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鏈等東林官員關系不錯。起先朱由校在端本宮呆的好好的,李選侍突然跑到端本宮,就把朱由校給弄走了。王安也沒回過神來,所以大臣們才提醒王安別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張問沒聽見朱由校留下自己,只得和眾臣一起走出了大殿。因為朱由校已經回過神來,他現在逃離了乾清宮,接下來是要怎麼坐上皇位,這種時候他靠張問沒用,得靠朝中的重臣,所以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朱由校平安無事,眾官員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許多事忙得不可開交,國喪還是次要的,有內宮里的人主持,大伙都琢磨著怎麼把李選侍那幫人弄走,好讓朱由校登上帝位,早日平穩朝局。
張問在中央掛了個兵部主事的虛職,本來是要流放到遼東的,朝廷里當然就沒他什麼事,正准備回家呆著等朱由校登基封賞,他和張盈一起剛走到門口,就見到劉一燝正在那里,張問急忙躬身揖道:“下官見過劉閣老。”
要是在以前,劉一燝肯定鳥都不鳥張問,直接大搖大擺走了便是,卻不料這時劉一燝十分客氣,還回了一禮,親熱地說道:“老夫賀喜昌言,真是養士百年,用在一時啊。咦,對了,昌言現在主何職?”
張問聽罷劉一燝的親熱勁,尋思著,經歷了今天的事,自己可能會成為新天子寵臣,東林想拉攏自己。張問不動聲色,心道以前老子朝不保夕,哭爹拜奶想加入東林黨,可你們不接受,這會卻主動熱乎上了……這個世道,沒有實力沒有利用價值,誰甩你的帳呢?
他想罷表面恭敬地說道:“下官現任兵部主事。”
“兵部主事?”劉一燝怔怔地說了一句,心道他今天是怎麼進宮里去的?要知道兵部主事還是什麼武選司的,壓根就不是要害部門。要害的官員,要麼是大員,要麼就是六科給事中,監察六部官員,品小但是說的起話。
劉一燝馬上表態道:“等下次廷議,老夫定然推舉昌言換個官職。”
張問陪笑道:“好說好說,下官先行謝過了。”
拜別劉一燝,剛走沒幾步,又遇到了首輔方從哲,方從哲正和幾個浙黨的官員說著什麼話,看見張問走了過來,馬上停止了說話,面帶著善意的微笑對張問點了點頭。
同樣,要是在以前,方從哲這樣的首輔大臣,連正眼都瞧不上張問這樣的小魚小蝦,或者他根本就不認識張問,不知道官員里有這麼一個人。
張問走過去,依樣揖拜問禮,方從哲同樣說要推薦張問升官,張問應酬了兩句就走了。
走出紫禁城,只見黃仁直和曹安已在外面焦急地等待張問,見了張問,頓時一喜,黃仁直走在前邊急切地問道:“老夫聽說大人進宮去了,還救了世子,可是真的?”
張問掩不住的喜悅道:“可不是,當時盈兒要去救太子妃,我這才衝到乾清宮暖閣那天橋上,聽說世子在西暖閣房間里,想著硬闖內宮反正是大罪,一不做二不休,就衝進去抱起世子就走……”
張盈也知道今天自己太衝動了,江湖出身的人,有時候不會去想太多牽連的事,張盈這時便紅臉道:“妾身下次不敢了。”
張問回頭道:“盈兒今天是立了大功,不然我也沒膽子上去,再說衝出來一群太監,光靠我一個人估計早就被捉住打死了。”
黃仁直摸著山羊胡喜道:“這可算得上擁立大功了,大人平步青雲就在眼前,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張問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咱們先回家去,國喪期間,可不能喜形於色。”
幾個人上了馬車,張問這才說道:“這麼短時間,東林和浙黨都對我示好,黃先生以為,加入哪邊比較好?”
黃仁直端坐著,摸著胡須半眯著眼睛沉吟不已,良久才說道:“此時朝廷初遭大變,局勢還不明朗,大人切不可心急。”
按理浙黨現在的勢力是有優勢的,但是變化之中也不知道誰笑到最後。張問點點頭道:“今天在午門門口,方從哲揚言要從遼東調兵勤王,要是站在世子…太子的角度上想這回事,可是令人後怕啊。”
雖然方從哲出發點是好的,想脅迫李選侍釋放朱由校,但是他輕易就能鼓動黨羽調動邊軍,這本身就有失去控制的跡象。試想如果有一天他一句天子無德,就要調兵脅迫皇帝退位,那簡直太可怕了。
黃仁直贊同張問的觀點,又加了一句道:“先皇和太子同時因紅丸駕崩,這件事不會這麼就完了,當時先皇服用紅丸的時候,方從哲在場,東林的人難道不會以此為理由,彈劾臭罵方從哲等人害死先皇?老夫覺得,朝廷的力量對比即將發生大變。”
張問壓低聲音道:“據我所知,太子對東林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黃仁直點點頭:“所以老夫建議大人暫時不要心急,看看再說。”
這時馬車外面的天空轟隆隆地悶響了一陣,張盈說道:“快下暴雨了。”張問挑開車簾,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和灰白的路面上點點的水痕,嘆了一句道:“是呀,暴風驟雨即將來了。”
第三折 否極泰來 段二 門生
朱由校在端本宮坐穩太子位後,眾大臣立刻群起上書要求李選侍從乾清宮搬出去,以便朱由校順利繼承大位。其中東林黨的劉一燝、左光斗、楊鏈等重臣最為積極,態度強硬。東林的輿論力量再次發揮了強大的作用,李選侍再想自持養母身份死皮賴臉呆在乾清宮不走的話,恐怕就會在東林輿論的誘導下,名聲變成妖孽了。
李選侍無計可施,只得搬離了乾清宮,被朱由校下旨安排在宮妃養老的噦鸞宮。朱由校順利繼承皇位,昭告天下。他一入住大內,立刻依靠太監王安撤換了李選侍周圍的一干人等,將李選侍困在冷清的噦鸞宮內。
於是朱由校外靠主持正統的朝廷大臣,內靠實權太監王安,坐上了龍椅,君臨天下。擺在他面前的,雖然是個爛攤子,卻同樣讓他興奮不已,一股王八之氣壓也壓不住,在胸中不停回蕩。
大朝,在皇極殿,就是以前的奉天殿,進午門的第一個宮殿,隆重非常。文武百官齊齊向朱由校跪倒,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洪亮、高亢、理直氣壯。張問跪在靠後面的位置,也扯著嗓子高喊,他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隆重的大朝,心中激動萬分,這里是天下的根本所在啊。
現在坐著龍塌上的那個少年朱由校,系著多少官員的身家和前途。他蒼白的臉上浮出壓抑不住的紅暈,他坐的龍塌旁邊,放著一個香爐,香爐上刻著大明山河圖形。朱由校看著那圖,仿佛自己的手里就攥著那山河一般,他的眼睛如此深情,比看任何人任何東西還要深情。
教坊司設中韶樂於殿內東西,錦衣衛設明扇於左右,一切都那麼高調,那麼正大光明、合乎禮樂之邦。朱由校輕輕咳了一下清清嗓子,朗聲道:“眾卿平身吧。”
眾人又高唱:“謝吾皇萬歲萬萬歲。”這時內侍太監拿表走到龍塌側前,高唱頌詞,各大臣又高唱准備好的歌功頌德文章,朱由校立刻變成了千古聖君。
朱由校饒有興致地聽完頌歌,說道:“眾賢盈朝,論功行賞;論德定次,量能授官。”然後司禮監官員拿著祥雲聖旨宣召,說完一個制曰,眾人再次跪倒聽宣。
這是一道充滿了歡快的聖旨,不僅大赦天下,而且那些有擁立大功的大臣,立刻就得到了封賞升遷。張問豎著耳朵聽著,當聽到張問兩個字時,心一下就激動到了嗓子眼上。左僉都御史!中順大夫!張問聽到了這幾個字,娘的,正四品!直接連升四級,什麼狗屁兵部主事還武選司的官,還沒坐熱直接扔掉了。
張問心里嚷嚷著:紅袍啊,我穿紅袍了。一品到四品的官服就是紅色的,張問正好穿上紅袍了。可惜暫時不能穿,因為還在國喪期間,紅色這樣有喜慶色彩的衣服是不能穿的。
這是多麼歡快的盛宴。聖旨又說加撥內帑一百萬兩白銀,發送遼東,充足軍餉,比萬歷皇帝那會簡直大方得太多了。眾臣都覺得,大明天下終於迎來聖君,皆大歡喜了。
但是當太監念道主持遼東大局的人選時,就幾家歡喜幾家愁了,其中關系微妙。聖旨宣稱遼東軍情危急,不可拖延,召熊廷弼回京訴職,就任遼東巡撫,暫時主持防守,繼後由大臣廷議決定遼東方略。
以前議定是由楊鎬主持遼東,現在卻換成了熊廷弼,雖然原因是國內遭變,暫時守土,而且熊廷弼也屬於浙黨的成員,不過這其中就有玄機可道了。嗅覺靈敏的官員立刻意識到,新天子對方從哲一黨持不信任態度。
大朝罷,眾臣進表畢,朱由校說道:“朝事明日御門議決。”太監便唱退朝。於是張問便跟著眾人退出了大殿,方出門來,便見左光斗正站在那里向張問看過來。
左光斗在擁護皇帝的事情中,也出了大力,現在擢升為左都御史,也是升了兩級,現在是正二品大員了,都察院最大的官職,張問的上司。
張問見狀忙走上去揖拜,左光斗很巧妙地沒有表現出過度親熱,只是隨和地說道:“昌言現在調到了都察院,現在百事待舉,正是用人之機,你趕緊去吏部交接公文,到都察院掛名,分擔一些朝事。”
“是,下官這就去吏部領取公文。”
左光斗聽到張問自稱下官,而沒有自稱學生,以為他是在計較浙江那回事。左光斗淡淡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昌言,咱們的職責是盡心為朝廷辦事,保持正義和言路暢通,是不是啊?”
張問點點頭道:“左大人說的是,下官謹記。”
“昌言還得趕去領公文,咱們邊走邊說。”左光斗一面走一邊心道,東林馬上就可以大翻身,你和老夫有些舊交情,又同在都察院任職,咱們結下師生之誼,何其光明的前景,還計較那些小事干甚?左光斗頓時心里有些鄙視張問,干大事的這麼小肚雞腸干什麼。
而張問心里面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早就把浙江那檔子事拋諸腦外了,根本就不是計較那些小事。那時候自己沒有什麼利用價值,被兩黨拋棄。在官場混了這麼些年月的張問完全理解。他一直尋思的是皇上骨子里好像就對東林沒好感,要是和東林攪在一起,說不定會有後憂。
大家都把朱由校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十四歲多點,能懂啥?張問卻和朱由校接觸過幾次,總覺得皇帝的心思很難琢磨,決不能輕視。所以他肯定放棄東林黨的光明招喚,也保持著慎重態度。
左光斗回頭說話的當口,趁機仔細觀察了一下張問的面色,見他表情沉著,並無得意,也無惱怒。左光斗便試探道:“上回一逸贈送給昌言的集子,還在嗎?”
一逸便是左光斗的學生蘇誠,跟著左光斗到浙江的那個中年文士。當時左光斗身邊有兩個門生,一個就是蘇誠,一個是楚桑。
張問聽罷左光斗這麼一問,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問張問願不願意拜入左光斗門下。張問有些犯難了,現在這朝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東林當興,浙黨完全落了下乘,極可能被大舉清理出朝廷。可不能直接表明和東林為敵,張問又不是浙黨的成員,犯不著自己往槍口上撞啊。
今天大朝,皇帝下旨啟用熊廷弼出任遼東巡撫,其實就是在削弱浙黨(齊楚浙三黨最強為浙黨,故用浙黨代替三黨稱謂)的兵權。熊廷弼雖然也是浙黨的人,但是和楊鎬不同,熊廷弼在黨派問題上比較中立,他只在乎怎麼辦能成事,而哪黨興哪黨亡並不在意。當初熊廷弼成了浙黨的人,估計就是因為浙黨當時很強大,要投奔過去才能當上遼東經略。
另外一件事就是萬歷皇帝父子倆的死,和紅丸有關,服用紅丸的時候方從哲在場,那件事他真是踩了一個天雷,霉到了極點。後來制造輿論要求李選侍移宮的時候,方從哲等人又力不從心,喊得沒人家響亮,這無疑又是一招敗筆。
總之看形勢浙黨是沒招了。皇上對浙黨的勢力有戒心,這個且不說,就算皇上有心保浙黨,估計也是力不從心,實打實的把柄在東林手里,皇上總不會承認說自己認為先皇死得好吧?無論是在皇帝眼里,還是在執政黨眼里,東林都是打不死的小強,無孔不入。
這時朱由校如果站在浙黨那邊,這黨爭肯定又會一發不可收拾,將重演萬歷朝的杯具……以前萬歷皇帝就是扶持浙黨,對東林十分不爽,內閣大臣劉一燝都是後期內閣實在缺人的就剩方從哲一個人,經過方從哲首肯才讓劉一燝入的內閣。
張問心里盤算,一個腦袋兩個大,只得說道:“下官好好保存著冊子,常常拿出來誦讀。”
實際上張問早就將那冊子扔在家里不知什麼角落了,估計還在浙江,什麼詩文他自從考上進士之後壓根一句都不讀。但是人家送的書,張問也不能說老子早就扔了吧?這不是公然挑釁麼。
左光斗聽罷眉頭一皺,這張問是什麼意思?既然態度如此恭敬,常常拿出來誦讀,為什麼還不改口稱學生?老夫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難道還要直接叫人拜自己為師?
很快左光斗明白過來,張問是在客氣委婉地拒絕拜左光斗為師。同時左光斗又糊塗了,張問為什麼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