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晚餐時間,二樓餐廳三三兩兩坐滿了人。
淵述要了份今日主廚推薦坐在角落沉默地進食,實際上耳朵和眼睛都在留意著別處的動靜。
用餐完畢,淵述抽出塞在領口的白色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像往常一樣信步走出餐廳。
這棟建築里面的攝像頭比人還多,根據他這幾天的觀察,四樓的私人溫泉池是唯一沒有攝像頭並且有窗戶的地方。
淵述預約了三個小時的私湯,出了電梯在門口的光屏上刷終端自助簽到入內,屏幕上彈出是否需要果盤或飲料,他冷漠地點了叉。
進入私人湯池後,淵述謹慎地在屋內走了一圈,耳朵貼在牆上聆聽了約莫五分鍾,確認一切都正常。然後按下免打擾燈,調低屋內的燈光亮度。
窗外的大馬路不時有車經過,下班的人魚貫而出,他們都要趕在宵禁前回到家。
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夜幕下的破綻,咻,一個轉身的功夫,淵述毫不猶豫地衝向高空。
地面上的人只感覺突然有陣風掠過,回頭卻連一片葉子都沒有被吹落。
‘耀星’
正在切水果的人動作突然停住,耀星轉過頭叫新來的兼職小妹幫忙把果盤送到最里面的那桌去,然後推開門上樓往召喚所在走去。
“你怎麼來了?”耀星步履稍急地走上前,看著隱匿在黑暗處的人皺眉,然後掏出鑰匙示意淵述進門。
“你能聯系到夏離嗎?”淵述神色急迫地詢問。
夏離最近都在全國跑拉票,淵述沒辦法直接聯系他只能轉而來找耀星。
“這東西可以聯系他,你還沒說你怎麼來了,前兩天看電視說許知野去了邊境,你怎麼不跟著去,萬一他有什麼危險你也要遭殃。”
淵述接過耀星手里的終端,手指在上面翻飛。聽見耀星後面兩句話,突然停下動作,轉頭瞪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耀星攤了攤手。
“喂?耀星?”
“夏離,是我淵述。”
“什麼事?如果是許知野那事,我現在還…”
“不是關於哥哥的事,我可能找到褚熠的痛腳了。”
“什麼?”
“他為了讓許知野自願去邊境所以把我扣留在玫瑰宮,我最近發現玫瑰宮有些異常。”
“什麼異常?”
“我聽見褚君煬的聲音,他似乎被褚熠囚禁在玫瑰宮地下,但是據我所知地下除了停車場是沒有其他空間的。”
夏離那邊言語沉默了幾分鍾,然後才接著說。
耀星看著淵述表情不時嚴肅,不時回一兩個好,又說他會想辦法。
不知道在跟夏離商量什麼重要事宜,後面讓耀星喊湯子希上來不知道拿了些什麼東西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回到玫瑰宮四樓,牆上光屏顯示房間使用時間還剩十二分鍾。
淵述把頭打濕,換了身衣服,偽裝成享受了三個小時溫泉的樣子,神情自若地走出門。
內城已經過了宵禁時間,玫瑰宮內靜悄悄的,只有清潔機器人不時滑過的聲音。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地過去,還有三天就是許知野的歸期。淵述看著一天天減少的時間,內心雀躍。
夜深,房門被敲響,服務員送來佳釀。
“我沒有叫客房服務啊。”淵述打開門疑惑地說。
“為了迎接明天的大選,今晚給所有住戶都送上美酒。”服務員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
淵述側過身拉開門讓他把紅酒和芝士片端進房內。
良辰美酒,可惜沒有許知野在身邊。
淵述淺嘗一口還是不適應酒的味道,不明白許知野為什麼會喜歡這樣苦澀的東西,他的藏酒甚至還需要辟一個房間專門放置。
窗外月朗星疏,不知道許知野現在在干什麼呢?
許知野捧著一碗熱湯坐在窗前,看著外面風沙肆虐。
大部分流民領了可以過冬的糧食離開了,還剩最開始的發起人和他的擁躉執拗地在城門口靜坐。
他在邊境住了將近一個月,與當地人民打成一片。
邊境氣候和環境都惡劣,除了類龍人外只有少數不願離開家鄉的人還住在這里,人煙稀少,科技落後,這里保留了很多原始的風俗習慣。
新聞里正在播報大選前夜各位候選人的最後拉票場面,本以為可以趕在大選前回去,沒想到天氣越來越差,飛艇根本不能起飛。
他在邊境除了游說流民離開,平時暗地里就忙著給夏離宣傳。
邊境城的事務官本以為他是褚熠黨派的人,在他面前不時拍褚熠的馬屁。
都被許知野一句,“我現在在中央學院任職,其他的不太清楚。”給擋了回去。
事務官是個老滑頭,一下子就聽懂了話里意思。
邊境人少,但是地理位置重要,所以一人有兩票。
許知野這幾天雖然上下打點不少,但心里總是不上不下。
昨晚與夏離通電話時,夏離穩操勝券的口吻讓他疑惑,或許夏離有什麼必勝法寶還沒拿出來吧。
翌日,玫瑰宮的中央報告廳坐滿了人。
高清攝像機對准坐在第一排的幾位主角,司儀拿著麥克風提醒與會嘉賓把電子設備關閉,會議還有十五分鍾就要開始了。
這時夏離的秘書走到他旁邊湊近他耳朵悄悄說了句什麼,然後他臉色突變,驀地看向褚熠。褚熠正低著頭看手上的講稿,毫無所覺的樣子。
這短暫的一幕被攝像頭捕抓到實時出現在全國觀看大選的屏幕上。
夏離站起身去跟司儀溝通能否推遲一個小時,很可惜這不是校內組會,不是老師說了算的場合。
夏離走出報告廳,點開他終端內的一段視頻,這段視頻原本的作用是在褚熠演講時直接播放的,但是現在夏離猶豫了。
因為剛剛秘書進來告訴他褚熠發來了一個視頻,他垂下眼簾看了一眼秘書掌中的小小屏幕,一個長著黑角和黑翼的混血男人正躺在實驗台上。
淵述被打了鎮靜劑和催促劑,強制催出角和翼。
褚熠的條件是要他直接棄權才會把淵述放走。
前幾天他把玫瑰宮的建築平面圖發給淵述,跟他分析了地下車庫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確定褚君煬所在房間的位置後,淵述趁沒人的時候潛進去說服褚君煬說出褚熠囚禁他的全過程,並答應等另一位候選人上位就放他出去。
夏離拿到淵述錄制的視頻,打算在今天的大會上直接揭穿褚熠的真面目,沒想到還是被褚熠發現了。
夏離冷笑著,暗自痛罵自己輕敵,不該讓淵述去冒險的,褚熠這樣的老狐狸怎麼會沒發現異樣呢。
褚熠跟著短信的指引在外面走廊盡頭的小陽台找到夏離,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居高臨下地開口:“想好了嗎?”
“你怎麼發現的?”
“這里可是我的行宮,在這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會瞞得過我的眼睛。”勝利者般的笑容很是刺眼。
夏離權衡再三,決定搏一搏。
“你就不怕我把你囚禁前任首領的事情爆出去?”
“夏離老弟,是你太不了解我了,還是我太了解你了呢。我父親現在正在山清水秀的南方養老呢,你不會覺得我什麼都不做吧。”淵述閒適地說,而後一頓,話鋒陡然轉折,“你們龍是最重視感情的,相信你會給我滿意的答復。”
夏離猛地抬起頭看向他,“你,你怎麼知道的?”
褚熠嘴角勾得更高,但是笑意不達眼底,甚至還充滿了戾氣。
“你不會以為你每次悄悄來白樺山莊找昭月我都不知道吧,那里的設計圖都是我畫的,一根樹枝被折斷,一個攝像頭移了位我都知道。你多次冒險來苦心勸他離開,昭月為了維護你才對我有所隱瞞,我不想他難過才留你到現在。沒想到你給我准備了這麼多驚喜,之前就當陪你們玩過家家了,沒想到你真把我當傻子了?”
“收好你那拙劣的小心思,等下我上台接受續期任命的時候記得鼓掌熱烈一點。”褚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
許知野曾經跟夏離說過相信他會成為一個名垂青史的統治者,但是在夏離看來只有像褚熠那樣心狠手辣,面對一切危機都八風不動,像暗中窺探的毒蛇一樣,靜待時機一發得手的人才能踩上人階當上統治者。
冬天已經到尾聲了,但是寒風依然呼嘯得厲害。
夏離在陽台上被吹得渾身僵硬,司儀正有力且富有感情地念開場白,第一位候選人已經上台開始他最後的演講。
夏離現在應該再次熟悉一遍講稿,檢查一下儀容儀表,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但是他遲遲沒有動作,像一棵扎根在水泥地上的樹一樣面無表情地一動不動。
秘書找了一圈終於把人找到,“校長馬上就到你了,你怎麼還站在這兒啊。”
“你覺得我能成功嗎?”夏離看著他冷靜地發問。
秘書篤定地點頭,“我在中央學院念書的時候就一直把您當作我的偶像,後來面試教育部的時候也是希望可以跟在你手下工作,校長別緊張,你可以的。”
夏離強裝鎮定地走回報告廳,剛好司儀說:“有請下一位候選人發表他最終的演講,有請夏離部長。”
夏離邁著沉穩的步伐款款走上台,他輕輕把麥克風拉起。
聚光燈正面打在他臉上,讓人有一瞬間的暈眩,底下觀眾的面容全然不清。
咳咳。
“大家好,我是夏離。很高興大家給我這個機會站在這里,我十六歲進入中央學院讀書,當時我的同學都是內城達官顯貴的子弟,與他們在一處學習我常常感到自卑。後來我就想為什麼沒有跟我差不多家境的人考進中央學院呢,為什麼內城的子弟都比較聰明呢?後來我才發現外城的孩子雖然可以接受公立學校的教育,但是他們很多人受家庭的影響,覺得中央學院都是有錢人的學校,反正考不上那就不學了。所以每年只有屈指可數的外城學生可以進入中央學院。剛轉台過來的人或許覺得自己開錯頻道了,怎麼首領大選變成勸學演講了?”
夏離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為什麼只有最聰明的人可以接受高等教育呢?為什麼不開放更多的課程給考不上中央學院的人?根據最新報告顯示,人均壽命長達一百五十年,絕大多數人一生中學習的時間只占人生的十分之一,甚至不到這個數據。學習是一個沒有止境的事情,我們應該用一生去學習、去創造。所以我決定用我研發團隊的成果所賺得的錢創立一個助學基金,在外城建立高等學校,幫助那些沒考上中央學院的人。讓每個人都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權力,考慮到我個人時間以及精力的分配,我決定退出首領的選舉,謝謝大家。”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底下一片死寂。
褚熠露出得逞的冷笑,帶頭鼓掌。然後接過禮儀小姐遞過來的麥克風,上去走流程念完自己的講稿。
夏離的終端被打爆,他無心查看,心如止水地看著台上意氣風發的人。
“大家可能覺得,我的演講說得千篇一律太無聊了,所以接下來我想跟大家說一下我的願想。假如我能幸運連任的話,發布的第一道指令將會是,給每一位帝國居民發放一管真正的龍血,是每一位,沒投我的也能領。”
褚熠一邊說一邊摁開大屏幕,一頭通體黝黑發亮的巨龍被層層鎖鏈禁錮著,旁邊有實驗人員往沉睡的巨龍身上抽取了一管血液放到儀器內測試。
屏幕上顯示出血液報告,龍血里面蘊含的活性物質能夠治愈絕大部分人類的絕症。
夏離猛地站起來想衝上台,但是被一旁的安保拖走,黯然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