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水里的溫度開始不斷攀升,那些黃鱔到處亂鑽,爬得李廚娘渾身都是,身上有洞得地方都被黃鱔鑽進去。隨著水溫升高,黃鱔忍耐不住,在李廚娘身上亂咬,她身上被咬得鮮血淋漓,水都被染成了淡紅。幾個女子夾住李廚娘的胳膊,按住她的腦袋,不讓她掙扎,李廚娘亂蹬亂撐,眼睛里全是驚恐。
屋子外面冷風慘慘,里面有女人的悶聲哭喊,猶如鬼魅一般。幾個玄衣女子都默然觀看,說不出一句話來。
黃鱔就如水蛇一般的形狀,許多女人都怕蛇,李廚娘也不例外,痛苦和恐懼、惡心一起折磨著她的身心,她終於忍受不住,像雞啄米一般拼命點頭。
玄月見狀,說道:“把她嘴上的東西拔開。”
李廚娘可以說話之後,不住討饒:“我招了,快把這些東西弄走,我招……”
“誰指示你來的?”
李廚娘哭喪著臉道:“好像是都察院里邊的人,是誰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不過拿了一錠銀子,您就大恩大德放我一馬吧,我知罪了。”
玄月對旁邊的女子遞了個神色,那女子便從柴火里抽出一把燒紅的鐵鉗出來,李廚娘一看頓時臉色像紙一般白,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嘴就被人捂住,然後聽見“茲”地一聲,胸前的一粒紐扣被火鉗夾住,空氣中頓時騰起一股燒豬毛一樣的糊焦味。
李廚娘暈了過去。兩個女子將她從缸里提將出來,扔到地上。只見她身上傷痕如鱗,腿間的兩個洞被黃鱔鑽得滿滿的,還有一些黃鱔只鑽進去了半截,另外半截吊在腿上,看起來十分恐怖詭異。
這時一個提著水桶的人,將水“嘩”地一聲倒在李廚娘的的身上,李廚娘幽幽醒了過來,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不斷呻吟。她剛醒過來,又看見了一根燒紅的鐵鉗,頓時大呼道:“饒命、饒命啊,我只知道是都察院的人,真的不知道是誰啊……”
“你是怎麼和上峰聯系的?”玄月冷冷問道。
李廚娘哭喪著說道:“他們認識我,我只要去棋盤街的袁記雜貨鋪走走,自然就有人找我。”
玄月沉默了片刻,說道:“她沒有用了,和若花一起化掉。”
旁邊的女子拱手道:“是。”
玄月轉身欲走,又回頭道:“東家待你們一向不薄,凡事都好說,但是忠心有問題,就對不起了。”
門口和屋里的女子煞白著臉道:“屬下等明白。”
玄月忙乎了一陣,又回到內院,走到張問的門前,她也不急著敲門,只站著聽一陣里面的說話聲。
只聽得張問的聲音道:“好的畫需要時間醞釀,今晚時間太短……此副依然不是很好,但比起以前作的,卻是要好上許多。”
楊選侍的聲音道:“張大人造詣非淺,此畫神形具備,功底扎實,不過缺乏一種東西。”
“哦?請楊姑娘指教,缺少什麼東西?”
楊選侍道:“或神女無恙,或狐仙鬼魅,都能表達一種情緒。恕妾身直言,大人雖畫技超群,卻只是畫了一副肖像。”
張問突然呵呵一笑:“沒想到今日聞道……不枉今夜,在下佩服佩服。”
然後就聽見楊選侍驚嘆道:“大人怎麼燒了?”
張問笑道:“以前我畫女子,多出於好色之心,或只是想表現女子的美貌,卻忽略了內在,故二十年所有畫品,皆是凡品、俗品……”
玄月聽到這里,這才走到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說道:“東家,玄月有事稟報。”
先前若花攪了張問的心情,張問就把門閂住了,這時他便來開門。玄月向屋里看了一眼,張問會意,回頭說道:“楊姑娘稍侯。”
張問走出門來,玄月才低聲說道:“家里有都察院的奸細,假扮成廚娘,已被我處理了。恐還有其他奸細,玄月想把一些來路靠不住的人全部送出去,東家以為如何?”
“都察院的密探?”張問沉吟片刻,冷冷道,“你看著辦,現在這個時候要謹慎一些,別把真憑實據落到別人手里。”
玄月拱手道:“是。”
張問看了看天色,說道:“等會你親自把楊姑娘護送回去。卯時之前有御膳房的太監出來辦事,你按照楊姑娘說的辦就是了。”
“是。”
張問說罷回身進屋,收住面上的殺氣和郁色,微笑著說道:“人生難得一知己,在下有楊姑娘這樣一個紅顏知己,實乃人生一大快事。”
楊選侍輕咬了一下嘴唇,面有戚戚之色,低聲道:“卻不知何時再能相見。”
張問忙道:“楊姑娘切不可再輕易冒險,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皇後娘娘那里,還請楊姑娘多多照顧,關系處好了,以後皇後娘娘要回娘家省親,就可以讓娘娘帶上楊姑娘,我們不是又能見面了?”
張問心道:楊選侍是客氏的心腹,只要她和皇後相處得好,以後皇後的日子定會好過一些。張問作為皇後張嫣的親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很難說上一句話,但是關系在那里擺著,牽連甚大。
楊選侍喃喃道:“要是我有一個家,能有這麼一個小院子,和心愛的人長廂廝守,該是多好的事……”
張問聽罷楊選侍真摯的感情流露,頓時心里發怔,從那俗事權謀之中回過神來。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楊姑娘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們倆的事,就當是逢場作戲、尋歡作樂,最好不過……楊姑娘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朋友,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事,我可以盡力聲援效勞。”
“你……”楊選侍看著張問的臉,見他的劍眉間隱隱有了蕭殺之意,楊選侍怔怔道,“你是真心對我麼?”
張問沉聲道:“不是,我沒法真心對任何女人。但是楊姑娘清麗脫俗,美貌玉潤,又深得雅趣,我把你當成紅顏知己是可以的。”
“哦。”楊選侍的目光黯淡下來,仿佛老了兩歲,“我想回去了,就此告辭吧。”
欺騙感情,利用楊選侍,對張問有不小的好處,他被誘惑著,最後還是作罷,喃喃沉吟道:“我知道愛應該是一件很珍貴的東西。”隨即站起身說道:“我送送你。”
兩人出得門來,走向外院。方出洞門,楊選侍突然回頭眨巴著美目問道:“張大人是如何知道那是很珍貴的東西?”
驀然之間,張問又看見了院子里那塊慘白的井蓋石頭,心里一陣傷感,遂拉住楊選侍的手,一邊走向枯井一邊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
院子里的草木,在張問發達之後,被修剪整理過,這冷清的祖宅也因為張問的勢力提升,變得熱鬧起來,不過這淒清的夜晚,它照樣寂寞著。
張問將埋藏在心底、快要發霉的陳年往事,一件件細述著。那些憂傷的回憶,通過波瀾不驚的語言從張問嘴里流淌出來,照樣讓張問沉迷,仿佛就發生在昨日。楊選侍已是淚眼婆娑,濕了衣襟。
張問用簡潔的語調說了一遍,心里頓時好受了許多,傾述對於人確是有好處的。楊選侍一字不漏地聽完,摸著枯井上的石頭說道:“小綰,如果你泉下有知,就放過張大人吧。”
張問聽罷笑了笑,他對鬼神這類東西壓根就不信,一切問題都出自自己,或者環境。如果換一個時代,張問或許還能成為一個畫家、藝術家,但是現在去搞那一套,顯然不合時宜。
現在宮里被客氏魏忠賢一黨把持,送走了楊選侍,張問本以為就沒什麼事了。卻不料未到中午,門口就出了事。
外面鬧哄哄一片,家里的侍衛家丁都操起兵器嚴陣以待。張問忙尋來曹安,問出了什麼事。曹安道:“有一家子跑到門口鬧事,說咱們害死了他們家的小女。”
“他們的小女叫啥名字,可是府上的奴婢?”張問道。
“姓李,小名胖妞、沒有大名,是個廚娘。確是在我們府上,但是這會兒卻找不到了。”
張問想了片刻,說道:“去把玄月給我找來。”他猜測這個李廚娘就是昨晚玄月說的奸細,但是不明白的是:玄月做事一向細心,已經半天了,怎麼沒把奸細的家人處置妥當?
第四折 眾里尋它千百度 段十一 閹黨
天氣晴朗,剛吃過午飯,張問家門口就有一群鬧事的百姓,當事者稱是來找他們家女兒李廚娘的。張問府上確實有這麼一個廚娘,但是昨晚已被玄月給殺掉了。
張問叫人去喚玄月。不一會玄月就來到前院,在張問前面拱手喊了聲東家。玄月的身高比普通女子要高上半個頭,穿著黑色的緊身武服,雖然初春的天氣依舊寒冷,穿得衣服很厚,但是依然掩蓋不了她的凹凸有致的身姿,特別是豐滿的胸部。
“那個廚娘的家人,怎麼找到這里來了?”張問問道。
玄月道:“府里買進李廚娘的時候,屬下就查過她的底細,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姊妹,自小被賣入一家青樓,在廚房里做工。不曾聽說她有什麼親戚、更別說父母了。”
“哦。”張問低頭沉思,來回踱了幾步。這時玄月又說道:“是否要屬下將那些鬧事的人趕走?”
“慢著。”張問抬起頭來,“幕後的那些人沒拿到我的真憑實據,沒什麼大事,不必緊張。我猜測、定是東林存心找麻煩,制造輿情、給人添堵……順天府尹倪文煥以前是浙黨的人,現在東林執政都快半年了,他還坐在順天府的椅子上,恐怕是投了魏忠賢。你派人拿我的帖子去應天府,知會一聲,讓他簽押一隊皂役來,把門口那自稱李廚娘父母的人拿了拷問便是。”
“是,東家。”
張問處理完這事,便回身走進堂中,又叫人喚曹安過來。外邊那些鬧事的人,雖說沒什麼要緊,但是張問已經嗅到了彈劾自己的信號。朝廷里搞人那一套玩法,幾十年都沒變過,無非就是找個由頭,讓小官打頭陣彈劾官員,先扣一通說不清楚的屎盆子,然後再扯到其他事上去。
張問和劉朝接觸、拒絕左光斗的拉攏,已經讓東林明白,張問一門心思要干閹黨,所以東林就開始趁早准備打壓張問。張問細想了一遍其中關系,對東林接下來的招式已然猜到了幾分。
一般情況下,被東林黨盯上絕不會輕松,什麼亂倫、狎妓、搶占民田、霸占民女之類的事,不管有沒有,只要存在可能,就會一股腦兒給扣在頭上。然後就制造輿情,把敵人弄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小人。
所以干閹黨確實不是那麼痛快,名聲上肯定要受損。你生氣也罷、惱怒也好,都無濟於事,他們會像滿頭的蒼蠅一樣“嗡嗡……”圍著你,把你弄得渾身不舒坦。最好別去管,才是明智之舉。張問細想了一下應對之策,想出的辦法就是不搭理他東林,只顧著干一件事就是:攀上魏忠賢。成了閹黨,怎麼對付東林就不用張問過多操心了。
張問打定主意要干閹黨,按照他的預測,東林大員扛不住皇權,大員們都得倒霉,張問犯不著自己往刑場上送。
這時曹安走進了張問所在的前院客廳,張問命他寫個禮單,將銀子准備好。銀子自然是去賄賂魏忠賢的,張問也顧不得許多,准備大白天就去見魏忠賢。反正東林也要彈劾,就讓他們彈劾好了,老子就是去賄賂,但是沒有證據、他們還能帶著人去東廠街搜查魏府?
准備妥當,張問就帶著曹安和一眾跟班和侍衛,坐嬌出門。前院的角門剛一打開,張問就聽見外面有嘈雜聲,然後轎子停了下來。應天府的皂隸還沒有來,這些鬧事的百姓也沒有散開。
張問在轎子里聽到曹安的呵斥:“大膽刁民,散開!”
“咱們要見胖妞,賠我家小女來。”
曹安道:“人既已賣入,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張問挑開轎簾,從里面走下來,旁邊的侍衛都躬身執禮。眾鬧事者見張問穿著紅色官袍,這可是大員,鬧事者本能性地有些畏懼,看著張問安靜下來。
“你們到這里鬧事,收了別人多少銀子?”張問冷冷道。
前面一個穿著草鞋的老頭說道:“我只來找小女胖妞。”
張問看向那老頭,劍眉之間的蕭殺之意讓那老頭倒退了兩步。只聽張問說道:“別忘了這里是什麼地兒,誰是你的女兒,誰不是你的女兒,戶冊都有據可查。你想清楚了,為了那點銀子搭上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趁眾人怔怔害怕的當口,張問已上了轎,轎夫抬著轎子長揚而去。那些鬧事者沒怎麼樣,但仍然圍在門口不散。只能等應天府的捕快來拿人了。
一隊人馬護著張問的轎子出得胡同,向東而行。東廠胡同就在東安門外,東廠和錦衣衛的衙門都設在這條街。魏忠賢的住宅就在東廠胡同口,靠近翠花胡同的地方。這棟院子是新建起來的,看樣子其耗費起碼是幾萬兩銀子,並且還有擴建的余地。可見魏忠賢自朱由校登基之後,收了許多賄賂,不到一年時間就肥了。
如果是那些肥得流油的大臣,關系太深,皇帝想宰不容易,不慎就會動搖統治;但是魏忠賢這樣的宦官,要是沒有皇帝的寵信,什麼也不是,要宰的話較容易。
魏府前的門樓氣勢不凡,有四根大柱子撐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