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以蛋的形式降臨到這個世界時,淵述感受過疾馳的風還有冰冷的雪,聞到芬芳的花香和母親溫暖的懷抱。
他一開始也曾非常期待破殼而出的那一天,但是他似乎被母親遺忘了,沒有龍為他孵化。
淵述在了無人煙的深淵呆了將近十八年,寒冷的深淵甚至連生物都沒有,淵述在蛋殼里面等得無聊了就進入了沉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淵述再次恢復意識時,他還是在蛋里面,但是透過蛋殼可以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光照,與寒冷的深淵不同,這里溫暖舒適。
每天光照進來的時候,就會有東西觸摸自己的蛋殼,偶爾還會把自己搬起來放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上,滴的一聲之後,殼外的生物通常都會說一句“又重了。”
是什麼意思呢。
他是媽媽嗎?
淵述偶爾會在殼里面伸伸爪子或者甩甩尾巴,這時候外面的生物就會很驚奇地停下嘰嘰喳喳的聲音,驚呼“動了!!”
終於有一天,淵述在蛋殼里面呆得不耐煩了,一拳敲在蛋上就把殼給敲裂了。
一腳踢開礙事的殼鑽出來後就見到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很像松柏流下的汁液,晶瑩剔透的琥珀一般。
“原來是只龍寶寶。”淵述聽到這個奇怪的生物說,沒了蛋殼的隔閡,他的聲音顯得更加清脆,像春天第一捧泉水一樣。
但是那個生物見到自己出來之後,就急匆匆跑了出去,之後進來了很多他的伙伴,可是淵述等了好久都沒見到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淵述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他們是人;而自己,是龍。
破殼之後淵述沒有見到風也沒有摸到雪,更沒有聞到花香。
迎接他的是沒有盡頭的刺眼光照,那些人總是把他放在一個冰涼堅硬的台子上,然後綁住他的利爪與下肢。
一開始他們只是像在蛋里一樣給他稱重和量長度,後來他們開始用長長的針刺進他的皮膚抽取血液,偶爾自己反抗時就會沿著四肢的束縛環放電流,整個身體都非常的難受。
龍族混血,變異大類屬於西方黑龍,人類基因比例達50%,暫時沒有發現特殊能力。
重量5千克,身高62厘米,體長103.5厘米,翼展長約100厘米,不會飛翔,行動能力遲緩,且不會說話,暫定分類等級D——經過了三天的檢測後,淵述聽到他們下結論說道。
幾個研究員把檢查完的黑龍幼崽放到D級隔離箱內,走回更衣室換下實驗服准備下班。
“還以為這個在野外撿到的蛋會是純血呢,沒想到也是個混血的。”
“你都不知道現在黑市里多少人私下偷偷繁育半龍,甚至還幻想撞個大運繁育出類龍人呢。”
“他們哪來的技術啊?”
“誰知道呢,在賣場拍下幾只B、C級回去自主研究吧,內城那些人的錢多得十輩子都花不完,不就喜歡找點東西折騰。”
“也是,估計這個是他們覺得失敗了,又不敢被人發現所以拿去深淵扔掉吧。”
……
隨著時間的流逝,淵述脆弱的皮膚逐漸變得堅硬並包裹上了烏黑的鱗片,淵述不再那麼害怕電流,他偶爾會奮起反抗,但是他們每次把那根細長的針刺破自己的皮膚時,自己就會莫名其妙地昏睡。
再次見到琥珀色的眼睛是一次漫長的昏睡後,人趁這次昏睡把自己背部和腹部的一些鱗片拔掉。
傷口處的血已經停止流動了,只剩一灘干涸的血汙。
淵述見到每天給自己量體重的人對琥珀色眼睛說:“小許,你怎麼過來了,組長不是讓你這幾周去搜集整理黑龍的資料嗎?”
“組長讓我過來給4125實驗體做清潔。”琥珀色眼睛說,他說話時候嘴邊偶爾會出現一個陷下去的小窩,但是只有一邊有。
“哦對,剛剛拔了幾片鱗片流了滿台子的血,髒死了,你看看,我正發愁怎麼運回隔離箱呢。”那個臉上有黑色架子的人說,“小許你是第一次給實驗體清潔吧,記得先給它注射鹽酸賽拉嗪,剛剛的藥效估計要過了。”
“好的。”
小許,原來他叫小許。
小許走到實驗台旁,淵述立刻閉上眼睛假裝還在熟睡的樣子。
距離上次見到小黑龍已經過去三周了,傷痕累累的身軀控訴著實驗台上的非人對待。
小小一只的龍寶寶呼吸微弱地昏睡著,可能見他沒有威脅,許知野把束縛環解開了。
淵述感受到一直緊緊禁錮自己的東西沒了,他激動地想要往外跑,眼睛微微睜開還沒有動就被人輕輕抱起來,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自出生以來小黑龍從來沒有被這樣溫柔地對待過,發燙刺痛的傷口被冰涼的東西輕輕擦拭著,淵述悄悄睜開眼睛觀察認真給自己腹部上藥的人。
如羽毛般的黑睫低垂著,琥珀色的眼睛好像比破殼那日暗淡了些,眉頭微微皺著。
淵述伸出漆黑爪子輕輕地抓住白皙的手指,嘴巴動了動,許知野驚奇地看向他,但是因為太虛弱,發出的聲音並不清晰。
那日過後,許知野又多了一個秘密。
他經常在其他人都下班之後打著給小黑龍清潔的旗號跑到實驗室,開頭幾次許知野還老老實實地給淵述清潔完之後就送回隔離箱。
後來許是跟小黑龍熟了,知道它是個乖寶寶,而且偶爾還會在這冷清的實驗室跟自己說說話,許知野就不那麼著急把它送回去。
許知野經常抱著它坐到實驗室的電腦前,敲敲打打不知道是在做些什麼不為龍知的事情。
不過小黑龍會說話這個事情是個秘密,雖然半龍都會說話,但是小黑龍的出生報告上明確記載了無發聲器官。
若說出去,小黑龍可能會被重新評級,D級以上的龍許知野是沒有接觸權限的。
許知野不是每天都會到實驗室來,淵述靠著見到許知野的這一點期盼在研究所又熬過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他長大了許多,體重已經是剛出生時候的五倍,許知野已經抱不動他了。
某日如往常一樣許知野背著小黑龍走過長長的走廊,送回位於走廊末端的隔離室後,他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站在隔離箱外認真地看著已經掉了許多鱗片的淵述,說:“我要走了。”
淵述沒能立刻理解許知野是什麼意思,反正他每天都會走。
明天就是研究所每年循例的機器檢修日,假期難得,圍繞著淵述的研究員今天格外的興奮,甚至沒有確認好淵述的體重就按照上次麻醉劑的用量匆匆推進淵述的血液里面。
導致淵述被鋸掉三分之一的右角時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尖銳的嗚鳴穿過了實驗室厚實的牆壁,劇烈掙扎的四肢把束縛環扯動得嘩啦啦的響,另一個研究員匆匆又打了一支麻藥進去。
午夜,淵述在髒汙的隔離箱醒來,斷角觸發了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喚醒了強大的龍族血脈。
身上堅硬粗糙的鱗片又掉落了幾片,淵述無暇顧及,他用利爪割開鋼化玻璃,張開初具形態的翼膜飛出隔離箱,湛藍的瞳仁變成豎瞳,掠過之處火光衝天。
刺耳的警報聲延綿不絕,淵述體內暴躁的因子像台源源不斷的發動機,強制他把剛得到的力量都釋放出去。
曾經見證他流過血流過淚的實驗室燒得最為凶猛,熊熊烈火把那些針劑,設備都付之一炬。
燒了許久,憤怒的小黑龍疲憊了,跌坐在冷硬的地板上,失去了部分犄角使得他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淵述絕望地看著烈火心想,自己又要回歸虛無了。
“4125?小黑龍?”
好熟悉的聲音,淵述費勁地睜開眼睛,透過煙霧繚繞的火光,又看見了那雙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睛。
許知野剛把資料拷貝了一半就聽到警報聲,被迫中止下載,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沒想到出來之後火光一片。
許知野前幾天聽組長說小黑龍身上什麼特殊的基因都沒有檢測到,今天要切取部分角組織去研究,因為擔心小黑龍被切角時下太多的麻藥,起火時逃不了。
於是許知野臨走前還是冒險跑去隔離室,沒想到半路見到淵述暈倒在地上。
研究所此起彼伏響起求救聲,許知野如熱鍋上的螞蟻,腦門一熱就把淵述也一並帶走。
這場大火為許知野的離開提供了便利,災後調查報告死亡失蹤的研究員數十個,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實習生。
作為實習研究員剛進研究所的時候,許知野被分配了記錄龍蛋每日生長指標的任務,所以可以一天到晚跟龍蛋呆在保溫室。
後來小黑龍出生之後就被送去做各項研究,以許知野的職級並沒有權限參與實驗,和淵述相處只有偶爾去實驗室的電腦探查的那一點點時間。
許知野看著正在啃咬塑料小鴨的淵述陷入沉思,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把他帶出來。
雖然任務沒有完成,但是他把那一半的資料發送給客戶時,客戶依然慷慨地接受並支付了70%的金額。
把剛收到的酬金照例轉一半給育幼院的賬戶之後,還富余很多,暫時不需要把小黑龍賣去黑市。
許知野刪掉填了一半的信息關上了黑市的上架頁面,走過去把口水漉漉的小黃鴨從惡龍口中拯救出來。
“要吃飯了嗎?”淵述抬起頭問。
許知野皺眉,這幾天光是吃飯就花了他幾千星幣,抬手扯了扯縮到肚子上的小青蛙t恤,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該減肥了?今天開始每天只吃一個肉吧。”
減肥?減、肥?小黑龍不懂,但小黑龍聽見只能吃一個肉。
“我,我還在長身體,你不能餓著我,我還是個寶寶呢。”淵述最近日日捧著光屏看動畫片,有的沒的學了一大堆。
許知野戳了戳垂下來的臉頰肉,“誰家寶寶六十斤重啊。”
“你家的!!”淵述激動地反駁,撇了撇嘴,眼見又要哭了,他哭起來可沒完沒了。
許知野趕緊摸摸頭,“哦,哦好好好,不減肥不減肥,我們寶寶最可愛了。吃,哥哥一定努力賺錢給寶寶買肉吃。”
“嗯,乖乖小許。”淵述聽了開心地用小肉手抱住許知野。
“又不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