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鐵索驚艷
這時,夜寒露重,殘月曉星,天快亮了。
遠處寺院中,已響起嗡嗡的晨鍾。
排雲觀主見眾人有意離去,微一稽首,立即朗聲說:“諸位半夜未睡,請至觀內,略進茶點再走如何?”
山中十數高手,齊聲稱謝,抱拳施禮,相繼辭過蓬丐、禿僧和排雲觀主,紛紛縱身離去。
黃衫儒士和六指老人,又與天麟攀談幾句,也告辭離去。
蓬頭丐仰面一看東方,轉首對禿僧說:“老二,我們就即刻登峰吧。”
排雲觀主一聽,立即惶聲說:“太華峰高可接天,聳入雲表,由此攀登至少尚需兩個時辰,三位通宵未眠,不進飲食,恐怕中途體力難繼。”
天麟含笑稱謝,接著說:“晚輩等隨身帶有食物,餓時可在峰腰進食,且可一覽終南全貌。”
排雲觀主立即不解地問:“衛小俠怎知峰腰以上有……”
禿頭僧立即插言說:“這小子去已過峰巔那座世外桃源,這是第二次啦。”
排雲觀主聽得心頭一震,面色微變,接著急急說:“既然衛小俠急事在身,貧道也不挽留了,不過諸位事畢回來,務請至觀內小坐,以便貧道略盡地主之誼。”
天麟恭聲應是,即與麗蓉、杜冰辭過排雲觀主,緊跟蓬丐、禿僧身後,直向西北松竹間馳去。
杜冰依著禿僧前進,望著前面數座高峰,低聲問:“老前輩,哪一座是太華峰?”
禿僧一指西北一座高峰說:“對正我們的便是。”
杜冰舉目一看,不由柳眉一皺,麗蓉也不禁微搖螓首。
只見太華峰,雲霧深鎖,高衝霄漢,在朦朧的曙光中,顯得愈加崎峻絕險,令人望之不由卻步心寒。
五人盡展輕功,身形愈馳愈快,疾如脫箭快似驚鴻,飛掠在蒼翠雲霧之間,宛如五道流矢。
到達峰下,形勢愈見險惡,怪石蒼松和翠竹蘿藤間,繚繞著蒙蒙白霧,露水極重,怪石嶙峋,端地崎險至極。
嶙峋怪石間,遍生野花,姹紫嫣紅,爭妍斗艷,在徐吹的山風晨霧中,散發著陣陣郁人的芬芳。
數蓬朝陽,穿過峰隙,透過薄霧,幻成片片絢麗彩霞。
五人身形過處,驚起群群彩羽小鳥和異禽猛獸。
蓬丐、禿僧大袖飄飄,身形逾箭,不時瀏覽著這大自然的美好晨景。
天麟微蹙劍眉,身如御風飛行,不時仰首左顧右盼,似在尋找以前登峰時的舊途徑。
麗蓉、杜冰仰觀天空,只見白雲徐飄,不知太華峰究有多高。
來至峰下,五人身形未停,騰空而起,直向上升。
漸漸,峰勢愈來愈驚險了,周圍盡是蒙蒙白氣,彼此攀升已不能互見,五人知道已升至半峰雲層中。
天麟不放心杜冰因而始終不離她的左右,這給杜冰心理上極大的鼓舞。
再飛行一陣,五人眼睛驀然一亮,禿頭僧恰好停在一株斜松上,因而,他第一個哈哈笑了。
幾人相繼停好身形,游目一看,已穿出深厚雲層。
雲上又是一番景象,碧空高遠,萬里無雲,腳下一片綿綿雲海,無邊無際,遠處幾座高峰,直穿雲上,宛如大海中的小島。
再看近前,巨松斜伸懸空,奇花遍生藤間,遠處隆隆瀑聲,近處潺潺流泉,令人看來,心曠神怡,立生超塵脫俗之感。
正東紅日,恰巧升上雲海,顯得巨大如輪。
五人仰首一看峰巔,至少尚有兩百丈。
蓬頭丐雙眉一蹙,望著禿僧說:“老二,大家歇歇吧,進些食物再登。”
禿僧頷首應好,天麟三人也有些餓了。
五人升至一座懸空突岩上,寬廣約有數丈,上面細草如茵,柔軟如綿,五人盤膝坐好,紛紛取出食物。
蓬頭丐第一件事是取下他背後的大酒葫蘆。
杜冰趕緊撕開一只燒雞,分別送至二老面前。
篷頭丐慈祥地呵呵一笑,伸手接了半只。
禿頭僧恰好在懷里掏出一塊又黑又硬的狗肉,這時一見杜冰的燒雞,立即咧嘴一笑,急忙又將那塊黑硬狗肉放進懷里。
同時,小眼一眯,嘿嘿一笑,說:“跟你們這些丫頭在一起,總有新鮮可口的好東西吃。”
話聲甫落,天麟也將鹵肉送至二老面前。
禿頭僧接著小眼一瞪,立即沉聲說:“你這小子總是跑在後頭。”麗蓉一聽,慌得趕緊把四個蛋送了過來。
禿頭僧看了娟秀的麗蓉一眼,接著含笑說:“我禿頭倒很希望這兩個蛋是紅的。”
麗蓉粉面倏然通紅,櫻唇一嘟,佯怒嗔聲說:“老人家,您……蓉兒以後不孝順您了。”
蓬丐、禿僧,同時愉快地哈哈笑了,聲震群峰,直上霄漢。
天麟頓時大悟,心頭立即升上一股甜意,不由深情地看了蓉姊姊一眼。
杜冰低頭不語,惟恐兩位老人家再打趣她似的。
蓬頭丐斂笑愉快地說:“老二,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整日里沒大沒小,胡謅一氣。”說著,撥開葫蘆塞,將酒遞給了禿頭僧。
禿頭僧毫不為意,愉快地嘿嘿一笑,接過酒葫蘆“咚咚”喝了兩大口。
接著,遞至天麟面前,含笑打趣地說:“混蛋小子,先別得意,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說著,將手中的酒葫蘆一連晃了兩晃,含笑說:“喝兩口吧。”
天麟的確心中正充滿了甜意,這時聽禿頭僧一說,不由俊面一紅,伸手接過酒葫蘆。
這餐別具風趣的野餐,老少五人俱在極端愉快的氣氛下,吃了個酒足飯飽。
飯後,五人繼續登峰,上升速度較雲下慢多了。
升至巔頂,日將當中了,只見晴空萬里,片雲皆無,天,顯得更高更遠了。
前面一座廣大茂密的松林,響著如雷濤聲。
麗蓉一見茂林,立即興奮地說:“穿過茂林就看到南召老前輩的清修之所了。”
蓬頭丐慈祥地向:“蓉丫頭,你也來過此地嗎?”
麗蓉立即恭聲說:“數年前,晚輩曾隨恩師來過兩次。”說話之間,五人已馳至林前。
林內一片漆黑,蓬丐、禿僧大袖一揮,當先弛入。
杜冰進內一看,只見樹根虬結,枝干橫生,地上落葉松子,積深數尺,不知這座松林究有多遠多深。
五人縱躍飛掠,片刻已達林沿。
五人停住身形,腳下即是那道寬約數十丈的千仞絕壑。
二老和天麟、麗蓉,俱是重臨舊地,心中不免掀起一絲感慨回憶,而峰上的景物,對杜冰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
杜冰低頭一看腳下,不由暗暗心驚,只見絕壑兩壁峭垂,生滿了粗如兒臂的野藤,牙石突出,斜松懸空,驚險至極。
再向前看,不禁呆了,那真是一處人間仙境。
只見對崖,蔥翠油綠,在艷麗的日光下,現出一片朱漆琉瓦,極為富麗的古式建築,騎樓飛閣,畫棟雕梁,在一簇紫竹林間,露出一角紅亭。
驀聞蓬頭丐感慨地說:“昔年魔魔天尊為建築這座世外桃源,不知耗盡他多少心血。”
天麟一聽到魔魔天尊,崇敬之心油然而生,一股仰慕之情,令他恨不得即刻飛過崖去,進入天尊洞府,跪在那位慈祥的老人面前。
心念間,驀聞禿僧說:“根據以前的記憶,繞過前面小亭,便可看到那道索橋了。”
只見鐵索粗僅五分,長約二十余丈,在山風吹動下,搖擺不停,非輕功絕頂高手,休想渡過,以杜冰的輕功火候,雖然堪稱一流,但要想飛渡鐵索尚差一籌,因而五人都難住了。
蓬丐、禿僧和麗蓉,一人飛渡這道絕險鐵索當無問題,但要攜帶杜冰同渡,俱都毫無把握。
因而,三人不約而同地去看天麟,二老深信只有天麟有此功力。
但難在杜冰害羞,她不願在二老和蓉姊姊的面前,讓麟哥哥抱在臂彎里,她更不願讓麟哥哥因她涉險,其實她也的確怕跌個粉身碎骨。
正遲疑問,天麟星目倏然一亮,立即興奮地說:“老前輩看,那是梅姑娘。”
說著,舉手指著對崖的紅亭方向。
二老、麗蓉和杜冰循著指向一看,只見紫竹林後的彎曲長廊上,一道黑衣嬌小人影,正急步走向小亭。
同時,神色慌慌,一直望向這邊,似是已發現五人到來。
天麟氣納丹田,舉手高呼:“梅姑娘,蓬丐、禿僧兩位老前輩來了。”
話聲甫落,對崖立即傳業一聲清脆呼應道:“麟哥哥,你們為什麼還不過來?”天麟一聽,果是雪梅的聲音。
只見對崖雪梅,如飛穿出竹林,身形一閃,已至崖邊,接著騰空而起,一躍數丈,直向搖擺不定的鐵索上落去。
天麟一見心中暗驚,他確沒想到雪梅的輕功進境已是如此驚人了。
蓬丐、禿僧頷首暗贊,麗蓉不由心中贊美,杜冰既驚且愧,自感技不如人。
驀見由空下落的雪梅,腳尖一點鐵索,身形再升數丈,一連三個起落,纖腰一挺,一招“彩鳳還巢”,雙袖平展,頭下腳上,直向天麟五人面前落下。
杜冰看得心驚肉跳,麗蓉暗暗贊美心折,二老已祥和地笑了。
雪梅雙袖一抖,挺身飄落在地,粉面不紅,毫無喘意,卓立五人面前。
天麟看了雪梅一眼,立即含笑說:“梅姑娘,請快向前見過蓬丐、禿僧二位老人家。”
雪梅恭謹向前,施禮見過二老,天麟又為她介紹了麗蓉、杜冰。
麗蓉、杜冰對這位一向偏激任性的姑娘,早有耳聞。
天麟為雙方引見完畢,又向雪梅問:“梅姑娘,兩位老前輩有要事面見神尼,不知三位老人家,坐關可曾開始?”
雪梅毫不遲疑地說:“神尼、師太和師祖三人目前正在參禪,坐關尚未開始,每次禪畢,總要至花園稍息片刻。”
說著,仰首看了一眼天色,接著急聲說:“現在日正當午,三位老人家就要到花園小坐了。”
禿頭僧性急地說:“既是這樣,我們就快些過去吧。”說著,騰空而起,直向鐵索上落去。
蓬頭丐大袖一揮,緊跟一躍而起。
天麟心中一動,即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對麗蓉說:“蓉姊姊請先過,小弟攜冰妹後行。”
麗蓉會意,微一頷首,白影直衝而起,一式“飛鳳凌雲”,雙袖齊揮,繼而一旋,直向鐵索中央落去。
身形落處,已過其半,單足一點鐵索,緊隨二老身後,平射崖上。
雪梅看得粉面—變,不禁有些呆了,頓時發覺自己的輕功造詣與蓉姑娘相比,仍然相差甚遠。
驀聞身後天麟說:“梅姑娘請先行。”
雪梅驚愕間,頓時也忘了謙讓,趕緊一定心神,縱身向鐵索上躍去。
天麟成竹在心,一俟雪梅身形一動,立即將杜冰的嬌軀抱起,一長身形,直向半空縱去。
所幸杜冰心有准備,否則定然驚呼出聲,這時低頭一看,不由嚇得花容失色,冷汗倏然。
只見絕壑中,白雲彌漫,深不見底,身下鐵索搖晃不停,令人看來,怵目驚心,四肢酸軟。
杜冰不敢再看,趕緊閉上眼睛,只覺身形一落,接著再度升起,同時耳畔響起麟哥哥的聲音:“冰妹小心,到達對崖了。”
杜冰一聽,倏睜雙目,距離對崖已不足五丈了。
只見二老和蓉姊姊立身崖上。
正以驚愕擔心的目光,向著空中望來。
再看雪梅,腳尖點索,第三次已然升起。
驀聞天麟一聲低喝:“冰妹小心了。”
了字出口,兩臂一抖而出,杜冰的嬌軀直向對崖飛去。
天麟身形疾瀉而下,雙袖一抖,足點鐵索,疾射崖上。
杜冰身在空中,挺腰展臂,一式“海燕戲水”,幾乎是與雪梅同時落在二老和天麟的身前。
雪梅全神貫注飛渡絕壑,一心不敢二用,雙目不敢斜視,根本不知杜冰是如何渡過了鐵索。
這時,雙腳一落實地,立即面向二老恭聲說:“晚輩為兩位老人家頭前帶路了。”
說著,當先向紫竹林間的小紅亭馳去。
二老在前,天麟三人在後,五人緊跟雪梅前進。
地下綠草茸茸,生滿艷麗鮮花,身畔每株紫竹俱都粗如兒臂,光可鑒人,確是人間奇種。
杜冰默默前進,她已無心觀賞這些人間罕見的珍品,她心中一直擔心著下峰時如何渡過絕壑。
五人隨在雪梅身後,飛身掠進小亭,五人第一眼便看到亭下荷池中的朵朵血蓮,在艷麗的陽光下,顯得晶瑩明亮,閃閃生輝。
禿頭僧一見,立即興奮地說:“如非我禿頭記憶好,焉有那小子的活命?”
說罷,不待沿廊前進,縱身飛出亭外,直落大荷池畔。
驀然一聲清叱,徑由園中假山下傳來:“什麼人?”
二老似乎頗感意外,舉目一看,假山石下的花樹間,緩緩走出一個中年麗人。
驀聞雪梅興奮地說:“師父,是蓬丐、禿僧兩位老人家和麟哥哥他們來了。”
銀釵聖女同時也發現了二老,冰冷的清秀面龐上,立即掠上一絲少見的光彩,接著,飛身迎了過來。
同時,綻笑愉快地說:“兩位老人家好多年沒見了,還認得芬兒嗎?”
說話之間,已來至近前,聲音中充滿了嬌脆和昔年的青春活力,在這一刹那,沒人相信她是一個性情極端偏激的女人。
幾人寒暄過後,雪梅指點著園內各處,為麗蓉、杜冰介紹著滿園五彩繽紛的奇花異草。
銀釵聖女去請幾位老人家出來。
不到一刻鍾,一聲清越祥和的佛號,徑由花園角門處傳來。
天麟心頭一震,轉首一看,只見三個慈祥可親的老尼姑,沿著彩石甬道向著這面,緩步走來。
中間一人,看來年約三十余歲,正是儀態清麗,鳳目慈眉,穿銀灰僧衣,頭戴黃尼帽的悟因神尼。
右邊老尼,面目黝黑,壽眉如銀,一身黑布僧衣,唇綻微笑,雙目有神,威凌中透著慈祥可親。
天麟知道這位慈祥老尼,即是珊珠女俠和銀釵聖女的授業恩師,昔年黑道聞名喪膽的鐵面佛心南召老尼。
左邊一位正是麗蓉的恩師,昔年嫉惡如仇的淨凡師太。
淨凡師太,紅光滿面,慈眉善目,一襲寬大灰布僧衣,飄飄走來,看來竟像一個毫無武功的人。
由於有蓬丐、禿僧在場,天麟和麗蓉,俱都肅容而立,不便徑自先行向前見禮。
蓬丐、禿僧一見神尼,同時肅容,急上數步,施禮恭聲說:“晚輩張漢卿、無相僧叩請神尼金安。”
天麟幾人一聽,心中暗吃一驚,這時才知神尼輩份仍高二老一等,同時,也知道了蓬丐的名字叫張漢卿,禿僧原先是法名叫無相僧。
神尼含笑停步,雙手合十,祥和地說:“兩位道友請免禮,貧尼失迎了。”
蓬丐、禿僧連稱不敢,又與南召淨凡兩人寒喧,然後分立左右,以便天麟三人向前叩見。
天麟、麗蓉和杜冰躬身向前,伏地叩首,恭聲向神尼三人請安。
三位世外高人,同時含笑,祥和地宣了聲佛號,神尼伸手扶起天麟,南召老尼扶起麗蓉,淨凡師太扶起杜冰。
南召老尼一見天麟,慈目中光輝一閃而逝,立即贊嘆地說:“這孩子確是百年難遇的練武奇材。”
神尼含笑點首,淨凡師太接著含笑說:“這孩子在紫蓋峰時,有次偷看蓉兒練劍,那時我就看出這孩子資質奇佳,將來成就不凡,不出幾年,這孩子果然名滿武林了。”
天麟聽到“偷看蓉兒練劍”一句,俊面頓時紅了,立即垂首看地,覷目一瞟麗蓉,她正低頭綻笑含情地向他望來。
杜冰一聽,這時才知道麟哥哥和蓉姊姊,昔年在紫蓋峰習藝時,尚有一段暗窺麗姿的韻事。
神尼慈目一掃眾人,含笑說:“大家多年不遇,今日十分難得,請至凌雲閣坐吧。”
說著,轉首對雪梅說:“梅兒,去取些葡萄露來以待遠客。”雪梅恭聲應是,轉身急步去了。
蓬丐、禿僧一聽有酒可飲,立即愉快地笑了,兩人同時興奮地說:“今日能飲葡萄露,平生萬事無憾矣。”說罷,大家同聲笑了。
眾人跟在神尼身後,沿著甬道,走上長廓,蜿蜒向南走去。
長廊兩側,奇花異草,絢麗奪目,清香撲鼻。
再走一陣,長廊穿過一座梅林,梅花盛開,瓣大如卵,紅白粉淡,艷麗無比,堪稱世間絕種。
進入梅林,已聽到隆隆瀑聲,和隱隱可聞的如雷濤聲。
長廊漸陡,蜿轉愈甚,右側廊外已可看到絕壑對崖的茂密松林,左側廊下即是花園,正北古色古香的建築,看得愈加清楚了。
走出長廊圓門,眾人雙目不禁一亮,門外竟是一座突出懸崖的奇險飛閣,雕梁畫棟,朱漆尤新。
飛閣四門大開,正中一張漢玉長桌,兩側置有玉凳,雕欄四角放有四盆高大奇花,頂上懸有防風宮燈,地面白石光滑如鏡。
天麟、麗蓉和杜冰看了這種奇絕佳境,頓時忘了是否身在人間,即使游戲風塵的蓬丐、禿僧,也忍不住搖頭贊嘆了。
神尼肅容請坐,雪梅已轉身將酒送來。
雪梅身手伶俐矯健,左手托著一大盤珍果,右手提著酒籃,里面放有碧壺翠杯,一個精致紅玉小酒壇。
銀釵聖女一見,立即起身,幫著雪梅擺好果盤。
雪梅纖指一劃,打開紅玉小壇的封口,一陣濃郁清涼酒香,撲面襲鼻,令人不由心神一爽。
蓬頭丐一聞異香,連贊好酒,禿頭僧已有些酒癮難耐了。
雪梅將酒注入碧壺中,每人倒了半杯葡萄露。
神尼俟雪梅滿酒完畢,立即含笑說了聲“請”,舉杯輕輕飲了一口。
蓬丐、禿僧,自覺機會難得,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神尼、南召、淨凡師太三人,立時愉快地笑了,盛贊二老好酒量。
銀釵聖女立即以目示意雪梅,又為二老各自倒滿了一杯。
天麟舉杯喝了少許,只覺濃醇滿口,甘貽如糖,清涼中略帶苦澀,順喉而下,如津如液,立生一股陽和熱流直達小腹,知是酒中珍品。
再看手中酒杯,大如雞卵,色呈碧綠,想是翡翠制成。
麗蓉、杜冰俱都輕輕沾唇,不敢驟然多飲。
神尼慈祥地看了天麟三人一眼,面向二老含笑問:“二位道友親率天麟三人前來,必有重大疑難之事,現在南召、淨凡兩位道友俱都在座,不妨提出來大家一同商議。”
蓬頭丐立即肅容說:“只因麟兒八月間,在東海神君的神秘莊院後花園中,得到三柄上古小劍,晚輩和無相兩人,雖然年已百歲以上,但卻從未耳聞過這三柄小劍的來歷,今日前來特請神尼指點。”
神尼一聽三柄上古小劍,神色略微一變,立時微蹙壽眉,似在沉思。
禿頭僧一俟蓬丐說完,即對天麟說:“小子,還不把得劍的經過稟告給神尼聽。”天麟恭聲應是,正待由發現瑞光開始講起。
驀見神尼,神色肅穆地作了個阻止手勢,接著說:“孩子,把三柄小劍取出來,讓我看看。”
天麟恭聲應是,即在腰間取下劍囊,雙手送至神尼面前。
神尼一開劍囊,彩霞飛射,滿閣生輝,立即發出一陣嗡嗡自鳴,神尼一看三劍,不由驚得脫口急呼:“啊,天鼓,果是天鼓。”
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太一聽天鼓兩字,面色同時大變,驚啊一聲,倏然立起,紛紛急步走至神尼身前。
天麟幾人看得心頭一震,聽到天鼓兩字,俱都有些茫然不解,但看了四位老人的震驚神色,心知其中必然大有緣故。
因此,幾人也起身圍了過去。
這時,神尼已將三柄小劍取出,並列放在桌上,凝目注視著三柄小劍劍柄上的六個古形篆字——飛虹、穿雲、凌霄。
蓬頭丐驚異地問:“神尼,數百年前轟動天下,震驚宇內,惡魔聞聲匿跡的天鼓,竟會是這三柄小劍?”
神尼肅容頷首說:“不錯,正是這三柄小劍。”
淨凡,南召兩位師太,也訝然不解地問:“據說那時鼓聲震天,山岳撼動,蒼穹電光如熾,宇宙為之色變,人人都說是天鼓,怎地會是三柄小劍?”
神尼請眾人復坐,接著肅容說:“天鼓驚世,群魔遁跡,聲震寰宇,舉世升平。以上四句,各派掌門及世外高人俱都知悉,尤其各派掌門人在接掌門戶時,上屆掌門人必與魔魔天尊的驚天雷,一並列入機密交代之中,他們也不知天鼓即是這三柄小劍。”
說此一頓,又看了桌上耀眼奪目嗡嗡自鳴的三柄小劍一眼,繼續說:“貧尼恩師璇璣子,坐化之前,曾詳述天鼓驚世的故事。數百年前,武林浩劫迭起,魍魎猖狂,惡魔稱雄,各派弟子被戮者無計其數,精英殆絕,各派終日惶惶憂於強敵。
驀然一天深夜,天幕電光如熾,霹靂連聲雷鳴,山搖地動,宇宙震驚,平民焚香鳴炮,撞鍾打鑼,有如末日來臨,到處一片混亂啼哭喊叫聲,鳥獸為之絕跡數日。當朝天子驚聞這件事後,立即薰衣沐浴,祝告上蒼,百官伏地祈禱,聖上降旨,安慰黎民,宣布這是天鼓。因而舉國上下,俱知那次天空的奇異駭人現象,是天神怒而鳴鼓。但自那夜起,群魔匿跡了,幾個武林高絕的巨惡魔頭,再未歷身江湖,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蓬丐、禿僧兩位師太四位老輩人物,都聚精會神地靜聽這數百年來一直令人費解的謎。
銀釵聖女、麗蓉、杜冰和雪梅,坐在那里像聽一件有趣的故事,只覺得動人入神。
只有天麟,劍眉微蹙,星目恭謹地注視著神尼,他發覺這件數百年前震驚天下的駭人事件,內情並不單純。
神尼望著閣外蔚藍的天空,似在回憶著往事,繼續說:“這件事,除幾個世外異人外,世間絕少有人知道其中真實內情……”
天麟靈機一動,立即插言問:“請問老人家,當年璇璣子老前輩,是否也在那夜和其他幾位異人,一並參與那時除魔衛道的義舉?”
神尼一聽,慈目中閃電掠過一絲驚訝光輝,立即望著天麟愕然問:“不錯,她老人家確在那夜出動,麟兒你可是在那個小銀匣內,發現了這段武林數百年來的絕大秘密?”
蓬丐等人一聽,俱都暗吃一驚,不知天麟怎會知道這件武林駭人的大事內情,因而,所有目光又都望向天麟。
天麟恭謹地回答說:“麟兒最初在銀匣內,僅發現這三柄精致小劍,回至大荊山,才發現黃絹下尚有劍囊和兩本秘籍,但仍未發現任何有關三柄小劍的來歷記載事跡。”
神尼壽眉一蹙,祥和地問:“你怎地知道璇璣子老人家,曾參與那夜除魔衛道的壯舉?”
天麟恭聲說:“麟兒聽了您老人家述說的事情經過,加以合理推斷,因而得到以上結果,斷定璇璣子老前輩必然參與其事。”
神尼慈祥地面龐上充滿喜悅,目光贊許地望著天麟,含笑說:“孩子,你先講來聽聽,看看你臆測得可對?”
天麟肅容說:“據麟兒判斷,當年惡魔猖狂,生靈塗炭,璇璣子幾位世外高人,聞之震怒,決議重歷江湖,不惜大開殺戒。於既定之時,由其中一人祭起上古神劍,以炫入耳目,其余高人按照決議對象,一舉殲滅群魔,奠定武林百年升平之業。至於璇璣子老前輩等,殲魔之實際行動,麟兒就不敢妄加臆測了。”
天麟一口氣說完他的判斷結果,神尼立即顧左右愕然盛贊說:“麟兒智慧超人,頗具灼見,斷事尤如親睹,當年殲魔衛道壯舉,極近麟兒臆測,唯那時三劍分由三子同時祭起……”
禿頭僧在旁插言問:“請問神尼,昔年三子是哪三子?”
神尼毫不遲疑地說:“昔年三子是天真子、璇璣子、慧靈子,其中璇璣子即是貧尼的授業恩師。”
蓬頭丐不解地問:“三子之劍由何得來?如今為何俱在一起?”
神尼肅容說:“三子之劍,由師祖恩賜,其中以凌霄最利,其次穿雲,再次是飛虹,據當年恩師說,師祖鑄這三柄小劍時,一柄采陽極之鋼,一柄采陰極之鐵,一柄采五金精華,因而鋒利無比……”
說此一頓,微蹙壽眉,看了桌上的劍囊一眼,繼續說:“由此劍囊判斷,三劍齊聚,必是三子已在同一洞府坐化歸西了,因而將此三劍留贈有緣,至於如何東海神君得去,這卻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禿頭僧小眼一眨,懊惱地說:“東海神君讓我一掌劈死了,否則不但可以問問他得劍的經過,還可以問出三子坐化的洞府。”
淨凡師太低聲宣了聲佛號,說:“東海神君果真活至今天,目下武林恐怕已被他鬧得腥風血雨了。”
南召老尼也宣了聲佛號說:“一切皆有定數,三劍注定麟兒獲得,此乃天意也。”
神尼略一沉思,轉首面向天麟問:“麟兒,你可曾施展過這三柄神劍?”
天麟恭聲說:“麟兒逐一試過,萬幸沒有三柄齊發。”
神尼似乎看出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太俱都有意要求天麟三劍同施,一瞻曠古凌今的天空奇幻現象,因而有意慎重地問:“麟兒,你可曾記熟三劍凌空的警告謁語?”
天麟肅容恭聲說:“麟兒俱已謹記心中,是以不敢輕易嘗試,以免驚世駭俗。”
神尼接著說:“背出來大家聽聽。”
天麟毫不遲疑地朗誦出來:“三劍凌空,風雷俱動,驚天地,泣鬼神,霹靂蒼穹,切戒之,切戒之。”
天麟誦畢,蓬丐幾人俱都目射奇異之色,禿頭僧立即感慨地說:“今日身處絕峰之巔,高居雲上,如在蒼穹,仰望碧空無際,俯視萬里雲海,在此高空,隔絕人間,即使三劍凌空,當不致驚世駭俗,錯過今天,將永無一瞻絕學之機。神尼,今日眾老之前,不妨試試天麟這小子的功力究竟達何境地,我等也可借此一開眼界,不知神尼意下如何?”
如此一說,蓬丐和兩位師太俱都面露贊許之色,微笑不語。
神尼幼年曾經目睹三劍凌空的駭人景象和舉世惶惶的紊亂情形,因而壽眉緊蹙,不敢輕言應允。
銀釵聖女心中一動,轉首一看飛閣外,立即插言道:“今日雲層特厚,雲海無際,根據以往經驗,終南方圓數百里內,雖未大雨,必是陰天。”
神尼一聽,緩緩立起身來,舉步向閣外雕欄露台上走去。
蓬丐、禿僧等人紛紛離座,跟在神尼身後。
眾人立身露台上,舉目一看,藍天萬里,麗日當空,對崖茂密松林環繞絕峰,響著嗡嗡濤聲。
迎面一座高峰,直插雲上,距離眾人立身的飛閣約有數里,一道寬廣瀑布,徑由絕巔直瀉而下,傳來隱約如雷的瀉瀑聲。
神尼立身欄邊,俯視腳下絕壑,數十丈下白雲濃厚,翻滾飛騰,斷定銀釵聖女說得不錯,山下可能大雨。
於是,微蹙壽眉,轉首對蓬頭丐幾人慎重地說:“山下雖然大雨,三劍凌空仍不宜嘗試,不過同時施展飛虹、穿雲兩劍,其威力之大,已可窺見全般了。”
眾人見神尼說得嚴重,好奇心愈盛,但神尼不允,也只得頷首不語了。
神尼見眾人無異議,心情似乎寬暢不少,立即祥和地對天麟說:“麟兒,依據你目前功力,自行斟酌施展兩招御氣劍法吧。”
天麟恭聲應是,立即祛慮凝神,暗誦無上心法,正待轉身取劍。
人影閃處,雪梅已將三柄小劍和劍囊一並取來,盈盈送至天麟面前。
天麟含笑稱謝,雙手接過,分別將劍收入劍囊,順勢系在腰間。
接著,轉身面向神尼、師太和二老五人,施禮恭聲說:“麟兒試演一招“穿雲銀練”,以娛五位老人家。”
神尼慈祥地含笑說:“麟兒謹慎。”天麟躬身應是,轉身看了一眼遠處綿綿無際的雲海,繼而,捏指取出寒茫四射的穿雲劍。
淨凡師太尚以為天麟功力過淺,恐怕後力不繼,也在旁關切地說:“峰外雲海過遠,也許不易看得清楚……”
師太話聲未落,天麟右腕已揚,一道刺目光華,宛如一匹寬約近丈的耀眼銀練,挾著懾人心神,震撼山野的“呼呼”響聲,飛過數十丈寬的千仞絕壑,掠過對崖松林上空,直向遠處雲海閃電射去。
神尼一看,面色立變,似乎覺得天麟有些大膽。
蓬丐、禿僧兩位師太,俱都看得暗暗心驚,不知天麟能否將劍收回。
麗蓉、杜冰和雪梅以及銀釵聖女四人,俱都親自目睹過天麟功力,是以心中較為平靜,但看到劍光直射數里外的一片綿綿雲海,也不由暗暗擔心。
五老覷目一看麗蓉四人,俱都神色自若,似乎毫不驚異,因而寬心稍放。
再看天麟,肅容凝神,中食兩指戟指遠處綿綿雲海,星目注視不移。
只見遠處雲海中,如銀匹練,翻滾飛騰,帶起呼呼風聲,濃雲飛舞,直似大海中的戲水蛟龍,壯觀至極。
立身飛閣露台上的人僅神尼一人看了天麟岳峙而立的神情,面含贊許的慈祥微笑,雙目注定雲海中倏升倏降,盤旋翻騰的劍光外,其余諸人,俱都神色激動,面目愕然,贊嘆不止。
驀見天麟星目冷電一閃,沉聲低喝,右手中食兩指,猛劃一個拳大圓形,接著兩指緩緩後曲。
遠處劍光倏然集成一道匹練,挾著呼呼劍嘯,穿出雲海,閃電射回。
露台眾人,只覺寒光一閃,雙目視线立失,凝目再看,天麟手中已收回那柄寒芒閃射的小劍穿雲。
天麟將劍收入絲囊內,立即恭聲面向五老說:“麟兒功力淺鮮,僅能及此距離,欲達秘籍所載御劍飛行宇內,傷人遠在百里,尚需刻勤練習,方期成功。”
神尼欣慰地含笑說:“孩子,你有今日成就,矚目武林,已無人可敵矣,但願你深體天意,修身樹德,以求晚年得道大成。”
天麟恭聲應是連聲說:“麟兒謹記教誨,絕不負老人家所期。”
終生不知酒醉的蓬丐、禿僧,喝了兩杯葡萄露,漸漸有了醉意,心中極欲一睹三劍凌空之壯麗景象。
禿頭僧在旁興奮地說:“今日能覷劍術中至高境界的御氣飛劍,今生已百事無撼,如能再瞻曠古凌今的三劍凌空,實乃三生之幸……”
南召老尼未待禿僧說完,立即低聲宣了聲佛號:“貧尼年逾百年,已無貪好之念,但自幼即聞天鼓驚世,群魔威伏之神奇事跡,今日如非觀聞神尼敘述,貧尼決不會相信數百年前舉國震驚的天鼓之聲,竟會是這三柄小劍凌空發出的奇幻駭人景象。”
說此一頓,再度低宣一聲佛號,繼續說:“請恕貧尼妄動貪念,如此千載難逢良機,處此凌雲絕峰之巔,如不一瞻此曠古絕學寧非撼事。”
神尼壽眉緊蹙,神色凝重,不言不語。
天麟和麗蓉幾個,俱是晚輩,肅立一旁,根本不敢參與談論。
蓬頭丐見神尼已無方才之堅決,也在旁插言說:“如今之世,尚稱升平,既無惡魔猖獗,也無浩劫降世,即使三劍凌空,當不致掀起世間軒然大波。”
久未發言的淨凡師太,這時也低宣一聲佛號說:“今日身處太華之巔,凌駕雲上,且半山雲層極厚,三劍凌空之威勢,山下所見當不致如昔年那等駭人厲害……”
神尼微垂雙目,神情似乎有些激動,未待淨凡師太說完,立即宜了聲佛號說:“諸位道友一致要求,貧尼本非神劍主人,原無堅持阻止之理,昔年貧尼曾經親歷其境,那等舉世惶惶情形,決非諸位所能料及……”
南召老尼壽眉一蹙說;“當年三子同施三劍,是由地面凌空祭起,如今高在雲上,也許不為世間所見。”
說此一頓,看了一眼肅立一側的天麟,繼續說:“如果錯過今天,即使是得劍之主的麟兒,也將畢生無機一睹三劍凌空之壯觀。”
此話出口,神尼面色倏然一變,轉首急向天麟問:“麟兒,你可曾有意找一深山大澤,或荒僻之處,一試凌空三劍之威勢?”
天麟不敢欺騙神尼,立即恭聲說:“是的,麟兒確有此意。”
神尼一聽,大為駭然,久久,才頷首毅然說:“好吧,也許這是天數,麟兒就在此台上,一試三劍凌空吧。”
天麟自習飛虹三劍劍譜以來,一直企圖找座深山荒僻之處,一試三劍凌空之威勢。
方才經神尼指出三柄小劍即是數百年前,舉國震驚的天鼓,因而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莽撞行事。
這時,乍聞神尼毅然應允,心情不禁有些緊張,於是,恭聲應是,緩步走至台邊,舉目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蔚藍蒼穹。
蓬丐、禿僧、兩位師太,驟然聽到神尼應允,再看了天麟有些緊張地神情,心中俱都有些悔意。
麗蓉幾人,由於久聞武林中天鼓聲動,群魔威伏的傳聞事跡,因而這時真的將要親目所睹,心中俱都覺得無比緊張。
南召老尼望著天麟的背影,壽眉一蹙,面向神尼,低聲道:“昔年三子各施一劍,全身功力集於一劍之上,而麟兒今日同施三劍,不知神尼是否在施劍之時,為麟兒輔助真力?”
神尼略一沉思,說:“根據麟兒方才施展那招穿雲銀練來判斷,麟兒對貧尼師門無上神功似已練至無盡無竭之境。”
淨凡師太關切地插言說:“雖然麟兒骨秀神清,秉賦超人,加之連番奇遇,因而內力渾厚精純,但以麟兒一人之力與昔年三子相論,總覺……”
神尼祥和地一笑,立即作了一個阻止手勢,含笑說:“貧尼師門無上神功途分兩徑,孕剛孕柔,剛柔相濟,剛柔相分,剛柔互相交替,一經悟透精奧玄現,隨心所欲,無盡無竭,無大無窮。”
說此一頓,看了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大一眼,繼續說:“麟兒能悟秘籍上所載之三劍凌空劍訣,必是三子於除魔衛道之後,始發現三劍凌空之威勢,因而參透一人同御三劍之心訣,然後記載於秘籍之上。”
話聲甫落,禿頭僧斷然插言道:“為萬全計,還是讓天麟小子,靜心調息一個周天為妙。”神尼認為有理,含笑稱善。
五老轉首再看,天麟已取出飛虹、穿雲,凌霄三劍。
禿頭僧一舉手,正待招呼天麟,驀見神尼急忙作了一個阻止手勢。
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太,知道天麟聰慧,為慎重計,早以暗暗調息了一番。
只見天麟劍眉微蹙,雙目眯忪,眼簾微微顫動,薄而彎的朱唇,已緊緊閉成一個下彎的弧形了。
神尼一見,面色大變,不由驚得張口欲呼,正待喝阻。
驀見天麟右腕一揚,兩道青紅劍光,挾著隆隆雷聲,直向蒼穹射去。
蓬丐、禿僧幾人,只覺劍光眩眼刺目,雷聲震耳欲聾,兩道青紅劍光,眨眼已升至百丈以上。
倏然,天麟一聲低喝,一道寬大如銀河的刺目電光,閃電直上。
緊接著,蒼穹暴光一閃,炸開一聲霹靂巨響,驚天動地,群峰搖晃,凌雲飛閣,檐瓦墜落,露台雕欄,紛紛震塌。
天空電光如熾,雷聲震撼宇宙,狂風大作,雲海飛騰,天地一片昏暗,樹木枝斷葉落,麗日失色。
銀釵聖女和麗蓉心弦跳動,頭痛欲裂,氣血翻騰欲嘔,兩人趕緊盤膝跌坐,運功調息。
雪梅、杜冰粉面蒼白,香汗淋漓,神情如痴如醉,同時跌倒,奄奄欲絕。
蓬丐、禿僧、兩位師太,只驚得面色如紙,氣血翻騰,兩手加額,急屏呼吸,強自穩定搖晃身形,不停大聲急叫:“麟兒快收劍訣,快收劍訣。”
天麟這時,已驚得俊面蒼白,額角滲汗,只覺丹田真氣難凝,十指痙攣僵硬,雙手汗水如洗,星目已不敢直視天空。
人影一閃,神尼飄身已至天麟的背後,有些顫抖的右掌,迅即撫在天麟的命門穴上。
接著,慈目威凜地望著天麟的後頸,沉聲低誦:“祛雜念,定心神,凝氣丹田,無相無我,無憂無懼,摒除急慮,則心定氣靜,意念貫一矣。”
說罷,即將本身真力由天麟的命門穴輸入。
神尼真力一入天麟體內,蒼穹交織電光倍增,霹靂巨響愈猛,飛閣檐瓦紛落,削壁突岩下墮,眾人衣袂被吹得簌簌直響。
絕壑對崖松林,枝干俱被狂飛帶向半空,綿綿無際的雲海已變成旋轉激烈飛舞的旋霧。
蓬丐、禿僧、兩位師太,已無力出聲大呼,相繼盤坐調息。
銀釵聖女和麗蓉,雖然仍是盤膝坐姿,但已進入昏迷狀態。
雪梅、杜冰倒臥地上,已暈眩了過去。
神尼感應到天麟的心情已趨平靜,真氣已凝,定力恢復,立即沉聲低誦:“三劍分離,陰陽互濟,飛虹瀉地,風雷俱息。”
神尼低誦甫畢,天麟立即會意,並指緩緩彎曲,天空如熾電光立逝,霹靂暴響立停,三道青紅白光,分離而下。
三道劍光,一閃已至對崖上空。
天麟星目倏睜,冷電暴漲盈尺,大喝一聲,三指同曲。
暴光一閃,飛虹三劍已收回天麟手中。
神尼一見,立即收回右掌,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激動地說:“感謝吾佛庇佑,師門重寶萬幸復得,今日過失,弟子難辭其咎,一切罪過弟子承擔,吾佛慈悲,吾佛慈悲。”
說罷抬頭,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翻騰的灰雲和紛紛由空中下墮的藤葉樹枝,然後,面向兀自望空發呆的天麟說:“麟兒,去為師太四人各斟一杯葡萄露來。”
天麟一定神,即將三劍收入腰間劍囊內,轉身一看,不由驚得脫口低呼。
於是,惶急地看了麗蓉、杜冰幾人一眼,不覺驚出一身冷汗,飛身縱進飛閣,拿起小玉壇,一連倒了四杯葡萄露。
舉目一看,不禁又是一呆,只見飛閣下面的梅林,梅花大部脫枝,花園地上落滿了片片花瓣。
驀然身後一聲悶哼,轉身一看,蓬丐已經醒了。
於是,飛身過去,立即遞給蓬丐一杯。
只見神尼遙遙舒掌,禿僧和兩位師太,相繼醒來,天麟又將葡萄露逐一送至三老面前。
蓬丐、禿僧、兩位師太,功力畢竟不凡,一杯下肚,精氣立復,相繼起身,紛紛察看麗蓉和銀釵聖女四人。
其中受震最重的是雪梅、杜冰。
兩位師太分別照顧麗蓉和銀釵聖女,神尼、天麟和蓬丐、禿僧四人療治雪梅、杜冰。
這時神尼已由懷中取出一個小銀瓶,立即傾出些許朱紅色的藥粉,用小指指甲,分別彈入雪梅和杜冰的瓊鼻中。
這時,麗蓉和銀釵聖女,已相繼醒來,兩位師太即給兩人倒了半杯葡萄露,令兩人繼續調息。
漸漸,雪梅、杜冰也相繼醒來,五老見她倆已能調息,這才稍放寬心。
舉目一看,天空一片昏暗,有如日落垂幕,縷縷灰雲,緩緩旋舞,遙遠的天際,仍響著低沉的隆隆雷聲。
太陽已偏落西南峰巔,酉時將近了。
五老互看一眼,黯然一嘆,緩步走進飛閣。
天麟依然立在露台上,望著盤膝調息的麗蓉四人,想到方才蒼穹奇幻駭人的景象,心中仍有余悸。
但他深信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太四人,這時心中也很難過,必然充滿了歉疚,因為沒有他們四老的要求,神尼不會應允,自己也決不敢嘗試。
五老走進飛閣,分別坐好,各自斟了一杯葡萄露,五人除神尼一人外,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太,面色依然有些疲憊。
南召老尼慨然一嘆,說:“三劍凌空,號稱天鼓,其威勢之厲,果然驚天地,泣鬼神,風雷俱動,數百年來一直如此傳說,看來毫無危言聳聽之嫌。”
淨凡師太黯然看了遠處隱約可見的連綿群峰一眼,擔心地說:“蒼穹一陣駭人劇變,雲海頓化烏有,群峰隱約可見,方才那陣如熾電光,看來終南數百里內,必然清晰可見。”
禿僧自我安慰地說:“但願這次蒼穹劇變,世間不要掀起昔年天鼓之聲那等軒然大波才好。”
神尼肅穆而坐,一直不發一言,心情顯得十分沉重。
蓬頭丐霜眉一蹙,附聲說:“這次身處絕峰,高居雲上,恐怕不會如昔年那等厲害吧……”話音未落,五老神色一變。
只聽陣陣隱約可聞的鍾鼓之聲,徑由峰下,直透雲上。
禿頭僧數十年沒有宣過佛號,這時也激動地宣了聲“阿彌陀佛”。
“罪過,罪過,終南山一十六座觀院,已開始舉行祭天大典了。”
天麟緩步走至露台邊沿,俯首一看,群峰間昏昏沉沉,雲霧旋轉,但聽響自不同方向的鍾鼓之聲,看不清是位在何處的觀院。
鍾聲“當當”繚繞全山,鼓聲“咚咚”直達雲上。
鍾鼓之聲,愈撞愈沉重,愈撞愈激烈。
五老心情沉重,俱都不言不語。
麗蓉第一個調息完畢,聽到遍山的鍾鼓聲,神色一愣,立即由地上立起來,不解地急步走至天麟身邊。
天麟見麗蓉首先恢復,心中郁悶稍解。
麗蓉愕然望了一眼峰下,心中似乎明白了各寺觀院撞鍾擊鼓的原因。
銀釵聖女、雪梅、杜冰相繼調息完畢,雪梅、杜冰面色仍有些蒼白,三人聞到鍾聲,也急步走至台邊。
飛閣中五老一陣沉默,神尼首先發言問:“漢卿、無相兩位道友,今日登峰可是僅為問明飛虹三劍的來歷嗎?”
蓬丐回答說:“請教神尼三劍來歷為主,其次是采兩顆血蓮實。”
神尼以為蓬丐用蓮實泡酒或配藥,因而未再追問用途,僅順口問了句:“蓮實可曾采到?”
蓬丐恭聲說:“已采了兩顆。”
神尼繼續說:“你倆終年漂泊江湖,行蹤無定,極少能登峰聚會,今日機會難得,我們五人正可對燈通宵談道。”
蓬丐、禿僧知神尼有意引導兩人成道,因而心中大喜,連聲應是。
神尼望著天麟四人關切地說:“麟兒,你三人今日身心定然極為疲倦,今夜就在峰上度過一宵,明日絕早再下山吧。”
這時,紅日西落,晚霞似火,滿天殷紅如血,令人看來怵目驚心,似乎預感到天地間將有浩劫降臨。
峰下各寺院的鍾鼓聲,不知何時停止了,整個終南山區,一片沉寂,愈顯得來日可怖,隱伏殺機。
神尼起身肅客,又看了殘破的飛閣前檐一眼,即向長廊走去。
眾人隨在神尼身後,同時離開飛閣。
蓬丐、禿僧兩人看了廊下光禿的梅樹和地上殘落的花瓣一眼,不由升起一絲惋惜之感。
但神尼已絕口不談方才三劍凌空的事,因而蓬丐、禿僧和兩位師太,自是不便再提。
眾人走出逐漸下斜的彎曲長廊,已到了花園,不少奇花異草,被狂風吹得花落枝折,大荷池中的血蓮,卻完好如初。
眾人沿著甬道,進入一叢翠竹林,前面即是一座月形圓門,左右紅磚花牆,蜿蜒伸向兩側。
進入月形門,即是一座圓形右室,圓門、圓窗,看來別有一種風趣。
神尼腳步未停,即對身後的天麟,祥和地說:“麟兒,你就在此圓室休息吧。”
天麟恭聲應是,立即停身止步,在這一刹那,他才發覺神尼早已看出他有些心煩意亂,特地有意讓他單獨安靜片刻。
蓬丐、禿僧一聽,兩人不由互看一眼,俱都有些不解。
麗蓉,杜冰雖然不願離開天麟,但神尼沒讓她們留下,只得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