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飛星的胸口滲出。
作為接近來思的代價,這樣的傷勢還在他的接受范圍內。
飛星的目光落在狂如與樊光身上,感知到他們的仙氣都還剩一半左右,廣刹卻即將見底。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靠近廣刹,又瞥了一眼遠處的緩德
“還要打嗎?”
他朝狂如與樊光平靜道。
對於他們來說,本來大家就是各自門派的,平常還處於競爭關系,一個門派的人死了,其他門派的人是相當無所謂的,說不定還會小小歡呼一下。
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廣刹向緩德出劍,別人都在看戲。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局勢會發展成這樣。
早知如此——
狂如臉上的狂傲已蕩然無存,他沉默片刻,沉聲道:
“這樣回去,沒法交差。”
飛星說道:“可以聊一聊。”
廣刹看向飛星。
飛星說道:“交給我吧。”
狂如與樊光對視一眼,說道:“金榕島的事情晚點再說,首先死了這麼多人,我們得找個替死鬼,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廣刹不想參與這種話題,轉身便要走向陽春。
“噗——”
就在這時,一道鮮血從飛星的口中噴出。
狂如見狀,雙眸一凝,態度立馬轉變,攜著仙氣便似雄獅撲食般撲向飛星。
“飛星——!”
廣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飛星眼前一花,身子一晃便要倒下。
醉仙情花一陣顫動。
與此同時,一道龍骨鞭在樊光手中呼呼作響,如長槍般筆直刺來——
飛星已無法得知外界發生了什麼,他只感知情花一陣顫動,仙識正被強行拖進識海!
識海之中,那半顆金丹與魔丹正在發生激烈的摩擦,仙氣魔氣相互糾纏碰撞不斷,陣陣氣浪席卷仙河兩岸,天地為之震動!
體內這般動靜,他能沒事才怪。
醉仙情花的光芒黯淡,花瓣稍合,血蕊蜷曲,看起來頗為萎靡。
是因為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強行壓制著情花,不讓它發作導致的嗎?
飛星來不及思考,趕忙將金丹與魔丹分開。
隨著他的意志降臨,兩丹分別落在仙河兩岸。
金丹落在了黑色的草原上,搶走了劍元的位置。
魔丹落在了白色的草原上,與它隔河對峙,毫不示弱。
天地漸漸平靜,飛星的仙識趕忙離開識海。
在意識回歸的瞬間,一道鮮血落在了他面前的幔紗上。
廣刹站在他面前。
骨鞭在她腹部與肩部留下了兩處血洞,她的左臂已經血肉模糊,體內仙氣幾乎耗盡之下,連保持在空中都很勉強,但還是堅定不移地將飛星護在身後,,替他招架、承受著樊光與狂如的攻擊。
遠處的緩德抬起顫抖的血手,似乎也想幫襯著來一下。
陽春正處於化解銷神指的關鍵時刻,無法動彈,只能瞠目裂眥地看著這一幕。
“呀——!”
狂如大吼一聲,來到廣刹身前,雙臂虎虎生風,便要給予她最後一擊!
忽然,他的身形一滯,再回過神來時,忽然見到了一層染血的幔紗。
森然冰冷的仙氣將幔紗震碎,無數碎紗之下,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眸在他眼前攀上了幾道血絲。
難以言喻的恐懼瞬間布滿他的心頭。
但他胸口不僅不冷,還暖呼呼的。
因為一柄燃燒的火劍正插在那里。
哧拉——
血肉被切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烏金火劃開了他的胸膛,飛星伸手刺入其中,抓住了那顆極速跳動的溫暖心房,然後——
啪!
伴隨著生機開始消逝,狂如的身軀開始自由落體。
元嬰境與金丹境的差距還是太小,尤其是在生存能力上並沒有達到符合凡俗之人想象中的仙人的標准。
假如已經進入了化神境,那麼只要仙識不散,體內五髒盡失都非大礙。
飛星低下頭,看向懷中的廣刹,伸手掀開她臉上的幔紗。
唯美的容顏更顯蒼白,從嘴角落下的血水如同開在雪地的梅花。
廣刹睜開眼,神色仍然淡漠。
她輕聲道:
“別看我,看敵人,我還死不了……”
她話未說話,眼睛便閉上了。
“真人!”
飛星急忙喊道,隨後發現她只是因重傷而昏迷,這才稍稍放心一些。
此刻,樊光正驚恐地看著飛星。
剛才狂如為什麼忽然愣住了?
那元嬰境的女子已身負重傷,可此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嗎?還是說……
不對勁啊,不對勁啊!
先是觀火,再是來思,又是狂如,他分明就只是一個金丹境,為什麼可以——!
樊光的呼吸很急促,內心十分糾結。
我還沒看夠美人呢,可不能死在這里!
飛星將憤怒暫時收斂,冷靜地盯著他。
使用了情花能力的副作用馬上就會出現,雖然這次只是使用了兩個瞬間,花霧或許不會失控,但是難受一陣是肯定的。
綠衣如鷹隼落下,在風中獵獵作響,陽春成功化解了銷神指,來到飛星身前,將他與廣刹護在身後。
她那小臉青紅不定,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以她的實力或許能與樊光一戰,但是——
飛星注意到遠處的緩德體內正在緩緩積蓄仙氣。
眼下廣刹真人已經無法作戰,自己可能馬上也要當一會兒廢人,若是那人趁機偷襲……
他神色一凝,下定了決心,二話不說看向十幾米外的樊光,一道道血絲迅速攀上了眼瞳——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彩色綢緞從天邊飛來。
樊光神情愈驚。
莫非他們還有幫手!?
……
那彩鍛之上。巧蓮正躺在雲昌的懷里,向那戰場飛去。
之前那令天地凝滯的震蕩激起了身為修仙者的她的好奇心。
她的仙識肆無忌憚地掃視著島上眾人,發現這島上散修全是觀心境、生靈境,那麼一個金丹境理應是很好找的。
稍尋幾處無果後,她來到了那天上的戰場所在的區域,目光很快鎖定在那名唯一的金丹境男子身上。
此刻,飛星的帷帽碎了,露出了帶著血跡的臉龐。
於是……
懷中輕盈溫軟的嬌軀忽然消失,雲昌一陣恍惚。
下一刻,巧蓮已經出現在了前方的戰場中。
她來到飛星身旁不遠處,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眸中頓時亮起難以言喻的光彩!
樊光與緩德感受到那妖嬈女子身上的氣息雄渾,還在廣刹之上,神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別的,轉身便逃。
“站住!”
巧蓮剛向前一步,便被一臉戒備的陽春喝住。
一眾美男子緊隨其後趕到。
雲昌率先對陽春怒道:
“放肆!”
而後,他便注意到巧蓮目不轉睛,對陽春的呵斥充耳不聞,目光隨之看去,於是微微一愣。
“道友傷勢不淺啊,需得趕緊療傷才是。”
眼看這嬌媚女子溫聲說道,飛星並未從她身上感知到惡意,她體內仙氣也沒有流動,看來應該不是敵人。
女子說著,便遞來一瓶丹藥。
“此乃地品玄武復生丹。”
飛星聞言一驚,但並未收下。
“若是遲了,公子懷中之人恐怕……”
飛星聞言神色一凜,但也只是拿了兩顆,給自己與廣刹分別服下,將剩下的還給了女子。
“多謝大恩。”
幾人從空中落下。
雲昌臉上陰晴不定,要是可以的話,他此刻必然會出手殺了飛星。
飛星抱著昏迷的廣刹,感受到她的傷勢與自己一樣正在玄武復生丹的效果下漸漸恢復,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向陽春,陽春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不遠處的呂易與萃琳向他走來。
呂易低聲道:
“抱歉,此番皆我之罪,要殺要剮,我願一人承認,還請莫要殃及他人……”
飛星看了一眼萃琳。
她手里捧著道袍,一雙眼睛又紅又腫。
沉默片刻後,飛星說道:
“你大概有你的苦衷。所以既然她們沒死,我就不殺你。”
換句話說,哪怕呂易的苦衷再多,倘若陽春與廣刹真有一人遭遇不幸,那麼——
“近來承蒙關照,就此別過吧。”
這句話不帶一絲感情,完全出於禮儀。
飛星說完便轉過身去,不想再看見他們。
呂易躬身行禮,萃琳聞言神情顫抖地轉過身去。
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兩人離開後,巧蓮款步走到飛星身旁,朝他的臉頰伸出手來。
飛星見狀迅速後退,狐疑地盯著她,這才發現她衣著暴露,又趕緊移開了目光。
“喂,你干嘛!”陽春連忙喊道,像雌虎護食般將飛星護在了身後。
“奴家見道友臉上沾血,這才想幫道友擦一擦嘛~”
巧蓮眉頭微蹙,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故作委屈地柔聲道:
“道友這般嫌棄奴家不成?”
“姑娘誤會了,只是男女授受不親,這才……”
“公子真是君子風范!”巧蓮嬌嬈一笑道,“那不知這兩位是?”
陽春怒道:“關你什麼事!?”
這女人肯定不懷好意,她感知到了……用第六感感知到的!
“你大膽!”雲昌怒道,“你可知——!”
巧蓮回頭瞪了他一眼。
雲昌立馬噤聲,心中一陣委屈與憤怒。
飛星說道:“此乃家姐與舍妹。”
姐、妹?
好!
巧蓮目光一亮,扭著腰肢,指尖微挑裙擺,刻意在他面前隱約地露出玉腿來。
“若道友不介意,可暫去奴家莊上療養……誒?道友?!”
飛星的身姿忽然一晃,便感到眼前逐漸昏沉,知曉是使用情花能力的副作用要來了。
陽春慌忙扶住他的肩背。
飛星向巧蓮輕聲說道:“那之後便麻煩姑娘了。”
說完,他又趁著最後一點意識向陽春傳音道:
我之後要昏睡一會兒,真人請將我與廣刹真人的仙鶴帶上,然後……
飛星本想說在自己昏睡的過程中不要靠近他,然而話還沒說完,便支撐不住,眼睛一閉便昏了過去。
然後?然後什麼呀?!
陽春急得跺了跺腳,無奈嘆息,將抱著廣刹的飛星抱起,上身被他們的身軀擋住,伸著脖子也只露出半個腦袋,帶著敵意地盯著巧蓮。
巧蓮只以為飛星是在戰斗中消耗太大,於是揮袖招出了那道巨大的彩鍛,對陽春笑道:
“妹妹請吧。”
妹妹?!你以為自己誰啊,憑什麼叫我妹妹!?
陽春在心中腹誹著,但因為接下來還要寄人籬下,於是沉默著來到綢緞上。
綢緞綿軟而韌性十足,她將飛星與廣刹放下,細心地擦去飛星臉上的血跡。
……
在那之後。
短珂聽說了前因後果,知曉是因為自己才導致映凌前去告密,進而令呂易不得不行動,於是某天晚上拖著已經不是修仙者的殘廢身軀爬到了海里。
好在那個晚上有個散修在海底采仙石,發現了他,把他撈了上來,這才避免了悲劇發生。
映凌大哭了一場,幾近昏厥。
德慈與管亮仍在找辦法治好短珂。
萃琳總是望著紫薇山的方向,那座山腳下的洞口里再也沒有人待過。
她也沒有再見過那個美勝仙人的男子。
呂易給泗風子建了一座墳,墳邊種滿了竹子,從此獨自隱居。
幾大宗門的怒火無法傾瀉向冬池山莊,於是又輪到金榕島上的散修承受。
合晦與島上散修們想了個辦法,准備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一個替死鬼身上,便講是因為那個人的告密以及挑撥離間,才導致了這一出慘劇的發生。
知曉那天出現的女子乃是冬池山莊的巧蓮真人後,存活下來的緩德與樊光對此默認。
他們找到的那個替死鬼是個受了重傷的散修,樣貌奇丑無比,在島上出了名的惹人嫌,也沒有任何親友,屬實是個天煞孤星,死在哪里都沒人在意。
那人被幾大宗門抓走之後,金榕島上的散修繼續遭受著那些宗門的壓迫,也再沒有聽說過他的事情。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
……
三頭仙鶴跟著彩鍛飛離了金榕島。
那些美男子被巧蓮趕到了彩鍛邊緣,局促地縮在一角。
雲昌又氣又悲,這些日子里,他可曾受到過這等待遇!
他在心中想著,這個男人一定要除去,否則自己永無翻身之日!
其余人看到雲昌也跟他們一個待遇,心中也就感覺好受了些。
中央由飛星三人占據,巧蓮還格外貼心地在他們的四周與頂上覆上一層遮幕,相當於給他們創造了一個獨立的封閉空間。
雖然她很想一直看著飛星那張臉,甚至現在就騎上去——!
但眼下也不急於一時。
等回到冬池,那還不是——
她心情極好,只感到天地皆明,四方氣清。
微涼的秋風吹動著她的衣角,一抹充滿淫欲的燦爛笑容出現在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