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很快就駛離了會所，開始前往市區的方向，夏瑤一直都趴在窗戶邊看著下面的風景。

　　耳邊偶爾會傳來頻道內交談的聲音，伴隨著強烈的電流，人聲多少變得有些失真。

　　周野把下巴搭到了她的肩上，跟她一塊看起了外面的高樓大廈，只是還沒看一會兒，他就又覺得無聊，換了個姿勢，把臉給壓到了她的肩膀上。

　　夏瑤感覺到了從自己肩上傳來的壓力，剛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個懶洋洋靠著她在曬太陽的少年。

　　她心里軟了一瞬，但很快又想到了他的媽媽現在就坐在對面，伸手就想要讓他坐好。

　　只是還沒來得及把身上這塊牛皮糖推開，耳機里就響起了他媽媽的聲音。

　　“阿野，你自己坐好，別給人添麻煩。”

　　夏瑤感覺到周野像是有點不悅，他沒馬上動，但在那裝了幾秒風太大聽不清楚後，他最後還是在他媽媽的注視下，從她的肩膀上移開坐好了。

　　周野平日的禮貌可能都是這樣被教育出來的，就連一點細節上的小事，他都處理的很周到。

　　不能給人添麻煩，不能打擾到人家，運動後必須馬上換衣服，沒洗澡前不敢靠近她，怕她覺得他不好聞。

　　他身上那些大部分同齡人都沒有的敏感，應該也全來源於他家里平時對他做出的要求。

　　看著他這副不高興但又不敢不聽話的大男孩模樣，夏瑤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

　　“沒關系的，阿姨，他可能有點困了。”

　　夏瑤忙不迭地開口幫周野說起了話，周野像是沒想到這種時候能有人站在他這邊一樣，也抬眼看向了夏瑤。

　　曲文婧本來也就是擔心自己兒子這麼黏人會影響到她出行的心情，眼下見夏瑤並沒有感到不適，也就斂住了話題。

　　“阿姨，您和我媽媽認識嗎？”

　　夏瑤跟她之間有了話茬，終於對她問出了最想問的話。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讀研時我倆在同一個項目，她是團隊里唯一的中國人，當時她的合租室友搬走了，她找不到新房子，所以我就讓她搬到了我的房子里，我們在一起相處了一年多。”

　　“她回國後，每逢節假日都會給我寄明信片，有一年我收到了她的消息，她說她懷孕了，她很期待這個孩子，但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因為難產而去世……”

　　夏瑤的心髒都像是停了一拍，聽到媽媽的朋友說這些話，她心里就像是被刀片給剜割了一樣。

　　夏瑤對媽媽的了解，都來自於周圍的人碎片化的描述。

　　奶奶在她還小的時候，曾經對她說起過她媽媽的出身，她還小的時候父母車禍去世了，一直寄人籬下住在親戚家，後來在高中認識了夏繼偉。

　　他們應該是在高中就開始戀愛了，大學畢業後就結了婚。

　　夏繼偉當年其實也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學校，導師對他期望很高，但他沒再繼續讀下去，還把家里給他上學的錢都拿去供妻子留學讀研。

　　因為家庭條件一般，他還自己去找了工作，想要收入多一點。

　　奶奶對這件事情很不滿，為此好幾年都沒邁進過兒子家大門，就當他是有了老婆就忘了自己親娘。

　　再後來那個女人去世了，夏繼偉的腦子里就只剩下了工作，有人給他介紹了某位領導的女兒，他也很隨便的就娶了。

　　夏瑤能察覺到父親早年對她的冷淡，這種冷淡直到她長大後，才慢慢有所減少。

　　夏瑤也曾經想過，自己會被送到奶奶家，一方面也許是因為繼母不希望家里有第四個人，另一方面，可能就是夏繼偉自己當時也不願意看見她。

　　就是這種愧疚情緒，讓夏瑤在學習上一直都充滿了自覺，她從來都不需要人督促，自己就考上了省重點高中。

　　可即便把自己的生存需求降到最低了，她也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出生是錯誤的。

　　因為她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所以才讓媽媽這麼優秀的人丟了命，每次認識到這點，她都會覺得自己其實不該出現。

　　臉上多了一道溫暖的觸感，夏瑤眼前有點朦朧不清，但側目時，還是能看見身邊的人伸出手指，輕輕拭去了掛在她眼睫上的淚珠。

　　周野用食指輕擦之後，又用拇指的指腹把她眼下的淚痕給抹掉了。

　　“再哭你眼睛都要腫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夏瑤低下了頭，自己伸手在眼睛上面擦了擦，沒有開口說什麼。

　　曲文婧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又將手按在了她低垂著的頭上，輕柔地摸了幾下。

　　“你知道她一定是愛你的，她也期待你的出生，她當時想得最多的肯定都是未來該怎麼陪伴你，她在那時留下的對你成長的期待，或許也一直都埋在你自己心里，支撐著你在未來做出選擇。”

　　夏瑤的眼淚非但沒停，反而越來越止不住的開始往下掉了起來。

　　“家里把照片全都收起來了……我在奶奶家里一張都找不到，爸爸家里我也不敢去翻，我想看看我媽媽……”

　　曲文婧沒忍住俯身彎腰，把她的頭給攬到了自己胸口上。

　　“下次來阿姨家里吃飯吧，阿姨那邊有很多你媽媽在國外留學時的照片，都讓你帶回去好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