沒趕回來,語氣中不乏愧疚,其實在來到a城後,時鶯就沒那麼在意了,在自然美景前,仿佛一切的煩惱都顯得微不足道。
走了沒多久,時鶯停住腳步,望向前方小溪的一處木質廊橋,那里坐落著一家古式茶館,碧綠的爬山虎枝繁葉茂,綠意盎然,攀附著牆壁和橋墩,頗顯雅致。
時鶯進去找了處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壺清茶,三兩點心,茶館內只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招呼客人,櫃台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寫著“舍得”的字畫。
正值淡季,客人寥寥無幾。
索性無聊,見時鶯與她年紀相仿,都是年輕人,兩人便也閒談起來。
女孩只比時鶯大個四五歲,算起來時鶯得叫她一聲姐姐,讓時鶯驚訝的是,這樣年輕的姐姐竟然是這茶館的老板娘。
交談中,時鶯才了解到,這姐姐幾年前便經歷家庭破產,父母自殺身亡,原本上的重點大學也輟學了。
這些年靠變賣家產四處打工還完債才攢下錢盤下這個地方開起了茶館。
年紀輕輕便已經歷家庭變故、親人離世、失學打工。
時鶯不免生起一絲同情之心,這麼多坎坷,不知她一個人怎麼熬過來的。
茶館老板娘卻似沒心沒肺,反而開導起了她:“不必同情我,人生嘛,都是用來體驗的,有人順風順水,就必然有人跌宕起伏,就像這茶,經歷的磨礪不一樣,味道也就不一樣。有些東西,改變不了就坦然面對。萬物終將會煙消雲散,沒有什麼東西必然是屬於你的,包括你的生命,最終都將走向消亡,所以人生在世,不必太看重得失,緣起性空,諸事無常,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擁有的時候享受,在失去的時候釋然。放下執念,人生會通達很多。”
沒想到都是同齡人,她卻如此豁達灑脫,時鶯不免對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卻心志堅韌的女孩兒肅然起敬。
想到人家經歷那麼多苦難都可以坦然面對,自己卻因為身世以及沈越霖的忽視而感到自苦,真是自慚形穢。
這一番話讓她醍醐灌頂,心里那股郁結之氣也隨之散去了。
是啊,何必糾結呢,她在乎的無非就是以往身為沈家千金的殊榮和沈越霖的獨一無二的關愛。
可沒有這些,她又不是活不下去,不屬於她的,終有一天也會失去。
擁有過就足夠了,人生還有很多其他值得去做的事。
從A城回去,時鶯便約了祝從玉,同意了出國,並且決定去的是美國。
咖啡館里,祝從玉看著坐在對面的時鶯,竟有些熱淚盈眶,發自內心的夸贊時鶯:“我就知道鶯鶯是個懂事的孩子,你爸真的沒白疼你。你放心,奶奶一定會替你安排妥當,保你舒舒服服念完大學,順利畢業。”
時鶯卻嚴肅地說道:“你可知道我親生父母的信息?”
聞言祝從玉登時便怔住了:“你……你都知道了?”她仔細回憶自己好像也沒說漏嘴過呀,這孩子是怎麼知道的?
要是被沈越霖得知了,到時不知要怎麼記恨她這個母親。
“嗯。”時鶯沒解釋自己是如何得知的。
“你放心,我沒和爸爸說。”她知道祝從玉在擔心什麼,時鶯的身世沈越霖上次便警告過祝從玉,這事也只有他們二人知道。
傳出去了,他們母子多多少少會產生些許隔閡。
祝從玉沉思了幾分鍾,大概也明白了時鶯為什麼會突然同意去美國了。
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找服務員要來了紙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地址,和一個人名“鍾浩”
“關於你的身世,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只知道你親生父親的姓名,不過我得告訴你的是,他已經去世了,是臨走前將你托付給阿霖的。至於你的母親,我也不知她姓甚名誰,身在何處,這個地址,是當年阿霖和你父親一起在美國生活的地方,你去這里或許能找到些許线索。”
見時鶯將紙條收好,祝從玉有些支吾道:“你爸那邊?……”
“我會和他說是我自己要求去的美國。”時鶯知道祝從玉是怕沈越霖會怪罪,她索性就好人做到底替她瞞一瞞算了。
臨走前,祝從玉破天荒的抱了下時鶯,這麼多年,她是第一次真心的覺得時鶯是一個好孩子。
人啊,只有在不會觸及到自己的利益時,才會看到他人的好。
————
出國的事,說起來容易,真要時鶯去和沈越霖說,她卻怎麼也找不到時機開口。
自小她就沒怎麼一個人出過遠門,哪怕是出國游玩,也是沈越霖帶著她一起去的。
這些年,沈越霖像保護溫室的花朵一般,讓她生長在他的羽翼之下。
如果告訴沈越霖她一個人要去美國上學,沈越霖只會當她是失心瘋了。
可是,她沒找沈越霖,倒是沈越霖先找上了她。
祝從玉幫她在學校准備的申請材料和文書,沒多久便傳到了沈越霖那里。
書房里,沈越霖將手里的一沓資料“啪”地扔到桌子上,臉色極其難看。
“才幾天沒管你,你就要野出國了?怎麼,是C大的廟太小了,裝不下你這尊大佛是麼?”
時鶯默不作聲。
整個書房靜地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誰讓你出國的?”沈越霖不信,她一個人會突然產生出國留學的心思。
“是我自己想走的。”
“你自己,我看,是因為那個叫陸塵的小子吧?”提到陸塵,他的語氣更加冷冽,透著慍怒。
他沒有說,時鶯和陸塵的事被他得知的時候,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小子。
後來陸塵出國進修也是他一手安排的,本以為會和以往一樣不動聲色的處理掉她身邊的男人,誰知他前腳剛安排好,後腳時鶯就也要去美國留學,呵,可真是巧合呢。
時鶯面色微變,攥緊手心,他居然已經知道陸塵了。“沒有,不是因為他,我和陸塵才剛認識,怎麼可能會跟他有什麼關系。”
沈越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居高臨下看著她濕潤的雙眼問:“不是他,那是誰讓你出國的?”
時鶯扭頭,拉開距離,放軟聲音哀求道:“爸爸,你就同意了不行麼?這麼多年,你管我也管的夠多了,現在我也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顧好我自己的。”
“好好……”沈越霖氣急反笑,連說了幾個好字,“嫌我管得太多,覺得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沒有,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老是這麼管著我,我覺得喘不過氣來。”時鶯是有些不服的,憑他可以晚歸自己不可以,憑什麼別人這個年紀談戀愛都是家常便飯,自己連交個異性朋友都要小心翼翼,憑什麼她這麼大了,連想去什麼地方都沒有自主權……
“想要自由,覺得喘不過氣是吧?行啊,有本事你就走,別靠沈家的任何資源,憑自己本事走!只要你有這個能力,去天涯海角都隨你!”
他這話說得決絕,時鶯刹時眼淚就流了下來,不靠沈家的任何資源……他也知道她的處境,一個不是沈家血脈的養女,因為受他的養育之恩,所以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必須得按照他的想法生活。
時鶯很想說,她可以做到憑借自己本事,她不是什麼都不會的廢物。
但是也僅僅是想想,本事,什麼本事呢,這麼多年她所學的一切知識和能力,都是受沈家的恩惠,真這麼說了,就等同於決裂,等同於不懂感恩。
她抹了一把眼淚,站在原地抽泣,低頭不語。
僅僅是出個國而已,她不懂為什麼沈越霖會發這麼大的火,她出國是為了成全沈越霖,怎麼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