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吧,你們樓里是不是有個名角叫柳自華呀?”
老板娘“哎喲”叫了一聲,“公公的消息真是靈通啊,這柳自華可是咱們樓里的招牌,咱們的生意可都指望著她呢。”
“咱們魏公公看上柳自華了,想給她贖身,你開個價吧。”
“魏公公?”老板娘吃了一驚。
黃齊瞪眼道:“你不會魏公公都不知道吧?還能有假不成,咱們混宮里的,誰敢無事打著魏公公的名頭出來招搖撞騙?”
老板娘一想是這個道理,畢竟她們也是有背景的人,要是哪個小太監敢這麼干,那他的麻煩真就大了。魏忠賢眼下權勢極大,恐怕比國舅爺要牛比一些,老板娘有些犯難了,一臉肉疼地說道:“魏公公怎麼偏偏看上了咱們家柳自華呢?你們要是把她接走了,咱們的生意還怎麼做啊?”
黃齊也不示弱,哼了一聲道:“這麼說吧,咱們魏公就是看上柳自華,不管用什麼法子就是要買她!咱們也不仗勢欺人,你開個價,趕緊的!”
老板娘掐指一算,一本正經道:“二十萬。”
黃齊一掌拍在茶幾上,怒道:“怎麼地?敲竹杠敲到咱們頭上來了!”
“公公您息怒,這個價咱們已經很吃虧了,如果不是魏公公看上的人,給多少銀子咱們也不賣!昨兒一天時間,柳姑娘就為咱們賺了幾千兩,一天幾千兩,一年就是多少銀子?”
黃齊冷笑道:“看你這算盤打得多響!天天都能賺幾千兩?昨兒不過是有人起哄抬價而已,況且柳姑娘能天天來侍候人,沒個生病身子不舒服的時候?再說了,柳姑娘都多大年紀了,現在被你們一番炒作,紅個十天半月的就不錯了。等文人墨客們的新鮮勁過去,又或是又更有趣兒的故事,早就捧其他人去!那時候你們手里這張牌,眼看紅顏將老,卻不知道價值幾何呢?”
京師有官私妓院無數家,每家都在為了賺銀子想盡辦法,當然不可能讓滿西樓紅個幾月一年去。黃齊說得倒是有些道理,滿西樓要指望柳自華這顆搖錢樹一直搖下去是不可能的,老板娘也不敢和這太監橫著來,便松口道:“就算公公說得不錯,只紅十天半月的,柳姑娘也能賺十來萬兩吧?得,看在魏公公的面子上,我們也要出點力不是,您給八萬,最低限度,再低那就真是不顧情面欺負咱們!”
“一萬!做人要知足,賺那麼多銀子,真要一毛不拔?”
卻不知道柳自華如果在場,聽見他們討價還價要賣自己是何感受,可能又要自怨自艾紅顏多薄命了。不過所謂紅顏確實很杯具,幾乎沒什麼保障,除了出身好的能做富人家的正房夫人,做侍妾完全沒有保障可言,男人玩膩了就被丟掉,要麼只能安分些跟著窮人過日子,實際上很多都想安分過日子、但是身不由己,比不得後世。女人的出身幾乎決定一切,相比之下,男人還有個盼頭,出身貧寒的科舉得中過得有滋有味,也不是沒有。
老板娘怒道:“一萬?你們這不是明目張膽地搶劫嗎!”
“啪!”黃齊一巴掌拍在茶幾上,震得那茶杯叮當作響,“不識好歹,以為有國舅爺撐腰就能大到天上去了?咱家就是要搶怎麼了,咱們試試看!”
旁邊的太監輕輕碰了碰黃齊,黃齊沒有再說下去,十分生氣,拂袖就走。
老板娘也罵罵咧咧地從客房中走出來,正巧遇到一個熟客,那熟客姓吳,叫吳大勇,生得倒是人高馬大,可就是抬頭紋實在太深了,加上一對像八字胡一般向兩邊倒的眉毛,讓他的面相看起來極其不佳。
吳大勇見老板娘滿臉怒氣,便笑道:“喲,是誰惹媽媽生氣了?”
老板娘正悶得慌,便傾述道:“宮里邊來了兩個小太監,眼紅咱們家柳自華,搬出魏公公來壓人,想明搶了!”
吳大勇頓時收住笑容,正色道:“魏公公?魏公公要買柳自華?”
“可不是,老身看在魏公公的面子上,讓他們出八萬兩銀子買,這價咱們可是虧死了!他們倆三還不知足,非想花一萬兩買,這不是搶人是什麼?”
吳大勇點點頭道:“柳姑娘那身價,八萬兩確實是完全值的……他們走了多久了?”
“這不剛剛才出門。”
吳大勇急衝衝地拱手道:“您消消氣兒,我還有點事,失陪失陪,改天再來。”吳大勇說罷,也不等老板娘回話,轉身便小跑著下了樓閣,向外邊衝出去。
他問明白了那幾個太監的去向,急忙取了馬,沿著街道追了過去。剛跑沒幾步,吳大勇就發現一輛馬車,旁邊騎馬的人好像有太監,便策馬追到馬車旁邊,在馬上拱手道:“公公請留步。”
這時萬一里面不是太監,估計會一頓臭罵,不過吳大勇也管不得如許多了。還好他的運氣好,這馬車正好就是黃齊乘坐的車,“停車!”黃齊挑開車簾看了一眼吳大勇,疑惑道:“你是……”
吳大勇急忙翻身下馬,躬身說道:“卑職三千營校尉吳大勇,見過公公。聽說魏公公要買滿西樓的柳自華?”
黃齊聽罷忙左右看了看,沉聲道:“上來說話。”
“謝公公。”
吳大勇隨即上了馬車,小心坐到黃齊的對面,屁股只挨著一點椅子,很恭敬的樣子。
黃齊又開始裝筆了,他做了一系列瑣碎的動作,然後才說道:“你從哪兒聽說的啊?”
吳大勇陪著小心道:“滿西樓的媽媽說的,她說您開價低了正生氣呢。這些奸商,個個都是鐵公雞一毛不拔,摳門得緊!”
黃齊剛剛也對那青樓老板娘十分不爽,聽吳大勇和自己同仇敵愾,頓時多了一分好感。
這時吳大勇動了動向兩邊倒的八字眉毛,一臉逢迎道:“或許卑職可以替魏公公辦成這件事,把柳自華弄過來。”
“哦?”黃齊眼睛一亮,但他隨即明白這世上哪里有白白送上門的好處?尤其他以前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吳大勇,便說道,“你想讓咱們為你辦什麼事兒啊?”
吳大勇笑嘻嘻地說道:“卑職這點兒心思一點都瞞不過公公。”吳大勇壓低聲音道,“小的現在負責城郊的巡城校尉,公公您知道,巡邏有啥搞頭?還是城郊的!所以小的也不指著升上去,就想換個地兒。永定門的城防校尉要升了……您看能不能給魏公公說說,把小的弄到那里去?”
“啊……”黃齊心下大喜,不就是讓魏公公調換個小小的武官嗎,這事兒太容易辦了!他心下十分高興,八萬兩銀子買這麼一個缺,這吳大勇真是有些傻,就是一個文官知縣,能給八萬兩,立馬升到知府都是完全可以的!
不過黃齊還是多留了個心眼,有些犯難地說:“這個,咱家得先問問魏公公才行,你在家等著,咱家幫你問問再給你答復。”
黃齊是想先穩住,然後查妥了這個吳大勇的底細再說,這樣穩當。
吳大勇忙道:“那就有勞公公了。”他不認識黃齊,不過很快就能打探到這個太監的名字,吳大勇倒是大方,一邊說,一邊摸出幾張銀票,趁給黃齊打拱的時候塞進黃齊的袖子里。
黃齊心情大快,也不推辭,便笑納了,一邊說道:“你盡管放心,這事兒咱家一定親自向魏公公說說。”
黃齊回到宮里,一面叫人打探吳大勇的底細,一面尋到魏忠賢,把今天發生的事都給魏忠賢說了。
魏忠賢想了想,八萬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讓黃齊這廝掏腰包確實有點過了,魏忠賢自己倒是不少八萬兩,可一下子拿出來是多麼肉疼的事兒。不過黃齊這家伙辦事還算不錯,另外找了個冤大頭幫忙出銀子,魏忠賢很是滿意。
魏忠賢想罷說道:“調個校尉?這事兒倒也不難,不過你得先把那吳大勇的底細打探清楚了,別讓他瞎咧咧在外邊亂說就成。”
黃齊笑道:“干爹您放心,兒子早就派人去打探了,保准連他的祖宗三代都查個清清楚楚。”
“那成,這事兒既然交給你去辦,你就辦好了回來。”
京營里邊的將官底細實在不難查,黃齊很快就查出了吳大勇的底細,他的位置是世襲的將位,他父親以前就是三千營的校尉,由於沒有什麼過硬的關系,且經營就不經常打仗、戰功無從說起,吳大勇兩代人都沒有升官的機會。
這樣的底細讓黃齊很是放心,便找人傳話,讓吳大勇把人買到送過來,至於調任,等個十天半個月的就成了,小事一樁。
吳大勇為了防止那青樓老板娘坐地起價,自然是打著魏忠賢的名號,拿錢把柳自華給買過來,然後送到了魏忠賢府上。
……
事不湊巧,吳大勇的一系列舉動被張盈的玄衣衛查了個清清楚楚。當初張盈抓了個建虜細作,問出了一條重要线索,那些奸細就是和這吳大勇有來往,張盈自然要加派人馬盯緊京營校尉吳大勇,於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張盈知道了個清楚。
沒過多少日子,吳大勇因為送了柳自華,調到了京師南城永定門做校尉。張盈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問。
在張問的房間里,左右已經被屏退,只剩他和張盈兩個人。張問踱了幾步,聯系此前的线索一想,很快就理清了思路,說道:“這樣的話整個脈絡就清楚了。吳大勇和建虜奸細有往來,很顯然已經勾搭上了,現在花大把銀子調到永定門做校尉,不就是為了給建虜做內應?我判斷這一點有兩個依據:其一,吳大勇一家子既然幾輩人都沒翻身的機會,哪里來的八萬兩銀子?不是建虜資助的是哪里來的?其二,永定門是京師南門,基本上是最重要的防御屏障,吳大勇不去別的地方,去永定門是何用意?”
張盈點點頭,表示贊同張問的判斷,她提議道:“這吳大勇勾結建虜奸細,魏忠賢又與之有牽連。只要收集證據,魏忠賢恐怕麻煩不小,這正是打擊他的好機會。”
張問搖搖頭道:“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可沒心思給他撓癢癢。等到時機成熟,大小新舊賬目一起算,一擊必中,讓他死硬、沒有翻身的機會,這才是上策!”張問冷笑了一聲,得意地說道:“而且我還盤算著拉上建虜一起陪葬,讓他們都玩完!”
第五折 扇分翠羽見龍行 段二一 入侵
七月初七,這是個情人節……一騎紅塵從街道上飛馳而過,完全不顧不准馳馬的棋盤街步行范圍,搞得雞飛狗跳。
不到兩炷香功夫,通政司、兵部、內閣、司禮監都得到了一個消息,在山海關遼東經略熊廷弼邊報:女真、蒙古、漢八旗等合眾敵軍約十萬騎,已穿過了朵顏部,向喜峰口邊牆一帶靠攏,情況十分危急!
說不定這份邊報到達京師這會,建虜騎兵已經突破邊牆了,頓時朝野震懾。魏忠賢更是急得團團轉,在司禮監里一個勁走來走去、一個勁長吁短嘆,突如其來的急報,讓他不知所措。
雖然建虜會從蒙古繞道過來的情況,早就有人預料到了,很多人還作出詳細的分析和估算,但是魏忠賢一只覺得這樣的事情離自己很遠,不得不說魏忠賢的智商不是很高……他只對眼睛看得見耳朵聽的見的東西有感覺。而智商高的人對抽象的東西會很敏感。
魏忠賢旁邊圍的那些干兒子干孫子們也是團團轉著七嘴八舌、出謀劃策,有的說快找內閣首輔顧秉鐮商議對策,有的說這事兒得馬上稟報皇爺,不然皇爺會怪罪隱瞞不報。
魏忠賢心急火燎中問道:“皇爺知道了嗎?”
旁邊的黃齊道:“干爹沒發話,小的們沒敢在宮里說……可王體乾的人不知道說了沒有。”
魏忠賢急忙說道:“黃齊,你快去找皇爺,把這急事兒報上去,就說是咱家派你去的。”
黃齊歪著眉毛,一臉郁悶,這種事怎麼就叫咱家去?說不定皇爺一發怒,咱家就得變成出氣筒,他又不敢反抗,只得很不情願地答應了。
魏忠賢長吁短嘆,他無奈、恐慌,在無可奈何中受著煎熬。
……
相比之下,張問就要比魏忠賢鎮定多了。張問也很快知道了建虜威脅邊牆的消息,同時從方敏中那里、王體乾的管家兩處得到的消息。
他的重要幕僚沈敬和黃仁直還在江南,身邊沒有很有見識的僚佐,只有他的老婆張盈可以信任和幫上些忙。張盈已經從京師堂口回到家中,陪在張問的旁邊。平時沒事的時候,張問更願意和單純溫柔的小老婆繡姑呆在一起,但是這種時候,他卻時刻和張盈在一起。人總是需要一種依賴,以“慎獨”為座右銘的張問也不例外,在危急的時候,也需要一點依靠。
張問的內心里需要一種依靠,需要感覺到自己不是孤獨一人在戰斗,但是他的表面上仍然表現出一種胸有成竹的模樣,在張盈面前也不例外。他從容地說道:“建虜攻破邊牆之後,朝廷首先會調配軍隊在薊州一帶組織防御戰役,薊州等城池失陷,京師才會受到威脅。那時候還不算危險,等昌平通州等四城失陷時,京師被直接威脅,朝廷才會真正慌神……”
張盈見他胸有成竹,從容鎮定的樣子,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心里覺得很踏實,仿佛有張問在,一切都不是問題。她一心為張問作想,提醒他一些重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