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呼呼地燃燒著,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如閃電碰撞,外頭夜風強勢吹拂,小木屋內卻燥熱如夏。
“嗯…”難耐的鼻音在夜里幾不可聞,推搡的動作如貓咪撓人並不能產生任何實質的傷害。
很晚了,月亮也躲回雲層後沉沉睡去。
淵述把亂動的雙手抓住,隨手扯了條布帶把手腕綁著掛在床頭的杆上,任人如何不滿掙扎,突出的腕骨緊緊地卡在布條里動彈不得。
“噓!小聲點,哥哥想讓大家都聽見你的聲音嗎?這里可不止我們兩個哦。”惡龍這時候又大發善心地為森林中熟睡的小動物著想了。
許知野瞬間噤聲,牙齒咬著下唇的軟肉憋著聲,水光瀲灩的雙眼瞪得通紅。
柴火燒得太旺盛了,熱得人頭昏腦脹,但是沒人有空抽出身去夾走幾根木柴。
如被釘在砧板上滑溜溜的魚一樣,邪惡的魚販子舉著菜刀在魚身上來回滑動,饒有趣味地看著受驚的魚兒左扭右扭掙扎就是不給個痛快。
氣溫攀升得越來越高,逼仄的小木屋如打滿氣的氣球,隨時都會爆炸。
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下,舉劍者與受刑之人都發出了長長的嘆息,早已等候多時的滿足感如浪潮來襲,無與倫比的美妙滋味只有個中人才能體會。
窗戶微微敞開,微涼的空氣闖了進來,與屋內的熱氣相衝形成水珠粘在光滑的牆壁上,像木頭在流淚。
淵述把人抱出去又清潔了一次,用干燥的毛巾擦干淨水分之後才回到床上。
與不知疲倦的惡龍不同,許知野全身上下酸軟,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沉重的眼皮耷拉下來,耳邊嘶嘶燃燒的爐火彈奏著最佳的催眠樂章。
啊,好溫暖,好舒服…
“睡吧,哥哥…”
一夜好眠,許知野睜開眼睛時與窗台邊上的彩雀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嘰嘰喳喳的八卦小鳥似乎都在嘲笑貪睡的人。
爐子里的柴火早就燒盡,溫暖的陽光從大開的窗戶曬進來,屋子內的空氣蕩著醉人花香。
許知野按著酸痛的後腰坐起來,整個人如車輪碾過刺痛不已,始作俑者卻不知所蹤。
而自己身上僅有的衣物也因為昨日泡完溫泉回屋內穿上之後,又被惡龍凶狠撕碎,忍不住低聲痛罵了惡龍幾句。
窄小的木床靠著窗邊,許知野裹著被子雙手搭上窗台,頭一歪擱上去,眯著眼睛滿足地享受著暖春的陽光。
啵~
猝不及防被親了一口,許知野瞪大眼睛,看著笑眯眯的惡龍,扭過頭一點好臉色都不給。
淵述舉著五顏六色的花隔著窗戶塞到許知野懷里,“還困嗎?小懶貓。”
“你叫我什麼???”
這小屁孩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淵述笑笑不說話,頂著震驚的目光又低頭響亮地親了一口才繞到門前走了進來。
“餓了嗎?”淵述在床邊坐下,手從被子底下伸進去,輕巧地按壓酸痛不已的腰背。
許知野舒服得整個人往後倒,靠上寬廣的胸膛,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服務。
“一大早去哪兒了?”
淵述笑了笑,胸膛微微震動,“已經下午了,還說不是小懶貓。”
許知野震驚地扭頭看他,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拉扯到腰臀,他又跌坐回去。
從前無論多麼疲憊勞累,許知野睡覺也會留一絲精神時刻警惕周圍環境的動靜,如今睡覺完全睡死過去不說,居然直接睡到下午。
果然人不能安於享樂,十多年的良好作息一朝松懈就被打亂。
手指隨意擺弄著姹紫嫣紅的花束,扎花的布條有點眼熟,許知野回想起昨夜的荒唐臉倏地變紅。
淵述指尖碰了碰緋紅的耳尖,“想什麼呢?”
“反正不是想你,我餓了,你快去做飯。”
午後,清風徐來,遠離喧囂的鬧市,置身未曾被汙染的綠色森林,全身心都被清新的空氣洗滌,從內到外煥然一新。
許知野頭靠在淵述的腿上,躺倒在柔軟的草坪看著蔚藍如洗的天空。
雖然一夜勞累過後仍然腰酸背痛,但是身體卻不覺疲憊,反而像是充滿了力量,從未如此輕松暢快。
手掌貼在心口,當時被打了麻醉劑後,效力還未完全發揮時,許知野清晰感受到那亡命之徒朝自己的胸口插了一刀。
但是醒來後,身上除了麻醉劑的殘留之外什麼傷痛都沒有,之前問淵述時被他遮掩過去,現在空了下來才發覺不對勁。
“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許知野仰頭看著淵述。
揉弄著頭發的手停頓了一瞬,繼而恢復。
“哥哥說什麼?”
“我不對你說謊,你也不能對我說謊,還記得嗎?”
淵述想好的借口被簡單的一句話打亂,無奈地嘆了口氣,抱著許知野的腦袋低下頭親了一口毛茸茸的頭頂。
“我說了你可以不生氣嗎?”
許知野拍了拍他的心口躺回去覷著他,沉默著不表態。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不想吃西蘭花的時候,許知野也是這樣不說話安靜地看著自己,不吃光碗里的菜就不准下桌。
淵述敗下陣來,“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好嗎。”
“你先說。”
“那天,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全身是血…”血色的記憶無論過了多久還是如昨天剛發生一樣,“我給你止血…怎麼都止不住,然後就給你喂了我的血。”
許知野眉頭仿佛能夾死蒼蠅,緊緊蹙起,“喂了你的血,這會對你造成怎樣的影響?”
“這里的血。”淵述指著胸口輕聲說。
龍的心尖血能夠治療任何傷口,耀星嚴肅地警告過自己不能隨便剜心救人,無論是誰都不行。
但是面對奄奄一息的許知野,淵述毫不猶豫地變出利爪戳進心窩。
沸騰的血液滴下,脆弱的人體立刻吸收,生肌長肉,光滑的皮膚仿佛從未受過傷一樣完好如初。
但是即使是強大的龍,心口也是命門,被硬生生割開也要遭上好久的罪才能愈合。
許知野猛地坐起來騎在他身上,緊張地解開棉麻的衣物。
昨天燈光昏暗,再加上自己昏頭轉向,根本沒注意到淵述胸口那處傷疤。
兩個指節長的粉紅色疤痕如嗜血的肉蟲盤桓在雪白的左胸,在明亮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格格不搭。
許知野輕輕摸了摸才愈合沒多久的傷口,心疼地朝上面吹了吹。
淵述被這孩子氣的舉動逗笑,“哥哥,別摸了,再摸你又要受罪了。”說著還往上頂了頂暗示無知無覺的人。
不著調的話語把陷在自責的人喊回神,許知野瞪了他一樣,朝粉色的突起用力一掐,還不解氣地擰轉又摁下去。
過後又低下頭溫柔地舔了舔傷疤,“疼不疼?”
“不疼了。”淵述有節奏地拍著他的後背,像抱小孩一樣把他整個納入自己的懷里。
低沉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許知野貼著胸膛感受到發聲時胸腔的震動,“哥哥,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我會害怕。”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黑龍嗎,自己的心髒都敢隨隨便便割開你還怕什麼?”許知野悶悶地說。
“怕再也見不到你。”
雖然在夏離那里知道得七七八八,但是淵述還是想聽聽許知野親自說,“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顫抖的眼睫掃過胸膛引起一陣細微的癢意,淵述低頭看著棕色的發頂,還是一陣陣後怕,要是再晚一步,可能就要永遠抱著冰冷的屍體了,手臂不自覺收緊,為失而復得的寶物而慶幸。
“都怪你。”許知野泄憤一樣朝面前雪白的肌肉咬了一口,除了糊上一灘口水連輕微的齒印都沒留下。
“帝國查到我之前偷偷潛入D類研究所的事情,還把重要實驗體偷走。”語氣重點在重要實驗體幾個字加重。
許知野伸手往眼前鼓起的肌肉大力一戳,拿開手指後就形成一個凹陷的小坑,沒過兩秒結實富有彈性的肌肉又恢復原狀。
許知野想起在牢獄的那段日子就生氣,手下沒輕沒重,仿佛捏著解壓用的史萊姆,其實更多的是委屈。
“他們讓我把你交出來,我說把那個小龍崽帶出去它就不聽話飛走了。他們非不信把我關起來,每天只給一碗米粥,一點都不好吃。還說要把我的錢和房子都沒收,要把我關二十年。我那個床位旁邊就是廁所,超級臭……”
一旦開口委屈就如倒豆子一樣傾盆撒下,因為知道有人在下面接著,許知野一直掩藏好的情緒開閘而出。
“不過我也不對,可是他們都沒有開庭審理就直接給我定罪。而且你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就想著要是來到西方大陸或許能早一天見到你了。”
淵述雙手捧著許知野的臉,視线在空氣中交纏,“原來哥哥才是笨蛋。”
“你真的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許知野揪他的耳朵。
淵述低下頭與他接吻,一切語言無法傳遞的都通過相貼的嘴傳進對方心里,所有的遺憾、後怕,以及失而復得都化作繞指柔。
可能是為了彌補這一百多個日夜的分離,他們在漫山遍野中做盡快樂的事。
就算下一秒要地崩山塌,也無法阻止親密無間的人歡愛,反正人生來就是赤裸的,那就讓他們如連體嬰一般死在一處好了。
許久之後回想起這段如野人一般沒羞沒臊的日子仍然會讓許知野臉紅心跳。
“如果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許知野躺在清涼的小溪里面,任輕快流過的溪水衝刷身上的汙濁。
淵述探頭過來遮住他的視线,“那就一直這樣。”
許知野眼神暗了暗,“你不生氣嗎?人類這樣對待你媽媽,還有你。可是你還是選擇和人類在一起?你能原諒人類?”
“我沒資格替我媽媽原諒,我也不能原諒,其實小時候我想過不下一百個方法要報復研究所里面的研究員,但是越長大就越發現很多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而且也不是那些小小研究員所能控制的,雖然他們可以對實驗體表現得更友好這是他們主觀能選擇的,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哥哥你,所以我會選擇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你主觀選擇了我。”
“你現在說話像個老頭,文縐縐的。”
淵述笑了笑,“不是你讓我上學的嗎,書本都是這樣寫的。”
“淵述。”許知野看著他,認真地說出這段日子自己考慮了很久的事情,“我想回去幫夏離,尋龍挑戰之後就會開始新一輪的首領選舉。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或許夏離上位對人對龍都好,那我們也不用躲躲藏藏,那樣才是真正的自由。”
“你早就決定好了是不是?”
“不是,我在征求你的意見呢。”
“如果我說不好那你還會回去嗎?”
“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