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高朗,涼爽宜人。
藍衣飄飄而至,卯蘭奉巧蓮之命送來一壇蜜釀。
飛星出門拜謝,她也不多言,東西送到後便離去了。
冬池山莊那道寒江的源頭是一座巍峨雪山。
雪山山腰有一方仙氣充盈的天然冰泉,泉水清冽可口,輔以仙果蜜漿,異草奇花,便制成了冬池山莊特有的冷露綿蜜釀。
這蜜釀雖對修行有所裨益,但效果難比仙丹靈藥,因其產量不多,其實更多象征的是受冬池山莊重視的意思。
硬要說它本身有哪里好的話……
味道好。
自那晚之後,巧蓮三天兩頭便不論白天黑夜地喊飛星去她閨房。
她這一晚一身清純打扮,小鳥依人,那一晚又吟詩作賦,撫琴弄曲,再過一天便冷艷卓絕,貴氣十足,每天換個模樣掏空了心思挑逗著他。
飛星再是純良,也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任她百般勾引,他自止乎於禮,始終正經地與她保持距離,甚至偶爾裝出一副木訥模樣。
這一點廣刹也很快知曉,心中慍怒,卻也無可奈何。
她總不能跑過去跟巧蓮扯頭發,嚷嚷著讓她不准搶自己師姐道侶吧,於是只得關起門來生悶氣。
午後,探葉出了房間,恰逢飛星在院前練劍。
因為有她的存在,飛星三人在宅中都以兄姊相稱。
她這幾日頻頻前去探望師叔黎光,每每回來皆是愁容不展,想來應該不怎麼順利。
“公子。”
兩人打了招呼,飛星順便問起了黎光的情況。
房門打開,陽春走了出來。
她伸了個懶腰,來到大堂,蹦躂幾步,目光鎖定了一旁桌上的蜜釀。
“師叔他既無瘋態,也無癲症,執拗地什麼也不肯與我言說。”探葉搖頭哀嘆道,“他氣息紊亂,體態虛弱,性情大變,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著便傷心地抹了抹眼角。
飛星聽著探葉的話語,想著那黎光真人是迷上巧蓮真人了嗎……可也不至於把自己弄成那副樣子吧?
沒過一會兒,廣刹也從房里出來了。
“姊姊。”飛星喊道。
“嗯。”廣刹微微點頭,已經習慣這個稱呼了。
“早上送什麼來了?”她問道。
“一壇蜜釀,似乎是叫冷露綿。”飛星說著,看向探葉,“探葉姑娘欲飲否?”
探葉搖搖頭,她現在還哪有心思想這些。
廣刹雖未曾見過,但也聽過這名字,有些了解,於是提醒道:
“聽說這東西長精力,不可多吃。”
“啊?”
一旁陽春聽了,愣愣地抬起頭來。
幾人轉頭看去,只見她抱著個壇子,上唇沾著一層薄薄的淡白甜漿,儼然已吃了半壇冷露綿了。
飛星微微一笑,廣刹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一道綠衣落下。
巳竹又像往常一樣來了。
她平靜說道:“飛星公子,小姐有請。”
廣刹鳳眼微眯,拂袖轉身。
飛星見她不悅,腦筋一轉,說道:
“這真不巧,我正要去看望黎光真人。”
“嗯?”探葉微微一愣。
巳竹看了她一眼。
“哎呀!”
飛星似乎想到些什麼,將陽春的手里剩下的半壇冷露綿拿過來,朝探葉說道:
“正好用此物幫他長些精力。”
他隨即便歉聲拱手道:“請稟告真人,望她海涵。”
巳竹也沒說什麼,點頭行禮,便離去了。
飛星朝探葉說道:“走吧。”
探葉驚訝道:“公子真要……”
她還以為飛星只是隨便找了個借口。
“一言既出。”飛星想了想,說道,“若我能幫上忙便更好了。”
他說著便將冷露綿收了起來,陽春見狀說道:
“你、兄長還真要把這帶去啊!”
“黎光真人不是虛弱嗎,這不正好。”
廣刹沒有反對,反對轉過身來說道:“拿去吧,省得她吃完了安分不下來。”
陽春垂著嘴角,雙唇吧嗒吧嗒張合不停,在心中抗議。
……
水鳥從湖間掠過,在湖草之中精准地抓起一條肥美的鯽魚。
樓上閨房中的巧蓮看著這一幕,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走走,他說不定更喜歡靈動些的女子。
巳竹很快回來,但她並沒有帶來那個令巧蓮心心念念的男子。
“什麼?!”
當從巳竹嘴里聽到飛星正去看望黎光的消息時,巧蓮睜大了眼睛,頓時覺得內心有些受創。
飛星當時分明還沒有出發,那麼也就是說,在她與黎光之間,飛星選擇了後者。
她深吸一口氣,問道:
“那冷露綿呢?他可飲了。”
巳竹說道:“他說要帶去給黎光真人。”
啪——
一盞玉杯摔在地上,化作了一攤粉末。
巧蓮俏臉上的嬌憐不再,她雙拳緊握,沉默良久,忽然說道:
“他是跟黎光的那個師侄一起去的?”
“是。”
“那個女子叫什麼來著?”
“探葉。”
“探、葉。”
巧蓮喃喃著這個名字,輕哼一聲,低聲說道:
“今晚讓未菊過來一趟。”
巳竹眉眼一垂。
“是……”
……
秋意才至,宅前樹梢便落下些許枯黃枝葉。
兩道身影從空中落下,屋內的黎光感受到有人到來,喜出望外地出了門,神色頓時一變。
“你怎麼又來了?!”
他神色不悅地對探葉厲聲道,目光落在她身後的飛星臉上,微微一愣,而後喃喃道:
“你、你……”
飛星看著他那顫動的眼瞳,覺得他的氣色比前幾日好了些,但精神狀態似乎更糟了。
“在下飛星,見過黎光真人。”
“飛星……對……飛星……我知道你、我知道你!”
黎光瞪大了眼睛,屍傀般空洞的瞳中亮起一點精光。
“在下榮幸之至,聽聞真人仙體抱恙,恰好巧蓮真人相贈冷露綿。”
飛星說著,將蜜釀拿出。
“此處還剩半壇,在下借花獻佛,望真人莫要介意。”
“冷露綿!巧蓮真人給你的!?”
黎光面色一陣扭曲,隨即低聲道:
“傳聞果然不假……果然不假……要是……”
“嗯?真人說什麼?”飛星沒怎麼聽清。
當黎光再抬起頭來時,眼中已布滿怨毒的妒恨。
他惡狠狠道:
“雲昌說的果然沒錯,你若在這里,真人又怎會再看我一眼!”
他說著,一道金光便從掌中迸發。
“啊?!”
探葉見狀大吃一驚,不等她反應過來,金色掌印迅速放大,朝著飛星的位置猛然擊去!
轟——
伴隨一陣巨大的響聲,一排枯樹的樹干瞬間消失,黃葉滿天,隨著塵土一起四散揚飛。
白衣再風中飄蕩,飛星的身影出現在十幾米外。
“師叔!你為何——”
探葉驚慌喊道,黎光卻置若罔聞。
他身後亮起一片扇形金光,仿佛孔雀開屏,鳳凰展翅,如羽似箭般化作道道流光直撲飛星!
飛星神色一凜,左手輕揮,十余暗紫劍影隨之浮現,與襲來的流光一一相撞,陣陣煙塵泛開,只見塵中亮起一抹赤紅火光——
飛星手持烏金火,將幾道漏網之魚劈散。
黎光眉眼一凝。
此子氣息應該只是金丹境,為何能抵擋我的金雀翱?!
“師叔!”探葉慌忙喊道,上前去想要阻止他。
“滾開!”
他怒喝一聲,揮手甩出一道仙氣落在探葉身上。
探葉始料未及,猝不及防,身子如一道斷弦之鳶向後飛去。
飛星身形一閃,趕忙飛來將她接住。
“咳咳——”
探葉捂著胸口,痛苦地咳嗽起來。
“喚我師叔卻不來幫我還來攔我,胳膊往外拐!你可還知廉恥!?”黎光說著,忽然冷笑一聲道,“哦~我明白了,莫非你是看上了這小白臉?嗯——!”
“噗——”
探葉的五官扭在一起,渾身顫抖著噴出一口鮮血,此刻也不知她是肉身更痛,還是心頭更痛。
他死死盯著飛星,伸手祭出法寶,便見身前出現一尊木雕,周身金光化作彩霞。
“還沒完呢!”
他冷喝一聲,就要接著出手。
忽然,一道凌厲的銀光在他身前劃過——
“啊——”
下一刻,黎光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他的雙腿上各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汩汩鮮血噴涌而出。
一道玫紅衣裳落下,銀光劃出一道弧线,回到她的手中。
“師……叔……”
探葉躺在飛星懷中,痛苦地喃喃著,飛星伸手落在她臂上,將黎光打入其體內的仙氣迅速排出。
“敢在我夏嶺宮中引起事端!”丑梅俯視著黎光冷聲說道。
飛星扶著探葉,朝她說道:
“多謝真人出手相助。”
丑梅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飛星看向黎光,只見其神色蒼白病態,卻仍怨毒地盯著自己。
他心中暗嘆。
很快,探葉的氣息便穩定了下來。
她捂著胸口,雖無大礙,精神層面所受的創傷可不小。
“抱歉,令公子受驚了。”她咬著唇,顫聲說道。
飛星搖搖頭道:“先回去吧。”
探葉看向丑梅,輕聲說道:“真人,我師叔他……”
“在我宮中鬧事,還對客人動武,自然需接受懲罰。”丑梅面無表情道。
探葉聞言臉色更白,卻也不知還能說什麼。
飛星本想勸她希望手下留情,忽然想起之前巧蓮說自己行事太善良了,於是沉默片刻, 只道:
“那我等便先告辭了。”
“宮里盯著你的人可不少,不想出事就少出來晃悠。”
丑梅的聲音響起,飛星聞言眉眼微垂,說道:
“謝真人提醒。”
“我只是不想宮里更亂了……”丑梅說著,拎起黎光,向北飛去。
一點輕盈之物落在頭頂。
飛星抬起頭來。
漫天秋葉漸漸落下了。
兩人回去後,廣刹聽聞此事神色稍冷,確認他沒受傷後,盯著探葉看了一會兒,沉默著沒說什麼。
探葉回到房去了,飛星安慰了她幾句,也不知有沒有用。
當黑夜再次來臨時。
巳竹也再次到來了。
“飛星公子,小姐有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