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開
營救行動結束以後,易媗病倒了。
生理疲憊加高度精神壓力,松懈下來後,她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第二天本該是假期結束、固定搭檔進行常規訓練的第一天,易媗缺席,聞愈心不在焉,考慮到他剛從敵區回來,訓練員直接給他放了一天假。
聞愈給易媗的終端發了消息,但她一直沒回。
他在房間坐一會兒,就忍不住跑她門口站著,數次抬手准備敲門,又擔心打擾她休息。
易媗一直睡到下午三點,醒來後回復了聞愈的信息,房門馬上響起,她拖著一身沉重去開門。
易媗還在高燒,額頭脖子汗津津,聞愈用紙巾給她擦拭。
“你那時候一定很害怕,對不起。”聞愈疼惜又愧疚。
易媗蔫巴著眼睛看他,“你干什麼道歉,又不是你的錯。”
她又自言自語喃喃,“第一次上戰場,我好害怕,我還殺了人。”
一想到這里她的手又不受控地發抖,她看到自己的身體反應,眼里開始泛紅。
聞愈握住她的手輕捏,抹掉眼淚,“我第一次動完手以後,也是渾身發冷。沒有人會習慣殺人。但我們生在戰爭時期,為了保護別人以及自保,必要時候只能做些不想做的事。”
聞愈給易媗帶了些粥喂她,吃完又昏睡過去。
第二天易媗退燒,但渾身乏力,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去了食堂。
聞愈在她對面坐下,想摸一摸她的額頭,手舉到一半又忍住。
郁隨和高願正往這邊來,在他們這一桌坐下,先是關心易媗的身體,而後情緒激動地商業吹捧。
“你們真的太牛了!知道64區三處著火地哪處最慘嗎?後勤倉庫!里面好多棉花啊布料啊谷子啊,反正易燃物不要太多,火燒起來根本撲不滅,最後眼睜睜看著化成一堆灰。他們居民這段時間要緊巴巴過日子咯,不知道今年冬天會不會挨餓挨凍。”郁隨幸災樂禍道。
高願說,“一傳十,十傳百,現在邊城不少人都知道咱們區有超級高級且豪華的設備,羨慕得不得了,明明大家都窮得叮當響。也不知道咱們高層怎麼拉的贊助。”
易媗聞言看了一眼聞愈,他正一臉事不關己優雅進食。
郁隨又說,“邊城在三天內組織了大大小小二十來批營救隊伍,官方的民間的都有,最後竟然是我們親愛的戰友易媗和聞愈辦到了!與有榮焉,與有榮焉!”
高願補充,“說起來這事,營救行動全是邊城人自救。出事第一時間就有人通知主城,希望能援助營救,人家不搭理,才不把邊城人的命放眼里。結果現在到處搞游行,反對主城統治,他們怕了,連夜把人接到主城,提供最好的醫療資源,新聞鋪天蓋地吹他們給林意的待遇多好,就是為了安撫民心,可真夠惡心的。”企鵝裙:七九九七四零一七六
郁隨贊同,“主城也就是占了地利,與其說邊城守衛主城,還不如說邊城是守衛自己家園,誰服他們的統治呀,一群自私自利精致利己的家伙!”
易媗又看一眼聞愈,他依然無動於衷。
郁隨又問,“易媗,你以前沒上過戰場吧?負責人說派了你們倆去營救,我真替你捏把汗。”
易媗點頭回應。
他突然扯開話題,“話說你單身嗎?”
易媗微僵,她快速瞥了一眼聞愈,他拿餐具的手也頓下,好像等著她發話。
她只能硬著頭皮回復,“啊…單…”
郁隨一臉遺憾,“你要是Omega就好了,好想和你談戀愛啊,聰明勇敢又厲害!”
易媗眼皮跳了跳,不知道怎麼回應這直白又沒禮貌的話。
高願一臉嫌惡懟他,“得了吧你!Beta怎麼了?你還挑上了,Alpha多的是,人家才看不上你。”
她又轉換了笑臉對易媗道,“易媗你不如看看我,我也喜歡Beta的,嘿嘿。”
易媗配合著干笑兩聲。
郁隨跳出來為自己正名,“我父母更希望我的伴侶是Omega啊,而且我自己也更喜歡Omega,哪個Alpha不喜歡Omega?!”
他一打眼看到聞愈的表情,驚恐道,“你看我干什麼?”
聞愈面無表情看他,“我在聽你說話。”
郁隨松一口氣,又開始指指點點,“你這毛病得改改,你不要隨便對人流露出類似辱罵的眼神,不然別人還以為你看人不爽,誰知道你只是天生臭臉。”
聞愈不以為然點點頭。
易媗在請假三天後回歸。
訓練員給了她一份綜合能力評估報告,上面分析了她的個人指標、優點與短板。
易媗看著扎眼的凹進去的“體能”那一欄嘆氣,她別的指標都還不錯,唯獨“體能”嚴重拉了後腿。
也不知道是以什麼為參考標准,她明明擁有一個正常成年人的體能!
再看一看聞愈的報告,嚯,六邊形戰士!每個指標高且均衡。
訓練員發話,“大家看到各自手中的綜合能力評估,了解自身優缺點,也了解搭配優缺點,在日後的訓練中,相互督促,相互補足。”
之後的訓練中,有一部分時間專門抽出來提高易媗的體能,聞愈親自教導,監督,驗收成果。
除此之外,易媗還進行射擊訓練以及近身格斗訓練,這兩項並非“捕捉者”必要技能,但她認為技多不壓身,以後上戰場能有更強的自保能力。
八個月後,易媗的身體素質顯著提高,武力值不再僅僅依靠槍支,已經能和聞愈過上幾招。
————
易媗和聞愈於一周前來到九區的這座小鎮上。
半年以來,九區節節敗退,被反叛派侵占面積逐日擴大,戰线已推至位於區中部地帶的小鎮,再退下去,不久就會淪陷。
邊城各區在緊急關頭伸出援手,接納疏散的九區居民,派遣人手至前线支援。
易媗和聞愈所在的居民區一個小時前遭受轟炸。
戰线推近,絕大多居民已經提前撤離,但存在一小部分人抱有僥幸心理,或出於客觀原因沒有提前撤退。
現在要麼喪命於炮彈,要麼被困於廢墟之下。易媗和聞愈正在搜尋幸存而無法自救的人,否則要麼被困死,要麼被反叛派抓住處死。
易媗和聞愈分頭行動,以主街道為界限,各自負責一側。
每棟樓的炸毀程度,取決於炮彈落點以及樓棟結構。
街頭幾棟樓毀得很徹底,七八層的建築坍塌成一堆鋼筋水泥,易媗打開熱源檢測,十米半徑內沒有活人。
再往前,在一棟只保留了半腰的樓里,顯示出有兩個人。
但他們不僅可能是幸存者,也可能是反叛派的人。
易媗架著槍挨個房間搜查。
最後停在一間保存相對完好的屋子前,唯一能出去的門剛好被掉落的鋼筋抵住,還有水泥塊擋在門前,人從里往外推肯定推不開。
易媗挪開水泥塊,從背包掏出工具切割斷鋼筋。開門的時候愣了一瞬,一位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正抱著她的孩子,滿含熱淚地看著她。
樓棟的路面已經無法供輪椅通行,易媗先把母親抱下樓,再把孩子和輪椅送下樓。
她推著兩人來到和聞愈約定的集合地點,已經有一位幸存者等在那里,易媗拜托他幫忙照顧母子二人,自己接著搜救。
最終集合時,這一片居民區共搜救出十三名幸存者,聞愈開啟“鎧甲二代”將所有人一起送往九區中心,再由中心統一負責安置。
九區是當下戰況最緊張的邊城區域,除了各邊區派人支援,主城也派了守衛軍駐扎。
由於住宿條件有限,不少人只能在空地上搭帳篷將就休息。易媗和聞愈回來的時候,高願和海玉也在帳篷里。
高願受了傷,前兩天搜救時和反叛派軍隊正面衝突,她小腿中彈,身上挨了幾刀。
現在醫療資源緊缺,高願的傷只被簡單處理,取出子彈,消毒,敷了些消炎藥粉,沒有打任何止疼和促進愈合的針劑,她甚至沒有一個單獨的養病床位,只能和其他人一起擠在帳篷地上,昨晚發了燒,全靠Alpha的優質體質硬扛。
易媗坐下查看她的傷口,血水浸濕紗布,殷紅一片,傷口周圍皮膚紅腫發熱,有發炎化膿的趨勢。
郁隨掀開帳篷進來,挎著一張臉,張口就罵:“真是受夠了主城那幫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要點紗布和消炎藥跟要了他們狗命似的!都打仗了,都並肩作戰了,還端著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要這點東西還得跟他們點頭哈腰!氣死了,等打完仗我第一個起義推翻他們的統治!”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解開高願的繃帶給她換藥。
聞愈在易媗身邊坐下,看著高願的傷口皺起了眉。如果是在平常,她的傷根本不會拖到這種程度。
早在九區醫療資源出現緊缺之始,他就已經安排人從主城送醫療物資過來。
但九區的仗打了六個多月,傷患逐日增加,即使各區都開始捐贈醫療物資,也趕不上需求。
像高願這樣的傷已經不算很嚴重,許多肢體殘缺的病患也只能生扛。
這半年來,九區一直是保守防御的戰略,結果就是一敗再敗,一退再退,將近一半領地失守。
九區高層被問責,現在由邊城中心區軍部接管指揮,預計之後將組織大規模反擊。
聞愈和易媗坐得很近,但又沒有挨著,偶爾身體動一動,手臂會擦到對方。
郁隨給高願換好藥,一群人沉默坐著。
處於戰爭的環境下,每天見證死亡,流血,建築坍塌,家園淪陷,天上罩著一層陰沉沉的硝煙,每個人的心上蒙著一層灰塵,憋悶,壓抑,窒息。
郁隨突然伸出手推易媗的肩膀,直到她的身體緊靠住聞愈。
易媗不解地看他。
郁隨撇撇嘴,“想靠就靠吧,別演了。”
周圍人都朝他們看過來,郁隨迎著聞愈的視线點一點他,“當我們傻還是當我們瞎?聞愈那雙眼睛,看誰都跟看木頭似的,唯獨對著易媗,溫柔得都要滴出蜜來,黏不拉幾的,我都嫌甜得齁。你們要裝我們就只好配合演戲咯。別人不知道,反正我是在臨時搭檔那會兒就看出聞愈對易媗別有用心。”
易媗掃一眼周圍人,高願雖然面色蒼白閉著眼,但嘴角上彎,臉上的酒窩顯出來;海玉則是低下頭垂著眼,緊緊抿唇,怕被看穿似的,窘迫又緊張;剩下的人贊同郁隨,揶揄地看著他們笑。
易媗彎唇笑了笑,大方地對聞愈伸出手,攤開掌心,聞愈會意地扣上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