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倪府。
“陳姑娘這柄劍當是出自那御劍門的手筆。”
楊管家端詳著手中的靈劍,雙目微眯,若有所思。
“姑娘可是還想打聽這御劍門的消息?”
他卻是一眼看破了陳婉月的心思。
“正是,這種內含劍靈的飛劍,對晚輩參悟劍修之道頗有助益,若是有辦法弄到更多,那便最好了。”
陳婉月說著早已備好的台詞,魏無極可能與御劍門有關系的事情,自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
“這御劍門的遺址便在那九嶷山之上,有這個令牌便能開啟那防止魔氣外泄的陣法,進入其中了。”
楊管家卻也毫不含糊,像是早有准備似的,當即便將一塊古朴令牌取了出來。
“只是其內里,在數百年間,已經被各路修士探索過很多次了,不一定還有姑娘想要的東西。”
“前輩可知這御劍門為何會覆滅?晚輩遍查門內典籍,只知曉是其門主勾結魔道,禍亂寧州。可其中細節如何,卻是未曾找到只言片語。”
陳婉月在來倪府之前,對御劍門的消息,並非沒有下過功夫。
只是她在門中所見的那些有關御劍門的記載,往往只是一鱗半爪,語焉不詳,就像是,記錄者在刻意掩蓋著什麼。
“此事,陳姑娘或許可以問問貴派的雲璣前輩。”
“那御劍門覆滅遠在五百年前,其中原委,老夫也是知之甚少。”
楊管家微微皺眉,他在年輕時對御劍門的往事也有過類似的好奇,只是彼時一旦談及此話題,師長們便多是三緘其口。
直到後來年歲漸長,他才知曉了些此事的隱情。
那御劍門的覆滅,應該算作是竹山宗、玄道宗這兩個寧州的頭號勢力,為了排除異己,所聯手故意犯下的“錯誤”。
此事背後有太多見不得光的交易,故而牽涉其中的宗門家族,皆是有意地“忘記”了此事。
這個中關節,他卻也不好與陳婉月明說,只好推作不知了。
沒能從楊管家這兒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是眼見他那幅欲言又止的樣子,陳婉月已是知道此事內情絕不簡單了。
不過得到了能夠進入御劍門遺跡的令牌,倒也不虛此行。
那御劍門的遺跡,她確是一定得去看看了。
————
九嶷山位於竹山宗東北三千余里,其山脈綿延數百里,乃是寧州海岸山系的一段余脈。
其主峰念音峰被八座稍小的次峰環繞,峰下,則有錦江自西北向東南,劈開群山,蜿蜒而過。
與念音峰隔江相望的問極峰下,河灘平原處,有一凡人小鎮,名為問仙。
其鎮內居民據傳是昔年御劍門殘留弟子散功後留下的後人,經過數百年的繁衍生息,如今已有了上萬人的規模,在這僻遠之地倒也算得繁華。
從武陵城離開後,轉逸風城走陸路,行程上萬里,陳婉月才來到了此處。
在問仙鎮休整一番後,她總算登上了念音峰的山頂,來到了那被衝天魔氣籠罩著的御劍門山門之外。
只是,甫一來到這山門處,她卻怔住了,在那斑駁的御劍門牌樓下,一個素衣素裙的女子正往火堆里扔著黃紙,一邊扔一邊口中還在嘟囔著什麼。
在那女子身上,陳婉月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靈力,但她卻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這念音峰山勢險峻,尋常凡人極難登頂,這身上毫無靈力波動的女子,恐怕多半是位修為高深的前輩。
“拜見前輩,晚輩打擾了。”
穩妥起見,陳婉月隔著十丈距離,向那女子遙遙施禮,說話間,她那抓著星河劍的手還暗自緊了緊。
此間她已看清了那女子形貌,那是個看上去三十許歲的美貌女子。
她的面上明明未施粉黛,卻極具風韻,引人回味,她的姿容明明並非絕世,卻極有辨識度,只一眼便令人難以忘卻。
那女子聽得了陳婉月見禮,這才慢慢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轉過身,神色平淡地打量起她來。
“你是星河劍派玄伶那丫頭的弟子?”
那女子身上靈光一動,幾乎是瞬間便閃現到了陳婉月身前,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另一只手則是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星河劍。
“是,是的,敢問前輩如何稱呼?”
陳婉月面上強作鎮定,說話間卻是出了一身冷汗。
這女子能稱玄伶師尊為丫頭,至少是元嬰中期以上的存在,只能希望是友非敵了。
“雷音。”
那雷音仙子將星河劍稍稍把玩了下,又塞回了陳婉月的手中,搭在她肩頭的玉手亦是收了回去。
“放心,我與那些道貌岸然自詡正道的老家伙不一樣,既然一開始沒對你動手,現在便更不會對你動手了。”
話音未落,這雷音仙子身影又是一閃,瞬息間回到了方才的火堆邊,繼續往里面一張張地送著黃紙。
“你是來這遺跡中尋那劍靈的罷。”
“那就快進去,正巧里面有個小家伙快要支持不住了。”
那雷音仙子背對著陳婉月,垂頭坐在一塊巨石之上,不知為何,她的聲音比之方才有了些許怪異。
“是。”
陳婉月不敢與這古怪的雷音前輩多待,忙運起了那塊得自楊管家的令牌。
隨著令牌之上靈光的流轉,那御劍門牌樓不遠處所籠罩的烏黑魔雲,縱向旋轉起來。
旋轉間,那雲團中心張開,露出了一個一人高的孔洞來。
這下陳婉月卻是沒再有絲毫猶豫,只往雷音仙子的方向略一施禮,便飛身躍入了那孔洞里。
魔雲合攏,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一開始時的樣子。
只是,此間若有他人在旁。
定能在那雷音仙子的身前,看到那土地上的濕痕。
也定能在她的身後,聽到那隱約中的啜泣。
“無極哥,你知道麼?在剛才那丫頭身上,我好像有一瞬,感應到了你的氣息。”
雷音仙子的眼圈微微發紅,有一滴晶瑩的淚,正劃過她慘笑著的俏臉。
“沒想到,以我如今的修為,卻還會有這般幻想。”
“師傅說,忘不掉你,我此生便無望化凡。”
“可若真是忘了你,那我今生便是化神飛升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淚滴似一顆流星,躍入了火堆里,再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