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的事?你也摸著肚皮想想,咱們的本分是什麼,你倒好,拿著什麼王公公嚇唬老子?王體乾是你的親爹主子,你眼睛里連皇爺都沒有了?”
李朝欽一聽,頓時意識到不能乘口舌之快了,萬一這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別說自己不好過,恐怕連王體乾也得連累。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王體乾說的那件事:章照為什麼沒罪,還能封爵,委以重任,其中的玄機便是他那句皇上幾年前說的話。屁股正,一正掩百丑,態度沒拿對,干得再好都是白搭。
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大太監能屈能伸,李朝欽急忙服軟道:“來也不打聲招呼,咱家怎麼知道您是得了皇爺的差事?再說選美這事還不是替皇爺辦差,王公公是得了皇爺的首肯,然後才把事兒交代下來讓咱家辦,咱家接了王公公的事,也就是為皇爺辦事。得了,既然是這樣,您隨便選,這些人選進來不就是侍候皇爺的麼?”
“哼!”李芳趁機找回面子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只搖尾巴的狗還想上桌子?”
李朝欽聽罷臉色十分難看,但還是忍了,事兒到了這個地步,吵下去對自己沒有實質好處,何苦強要那股子閒氣?
二人把李朝欽丟在一旁,重新去看那些美女。莫名其妙地被氣了一頓,他們更沒啥審美的心思,那些女孩兒一個個都長得挺周正,他們也分不出來什麼是極品,什麼是普通貨色。
李芳回頭看了一眼李朝欽:“這是皇爺親口交代下來的事,辦砸了你也脫不了干系,看看,你這里哪幾個好的,挑出來。”
李朝欽冷笑道:“咱家要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哪些好,還費那麼多事兒從五六千人中慢慢篩選?”
一句話就是關老子屁事,但李芳也沒話說,確實是那麼個理兒,真那麼容易看出好壞,還費那勁作甚?
龐承平見其一籌莫展,靈機一動想出了個法子,在李芳的耳邊悄悄說道:“咱們各種類型的都選一個,總有一個是皇爺喜歡的吧?”
李芳道:“可你看她們,高矮都差不多,胖瘦也適中。”
龐承平回顧了一圈,低聲道:“有了,總有區別,您看她們的表現,有的皺著眉頭,有的笑嘻嘻的,有的很熱切。咱們就選三人,選一個高興的;選一個愁的,那個什麼‘西施效顰’是這麼說的吧,這種貨裝清高,也是一種口味……”
“蠢材,那叫東施效顰。”
“是,小的可比不上李公的才學,得李公指點……還有那種,拿眼睛盯著咱們看,熱切地希望咱們選中她的。從一笑一顰間就分出三種來,李公說小的聰明吧?”龐承平討好地笑著。
李芳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枉咱家栽培你這麼久。”
兩人便在花叢中穿梭,因為李芳“眼光更好”便負責看那種高興的和熱切的,龐承平看那種皺著眉頭的。
龐承平率先發現了目標,發現一個哭喪著臉的,頓時十分高興,指著那女子道:“你,過來。”
那女子捂著肚子,依然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走了過來,龐承平不禁問道:“你皺著個眉頭干啥,選進宮里不高興?”
女子忙搖頭道:“沒有,奴家這幾天身子不舒服,肚子疼。”
龐承平很快回過神來,說道:“晦氣,趕緊站回去。”
旁邊看戲的李朝欽哈哈大笑,樂得前仆後仰。
那邊李芳專門瞅准那些帶笑臉的看,但大部分人被他瞅了之後都不笑了,只有一個依舊笑嘻嘻地看著自己,李芳便點中了那女子。同樣,這些女子都是良家子,在禮教上哪里能和“男人”對視的,見著李芳的目光,一個個都低眉垂眼地看著自個的腳尖。總算看到了一個,李芳看她時,她沒有回避,反而用一對美目深情款款似的看著他,李芳大喜,遂叫她也出來。
三個人,貼身侍候張問起居應該夠了,本來養心殿也有當值的太監宮女,李芳選三個新人出來,為的就是想讓張問圖個新鮮。
選到了人,李芳和龐承平帶著人就走,他們來宮後苑倒不是專門來干涉李朝欽,李朝欽這時才松了一口氣。
一路上,李芳說道:“宮後苑那邊幾千個女子,最後只能剩下不到一百人入選,而且幾乎都見不著皇爺,你們仨今兒遇到咱家是走了大運,以後皇爺要是喜歡你們,喝水可別忘了挖井人。”
先前敢於迎著李芳的目光看的那女子說道:“還沒請教公公的尊姓大名呢,以後皇上問起奴家等怎麼來的,也好報上公公的大名,好讓皇上知道公公在實心辦事。”
“喲。”李芳的眼睛頓時一亮,“瞧這話說的,可真叫人愛聽。咱家是李芳,司禮監秉筆太監……剛進宮的人,你算腦子好使的,叫啥名兒?”
那女子道:“回李公公,奴家名喚陳沅。”
李芳點了點頭:“好生侍候皇爺,把他老人家侍候好了,咱家不會虧待你們。咱家說句不自謙的話,在這偌大的紫禁城里,除了上頭的主人,咱家還沒怕過誰。”
一行人一邊說,一邊向乾清宮西邊的養心殿走。到了養心殿,李芳把人交給一個女官,說道:“今晚上皇爺處理完國事就會到養心殿歇息,你們沒多少時間收拾,去沐浴後換身衣裳,女官給你們講規矩時一定要用心聽著。”
說罷,李芳又對那女官交待了幾句,比如一定要給她們穿時興的衣服,裝扮一定要漂亮之類的。
養心殿後殿東西耳房外面有幾間偏殿,內設有浴室,也有嬪妃等待招幸的值房。陳沅等三個少女就先被帶到了那里的偏殿沐浴更衣,里面的熱水已經准備好了,熱氣騰騰的,各種用度也有准備。
沐浴之後,宮女便在女官的吩咐下送來了李芳要求的“最時興的宮裝”,三個少女一看那衣服頓時都傻眼了。
她們原本以為宮廷穿的肯定都是大紅大紫的漂亮衣服,哪想到讓她們穿的衣服竟然是輕飄飄的透體白紗,那是一種海天霞色的白衫,輕薄如冰綃,白中略帶粉紫,半透明,朦朦朧朧,可謂雅中藏艷,穿在身上,隱隱能露出里面的抹胸。
陳沅一看心里就明白了,這種半露半遮的衣服是為了誘惑皇帝的,在她的想法里,皇帝應該是個老頭子,穿著這種衣服去誘惑一個老頭子還真有些尷尬,不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不去設法得到皇帝的歡心,總有人想方設法去做。
不過此時的天氣還不太暖和,穿這麼薄也夠受罪的,希望皇帝的寢宮里有炭火。
那女官說道:“女要俏,一身孝。這款式可是最近宮里頭最時興的,一般人還沒機會穿。”
第八折 新蘭滿長街 段七 畫具
養心殿在乾清宮的西側,從乾清宮前的月華門出去,為西一長街,過了門正對面的琉璃隨牆門“膳房門”便到了。養心殿分前殿和後殿,起居一般在後殿“涵春室”,李芳也專程來到後殿檢查陳設。這里的東西梢間為寢宮,皇帝可以隨意居住,現在李芳差人布置了一下,在西梢間鋪了床主要用來睡覺休息,在東梢間設了寶座,也放了張床為備用。
在太監們的布置下,這里雖然比不上乾清宮華麗,倒也像模像樣了。李芳對左右的人說道:“咱大乾朝立國,皇爺對咱們這幫奴婢夠厚待了,如果把咱們都趕出去,咱們這樣的閹人既不能回家又沒有生計,死了連祖墳都進不了,能干什麼?做人還得知道恩德不是,皇爺對咱們好,咱們心里也要想著侍候好皇爺不是。”
眾太監被說到了痛處,都淒然垂頭,李芳倒是說了句大實話,他們這些太監是明朝的太監,對張問這個篡位登極的人來說存在隱患,一句話就能把他們都攆出紫禁城,重新收靠得住的人,太監不要求文也要求武,朝廷缺什麼也不缺太監不是。
“皇爺喜歡什麼,咱們就想辦法弄什麼,明白麼?”李芳又說了一句。
這時龐承平說道:“對了,小的想起了,上回聽說皇爺喜歡畫畫兒,畫得可好了。”
李芳道:“那咱家怎麼從來沒見皇爺畫過?”
龐承平道:“皇爺每天忙朝事都忙成什麼樣了,肯定是沒時間。”
李芳聽罷回顧左右,見擺設用度的東西好像沒有畫畫用的東西,便說道:“那還愣著干什麼,皇爺喜歡畫畫,那快去弄些畫畫用的物什放在屋子里啊,瞧瞧,連枝畫筆都沒有。”
就在這時,後邊一個小太監說道:“李公公要放畫筆,得找紫毫筆才行。”
李芳聽那小太監的口氣,便說道:“咦,你還挺內行?”
那小太監說道:“小的在太監學堂讀過書,本來是要進司禮監的,可王公公說小的的面相不好,就沒能進司禮監,只好到宮里做些雜活。”
也不知這小太監說的是不是實話,很有可能是投李芳所好故意搬出王體乾來的,因為李芳和王體乾不和,宮里的太監幾乎都知道。他這般說王體乾看不上他的面相,也就是暗指王體乾有眼無珠的意思,希望能在李芳這里得到賞識,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好像就是這麼個理兒。
“哦?”果然李芳來了興趣,揮了揮手,讓擋住他視线的兩個太監讓開,看向說話的那個小太監。那太監聲音倒是嫩氣,細聲細氣的,看到了模樣才知道大概有二三十歲的樣子了,長得是又矮又胖,一張臉白得跟面團似的,確實是不怎麼耐看。
“胖點好,心寬才能體胖。”李芳倒是不嫌棄他,問道,“叫啥名兒?”
矮太監躬身道:“回二祖宗的話,小的叫馮西樓。”
“哈,倒是個雅名兒……二祖宗?”
馮西樓道:“謝二祖宗夸獎。那些個奴婢都叫司禮監掌印王公公老祖宗呢,您是司禮監秉筆,二祖宗的名頭當然能擔當了。”
李芳呵呵笑道:“你這只嘴倒是挺會說話,馮西樓,你懂畫畫兒?”
“回二祖宗,小的在太監學堂呆了十余載,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
李芳一聽高興道:“得,你以前干的什麼差事就不用干了,以後跟咱家,現在就有件事兒讓你去辦,這梢間里缺畫畫的用具,你負責在宮中尋最好的拿過來擺上,誰要是敢阻攔你,就說是咱家叫你辦的,咱家是奉皇爺口諭辦事,誰敢使絆子就是和皇爺過意不去,不想讓皇爺舒坦,明白嗎?”
“是,小的明白。”
……
待得張問晚上處理完政務,乘轎來到養心殿休息的時候,這里已經收拾一新。他從養心殿正間的穿堂來到後殿,便是“涵春室”寢宮所在。一進梢間,頓時有三個穿著半透明白紗的宮女跪倒在地請安。
張問愣了愣,只見她們的手臂、脖頸、大腿等身上大部分地方都在半透明的白紗下若隱若現,屋子里頓時充滿綺麗的氣氛。張問很快會意,這是李芳干的好事,因為陳沅等三個宮女身上穿得白紗看似簡單,實則只有得寵的嬪妃才會穿……宮女穿這種衣服是要故意引誘皇上?那其他後宮妃子能放過這種無權無勢眼高手低的宮女麼。
當然陳沅等三人是例外,她們是奉了李芳的意思才穿的,要算帳也算不到她們頭上。
“是李芳讓你們到這里的吧?”張問笑了笑。
三個宮女臉上都是潮紅一片,就是那個李芳故意挑的愁眉苦臉的女子都變得羞澀非常。她們實在沒想到當今皇上竟然是一個英氣逼人的年輕人,雖然張問已到而立之年,但本身不顯老,年齡反倒增加了他的厚重氣質,他這副皮囊,豈是一般的春心萌動的小女孩能抵擋住的?
她們都低著頭看腳,竟然忘記了回答張問的話,這可是有大不敬的嫌疑。新來的宮女一般會犯這樣那樣的錯,便會被“教規矩”,對待宮女一般很少用棍打,另有一種法子便是每晚讓她們跟在“提鈴者”後面走。
“提鈴者”是宮里的一種差事,根據明朝劉若愚的記載:提鈴者,每日申時正一刻,並天晚宮門下鎖時,及每夜起更至二更三更四更之交;五更則自乾清宮門里提至日精門,回至月華殿門,仍至乾清宮門里,其聲方止。提者徐行正步,大風大雨不敢避,而令聲若四字一句,“天下太平”雲雲。
如果宮女犯了錯的話,受罰的宮女就得每夜跟著提鈴者自明宮乾清宮門到日精門、月華門,然後再回到乾清宮前。一樣也要徐行正步,風雨無阻,高唱“天下太平”,聲緩而長,且得與鈴聲相應。白天要干苦役的宮女,經這樣晝夜折騰一遭,其痛苦可想而知。
陳沅等三人剛才因為一個小的疏忽就應該被罰去提鈴,好在張問並不計較,再說張問自己對宮里的這些規矩也弄不太懂。
張問見她們那副窘態,也猜到了這是李芳挑選出來的良家女子,便搖搖頭道:“這個李芳……”便不再管她們。張問每天都身處在後宮花叢之中,見到女人露點肉就上的話身體也受不了,他也慢慢地習慣了,並不是這三個宮女隨便能讓他獸性大發的。
“去打盆熱水來,朕有些累了,燙燙腳睡覺。”張問走到案前坐下,回頭說道。
三人當中,陳沅膽子比較大一點,在其他兩人的腿都動彈不得的時候,她鼓起勇氣應道:“奴婢遵旨。”說罷走出去打熱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