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孔珊珠
一陣輕步履聲,大廳屏風之後,左右魚貫走出數人。
為首一人,黑袍虬髯,濃眉環眼,背插鋼鞭,這人正是出名的獨腳大盜塞上玄壇鄔天保。
第二人,綠袍黃面,塌鼻高顴,身系長劍,這人即是稱霸長江下游的奇門一劍郝正年。
第三人,是一葛布老叟,劍眉虎目,垂鼻方口,花白胡須,飄散胸前,手捏一柄鐵拐,看來威武至極,此人正是震驚全蜀的鐵拐震北川。
第四人,是一中年道姑,柳葉眉,桃花眼,一身淡黃道裝,輕持拂塵,狐媚撩人,正是武林尤物三妙仙姑紀翠蓮。
四人身後,陸續走出十數人,有僧有道,俱是身著勁裝,手持兵器,面罩殺氣的武林人物。
先前四人,分立大廳兩側。
後隨幾人,俱站大廳階前。
頓時,人人面帶肅容,轉身侍立,全場寂靜無聲,落葉可聞。
又是一聲震撼夜空的巨鍾大響。
緊接著,大廳正中的屏風,驟然大開。
衛天麟看了這番威風氣象,不禁呆了,手中的折扇也不搖了。
他舉目向里看去,屏風之後,是一道長廊,直通後莊。
廊上,懸滿了精致宮燈,照耀如同白晝。
地上,鋪滿了地氈,直達後院二廳。
驀地,四個如花侍女,手持宮燈,丫髻分挽,衣裙飄飄,步履跚跚而來。
一個意念,閃電掠過天麟的心頭——莊主來了。
他想,根據這些人的年齡,莊主必是一個武功高絕,年已近百的白胡子老頭。
心念未畢,一片彩衣之中,擁著一人,跟在四個持燈侍女之後,向著大廳走來。
定晴細看,心頭又是一震,中間一人,竟是一個中年書生。
中年書生面如滿月,長眉入鬢,一雙星目,朗朗有神,身穿淡青儒服,頭束淺黃儒巾,豐神如玉,儒雅至極。
身後,緊跟兩個年約二十八九的婦人。
一著淡紫衣裙,雍容清麗。
一著艷紅勁裝,並罩同色大披風,面目姣好,媚眼橫生。
再向後看,衛天麟頓時嚇了一跳,身不由主向著身後階前一排花樹中隱去。
因為,兩個婦人之後,正是他一直懷念的黃衣女孩和小翠,以及另三個侍女。
的確,黃衣女孩變了,兩年不見,竟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尤其,那雙晶瑩大眼晴,宛如秋水,清澈明亮。
這時,中年書生已端坐廳中唯一特大的椅子上,兩個婦人,分坐兩則,黃衣少女立在身著淡紫婦人的椅後。
衛天麟想:這位雍容清麗的婦人,一定是黃衣少女的母親。
中年書生坐在大椅上,神情冷漠,雙目電射,一掃全場之後,面上頓時罩上一層煞氣。
衛天麟心中—動,在這一瞬間,覺得這中年書生似在什麼地方見過,顯得有些熟悉。
衛天麟苦苦地想,他只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中年書生。
一陣涼風吹來,帶來絲絲涼意。
衛天麟本能地看了看天空,烏雲更低了。
他無心注意這些,他的視线依舊在廳上中年書生的英挺面孔上,閃來閃去。
由於距離稍遠,風吹燈動,他不能極快地斷定這中年書生是誰。
於是,他竭力在他腦海的記憶里去翻找,突然,衛天麟的全身一戰,身形疾向花樹下面隱去。
他想起來了,他是洞壁上所繪的惡人。
中年書生掃視全場之後,又冷冷地望了一眼左側房面上正在兀自喝酒吃肉的蓬頭丐、禿頭僧一眼,然後,對駝背猿沉聲說:“孟掌院,武林二傑久未蒞莊,今夜前來,為何未請兩位入廳就坐?”
駝背猿強忍胸中怒氣,躬身說:“啟稟神君,二傑來時,卑職曾請兩位入廳,但……”
中年書生未待駝背猿說完,一擺手,說:“武林二傑一生游戲人間,一向不拘小節,只要你請過兩位,他們自不會怪你。”
說著一頓,又望了院中面罩薄紗的蓉姑娘一眼,又問:“這位姑娘,你可曾問出她的來歷,和夜半入莊何事?”
駝背猿知道莊主的話意,是指為何還沒將白少女擒住。
於是,心里一動,躬身說:“卑職出來,見地院督巡——西岳雙星正與這位姑娘交手,卑職見這位姑娘手持伏魔寶劍,想是師太傳人,因此……”中年書生一聽“師太傳人”四字,微一揮手,雙目冷電一閃而逝。
駝背猿一見,倏然住口,微一躬身,緩步走至三妙仙姑身邊,垂手而立。
中年書生面色一霽,對著院中的蓉姑娘,微一頷首,笑著說:“高某東海神君,遷入中原,隱居於此已近二十年。久聞師太武功蓋世,超凡入聖,向往已久,奈高某無緣得睹師太法顏。”
說著一頓,又望了蓉姑娘背後晶瑩發亮的劍柄一眼,又說:“姑娘夤夜入莊,必有要事見告,現在即刻後廳設筵,為姑娘接風,並請武林二傑兩位老英雄作陪。”
說著,轉身對背後黃衣少女,說:“娟兒,代為父請姑娘入廳。”
黃衣少女粉頰微紅,輕聲應是,緩步向廳外走來。
蓉姑娘心中一陣猶豫,她不知是否應該進去,硬走,已不可能,進去,又怕東海神君不懷好意。
輕輕游目向左看去,芳心不禁嚇了一跳,衛天麟呢?
在場之人由於莊主的突然來廳,也俱都忽略了這個一直立在一側的少年人。
突然,左廂房上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著,二傑飄身而下。
蓬頭丐一斂笑聲,大酒葫蘆向背後一掛,急上一步說:“姑娘,進去吧,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今天要沾你的光,大吃神君一頓豐食美酒,也好喂喂肚里的饞蟲。”
說著,又是哈哈一笑,怪眼不斷暗示姑娘放心,大膽進去,一切有我。
這時,黃衣少女已姍姍來至蓉姑娘身前,襝衽一禮,親切地說:“姊姊,小妹高蘭娟,謹代家父,請姊姊進廳入座。”
蓉姑娘立即還禮,面含微笑,說:“謝謝妹妹,麗蓉理應入廳為神君請安。”
禿頭僧將未吃完的狗腿往懷里一放,嘿嘿一陣傻笑,說:“今天我狗肉和尚的口福果真不淺,昨夜吾佛如來便通知我了。”
說著,跟在蓉姑娘和黃衣少女高蘭娟身後,大搖大擺,直向大廳上走去。
東海神君見武林二傑一同走進廳來,不得不由椅上立起,含笑抱拳迎客。
蓉姑娘走上大廳,立即取下面罩薄紗,全廳數十只眼睛,頓時一亮。
尤其東海神君的一雙俊眼,死盯在蓉姑娘的粉臉上,似乎看呆了。
即是東海神君兩位嬌艷如花的愛妻,和三妙仙姑,也不禁為蓉姑娘的天生麗姿愣住了。
就在這時,一道劃破夜空電光,一閃而逝。
緊接著,一聲震山撼岳,入耳欲聾的霹靂,驟然響起。
頓時之間,地動山搖,狂風倏起,廳上宮燈,半數立被吹熄,隆隆雷聲,響徹夜空,連續不絕。
大雨,驟然而臨,勢如渲瀑,傾盆而下。
就在暴雷隆隆不絕之際,狂風大雨傾盆渲下的同時,倏然,一聲刺耳驚心的淒厲怪嘯,夾在嘩嘩雨響,隆隆雷聲中,破空傳來。
這聲如鬼哭,似狼嗥的淒厲嘯聲,一入廳上眾人的耳鼓,俱都面色一變。
即是武功高絕的蓬頭丐、禿頭僧和東海神君,也不禁神態愕然。
這時,廳上眾人,俱都面色凝重,屏息靜聽暴風雨中傳來的怪嘯。
怪嘯,對這座莊院里的人並不陌生,但以前是隱約可聞,如在雲端,如今,卻是嘯聲震耳,似在眼前。
嘯聲,愈來愈近了,似乎是向莊內飛來。
廳上眾人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每人心中,俱有一種不吉祥的預感,廳內空氣,也顯得異常沉悶、不安。
尤其蓉姑娘,更為衛天麟的去向,擔心不止,這大的雨,他到哪里去了呢?
驀地,一陣噗噗沙沙的怪異聲音,由遠處風雨中響起。
這怪異的聲音,愈來愈聽得真切了。
蓬頭丐瞪著一雙怪眼,側耳凝神,似在細聽這種沙沙聲音。
突然,他大聲說:“來了,這是衣袂衝破風雨的聲音。”
禿頭僧也側首細聽,連點禿頭,說:“唔。這身法好快。”就在這時,怪嘯修然停止了。
一道寬大黑影,突破狂風暴雨,挾著噗噗沙沙的聲音,電掣飛來。
寬大黑影在一片櫛比的屋面上,如林的高樓間,幾個閃電飄身,已到大廳對面的屋脊上。
夜空中,驟然一個長長的閃電,大廳上頓時一陣騷動,傳出一片驚啊尖呼聲,想是看到了寬大黑影的奇丑面孔。
接著,一個暴雷,把一切聲音掩沒了。
寬大黑影,看了廳上眾人的凝重面孔和震駭神色,不禁仰天發出一陣狂笑。
笑聲沙啞悲壯,震懾人心,充滿了憤怒。
笑聲未畢,寬大黑影一展雙臂,飄身落在雨水盈尺的庭院中。
就在寬大黑影落地的同時,廳上又響起幾聲驚呼。
傲然立在雨中的疤面人,倏斂狂笑,一指雙眉飛挑,目光電射,面罩殺機的中年書生,厲聲問:“狠毒如蛇蠍的神君,你還認得我嗎?十六年前的老帳,你我今夜也該算算了。”
說著,緊閉雙唇,兩眼射出兩道怨毒的冷電,竟緩緩向著廳上走去。
又是一個長長閃電,疤面人的丑臉看得更真切,顯得更怕人了,廳上又掀起一陣不安的騷動。
東海神君雙目如電,一聲暴喝:“站住……”這聲暴喝,聲震廳瓦,宮燈搖動,實不亞於方才天空中的那聲霹靂。
這時,廳上所有高手,俱都功貫雙掌,蓄勢以待。
兩位中年婦人,也俱由椅上站了起來。
疤面人嘿嘿一聲冷笑,繼續向前走去。
東海神君,似乎也看出疤面人眉目間有些熟悉,於是,縱聲一笑,厲聲說:“想我東海神君,數十年來,殺人無數,哪個還記得與你之間的一筆爛帳,看你這幅丑臉,必是本神君的掌下游魂,把萬兒報上來,讓廳上的群豪聽聽。”
疤面人前進中,又發出一聲哈哈狂笑,說:“東海神君,我這張丑臉,十六年前,並不比你難看,你不要裝痴作呆,我是誰,你心里明白,現在我的萬兒,就在我的臉上……”
又是一聲暴雷,疤面人以下的話,被雷聲掩沒了。
這時,疤面人距大廳階前,已不足三丈了。
廳上氣氛,愈顯緊張。
東海神君電目一掃全廳,厲聲道:“值巡何在,還不與我將這丑鬼拿下。”
疤面人一聲冷笑,說:“你死在眼前,還擺什麼威風。”威風兩字剛剛出口,廳上同時暴起兩聲厲喝。接著,由廳上飛身撲下兩人。
疤面人定睛一看,竟是號稱西岳雙星的老道洪玄、和禿頭貢元。
心說:這兩個家伙也不是好人,就先拿他兩人開刀吧。
嘩啦兩聲水響,西岳雙星已身落廳前,立即揉身上步,疾揮四掌,幻起漫天掌影,直向疤面人罩至。
疤面人哈哈一笑,怒聲說:“怕死的東海神君,你要龜縮不前,可不要怨我心狠了。”
說著,急上兩步,暴喝一聲,雙臂一圈,兩掌同時推出。
立有兩道疾勁掌力,分擊撲來的洪玄和貢元。
砰然一響,悶哼兩聲,雨水四濺中,兩道橫飛的人影,直向廳前飛去。
數聲暴叱,人影閃動,廳上一連縱下幾人,飛身將洪玄、貢元接住。
眾人定晴一看,洪玄、貢元,四目緊閉,渾身微抖,呼吸已經停止了。
一聲嗥叫,一道矮小身影,電射撲來。
疤面人見是駝背猿,不禁心頭火起,一指東海神君,厲聲說:“東海神君,怕死惜命,你算什麼英雄,讓我再殺了這駝子給你看。”
駝背猿一聲狂笑,須發俱張,兩臂緩緩伸出,弄得格格直響。
疤面人冷哼一聲,又對著駝背猿不屑地說:“你就會這一套,還有什麼驚人的功夫,不妨換一套新鮮的。”
突然,廳上的蓬頭丐一晃大腦袋,老氣橫秋地說:“哼,我看你這丑八怪也真有點不知死活。”
疤面人心頭一動,知道蓬頭丐話中有意,於是立刻提高了警覺。
駝背猿見蓬頭丐暗示對方小心,不由更是怒不可遏,厲喝一聲:“丑鬼納命來……”喝聲中,兩臂俱舉,十指箕張如鈎,雙掌未至,十道凌厲指風,已將疤面人罩住。
疤面人大吃一驚,不禁殺機倏起。於是,身形一閃,已至駝背猿身後,一聲大喝:“去吧……”喝聲中,蓄滿功力的右掌,已閃電劈出。
就在這時,忽聽禿頭僧喟然一嘆,說:“阿彌陀佛,駝子完了。”
禿頭僧的呼聲未落,隨之響起一聲淒厲刺耳的慘叫。
駝背猿的矮小身軀,宛如斷线風箏,直向對面九級高階上撞去。
數聲暴喝,人影閃動,兩道疾速的人影,向著駝背猿橫飛的身形,閃電撲去。
但已經遲了,只聽叭的一聲,腦漿四射,頭蓋橫飛,駝背猿血肉模糊,滾落水中。
頓時之間,院中盈尺的雨水,立被鮮血染紅了一片。
這時,搶救駝背猿的兩人,頓時愣住,廳上眾人俱都看得心頭一凜。
尤其秀麗的蓉姑娘,只看得櫻唇緊閉,柳眉輕蹙。
沒有人能想到,疤面人出手兩招,竟然連斃三人,也沒有人能知道,疤面人與東海神君之間,究竟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
雨停了,暴雷,仍一個接一個。疤面人,又是一陣哈哈狂笑,向著大廳,厲聲說:“東海神君,還不快快下來,難道真的要我上廳去殺你嗎?”
東海神君面色蒼白,渾身直抖,兩手緊緊握著大椅扶手,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兩眼不時望著稟性耿直,嫉惡如仇的兩個怪傑——蓬頭丐和禿頭僧。
不知這個一向心狠手辣的東海神君,是自恃身份不願出手,抑或是對在場的武林二傑和蓉姑娘有些顧忌。
這時,東海神君一聲冷笑,劍眉豎立,倏然由椅上站了起來。
黃衣少女高蘭娟,面色一變,閃身而出,急聲說:“爹,娟兒願去殺了這個疤面人。”
說著,柳眉一豎,面罩寒霜,玉腕一翻,鏘一聲清越龍吟,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庭院中的疤面人看得心頭一震,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戰。
他的眼神一陣閃爍,顯得內心焦急萬分。
但他曾向蒼天發過誓,他必須履行他的諾言。
於是,心里一橫,嘿嘿一陣冷笑,大聲說:“在下與東海神君有殘體之仇,希望別人不要涉足其間,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如有不怕死的人,硬要出來送死,可不要怨在下心狠手辣,妄殺無辜了。”
疤面人的話聲未落,人影數閃,怒叱連聲。
“好狂徒,老夫鐵拐震北川倒要試試你有如何驚人的本領?”
“丑鬼,我塞上玄壇鄔天保,今夜不殺你,誓不為人。”
“讓我奇門一劍領教你這妖物幾招絕學。”
怒叱聲中,一連縱下三人。
疤面人閃目一看,心頭不禁一震,身穿葛布老叟,手持鐵拐,黑袍虬髯老者,緊握鋼鞭,黃面高顴老人,緊扣長劍,三人齊由廳上,同時撲來。
這確是他沒料到的事。
他自信一個對一個,綽綽有余,一人打兩人,尚不要緊。
三人一齊上,實沒有戰勝的把握。
尤其,這三人俱是莊中的頂尖高手,一個疏神,定要命喪廳前。
心念問,驀聞一聲大喝:“站住……”這聲大喝,有如空中暴雷,只震得全廳顫動,宮燈直搖。
撲向疤面人的三個老人,俱被這突來的大喝驚呆了。
疤面人循聲望去,竟是武林怪傑蓬頭丐。
蓬頭丐怪眼一翻,油臉一繃,沉聲說:“你們輪流出手,已經違反常規,如今又要群毆,嘿嘿……”
東海神君頓時大怒,未待蓬頭丐說完,厲聲問:“群毆你又怎樣?”
蓬頭丐嘿嘿一笑,說:“那我就要活動活動我這把老骨頭。”
禿頭僧一晃禿頭,也接著說:“那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東海神君仰首一陣狂笑,笑聲懾人,入耳驚心。
禿頭僧對陰險詭詐、手毒心狠的東海神君,早就有意除去,只是苦無機會。
尤其,自東海神君建立這座神秘莊院之後,不知毀掉了武林中多少俠義之士,因此,更增加了他除去這個儀表非凡,心如蛇蠍的惡魔之心。
但東海神君又何嘗不是早就蓄意想殺了這一對嫉惡如仇的眼中釘?
這時,禿頭僧看了東海神君的狂妄神態,頓時動了殺心。於是,小眼一瞪,怒聲問:“笑什麼,你可是有些不服?”
東海神君倏斂狂笑,雙目電射,也怒聲說,“我高某人自信對你們不薄,每次來莊,必備豐食美酒,我如此禮待,須知並不是我高某人怕了你們……”怕字剛落,禿頭僧右掌倏然劈出。
禿頭僧數十年前,即已震驚武林,如今功力之猛,可想而知。
但見一道絕倫無比的剛猛勁力,直擊東海神君的前胸。
蓬頭丐大喝一聲,出手如電,要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待東海神君驚覺,已被一股萬鈞力道擊中。
一聲慘叫,人影橫飛。
哇的一聲,身在空中的東海神君,張口噴出一道血箭。
數聲嬌叱,一陣尖呼。
兩個婦人和三妙仙姑,閃電疾追東海神君被震飛的身影。
八個侍女,只嚇得膽裂魂飛,紛紛暴退。
一聲厲叱,銀虹暴漲,蘭娟姑娘,振腕吐劍,直向發愣的禿頭僧刺去。
禿頭僧一掌擊出之後,確沒想到東海神君竟然沒有出手,以東海神君的武功,當不至遲鈍到如此程度。
是以,望著震飛的東海神君,不禁有些發愣,心說:這次我真算不了什麼英雄。
心念間,驟覺肋間襲來一陣冷風,心頭一凜,一定神,劍尖已距右肋不足三寸。
蓬頭丐大喝一聲:“丫頭找死……”喝聲中,大破袖子一揮,一股柔和潛力,硬將娟姑娘的前撲身形逼了回去。
立在一側的蓉姑娘,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這時,一定神,伸手將逼回來的娟姑娘攔住,立即關切地急聲說:“妹妹,快運功調息。”
娟姑娘見父親被震吐血,一時急怒攻心,因此未假思索,振劍刺向禿頭僧,看看得手,驀聞一聲暴喝,身軀不由自主地退了回來。
這時,一收慌亂的心神,趕緊運氣,真氣暢通無阻。
於是,一搖螓首,急說:“謝謝姊姊,我沒受傷。”
說著,一聲嬌叱,一抖長劍,幻起漫天劍影,挾著絲絲劍風,再向禿頭僧撲去。
就在這時,數聲暴喝,人影閃動,院中驚呆的鐵拐震北川三人,各舞手中兵刃,直向大廳上撲來。
蓬頭丐一聲狂笑,說:“我老花子今天又要大開殺戒了。”
說著,身形微動,已至廳外,疾舞雙袖,揮起一團勁風,直向鐵拐震北川三人迎去。
塞上玄壇鄔天保,一招“霸王趕山”,手中鋼鞭挾著萬鈞之勢,直向蓬頭丐當頭砸下。
鐵拐震北川用一式“橫掃千軍”,帶起一陣涼風,直擊蓬頭丐的後腰。
奇門一劍,振腕吐劍,幻起一道銀鏈,直刺蓬頭丐的左肋。
這三人俱是目下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出手之狠,聲勢之厲,可想而知。
蓬頭丐雖為老一輩人物,功力高絕,但面對三個有名高手,也不敢存有絲毫輕敵之心。
於是,暴喝一聲,蓬發豎立,一雙怪眼中,寒電閃閃,破袖飛舞中,勁風襲面。
蓬頭丐身形如電,在三人中,一陣游走,指點掌劈,橫發直擊,竟將三個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禿頭僧一人力敵四女,三妙仙姑拂塵飛舞,挾著哧哧勁風,直點禿頭僧的要穴。
紅裝艷婦玉掌翻飛,恨不得一掌將這狗肉和尚擊斃。
蘭娟姑娘和小翠,各展手中長劍,點刺削劈,招招狠辣,式式緊逼。
禿頭僧破衣飄拂,疾走閃掠,不顧其余三人,盡找三妙仙姑下手。
三妙仙姑,武林尤物,功力雖然不高,可是毀在她手下的武林豪傑不知凡幾,為她媚態所迷的人,也大有人在,東海神君即是其中之一。
禿頭僧對付這個女人,可說游刃有余,只是出家人不好向婦女下手,因此,雖有幾次可將三妙仙姑擊斃,但其余三人,卻俱能及時搶救。
是以,只急得這位武林怪傑,怪叫連聲,直抓禿頭。
站在一側的蓉姑娘,已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幫肪誰才好,忘了師父令她前來探莊的目的。
轉首看看紫裝婦人,她一人孤獨地立在東海神君的屍前,沒有流淚,也沒有哭泣,只是茫然望著東海神君的屍體,不知她在想什麼?
也許是回憶她過去的一段辛酸史吧?
幾個待女粉面蒼白,渾身直抖,俱都瞪著一雙大眼,偎在大廳的一角,似乎嚇得已經魂不附體。
大廳的階上,雖然立著不少高手,蓄勢以待,但俱是些貪生怕死之徒,加之神君已死,誰還再出來賣命?
驀地,一聲慘叫,由院中響起。
蓉姑娘疾轉螓首,循聲望去,只見一柄長劍,幻起一道白光,一直飛上半空。
一道人影,也隨之直向兩丈以外飛去。
當的一聲,長劍落在房上。
叭的一響,奇門一劍的身軀,已重重地跌在地上。
這次,竟無人出來搶救。
蓬頭丐一掌擊飛了奇門一劍,大破袖子一揮,又向塞上玄壇卷去。
又是一聲慘叫,鄔天保如半截黑塔似的身體,立向大廳階台上撞去。
一陣驚叫暴喝,廳階上的人眾,紛紛暴退。
砰然一聲,塞上玄壇的身體,著著實實地撞在廳階上,一代獨腳大盜,就此嗚呼死了。
鐵拐震北川只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出手,一抖手中鐵拐,直向蓬頭丐身上擲去。
繼而,一個騰身,就要上房。
蓬頭丐伸手抄住飛來的鐵拐,一聲厲笑,疾掄鐵拐,向著鐵拐震北川連肩帶背,閃電砸下。
一聲淒厲慘叫,刺耳驚心,毛骨悚然。
砰的一聲,鐵拐震北川被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器,擊了個正著。
頓時——腦漿四射,鮮血橫飛。
廳上的蓉姑娘,只看得玉手撫面,不忍卒睹。
驀地,蓉姑娘的嬌軀一顫,撫在臉上的兩只玉手,倏然分開了。
閃著一雙鳳目,不斷地穿院中尋視著。
疤面人呢?
怪,衛天麟和疤面人,為什麼俱是一聲不響地不見了?
蓉姑娘一直問著自己,她實在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她始終認為這院中定有有什麼機關、暗樁。
她茫然地想著,視线本能地又望向院中,一看之下,心頭不禁又是一震。
只見蓬頭丐須發俱張,怪眼射電,臉上充滿了殺機,手中持著那柄血淋淋的鐵拐,正向著廳階上走來。
廳階上所有立著的高手,俱都嚇得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冷汗直流。
蓬頭丐一聲厲喝:“猴崽子們,還不快滾,在這里等死嗎?”
頓時,衣袂聲響,人影閃動,眨眼之間,階上眾人,已走得無影無蹤。
蓬頭丐將手中的鐵拐隨意向地上一丟,錚然有聲,火星四射。
於是,身形微動,縱身飛進大廳。
大廳上,禿頭僧仍與四女打得難解難分,只見他閃身游走,極像教徒弟練功夫。
四女之中,以蘭娟姑娘最凶最狠,面罩寒霜,緊咬嘴唇,一柄長劍,舞得如狂風暴雨,但總刺不到禿頭僧身上。
蓬頭丐看了,怪眼一翻,極不高興地說:“老二,你真有閒心和她們磨時間,三更都過了,還不快走?”
就在蓬頭丐話聲剛落之際,一聲幽怨悲戚的嘆息,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蓉姑娘循聲望去,只見紫裝婦人,柳眉緊鎖,神色哀傷,一雙美目中,充滿了晶瑩淚水。
紫裝婦人又輕輕一嘆,望著打斗正烈的娟姑娘,黯然戚聲說:“娟兒,回來。”
娟姑娘驟聽媽媽呼喚,心頭不禁一震,一緊手中長劍,閃身衝出圈外。
定睛一看,哭喊一聲,飛身撲進紫裝婦人的懷里。
紫裝婦人伸臂摟住娟姑娘,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滾下來。
娟姑娘伏在媽媽的懷里,哭聲說:“爹爹被禿和尚殺了,媽不去為爹爹報仇,也不讓娟兒去。”
紫裝婦人輕輕一嘆,說:“娟兒,你還小,有許多事是你不能理解的。”娟姑娘立即抬起頭來,茫然望著紫裝婦人,她弄不清媽媽話中的含意。
站在廳門口的蓬頭丐,忽然傷感地說:“珊珠女俠,事已至此,你也不必為你以往的悲慘遭遇而痛心,我奉勸你帶著小娟,找一清幽之地,靜度你以後的安適生活吧。”
說著,又轉首對仍被三女纏著的禿頭僧,不耐煩地大聲說:“老二,走啦。”
蓬頭丐話聲未話,如煙的身形,已飛越兩排高房,直向莊外飛去。
禿頭僧—聲暴喝,雙袖疾舞,勁風過處,廳上已沒有了禿頭僧的影子。
接著,空際傳來禿頭僧的爽朗聲音:“娟丫頭,不要恨我禿和尚,也不要為死去的東海惡魔傷心,他並不是你的父親,好好孝順你苦命的媽媽吧。”
娟姑娘一直茫然偎在珊珠女俠的懷里,如今聽了禿頭僧的話,更糊塗了。
她很想問問正在流淚的媽媽,但她忍住了。
這時的蓉姑娘,痴呆地立著,兩眼望著滿面淚痕的珊珠女俠,心中仍有些震駭不止。
她一直認為雍容的紫裝婦人,是一個略具武功的人,誰知,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珊珠女俠”聞紫芝。
珊珠女俠,武功極高,一手九孔赤珊珠暗器,獨步武林,一套飛鳳劍法尤為驚人。
方才四女圍攻禿頭僧,如果女俠伸手加入,也許禿頭僧會弄個手忙腳亂,窮於應付。
蓉姑娘又看了滿面憂戚神色的女俠一眼,頓時想起前輩幾位女俠中,很有幾人,為情所困,遭遇著悲慘的命運。
因此,她經常在心里警告自己,要謹慎,冷靜地去選擇自己的終身夫婿。
以前,在她心扉里是空白的,但自今夜起,在她心靈的深處,已印上一個英挺俊秀的衛天麟。
心念間,她竟不自覺地呐呐輕呼著:“衛天麟,衛天麟。”
正在沉思中的娟姑娘,突被這個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熟悉名字驚醒了。
即使是小翠,也不禁聽得心頭一震。
娟姑娘立即離開女俠,轉身急問:“蓉姊姊,你在喊誰?”
說著,兩跟一直望著蓉姑娘的粉臉。
蓉姑娘被問得芳心狂跳,粉面通紅。
在這時,廳外亮影一閃,飛身飄進一人。
蓉姑娘定睛一看,心頭狂喜,來人正是她心里想著的衛天麟。
衛天麟手持折扇,神采奕奕,一雙星目,朗朗有神,一掃全廳之後,兩跟一直望著正以驚異目光望著他的娟姑娘。
這時,全廳所有目光,俱都集中在這個突然而來的英俊少年身上。
小翠愈來愈驚,娟姑娘愈看愈喜,三妙仙姑,一雙媚眼,盡在衛天麟的俊面上閃來閃去。
其余幾個侍女,也覺這個穿著隱隱發亮長衫的公子,越看越面熟。
只有珊珠女俠,鳳目閃著難以形容的光輝。
是喜、是怨、是怒、是恨?
蓉姑娘一見衛天麟,真情流露,芳心難抑,急步走至天麟身前,關切地問:“方才你跑到哪去了?”這聲音,關切中含有嬌嗔。
衛天麟一定神,故意做了一個神秘的微笑,說:“我趁混亂之際,到後莊看了一番。”
說著一頓,立時想起方才看到的大花園,於是又低聲急急說:“姊姊,這莊院的後面,還有一個大花園。”
蓉姑娘的鳳目一亮,頓時想起來此的目的,立時急聲說:“麟弟,快隨我再去一次花園。”說著,急步向廳外走去。
衛天麟一直沒機會問蓉姑娘為何來探這座莊院,當然,這時更不便問。
於是,在愉快點頭應好之際,又看了一直用驚異目光望著自己的娟姑娘一眼,轉身也向廳外走去。
就在天麟轉身的同時,驀地一聲嬌呼:“站住。”
呼聲未落,黃影一閃,娟姑娘已縱至天麟的身前。
蘭娟閃著一雙晶瑩大眼,望著天麟的俊面,顫聲問:“你真是衛天麟?”
衛天麟此時並不知道蘭娟姑娘就是他的師妹,“魔扇儒俠”的女兒,因為他剛才不在,如果他知道那位紫衣婦人就是“珊珠女俠”的話,他也就知道蘭娟姑娘就是他的師妹。
星目在娟姑娘的粉臉上,閃了幾閃,點點頭。
一聲微哼,夾在極速的衣袂聲中,由廳外傳來。
衛天麟心頭一驚,舉目一看,立在廳前的蓉姑娘不見了。
於是心中一慌,閃過蘭娟,縱至廳外,騰身飛上房面。
娟姑娘一聲淒惋的哭喊:“天麟……”
接著,是紫裝婦人淒厲驚心的怒喝:“娟兒回來……”
衛天麒飛身縱上屋面,四下一看,只見蓉姑娘,盡展輕功,身形如煙,直向莊外電掣馳去。
這時,廳內已飄來娟姑娘的傷心哭泣。
衛天麟立在房面,心神紊亂,進退難決,想到那聲厲喝,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於是,右袖一拂,疾向蓉姑娘的身影,閃電追去。
就在這時,一聲嬌叱,由身後響起。
衛天麟心頭一凜,回頭一看。
一道黃影,在身後櫛比的屋面上,疾如離弦之箭般飛射追來。
衛天麟知道追來的黃影,即是娟姑娘,心情更形紊亂,不知應該停止,抑或繼續前追。
因此,一面飛馳,一面頻頻回頭,既怕失掉前面蓉姑娘的影子,又怕身後娟姑娘賭氣不追了。
他這時的心情,是矛盾的。
驀地,一個踉蹌,腳下一虛,身形突然向下墜去。
衛天麟心頭驟然大驚,知道踏到了房面上的機關翻板,於是暴喝一聲,雙袖疾外,身形倏然上升。
嘩啦一響,低頭一看,房面翻板恰好翻過,心知發覺得早,否則,已墜入陷阱中。
衛天麟身在空中,長袖微微一抖,直向橫里飄去。
就在這時,風聲過處,黃影一閃,面前已擋住一人。
衛天麟立住身形,定睛一看,竟是身穿淡黃道袍,狐媚撩人的三妙仙姑。
三妙仙姑輕持拂塵,面含蕩笑,一雙醉人媚眼,一直盯在天麟的俊面上,閃著令人難以思議的光芒。
衛天麟見追來的黃影竟是中年道姑,心情在失望中,夾著一絲忿怒,但他追人要緊,閃身掠過三妙仙姑,繼續向前追去。
但舉目向前再看,哪里還有蓉姑娘的影子?
一聲蕩笑,黃影電閃,三妙仙姑再度攔在天麟身前。
衛天麟不見了蓉姑娘的影子,已經怒火高燒,再見三妙仙姑無端攔阻,不由勃然大怒。
於是,劍眉一豎,眼射冷電,一聲暴喝:“閃開。”
喝聲中,衣袖隨著揮出一股剛猛無比的潛力,直向三妙仙姑卷去。
三妙仙姑媚跟一瞟,蕩聲說:“喲,干嘛這麼凶?”說著,身形一旋,橫飄一丈,繼而再一縱身,又擋在衛天麟的身前。
衛天麟心神一凜,他確沒想到這中年道姑,身形微微一旋,便脫出自己揮出的勁力范圍。
當然,衛天麟不會知道三妙仙姑三妙之中的第一妙,便是輕靈奇妙的身法,其次是一手百發百中的銀梅花,和勾魂蕩魄的媚人術。
三妙仙姑,武林尤物,閱人不計其數,這時見衛天麟神色一愣,誤認已被她的媚態所迷。
於是,蕩然一笑,蕩聲說:“小兄弟,什麼事如此急,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
說著,輕擺柳腰,翠袖掩口,一雙勾魂眸子,惺忪地望著天麟,緩緩逼來。
衛天麟從未見過如此無恥的女人,不禁怒火更熾,暴喝一聲,左掌閃電劈出。
一股洶涌如波濤的掌風,直向三妙仙姑擊去。
三妙仙姑似乎早有准備,咯咯一笑,身形仍是那麼一旋。
豈知,天麟身法之快,較她尤高一籌,一聲冷哼,手中折扇一招“橫截江河”,幻起一道瑞光,直擊三妙仙姑前身。
三妙仙姑驟然一驚,她確沒想到,身形未至,對方折扇已到身前。
於是,一聲嬌叱,立頓身形,手中拂塵,疾向天麟折扇揮去。
喳,一柄金絲拂塵,齊尾削斷。
頓時,一聲尖叫,身影疾旋,漫天金絲,紛紛墜落屋面。
衛天麟微微一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柄折扇,並未張開,僅暴射的光芒,輕輕一揮,竟然鋒利如劍。
於是,大喝一聲,手中折扇再度劈向三妙仙姑的左肩。
三妙仙姑羞怒交集,大叱一聲,疾舞玉掌,直抓天麟的面門。
天麟雖恨她無恥,但並無心殺她,只是想盡快脫開她的糾纏。
於是,冷哼一聲,手中折扇,閃電一繞。
扇芒過處,哧的一聲,三妙仙姑兩只翠袖,應聲飄上半空。
就在這時,天麟大喝一聲:“倒下……”喝聲未畢,一道瑞光,已至三妙仙姑肩井穴,其勢之快,宛如電掣。
三妙仙姑魂飛膽裂,一聲尖呼,身形自動倒向屋面,玉腕一揚。
一蓬寒星,銀光閃閃,夾著尖銳嘯聲,向著天麟迎面射來。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天麟大驚之下,暴喝一聲,手中折扇,唰聲張開,順勢一揮,飛來寒星,盡被擊回。
一聲淒厲慘叫,叭叭連聲中,銀星四射,瓦屑橫飛。
天麟定晴一看,不禁呆了。
只見三妙仙姑,身在屋面,一陣亂滾,血漬斑斑,頭發蓬散,樣子慘厲已極。
三妙仙姑發出的銀梅花,被天麟一揮擊回,竟有數枚打在她自己身上。
衛天麟一定神,收扇起身,看也不看,直向莊外馳去。
三妙仙姑一聲厲叫:“不留下命來想走嗎?”
說著,縱身躍起,飛起一腿,直踢屋脊上的龍頭。
嘩啦一陣大響,寒光閃閃,嗖嗖連聲,數百飛刀,挾著哧哧驚風,分由前面牆頭漫天射來,聲勢駭人,觸目驚心。
衛天麟心頭一震,立頓身形,一聲暴喝,騰空而起。
身至空中,疾挺腰身,一招“八方風雨”,扇影如山,瑞光如雲。
頓時,喳喳連聲,寒電四射。
火花閃爍,片瓦橫飛。
一時之間,飛刀漫空,疾射屋面,叮當之聲,不絕於耳。
天麟飄身落下,再看三妙仙姑,早已不見影子。
於是,望著莊內,恨聲說:“無恥道姑,這次饒你一死,下次遇到小爺,定要你的性命。”
說畢,轉身疾向莊外電掣飛去。
衛天麟來至莊外,盡展輕功,瘋狂疾追,他仍希望能追上蓉姑娘。
剛剛穿越一座竹林,驀地,前面現出兩道嬌小人影,身法輕靈,直向山區以外飛去。
這時,雨過天晴,藍藍的夜空,閃爍著點點銀星。
夜風徐吹,涼爽如水。
衛天麟細看前面兩條人影,心頭不禁一陣狂跳,一穿淡紫,一穿鵝黃,正是娟姑娘母女。
他心中不禁一陣迷惑,她們母女,不在莊內料理東海神君的後事,這般時候往哪里去?
去找禿頭僧報仇?
但為什麼我回去時,廳上又不見了武林二傑?
這時,他有些後悔當時離開得太快了。
可是,如果不在娟姑娘撲向禿頭僧,鐵拐震北川三人撲向蓬頭丐之際,以絕快的身法離開莊院,稍待一時,定難逃過兩位怪傑的眼睛。
他心中非常感激禿頭僧一掌擊斃了東海神君,否則,他誓必殺這惡魔以踐諾言。
如今雖非手刃東海神君,但卻親眼看到他死,也可安心了。
倏然,一聲驚呼,由前面響起:“媽,不要……”這聲驚呼,充滿了哀求、焦急、關切。
衛天麟立由沉思中驚醒,定神一看,這時距前面娟姑娘母女已不足十丈了。
只見紫裝婦人,鳳目中寒電閃閃,纖腕一揚。
一道耀眼紅光,挾著尖銳刺耳、懾人心神的嘯聲,閃電射來。
衛天麟對這道紅光,非常熟悉,前年持鞭大漢接珠時的一幕,又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這時,飛來的紅光物體已至面前,於是,伸臂抄在手里。
衛天麟心頭不禁一震,覺得勁道奇足,低頭一看,果是一顆赤紅發亮的九孔赤珊珠。
當初他並不敢確定紫裝婦人即是珊珠女俠,因為當蓬頭丐呼紫裝女俠時,他正在莊外松林內脫掉那件大黑衣,和人皮面具。
這時,他想到珊珠女俠就是他的師母,可是她怎地又嫁給了東海神君?
衛天麟越想越不解,他正要向珊珠女俠說明身份,驀地,前面怪石矮樹中,暴起一陣哈哈狂笑。
緊接著,閃身縱出六人,有胖有瘦,高矮不一,散亂地立在前面,擋住珊珠女俠和娟姑娘的去路。
衛天麟閃身隱在石後,定睛細看。
為首一人,是個須發皆白,年過半百的干瘦老者,生得獐頭鼠眼,立眉塌鼻,一望而知不是個善良人。
老者手持一柄護手鈎,神態傲然,立在當前,想是幾人中的首領。
其次,是一個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豹眉環眼,一臉煞氣的帶發頭陀。
惡頭陀手橫厚背大戒刀,寒光閃爍,一雙環眼,直在珊珠女俠和娟姑娘的粉臉上閃來閃去。
兩人身後,散亂站著四個如半截黑塔似的大漢,俱是寬額大嘴,絡腮胡。
四個黑裝大漢手中兵器各不相同,一持鞭,一持錘,一持板斧,一持亮銀棍。
衛天麟覺得這幾人俱都面熟,似在哪里見過。
驀見為首老者倏斂大笑,怒聲說:“賤婢,賤婦,我等正要回莊找你,算算七年來,東海神君加在我們身上的這筆惡帳……”
珊珠女俠未待那人說完,冷冷一笑,沉聲問:“鬼鈎鍾枚良,你昔年率領狂蜂惡頭陀,和你的凶徒四勇士,夜入莊內為了何事?”
隱身石後的衛天麟這才想起,這幾人在一個時辰前,還立在大廳的前廊上。
鬼鈎鍾枚良老臉一紅,桀桀一聲怪笑,干咳一聲,說:“老夫入莊目的,當然是為了要替武林同道,揭開這座神秘莊院之謎……”
立在一側的狂蜂惡頭陀未待鬼鈎話落,暴喝一聲,說:“你這賤婦明知故問,佛爺就再告訴你一次,大哥進莊,要取一些不義之財,佛爺進莊,要找幾個娘兒們樂上一樂。今夜如非廳上有那兩個老不死的蓬頭丐、禿頭僧在場,你母女兩人這時,哈哈……”狂蜂惡頭陀說至得意處,竟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灰影挾著疾勁風聲,宛如一道灰线,直射惡頭陀張著的大嘴。
惡頭陀頓時驚覺,倏然閉口。
叭,那顆小石,恰巧擊在惡頭陀的四個大門牙上。
狂蜂惡頭陀,身形一個踉蹌,噗的一聲,張嘴吐出四顆血牙。
用手一摸,嘴唇竟漲大了一倍,只氣得暴跳如雷,直向小石飛來的方向搜索。
珊珠女俠和娟姑娘也轉身回首,茫然望著身後。
但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堆堆畸形怪石,和輕輕搖曳的松竹,哪里有半個人影?
惡頭陀一陣怪叫之後,一聲暴喝:“賤婦納命來。”
喝聲未畢,疾舞手中大戒刀,寒光閃閃,挾著一陣驚風,直奔珊珠女俠母女撲來。
娟姑娘倏然轉身,一聲嬌叱:“惡賊找死……”嬌叱聲中,翻腕掣劍,鏘一聲,光華大盛,一抖手中長劍,宛如一條白鏈,直點惡頭陀的胸前。
惡頭陀一陣怪笑,刀勢一變,舞起一片瑞雪寒光,直罩娟姑娘的全身,聲勢凌厲,勇猛至極。
娟姑娘一聲冷哼,收招旋身,劍化萬點銀星,漫空灑下。
惡頭陀,飛舞戒刀,勇猛如虎。
娟姑娘,人比花嬌,劍如驚虹。
鬼鈎鍾枚良一陣桀桀怪笑,說:“賤婦,現在該我們倆捉對啦。”
說著,掠身面前,一抖手中鋼鈎,舞起一片銀花,直向女俠撲來。
珊珠女俠冷冷一笑,恨聲說:“鍾枚良,你這無恥狂徒,當初如沒有我在神君面前講情,你今天哪里還有活命?”
說話之間,身形飄動,一雙玉掌,疾出如電,直扣鍾枚良的右腕。
鬼鈎心頭一凜,自知決非女俠敵手,但仍強自哈哈一笑說;“賤婦,死在眼前,還逞口舌之能。”
說著,疾舞手中鋼溝,盡展絕學,拚命施為。
片刻過去了,惡頭陀被娟姑娘殺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鍾枚良被女俠逼得汗下如雨,膽戰心驚。
驀聞鍾枚良大聲說:“呆什麼,還不亮家伙上?”話聲未落,他的四個惡徒立時一聲暴喝,分兩組撲來。
持錘持鞭的,直撲珊珠女俠,持斧持棍者,徑奔蘭娟姑娘。
四個彪形大漢加入戰斗,情勢立形改觀,鬼鈎和惡頭陀身上壓力驟減,各舞手中兵刃,盡挑要害下手。
女俠和娟姑娘,各自一聲嬌叱,玉掌翻飛,青鋒疾舞,奮勇力敵六人。
頓時,劍氣縱橫,刀光如電。
錘風鞭影,玉掌如雲。
八個人影,分做兩組,飛騰縱躍,狂飆陡增。
六個男人,怒喝暴叱,臭汗如雨。
珊珠女俠、蘭娟姑娘四手終於難敵六人,只打得嬌喘吁吁,香汗淋漓。
驀地,一聲焦雷似的暴喝:“住手。”
緊接著,刀光倏斂,劍影頓消。
鬼鈎等六個人,閃身暴退,俱以茫然的目光,望著發聲的方向,並舉手拭著臉上的汗水。
珊珠女俠、蘭娟姑娘兩人同時橫飄一丈,慢舉纖手,輕理著香汗淋漓的鬢間。
這時,在數丈外的一座大石後,緩緩走出一人,劍眉微挑,嘴哂冷笑,一臉的煞氣。
娟姑娘的眼睛倏然一亮,見緩緩而來的人,正是她空白少女心扉中,印著的破衣男孩衛天麟。
她鳳目微睇,芳心狂跳,她要再仔細地看看。
只見衛天麟,朗星為目,斜劍為眉,鼻如懸膽,口若塗丹,想不到兩年不見,他竟蛻變成一個翩翩濁世的佳公子。
心喜之余,又想到方才那位秀麗絕俗的林麗蓉,頓時,柔腸寸斷,淚下如雨,頭再也抬不起來了。
鬼鈎鍾枚良確被那聲焦雷似的大喝給震住了。
這時,一定神,見迎面走來的竟是一個年方弱冠的俊美書生,膽子頓時又壯了起來。
於是,兩眼一瞪,沉聲說:“哪里來的窮酸,膽敢干擾老夫的好事,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衛天麟來至近前,根本不理鬼鈎的喝問,一掃全場,他不覺有些呆了。
他看到娟姑娘黛眉輕蹙,鳳目含淚,泫然欲泣,垂首不語。
再看珊珠女俠,粉面蒼白,櫻唇微抖,兩眼一直盯著衛天麟手中的折扇,不知她是否又想起了過去的悲慘遭遇。
鬼鈎見天麟不理,不禁大喝一聲說:“小子,老夫和你講話,你聽到了沒有?”
衛天麟冷冷一笑,說:“以多為勝,以眾凌寡,你們眼里還有武林規矩嗎?你們這些敗類,今天遇到小爺,俱都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說著,“唰”的一聲,將手中折扇驟然合起,往肩頭第一個扣上一掛,緩步向著鬼鈎走去。
持錘大漢一聲暴喝:“好狂妄的小子……”喝聲中,疾舞手中大錘,幻起一輪光幕,直向衛天麟當頭砸來。
衛天麟哈哈一笑,說:“既然你來了,你就先死吧。”
話聲未落,身形一閃,已至持錘大漢身後。
右手腰間一按,咔噔一聲,順勢一抖,嗡然一陣龍吟。
頓時,光華大盛,寒氣逼人。
持錘大漢只覺眼前一花,少年書生不見了。
驀聞鬼鈎厲聲說:“注意身後……”持錘大漢驟然一驚,嚇得嗥叫一聲,翻身掄錘,橫掃背後。
就在大漢翻身掄錘之際,一道耀眼長虹,刺到胸前。
一聲淒厲慘叫,持錘大漢,翻身丟錘,仰面栽倒。
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一陣兵刃破風聲,由天麟腦後響起。
衛天麟冷哼一聲,看也不看,滑步閃身,一招“神龍擺尾”劍化一道光弧,直向身後掃去。
喳的一聲,當啷一響,一根亮銀棍已被削為兩段。
衛天麟翻身舞劍,迎身一揮,唰的一聲,以軟鞭手法,直向持棍者抽下。
一聲刺耳慘叫,鮮血四濺,五髒齊出,持棍大漢,已被天麟劍由肩而肋,劈為兩片。
就在這時,兵刃破風,人影閃動,一枝鋼鞭,當頭砸下,一柄大斧,攔腰掃至。
衛天麟一聲怒喝,身形騰空而起,就勢一旋,軟劍閃電下揮。
一道耀眼銀虹,挾著一陣懾人驚心的嘯聲,直向襲來的兩個大漢擊下。
突然兩聲狂喝,鬼鈎和惡頭陀同時向天麟撲來。
衛天麟狠狠地一笑,手中軟劍原勢不變,身形倒立微升。
猛撲而來的鬼鈎和惡頭陀,刀鈎俱皆走空。
銀虹過處,血射如注,芭斗大的兩顆人頭,已飛至半空。
衛天麟疾拂衣袖,飄身已至兩丈以以外。
鬼鈎、惡頭陀,俱都愣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四個勇猛如虎的惡徒,在那個少年手下竟走不到三招,俱都濺血當地。
珊珠女俠望著天麟,螓首微搖,輕聲嘆息。
娟姑娘疾轉嬌軀,兩手撫面,不忍再睹。
愣在那兒的鬼鈎、惡頭陀,只驚得全身打顫,冷汗直流,兩眼慌急地望著天麟手中的薄劍,不禁連連自語:“騰龍劍……騰龍劍……”
衛天麟倔強任性,嫉惡如仇之心,尤較騰龍劍客為甚。
手中軟劍,顫顫巍巍,一雙電目,直盯在面色蒼白、冷汗直流的鬼鈎臉上。
於是,冷冷一笑說:“不錯,我手中持的正是騰龍劍,不過,今天念你認出先父仗以成名的寶刃,我將格外開恩,留你一個全屍。”
說著,真氣貫注劍身,軟劍筆直,光芒暴漲,立即發出一陣嗡嗡之聲。
惡頭陀一聲暴喝:“好狂妄的小子,讓佛爺今天超渡了你。”
喝聲中,疾舞手中大戒刀,幻起無數銀鋒,向著天麟滾滾卷來。
緊接著,又是一聲暴喝:“老夫也跟你拚了……”鬼鈎的喝聲未畢,千百鈎影,已罩至天麟胸前。
衛天麟縱聲一笑,說,“你們倆就一同魂歸地府吧。”
說著,軟劍一掄,身形一閃,已進入刀光鈎影之中。
驀地,一陣懾人心神的風雷聲,由如幻的劍林中響起。
這聲音聽來,令人膽戰驚心,奪人心魂。
惡頭陀面現猙獰,咬牙切齒,一柄大戒刀挾著疾勁驚風,只舞得風雨不透。
鬼鈎鍾枚良,冷汗直流,怪嗥連連,一柄護手鈎盡展所學,宛如驚風駭浪。
衛天麟一陣疾走,身形如電,一招七絕劍中的“怒龍逞威”,劍影如幻,劍氣彌空,出手之快,一閃即至。
“惡人納命來。”
衛天麟喝聲未畢,如林劍影,已穿過鬼鈎和惡頭陀的兩團光幕。
但聽慘叫聲中,喳喳數響,刀斷鈎飛。
勢如噴泉的鮮血,飛濺四射,漫空滿地,盡是一片血雨。
衛天麟也被自己的這招“怒龍逞威”,驚得一愣。
就在這一愣之際,沙沙沙沙,漫空血雨,竟灑了他一身。
衛天麟忿怒交加,大喝一聲,身形暴退兩丈。
低頭看看隱隱發著亮光的長衫,他不禁脫口喊了一聲“怪”。
因為他的長衫上,依然如舊,一滴血跡也沒有。
再看倒在地上的鬼鈎和惡頭陀,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
衛天麟呆呆望著鬼鈎殘腿斷臂的屍體,心中也有一絲歉然,怪沒有實踐自己的諾言,給他留個全屍。
他只是隨意演了一招“怒龍逞威”,竟想不到,如此凌厲驚人。
驀地,心頭一震,倏然抬頭。
人呢?
立在不遠處的珊珠女俠和娟姑娘竟然不見了。
衛天麟心中懊惱萬分,越想越惱,昂首發出一聲高吭的長嘯。
嘯聲高吭,搖曳入雲,響徹蒼空,萬峰回應,歷久不絕。
這聲長嘯,隨著疾勁的山風,飄向山區以外,而衛天麟的身形,宛如夜空中的流星,閃著隱隱暗光,也向山區以外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