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奶奶從山上摘了些竹筍回來，叫上兩個小輩一起坐在外面剝筍。

　　夏瑤和老太太已經熟悉了起來，在她面前也沒有了最初見面時的拘謹。

　　三人正時不時聊天，這時前方的小路上又走過來了一個男人。

　　夏瑤原本正被周野說的一句話給逗得直笑，可當她看到站在前面不遠處的那個男人後，臉上的表情又不由自主的收斂起來了。

　　沉默了一會兒，她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爸爸應該有話要跟我說，我跟他單獨待一會兒吧。”

　　老太太聽後，拍拍手上的灰站起了身，可周野卻還看著她，像是擔心她能不能抵抗住父親的壓力。

　　“可以嗎？”這句話夏瑤是看著周野問的，她的身體就連一點僵硬感都沒有，目光也干淨而穩定。

　　周圍還沒有開始熱起來，清涼的空氣中摻雜著來自大山里的凜冽，周野發現這與她現在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一樣的。

　　即使到現在，他也不確定她會不會某天突然就確定要朝某一個方向前進，然後就放棄掉自己身邊的一切。

　　她就不像是會被世俗牽絆住的人。

　　老太太不知看出了什麼，突然說道：“你跟我去樓上把辣椒醬曬上吧，太陽也快要出來了。”

　　周野抬眼看了眼天空，蔚藍的空中飄過淡淡的白雲，今天也是個好天氣。

　　“好。”

　　他點了點頭。

　　夏瑤見周野回了屋里，這才轉頭看向夏繼偉。

　　夏繼偉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明顯的不悅，他看著女兒，走過去坐在了老太太剛才坐過的那條小板凳上，隨手拿了根筍，跟她一起剝。

　　他像是隨口問她道：“你在家里住著是不是不那麼開心？”

　　“還好。”

　　“跟後媽和繼妹住在一起，是不是多少會有點不自在？”

　　夏瑤搓了搓手指上面沾著的泥水，沒有說話。

　　“我明年就要去其他地方工作了，本來是想把你轉到黎德去的，但方娜說家里錢不夠，而且也怕突然轉學會影響到你高三的學習狀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去了趟會所回來後，她突然就答應讓你轉學了，條件是要把夏柔送到你現在的高中來念書，我一開始不知道是為什麼，後來才明白，她好像是想讓夏柔接近周野。”

　　直到聽到這句話，夏瑤才總算有了反應，她抬眼看向了夏繼偉，目光也認真了起來。

　　“爸爸，我在信里面寫清楚了，我不願意轉學，您還是一定要讓我轉學嗎？”

　　“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同意你做的選擇，你打算怎麼辦。”

　　夏繼偉跟她四目相對，發現夏瑤沒有任何要轉移視线的意思，他的這個女兒內心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堅硬。

　　“我會繼續去念完高三，然後讀大學，如果您不認我了，我也會去想其他辦法上學。”

　　“想什麼辦法？要找周野拿錢嗎？我知道他有很多錢，但是你……”

　　“高中的時候我會問他借。”她打斷了夏繼偉的話，看他臉上並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於是又開了口。

　　“上大學的時候我會去做一些兼職，把該還給他的都還給他，做人要有來有往，爸爸，這是您以前教我的。”

　　夏瑤的目光還是一如往常那樣平靜，當時在家里，夏繼偉還能感覺到女兒在自己面前的小心翼翼。

　　可當一切都說開之後，她就變得和她媽媽一樣了，做出決定之後，就對眼前的任何障礙都無所畏懼。

　　如果做不到，她會放棄，但放棄之前，哪怕明知前面的路不好走，她也一定會先去嘗試一次。

　　“你就這麼想和他待在一起？”夏繼偉問道。

　　夏瑤愣了一下，想過之後，點了點頭：“他對我很好。”

　　“你以為男人說的話是能信的嗎？他現在對你好，以後他也可以去對別的女人好。”

　　夏瑤不知道該怎麼回，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可是我需要他的時候，他確實對我很好，如果以後他想離開我了，我也會讓他走的。”

　　“我肯定會覺得很難受，但他在我身邊已經不開心了，不管他以後怎麼樣，但至少這一刻對我是真的，我想讓他也覺得快樂，覺得幸福。”

　　夏繼偉感覺自己的回憶像是被一柄鋒利的刀給劃了過去，他看向女兒，發現她那雙眼睛像極了她媽媽，是他一直都不敢多看她的原因。

　　就跟周野說的一樣，夏繼偉承認他當年選了一種最輕松的方式開始重新生活，他一直拒絕接受妻子當年因為生產而喪命，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

　　後來成家，他更是覺得自己背叛了一切，但可有沒有可能，妻子也從來沒有恨過他？

　　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可以好聚好散的，是他自己想太多，放不下。

　　夏繼偉最後還是對她說出了這句話，他積壓在心底許多年，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她說出口。

　　“瑤瑤，對不起，這些年來，是我沒有對你盡到過做父親的責任。”

　　“你就這樣去做吧，繼續留在這邊念高三，奶奶的房子還給你留著，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

　　夏瑤有點愣住了，她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說完之後便拎起包站起身，轉身就要離開，心髒突然跳得很厲害，突然有了小時候他要去上班，她哭著不讓他去的那種感覺。

　　“爸爸。”

　　她叫了他一聲，夏繼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聞言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嗯？”

　　“謝謝您能理解我。”

　　“你也長大了。”

　　他很輕地搖搖頭，留下了這麼一句之後，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