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天放學,我都喜歡到書店的圍欄外蹲著。
圍欄外有只貓咪,黑白相間的,我每天都是來和這只貓親近的。聽說,只要讓貓熟悉了,就會跟我回家。
爸媽不願意家里養寵物,可我媽心軟,憑我對她的了解,如果看見小動物主動跟我回去的,她就會心花怒放,打破一貫原則養它。
書店在一個大商場樓下,圍欄外是暖氣扇,可能這就是小貓願意呆在那里的原因。
在它的視角里,我就是個大發善心的動物,有時揉揉它的背,有時喂它點水喝,殊不知我心叵測,一切都是為收服它。
今天也一樣,我來到大商場樓下,可哪里都沒有那只小貓。
我蹲在圍欄邊上哼了一哼,可小貓依然沒有出來。我有點失望,剛起身要走,就被一個人撞倒了。
那是一個敦實的壯小伙兒,我說不上年紀,肯定比我大。他正打算往大商場樓上去,沒看見我,被我絆了個狗吃屎。
他看面相就很凶悍,從地上爬起來,兩眼睜得像頭牛。我趴在地上沒反應,他已經衝上來了,對著我的臉就是兩腳!
“操你媽的!沒長眼睛是吧?”壯小伙兒的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
我年紀小,可也不服輸,撞上來的明明是他。我也爬起來,撿起書包,往他腦門上砸過去。
壯小伙兒一巴掌扇開了,對著我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他看著比我大兩歲,力量差距擺在這里,我滿是怒火,可沒有還手的能力。
英雄救場一般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成年男子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猛地把壯小伙兒頂開了!這成年男子身材瘦削,可有一副好身手,三拳四腳,竟把這壯小伙兒打得連連敗退。
成年男子一身正氣,“欺負小孩子,不害臊!”
壯小伙兒悻悻地走開了。我覺著我忘不掉那張臉了,太凶神惡煞。
成年男子趕緊把我扶起來,對我渾身上下揉揉捏捏,砸吧著嘴,也不曉得是不是怕我傷了。
這就是我和黃哥的結識。
他讓我稱他黃哥,一點輩分也不講,很親近。他說他是樓上跆拳道館的教練,教人跆拳道的。
當時我就很崇拜他。我想有他那身拳腳本事,打跑剛剛那壯小伙兒,肯定不在話下。
黃哥還在揉我的背,我不想被當作小孩,掙脫開了,說,“跟著你學了本事,就真能變那麼厲害?”
“學啥學,”黃哥叼著根煙,“小小年紀。”
他看我在那思索,笑著把煙收了,“好好念書!想有的沒的。你家大人呢?” “我上下學都一個人。”我昂首挺胸,張揚自己的獨立。
“下次放學跟朋友一起。東跑西跑的,沒長大。”
黃哥說完就走了,回了大商場。他說我沒長大,我不服,可我忘不了這男人的背影。
他在的跆拳道館就在大商場五樓。我看見了商標。他可能是下來休息抽煙的,因為救我這檔子事,沒抽成,回去了。
那天夕陽西下,少年郎背著書包,一身汙漬,明明剛挨過打,可跑起來倍兒有精神,像是找到了人生方向。
回到家,推開門,我把書包往地上一扔,風風火火。“媽!”我叫了一嗓子。 媽媽在廚房顛鍋顛勺,抬腳用腳趾撓了撓另一只小腿。爸爸坐在餐桌邊,輔導妹妹寫作業。全家人都看向我。
“我要學跆拳道!”我叫道。
(2)
一家四口圍坐於餐桌,晚餐四菜一湯,下廚的女人是南方人,吃飯要喝湯的。 這女人正拿著湯匙,把湯送進嘴里,“兒砸,為啥好好要學跆拳道呀?” “就是要學。”
“那你講講,”她把湯匙放下,笑眯眯地看我,“是啥讓你突然想學的,要是合理,爸爸媽媽就讓你去。”
我不太想說理由,今天挨打的事也好,未來想變強的事也好,說出來難為情。 “想強身健體!”
“強身健體有好多辦法的,干嘛要打架?”坐在我旁邊的妹妹發言。 “你不懂!”我覺著這是男人的浪漫。
“我下周就要去學跳舞了,媽媽答應的。”妹妹露出白亮白亮的牙齒,一看就是在嘲笑我,“你可以跟我去學跳舞。”
我懶得跟她吵,夾走了她碗里的雞腿。這丫頭怒了,雙手抓到我碗里,弄得滿手油,我正要跟她搶,“瑤瑤!”爸爸呵斥她。
“他搶我雞腿!”妹妹抱怨。
“那我會教訓你哥,你吃飯有個吃飯樣!”爸爸看著我,“你自己沒有嗎?把雞腿還給妹妹。”
我對妹妹翻白眼,把雞腿插進了她的飯里。她朝我吐舌頭,然後做出我最討厭的手勢:她昂首挺胸,拿手比了一下我和她的頭頂。她高我一個頭。
妹妹小我一多歲,這丫頭不曉得吃啥長大的,個子飆到一米六五,大腿根齊平我肚臍。小時候我可以對她戳弄,後來不行了,我之前好奇,彈了彈她胸前四兩,惹得她大哭,為此我換來爸爸兩記耳光,媽媽很少發怒,可那次她也生氣……當哥哥的還沒妹妹高大,這讓我自卑。
我沒吭聲,因為面前的女人沒吭聲。我曉得她在觀察我,笑嘻嘻的。 雖然在家里,爸爸是那個維持秩序的人,可真正掌管大局的是面前的女人。 我要學跆拳道,得過她那一關。
“呀,兒砸臉受傷了!”媽媽突然放下手里的碗,用沾滿湯的手捏我的臉,“怎麼回事,從實招來!”
她咧嘴,露出亮白亮白的牙齒。果然瑤瑤是她親生的,使起壞來一個樣。 我身上的傷很顯眼。早先那壯小伙兒下腳狠,蹬得太用力,踩偏了,鞋跟蹭了我的臉,一道血痕腫起來。現在想想,要是他蹬正了,會不會死人啊? 可我就是不樂意說實話。“摔……摔的。”
妹妹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模仿,“摔,摔的。”
爸爸審視我,“你是不是在學校打架了?”
“我沒有。”
爸爸繼續教育,“已經是高中生了,你要做好學生,不許打架,聽見沒有?” “我真沒打架。”
“嗚嗚我真沒打架,”妹妹怪笑,我想打她,她跑走了,進了廚房。她吃完飯,會把自己的碗洗了,大人夸她懂事,我罵她虛假愛表現。“那你干嘛要學跆拳道啊?”媽媽抓著關鍵不放。
“嗨,無非是打架打輸了,想要變強,然後再打贏唄,”廚房里傳來聲音,“男生蠢死了。”
“瑤瑤你少說兩句。”爸爸嘆氣。
媽媽這時走到了我跟前,蹲下身,看著我的眼睛。
“你不是為了去打架吧?”她收起笑容。
我看著她,女人的雙眼明亮,好像啥都逃不過她的精光。
媽媽是做生意的人,其實算不上太精明,生意之所以做好,全靠自來熟。用她的話講,她很能說,話匣子一開,能把不熟的也說成了熟的。
爸爸則自稱全職主夫,為她操持家務,管理記賬。他形容他的妻子為人積極,不怯場,不害羞,所到好像能橫掃烏雲。可作為兒女,我和妹妹難得保持一致,都覺著媽媽樂天派不假,快樂中帶著傻。可這是只有家人才曉得的。
媽媽自個兒也有數,深知自己做不來門道太深的行當。她說人要有自知之明,既然察言觀色不夠力,那生意關系盡量搞長久的朋友。大家願意做買賣,就是買她的為人,不說多好,能信得過。
可再怎樣也是個做生意的女人,面對自己兒子,那是眼光毒辣,一撅屁股就曉得拉啥屎。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
“真沒有?”媽媽歪起腦袋。
“沒有!”我斬釘截鐵。
媽媽饒有興趣地看我,燦爛一笑,“行吧,老娘准了!”
“林莉。”爸爸皺眉。
“可有一點你要曉得,”她揉我的腦袋瓜子,“你學跆拳道,就是強身健體,做人,要像爸爸一樣溫柔,聽懂?”我拼命點頭。
爸爸嘆氣,“林莉,你別擅自……”
“誒呀,咱寶貝兒砸有心事!”媽媽摟住我就是一頓猛親,烈焰紅唇在我臉上留下印子,“長大啦,想自己解決問題!”
她齊耳短發,發尾有些撓人,我脖子癢癢的,不耐煩地將這婆娘推開。她不罷休,又摟上來猛親幾口。
爸爸無語,去廚房幫妹妹刷碗去了。用他的話評價,這個叫林莉的女人,寵溺兒子,分不清好歹。
妹妹抱怨過一次,說她重男輕女,這惹得媽媽眉毛挑起,說喲喲喲,小小年紀學個詞兒就瞎用,你別跑,我逮著你也要親幾口。妹妹骨子里嬌羞,被媽媽的熱情似火嚇跑了,從此不再抱怨。
其實我曉得,這只是這個女人的一種表達方式。她夸張,她健談,她能來事兒,卻是有她量尺的,用她的話說,一切都在她計算之中。
我長到現在,媽媽還對我又摟又抱的,只是因為我不逃跑。
可今天我害羞,她那麼果斷地答應我學跆拳道,讓我受寵若驚。我手按著她的胸前波濤,把她推開了,這團柔軟火熱傲人,壓得我難喘氣。
她也不作怪,轉頭便嚷嚷,“這下瑤瑤學跳舞,耀耀學跆拳道,咱倆娃都有特長,說出去多有面子!”
“得嘞,你有錢,我沒意見,”爸爸說,“可你這不就是叫我平常陪他去嘛!到時候家里活沒干完,你別抱怨!”
“是你別抱怨,”媽媽回嘴,“本來就是我陪瑤瑤去跳舞,現在你也別想清閒,陪兒子去學跆拳道,公平得很!”
(3)
次日,跆拳道館。
35歲的女人雙手抱胸,趾高氣昂地站著。她齊根短發之間,帶一點挑染,露出的左耳上嵌著一小粒光點。
除此之外便沒有裝飾了。林莉在工作之余,一向簡裝出行。她一身淺黃色短袖,松垮垮的,腿上是淺藍色的牛仔短褲,褲腳是一圈白色毛邊。
她腳踩一雙人字拖,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她腳趾甲方方圓圓,亮瑩瑩的,反射著對面中年男子的臉。
黃哥站在對面,鞠躬哈腰的,滿臉陪笑。
我跟在媽媽身後,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黃哥。
按爸媽先前的約定,我未來上課,是爸爸陪同。可報課花錢、和人攀談這個環節,媽媽要先出面。她話事兒。
林莉挑起眉毛,滿臉質疑,抱胸的手指在手臂上敲啊敲。她打量著面前的跆拳道教練,扭過頭,問我:“這是你要跟著上課的教練?”
我點點頭。
“姐,我們……見過?”黃哥陪笑。
“我先前在樓下商城買包,你好像給我推銷過。”林莉想了想,“那個見人就說減脂暴汗的,是不是你啊?”
“對對。”黃哥點頭。
媽媽低頭問我,“兒砸,你確定跟他上?他就是個搞推銷的啊。”
這女人性子不算直,就是大嘴巴,講話偶爾不太給外人面子,話都當別人面講了。
黃哥細聲細氣,“我們這兒所有教練都要去推銷……”
“他很厲害的!”
我很篤定地看著媽媽,腦海里回憶那天黃哥在我面前的英姿。可我不想跟她說,否則她就得曉得我那天遭遇了危險。
“啊這樣嘛?”林莉也沒想到兒子能這般堅定。
她趕忙咧嘴笑,露出白亮亮的牙齒來,“不好意思,沒想到你是教練,”她面向黃哥,“我這人直接,想到啥就說了,別往心里去哈。”
“沒啥,沒啥,”黃哥湊近了我們娘倆,趕緊套近乎,“你兒子見過我,先前……”
我在媽媽身後拼命搖頭,瘋狂暗示。
黃哥意會,“先前,咱們在室外訓練,你兒子瞅見了,走不動道了都,我當時就叫他回家,念書的年紀,盡想花拳繡腿的。”
“誒,怎麼能說花拳繡腿!強身健體,年紀越小越需要。”林莉掩嘴笑,話這麼說,當媽的都對黃哥這番話有好感,說明他有長者表率。
兩人攀談起來。黃哥邊陪笑邊揉我肩膀,一副大哥的可靠感。我想我是崇拜他的。
“小黃啊,你給姐講講你老板,熊教練?”
媽媽眼珠子遛遛地轉,還是精得很,“據說熊教練拿過冠軍,金牌的,那麼牛!他收費那麼貴,要教我兒子,上課內容和你肯定不一樣吧?”
黃哥一愣,嘆了口氣。
他放低聲音,“和你實話說吧,姐,小耀現在從零學起,和誰學,都是一樣的。”
林莉沒出聲,曉得這幫教練都要業績。
“我,肯定比不了我老板,可是教基礎,那你放一百個心!而且,收費也低好幾百塊。”他湊近了我媽,賊兮兮的,“姐,你要報我老板課,我沒意見!我都能拿提成,不為賺你錢。真誠的,才給你這麼說,上來就給孩子花那麼多錢,沒必要。”
林莉嗯了一聲,好像在審視黃哥是否真的真誠。
我拽了拽媽媽的衣角,她瞟我一眼,我也瞟她一眼。她懂兒子意思,曉得我是想讓黃哥帶我。
“這樣,姐,你要不先報一節熊教練的團課,讓小耀試試,到時候再定?” “行,就這麼辦。”她苦笑著摸我的頭,好像也不好意思,給黃哥打了個強心劑,“哎呀,我兒子就是奔你來上課的,你肯定也看得出來。”
黃哥很大度,大手一揮說沒事兒。他屁顛屁顛跑去後台,拿了兩杯水。我不渴,媽媽費了口舌,把我的水也喝了。大人們坐下來談了談費用,交流甚歡。 臨走前,黃哥說姐,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像某某明星?林莉打了個趣,皺眉說發型不像啊,而且我那麼老了嗎?黃哥連忙擺手,說是講你有明星相!
其實她不少朋友都這麼評價她,說這個厚嘴女人氣質出眾。背後當然有吹捧成分,可也不是無中生有。她成家至今,被說最多的就是長得耐看,外加大方健談,就算有倆娃,每年還不乏人追捧。
我爸對她絕對信賴,她喜歡的就是他這點,更是死心塌地,談生意都不單獨跟男人談。夫妻二人至今,以親密戰友相視,背靠背生活,架沒吵過一場。 林莉扭頭拍我,說你覺著媽媽漂不漂亮?我不好意思。黃哥一旁捧我,說小耀就繼承了媽媽的亮點!以後有潛力做明星,肯定是大帥哥!這話總算把當媽的捧滿足了,她掩面大笑。
(4)
離開道館,回家的路上,夕陽西下。女人牽著孩子,兩個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
男孩的影子像一米八的大高個,少婦的凹凸有致則被拖長得很苗條。 我握著媽媽的手,搖啊搖的,她算計著學費的事,我則百無聊賴地看四周。 母子現在這樣的獨處,對我而言很珍貴。自從妹妹出生後,父母的重心都在她身上。
道路角落里,停著一輛車,那車在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車在狂震,里頭有人影,人影兩邊翹著兩條腿。車里傳出隱約的女聲,呻吟聲婉轉,如鳥兒歌唱。
媽媽的手突然握得我很緊。那雙人字拖踩出的腳步快了許多,我低頭掃一眼,她腳趾都摳緊了,指甲一晃一晃的。
“別看!”
她拽我的手,把我拽到她身邊,“髒眼睛!”
我覺著臉發燒。我其實沒太看清那車里在做啥,卻感覺是不好的事情。 其實我曉得男女之事,和我與妹妹的出生有關系。可父母從來不明說,媽媽好像對此厭惡。
“城市就這點不好,打著思想開放的名頭,人盡干些放蕩事兒。”
短發女人鼻子哼氣,紅唇在夕陽下反著光,“惡心死了。”
其實我很好奇。小腹癢癢的。我想回頭,再去看兩眼。可我不敢。我怕她罵我。
後來媽媽轉移了話題,以此擺脫尷尬。我們不再提此事,很快忘記了所見所聞。
當夜,家中。
四人圍坐著吃晚飯。林莉匯報了今天的進展,並發表意見。
“我對推銷的就沒好感。”她很嫌棄,“油嘴滑舌的!”
“賣課嘛,”爸爸安撫她,“你又不是沒做過推銷。人家不挺實誠的?也沒要你上來就報他課。”
“那倒也是。”媽媽給我夾了個菜。“你們呐?第一天去上舞蹈課,感覺怎麼樣?”
“超級好!”妹妹充滿喜悅。
“那個老師真有實力?”媽媽問,“衝著她名聲,咱得坐一個多小時車。” “有!她很耐心,而且她長得好漂亮。”妹妹說。
媽媽齜牙笑,“不錯,剛好下次課由我來陪你去!”
爸爸斜著眼睛,“你既然那麼熱情送兒子去上課,何不奉陪到底?” “我不曉得你?一懶人能這麼勤快答應陪女兒上課啊?人家老師鐵定是有料的。”
媽媽朝孩子倆眨眨眼,我偷笑,妹妹搭茬,“啥叫‘有料’?”
“問你爹。”媽媽撅起嘴,“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妖孽。”“林莉,當孩子面別瞎說。”爸爸干咳。這女人嘴就這樣,放松的場合大咧咧。
這就是一家四口每天的夜晚。大人匯報一下今天的情況,順便檢查小的,我和妹妹斗嘴,媽媽和每個人斗嘴,她扮演沒頭腦,爸爸扮演不高興。
妹妹放下筷子就揶揄我,說老哥馬上有本領耍帥了。
“男子漢在你眼里就這麼膚淺?”我回嘴,“那你呢?剛去高中,是不是已經會,搔首弄姿了?”
“誒,耀耀!這不得說。”媽媽嚴肅地伸出手,在我臉頰拍了一下。 “小小年紀不得了啊,都是哪兒學的詞,”爸爸笑。
“你不說說他?”媽媽踩他一腳。爸爸一凜,看向我,“那個詞你不能用在妹妹身上,聽到沒有?媽媽也不適用!”
“跟我有啥關系?”媽媽再次踩他一腳。
“你生日別想我給你買禮物!”妹妹憤怒地拿腳踢我。爸爸指責事小,媽媽表態了,那我就不得再反抗,乖乖受著。
“誰指望你買了?”我嘴上不服輸。
“不過我得為你哥說話,”媽媽看著妹妹,“強身健體可不是耍帥,女孩子也需要。”
“別小瞧了你媽,她當年會打拳嘞。”爸爸溫柔地笑。
妹妹半信半疑,“真的嗎?你不是做生意的嗎?”
“做生意就不會碰到危險呀?尤其女孩子,會碰見那種圖謀不軌的色狼,我就撞見不少,”媽媽頓了頓,“總之,像瑤瑤這麼漂亮,哪天也想學防身術,媽媽全力支持。”
“你還會打架?”我狐疑。
“哎呦你小子!”媽媽從椅子上噌地站起來,她是個討厭別人小瞧她的主兒,兒子也不行,“不信問你爹,老娘當年多能打,三個男的都不是對手!” “你太夸張了……”爸爸不給面子。
“靠,我告訴你,當年老唐那痞子,我當他面把他花踩爛了,他不得死纏爛打?你以為他為啥不敢?”林莉展現出生意時的氣性,夸夸其談來,“我不陪耀耀去道館,是怕到時候人教一半,我忍不住手癢躍躍欲試!”
媽媽給了個眼神,爸爸灰頭土臉地留下收拾餐桌殘局,她把我和妹妹帶到了客廳。
“來,橫著踢過來,試試你倆的力氣。”
林莉把右腿的短褲腳往上卷,一路卷到大腿根,甚至漏出黑色的內褲邊角。 這個女人來興趣了,就熱情洋溢得很,許多人說她能來事兒。她玩笑說過雄性真有趣,她年輕時,男孩子不少因此怕她,成熟後,男人反倒愛圍著她轉。 我僵在原地,有點猶豫,只見媽媽擼起褲腳,點著腳尖。
那是一條赤裸的大長腿,大腿渾圓,小腿修長。我想妹妹的高挑肯定就來自媽媽,可我始終沒發現自己有這個基因。
妹妹倒是不客氣,上去就是啪啪兩腳,踢在媽媽大腿上,肌膚微波之余,留下兩道紅印。老娘果真是有點底子,下盤穩得很,都不帶晃的。
“當哥的猶豫啥呢?”女人拍了拍白皙的大腿。
“他連踢腿都不會。”妹妹嘲笑我。她對這些沒興趣,回去幫爸爸洗碗了。 “是不是男子漢?”林莉雙手叉腰。
我胯下有些脹痛。
那活兒硬了。
不是我不想上,只是我難為情,不想讓媽媽看見。
我不曉得我是啥時學會難為情的。兒時我能提著勃起的陽具,在這女人面前耀武揚威,惹得她嫌惡地拿浴巾把我裹住,一腳給踹回浴室。
可能是大了以後,我和朋友已經會講葷段子,學會許多讓爸媽驚訝的詞匯。對男女之事,我早有認知。
媽媽不再包容我了,她不再縱容男性特質在家里肆意妄為。所以我也能捕捉到她保守的個性,她對色情二字深惡痛絕。
其實這跟我勃起有啥關系?她又沒說我不准勃起。可孩子遠比大人想得敏感,甚至瞎敏感,我胡思亂想,總怕有一天,她那種嫌惡,也會對上我。
所以我縮著腰,別扭地,走上去踢了一腳,輕得打不死一只蚊子。
女人的大腿肉很熱。
媽媽莫名其妙地看我,突然眉開眼笑,跑過來一把摟住我,“哎呀我懂了!好兒砸!你是不是不想傷害媽媽呀?”
一股女人清香撲鼻。“給老娘親一個!”兩只哺育過我的高傲山巒壓來,我的手臂嵌入其中。襠部壓迫難忍。我別過臉,余光是她的紅唇。
(5)
第一堂課是試課,爸爸帶我去的。可他沒興趣,去商場逛街了,說等我下課了來接我。
教課的人是熊教練,這里的頭牌。雖然是教跆拳道,可他專攻的是別的拳,曾是專業選手退下來的。
他人高馬大,一米八九的樣子,關鍵是虎背熊腰,肌肉不顯眼,可緯度之大,在我面前像一座大山。
熊教練比較凶悍,見到我這種小孩,也不會像黃哥那樣親切。他寸頭,粗脖子上布有青筋,後背的紋身偶有冒頭。
他站在場子中央,見我來,便不耐煩地努下巴,“去那換衣服,站著干嘛?” 這是一堂團課,所以學生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可也不會有很多,熊教練說今天只有倆學生。
可是,見到另一個學生的時候,我傻眼了。
一個壯小伙兒走進道館,步伐囂張得很,熊教練見他便友好地上去拍他肩膀,壯小伙兒點點頭,他顯然是老學員,一點不憷。
壯小伙兒顴骨高聳,看面相就不是善茬,他比熊教練矮許多,可人很敦實。 他就是那天在商場樓下揍我的混蛋!我看他眼熟,他看我也眼熟,看了我許久,邪惡地笑起來。
“你們認識?”熊教練問。
我搖頭。其實我認識。小孩腦子里空空的,想為啥會在這里碰上那個仇人。不是他,我也不會下決心要變強。
難道黃哥騙我?我想不明白,可他揍這壯小伙兒時明明動了真格。
“見過也忘了,”壯小伙兒伸手,揉我的腦袋,力氣比較重,“揍過的兒子太多,誰會一張臉一張臉記啊。”
熊教練沒理會我們之間的氣氛。他給那壯小伙兒做陪練,叫我在一旁跟著學,全程也沒有指點。
中間休息的時候,我跑出道館,去了商場。爸爸見我問怎麼樣,說他發現這里也沒有分年齡的班,我跟年長的學員上課,跟不跟得上?
因為那個壯小伙兒,我不想來這個地方了,可又不好意思說理由。爸爸看出我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就說你玩一趟課算了,少聽你媽瞎扯,她碰見事兒就動手那家里早沒錢供你學這玩意兒了,不如回家好好學習。
下半堂課,熊教練給我整上了防具。那個壯小伙兒在一旁躍躍欲試。 我慌了。我說不行,我沒有基礎,怎麼上來就打架?熊教練說稍微要走個流程,上來找找挨揍的感覺,也是學習的一部分。你當這里過家家呢?
待熊教練說開始,那壯小伙兒就踹上來一腳!因為經驗差,他不用防具,可我根本沒有反擊能力,像個皮球一樣挨踹。他每一腳都讓我五髒六腑震蕩著,我嘴里想喊停,可腦子暈乎乎的。
約莫五六腳的樣子,熊教練就叫停了。他叫我記著這個感覺,日後會學習應對。如果這種強度受不了,那還是回家找媽媽喝奶去。壯小伙兒便大笑,說你老母要是沒奶,我幫你讓她再產。
我不懂他的玩笑,下了課就跑。那壯小伙兒追來,揪住我腦袋。這會我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結果他硬是又抓上來,揪著我頭發,“小子,你家大人呢?” “我爸就在外面。”我很不甘,可確實有效。他聽後不屑地走了。
其實爸爸還沒從商場過來。道館門口是黃哥。
他剛看著那壯小伙兒出去,見了我,有些尷尬。“你騙人!你是不是認識他?”我看著他,說我不想來了。
黃哥後來解釋,說當時揍那壯小伙兒的時候,真不曉得是這里學生。我不確信這是不是真話。
“你碰不上他的,”黃哥揉我的肩膀,他曉得我在怕啥,“除非你非要上熊教的課。”
我沒理會他說的,甩開他的雙手,說我回去和爸媽商量。
“兩個月。”黃哥手沒放過我,“你跟我兩個月,我讓你贏他。”
“不可能的。”年齡差距擺著。
“一對一,我能帶好你。”
“你?”我不信。你比得過熊教練?
“我有這個自信,”黃哥詭異地笑,他看著我,“你有嗎?”
我沒說話。
腦海是那個壯小伙兒的丑惡面相,胸中著了一團火。
爸爸來道館接我了。黃哥一見他,立刻變了個人似地殷勤,噓寒問暖,馬屁都拍足了。他給爸爸從後台倒了一杯水出來,爸爸說不渴,領著我回家。 臨出門,我又掉頭,接過黃哥那杯水,喝了大半。
(6)
“我就沒見過那種課外班老師,冷冰冰的,跟欠她錢一樣。”
媽媽正在餐桌上抱怨今天的見聞。她陪妹妹去了遠區上舞蹈課,爸爸則陪我在市里學跆拳道。
“可人家教得好嘛,”妹妹為老師辯護。她吊兒郎當地撓胸口,“而且那里的果汁也好喝。”
“把你送去是為了喝果汁呀?”媽媽往碗里舀了湯,看爸爸一眼,“瑤瑤鐵了心要學,接下來你陪她去。”
“行啊,放心我去是吧?”爸爸揶揄道。
“老放心了,人老師再好看,也不是你的菜,”媽媽自顧自地說,“你熱不熱臉你的事兒,可你就討厭冷屁股。當年我曉得你這德性,但凡對你少笑一點兒,你早打退堂鼓了。”
“誒林莉,你啥意思……”
“耀耀,第一次去學跆拳道,感覺怎麼樣?”媽媽笑嘻嘻地看我。
我沒出聲,低頭吃飯。
“兒子說了,要跟著那個黃教練上課。”爸爸總結,“第一次肯定跟不上,不適應,可反而更有斗志了。”
媽媽笑看著我,“很酷哦,回來後話不說一句。”
“他今天回來就這樣了,裝逼!”妹妹評價。
“髒話。”媽媽一個警告的眼神,妹妹頭一縮。女人又看向我,“所以你下定決心了?”
我點點頭。
“好!”媽媽單手握拳,很有氣勢,“接下來老娘陪你,看著你變強!” 這女人就是這樣,小九九不是沒有,個性里就是帶點兒憨。
林莉干咳一聲,言歸正傳,“不過呢,兒砸,你學跆拳道是為啥?” “防身。”
“錯,一個跆拳道防啥防?遇見危險給老娘跑!”她訓我,“那我問你,你就是學成了,日後能不能打架?”
我乖乖回答,“不能。”
“誒,對。”媽媽很滿意,“那種事沒好處。記得我以前怎麼跟你們講的,沒好處的事,咱不做,”她昂首叉腰,挺起傲人山峰,“有好處的事呢,照單全收!”
爸爸皺眉,“他們小小年紀懂啥……”
“我有講錯?”林莉冷哼,“前幾年那個女記者,遠區的,報這個報那個。你們老爸賊喜歡,成天叨叨美女記者。”
爸爸尷尬地圓場,“還不是她跟你蠻像的,看到她意氣風發的,老讓我想到你。”
“再像也不是你老婆。何況像個頭!我和那種人完全相反好吧。”媽媽鄙夷,“當初我就跟你說,這人傻得可愛,自詡正義,可網上怎麼說的,出來混要講背景,講勢力,她有啥?好嘛,現在沒聲兒了。”
“沒您老人家現實嘛。”爸爸又嘆氣,“去年最後還看過她報道。” “自己有理想,就不顧後果了,也不曉得她有沒有小孩兒。”媽媽夾了塊肉到我碗里,“反正啊,咱不管做啥事,可得學著掂量,收不收得起。”
這餐飯吃得慢,男人女人又從經濟哲學談到世界格局,女孩男孩偶爾斗嘴。飯結束了,孩子們回房寫作業,大人們在外頭看電視。日復一日。
(7)
跆拳道館,幾個家長之間,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女人高聲助威,喊著兒子加油啥的,熱情之高,令其他家長為之側目。
她齊根短發,扎成了小小的短尾,探出她漆黑的鴨舌帽。於是那兩個耳朵露出來,兩邊耳垂上分別有一點亮光。
在一眾中年女人之間,林莉顯得鶴立雞群。倒不是說她面相年輕。她不是唯一年輕的家長,卻是長相好看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如其他人母那般矜持,看見兒子表現,便蹦蹦跳跳的,像是學校里的拉拉隊。那胸前的兩座峰巒,上下晃蕩。
我感到羞恥,踢黃哥的力氣小了許多。
“使勁!”黃哥斥我,“你媽媽旁邊看呢,不好好學,對不起她!” 他一提媽媽,我更羞恥了。黃哥說罷,看了一眼場外那女人。她辨識度太高了,天熱,可只有她穿著牛仔短褲,一雙圓潤的腿太修長,白亮白亮的。 媽媽怕熱,我從小見她穿的清涼,從未覺著不對勁。直到走出家,和其他家長有對比,我才發覺,好像自家那位的曲线確實出眾……
有阿姨曾問她,生孩子後怎麼做得身材管理。媽媽不給人面子,說自己以前瘦削,身子沒肉,反倒是生了倆後,脂肪在該囤的地方囤了起來。你說氣不氣人。 也不曉得媽媽是否有虛榮,我想是有的,她又不是沒心計,可是,她表現得卻是自顧自地瀟灑,目中無人的樣子,赤腳踩著人字拖,指甲換著色的亮眼。 當然,主要還是她的氣質高傲,壓倒一切。
“看見沒看見沒,那是我兒子!”林莉滿臉驕傲,嘴唇塗了色,她興奮一笑,便是一抹挑釁的紅。
中間休息時,只見媽媽還在興奮地叨叨,我兒子長我兒子短的,周圍幾個家長已經不是很願意搭理了。
“兒砸!表現好帥氣!”她見我,也不嫌棄我身上的臭汗,作勢就要抱。我看見她撅起的紅唇,趕忙推開!突然理解了妹妹。兒子要臉,在家這樣就算了,在外面,我肯定不由著她。
“嘿!你這小孩,我不嫌棄你,你還嫌棄我是吧?”林莉一記手刀砍我頭頂。 “這又不是在家,我也不是小……”
“不是小孩不是小孩……”她撇起嘴,發出怪聲音打斷我,“你在老娘這兒,永遠是小孩!”
黃哥從後台走出來,給她倒了杯水。“姐,你好能說哦。”
“剛好口渴了,”林莉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我打擾到你們上課了?” “倒也不是。只是一直聽你在說話。”
熊教練也來了,“這位美女是?”黃哥趕忙介紹,說她是我媽媽。熊教練挑了挑眉,看我一眼。“跟著黃教練感覺怎麼樣?”
也不曉得為啥,他和上次比,態度好了很多。我以為他對媽媽也會擺臭臉的。 熊教練轉而面對其他家長,說下周道館聚餐,就在商場天台,自費燒烤,歡迎大家帶著小孩一起來,聯絡一下感情。
林莉一聽就起勁兒,在我背後拍我。
我不樂意去。
我怎麼會樂意去呢?因為我想起那個壯小伙兒,他不也是這里的學員嗎?他會不會也去?我不想見到他,我也不想媽媽見到他。
林莉看得出兒子的不樂意。她突然抓住我的手,高高舉起,作勢報名!黃哥哈哈大笑,說給我們登記了。
我看向這自作主張的女人,以表抗議,她卻朝我眨眨眼,意思是回家再解釋。 課程下半段,熊教練拿著兩個紙杯,在場外和林莉聊上了。她卻不太采他,口中嚼著口香糖,注意力基本都放在兒子身上。熊教練說到一半,經常被這女人打斷,她興奮蹦跳,給我加油。我尷尬不去看她,黃哥全程笑嘻嘻的。
下課後,媽媽給了一顆口香糖。這是新零食,會讓舌頭染色。她有時候也蠻潮的。我不感興趣,她便叫我別掃興。
林莉蹲著給我擦汗,嬉皮笑臉地吐出舌頭。她吃了顆藍莓味的,把舌頭染得發藍。
她把舌頭伸得很長,唾沫都拉起了絲兒。我嚼了顆綠的,卻不願學她。她哈哈大笑。
熊教練又來了,遠遠地看我們,媽媽便立刻閉上嘴。她干咳一聲,也曉得不雅,有點不好意思。
他又給咱倆倒了水,並開始講讓孩子上他冠軍課程的好處。林莉反應平淡,接過水,沒給太好的臉面,只是冷冷地說先不考慮。
後來,我去了廁所里洗手,卻聽見里面兩個男人的交流。
“你看見沒,那個姐,舌頭有多長?”黃哥的聲音。
“舌頭算個屁。長的是那雙腿!我靠,哥幾個蹲後台看一小時了。”熊教練嘴里叼著煙,“真他媽有料,那長舌婦。”
黃哥沒好氣,“你們他媽飽眼福,我倒霉得給她小的上課。”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女的,兒子長兒子短的,你帶她小孩,所以她只給你好臉兒。”熊教練粗鄙地笑,“媽的,她舌頭又騷又長,給你舔兩下,你撐幾分鍾?”
黃哥看見門口的我了,誒了一聲,示意別再說了。熊教練扭頭也看向我,切了一聲,掐了煙,低頭抖了抖腰,差不多尿完了。
我快步走了出去。
我懂他們在說啥,可又不想懂。男人們在背地里卻輕佻地評價我媽,完全沒把她當回事兒……這讓我不是滋味兒。
林莉站在不遠處等我,百無聊賴地撓自己胸口,見我來便朝我招呼。 “懶人屎尿多!”她不耐煩地揉我後腦勺,我低著頭,看她踩在人字拖里的赤腳,足趾緊並,腳背上有淡淡的青筋。
這雙長腿,此刻是男人們在廁所里的議題。我當然不會和媽媽說,我怎麼和她說呢?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道館,也不想去下周的聚餐。可不知為何,道館像是有份魔力,我又想待在這里,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進步。
從商場下樓出去的時候,那只黑白相間的小貓出現了。這一回它是主動的。 看到小貓,我的心情才算好些。我和媽媽說了這事,說我每天放學都會來撓它。她和我一樣喜歡撓。可惜我們也只能撓撓了,都沒有帶回家的打算。 (8)
家里吃飯,林莉正在表達在道館的興奮:“看兒子上課真是過癮。” “過癮?”爸爸挑眉。妹妹不太高興,撅著嘴吃飯。
“你第一天沒看麼?”媽媽拍了拍桌子,“兒子拳腳有模有樣的,帥氣!” 爸爸坦言自己跑商場逛街去了。媽媽翻了個白眼,對我辦鬼臉,說還是媽媽陪你上課更好,對吧對吧?
“你陪我上課的時候,就沒這麼激動。”妹妹心里不平衡了。
“毛孩子,心眼兒多,”媽媽給她夾了塊肉,“跳舞是個優雅活兒,媽媽也得優雅一點不是?”她補充,“再說,你那老師冷冰冰的,跟欠了她一樣,教室里就咱仨,我再嬉皮笑臉,也要被她整尷尬了。”
爸爸問妹妹,“瑤瑤,你是喜歡媽媽帶你,還是爸爸帶你?”
妹妹倒是不給面子,抓了抓心口,“無所謂,反正只要能讓我去跳舞,就好。”
“嘿,你這小孩!就不能說喜歡我帶你去啊?”
“瑤瑤隨我,你想讓咱說不想說的話,沒門兒!”林莉滿臉驕傲。
晚飯最後,餐桌的話題又繞回了課外班的事。林莉評價那幾個跆拳道教練熱情雖好,可過分的熱情,讓人覺著別有用心。
“你就是想太多,”爸爸安撫她,“這又不是生意。”
“這怎麼不是生意?這就是生意。”媽媽呵呵一笑,“他們想我接著給孩子買熊教練的團課,我還不曉得?那個道館頭牌,粗人一個,看著就不像推銷的料,皮笑肉不笑,別扭的。”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看人還是辣。我想起在廁所里,熊教練私下里猥瑣的聲音。媽媽就算沒聽到,也曉得他是壞人。
我問,“那你為啥還答應去道館的聚餐?”
“因為聚會上還會有小朋友啊、家長啊,你要多認識認識,”媽媽叮囑,“未來說不定用得上。關系嘛,有一個,收一個。”
爸爸立刻打斷,“交朋友的事,你別對小孩講那麼功利。”
“必須要講。我是過來人,這些學校不會教的。”媽媽很堅持,“我當年愣頭青,走了多少彎路?那會兒壓力小,還好,現在沒點功利心,怎麼活啊?等他長大了,晚啦。”
我會去道館的聚餐,因為我覺著媽媽有道理。可我心里忐忑,希望不要看見那個壯小伙兒。
飯吃差不多了。林莉抽了張餐巾紙,擦去唇角的油漬,“瑤瑤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去?有燒烤吃!”
“我只想喝舞蹈室的果汁。”妹妹沒興趣。
爸爸攤手,“瑤瑤去哪我陪到哪。”
“誰問你了。”媽媽解開發尾的皮筋,晃了晃腦袋,齊直的短發蓋過側臉。 她又笑嘻嘻地看向我,“那媽媽和你去。”
(9)
一個禮拜後,商場天台。
長長的燒烤桌上擺著食物,淡淡的熏煙,風吹過烤肉的香氣,令人心情大好。 我心情不大好。
壯小伙兒也在。他坐在長桌的一端,啃著手里的牛肉。那雙眼睛瞄過在坐的每一個女人,在媽媽身上停留了一下,估計是因為她漂亮。
聚餐來了約莫二十人,四個教練,十幾個學員,剩下的就是家長。學員里年紀最大的就是那個壯小伙兒,剩下的多和我年紀相仿。家長中媽媽們居多,夾著一兩個爸爸。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陰雲密布,可也未必是壞事,陽光太烈的話,坐在天台就難受了。道館比較窮酸,並沒有太陽傘那樣的東西。
林莉是最熱情的人,能活躍氣氛,一時風頭壓過了館長熊教練。和中年婦女們打好關系後,她打開了話匣子,多半講自己兒子。“我兒子”,“我兒子”……快要成她口癖了。
她一如既往,頭戴鴨舌帽,聊天的時候手撐臉頰,側著身,翹個二郎腿,一只小腿伸在桌外。她赤著腳,兩個腳趾夾著人字拖的柄,晃啊晃的。
壯小伙看著那只裸足。
因為抹了指甲油,她的腳指甲很艷,像會反光的鱗片。
他又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因為我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所以曉得他在看我,那眼神很陰邪,我看不懂。
不過熊教練也殷勤,每次都先給媽媽串上肉串。他遞過去還不忘講兩句,說林莉姐,你兒子很有天賦,未來上我的團課會更好。每到這時候,媽媽就輕描淡寫地點頭。
她對誰都很能說,可只要熊教練給她推銷,她就冷淡下來。
後來媽媽在家里承認,她就是故意的。差別對待,就是告訴熊教練,開心的場合,你少搞推銷。
熊教練又問家長們要不要啤酒,烤肉配啤酒才爽!幾個家長都叫好,只有林莉回絕,說喝水就好。於是熊教練給了黃哥一個眼神,讓他回道館拿水。 即便我年紀小,也能發現媽媽豎著一道心防。她平日作風不是這樣。她很少是那個被問酒的人,因為等大家伙反應過來要喝,她早已舉著一大瓶噸噸往下灌了,很豪爽。
不過,這不代表這女人現在表現多內斂。她和其他家長們談天說地,聊就業聊大環境,聊父母聊兒女,很快與家長們打成一片,幾位爸爸都忍不住對她打量起來,克制不住欣賞的眼神。
她並不是啥都好,比如反復叨叨“我兒子”,可與她的熱情相比無傷大雅。 她也不忘和教練們寒暄,順便問了問黃哥背景。
“我們都隊里出身。”黃哥端著水壺,給林莉倒水。
“厲害了!”林莉豎大拇指。
黃哥撓了撓頭,又給我倒了杯水。“哪里,後來咱去了隊里,也是托關系,唯一說得過去的,是以前打過比賽,考過證,所以平日里沒事干,能有資格,給小耀傳授點知識。”
林莉說話久了,口干舌燥。她水下肚就是半杯,鴨舌帽下,臉上露出一點疑惑。
“你們現在本職是啥?”
“掃除壞人。”黃哥神秘地笑笑。
“喲,”林莉挑眉,“賣關子呐?”
“就是片兒。”熊教練咬了一大口肉,“沒啥了不起。”
“那你們還能搞兼職的?”林莉問題問得直接,“平時不用……站崗啊,巡邏啥的?”
“林莉姐,你這就瞧不起咱了,”熊教練笑道,“站崗啊巡邏啊,那是保安。”
“片兒也沒差呀。”林莉嘟著嘴,自顧自地困惑,話里是一點面子沒給人留。 她就是這樣,心直口快來,連我這小孩都曉得該收嘴。
“嗨,就像我說的,托了點關系嘛,”黃哥嘿嘿笑,看了看身旁兩個教練,“咱們這個中活兒,還不穩。”熊教練大快朵頤,哼了哼。
林莉可能看他們講得含糊,不再多問。她轉頭就眉開眼笑,再次和中年婦女們打成一片。
有時我覺著這女人也挺神奇的,一般人可能會尷尬,誒呀剛剛氣氛有點怪,誒呀是不是不該問那麼多……她沒有,扭過頭就忘了,沒心沒肺的,就像剛剛啥也沒發生。
可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我曉得,她只是不在乎。打心底不在乎你,嘴上再在乎,也不會多在乎你的感受。
媽媽又開始和小朋友們套起近乎,一個男生說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想要變強,媽媽就夸他好獨立,說要和她家耀耀打好關系;一個女生說她是爸爸帶來鍛煉身體的,媽媽就夸她好上進,然後摸我的頭說耀耀向你學習。
我曉得她是為了我,幫我交朋友。可我的心情很復雜,緊張,又有煩悶,照她這挨個兒問下去,就要輪到桌子末端那個壯小伙兒了。
壯小伙兒時不時看著林莉,看她飽滿的胸鋪……她好像渾然不知,紅唇一咧,爽朗大笑時,腦袋後仰。於是那山巒也爽朗地向眾人招呼,好是搶眼。
在場的男人們都有這個眼神,是異性的欲念。可他又不一樣,他的眼神里缺了樣東西,我說不上來,可能是尊重,可能是敬畏;也多了樣東西,是陰沉的,黑得我看不懂。
我沒有和媽媽說過壯小伙兒的事,自尊心告訴我不行,我來此是為了變強,有朝一日打敗他的。
可我不想她和那個壯小伙兒說話,卻另有原因。啥原因我說不清,我就是不想。好像她和他一說話,我就要失去她了。
“你呐,小伙子?”
終於,林莉陽光燦爛地問那個壯小伙兒,“是不是上大學了呀?”
壯小伙兒看著她,那眼神赤裸裸的,毫不避諱。當然,也可能是我的錯覺,因為我的心中已經充滿敵意。
“高中。”他說得簡單。
有位中年婦女笑他,說你看著可不小嘞。
“你看著好成熟,”林莉打圓場,“阿姨怕別把你說老了。”
“你才是把自己說老了。”壯小伙兒嘿嘿笑,“怎麼會是阿姨,我該叫你姐姐才對。”那聲音森森的,聽得我難受。
幾個中年婦女誒呦誒呦地感嘆,都被這個高中生的甜嘴驚了驚。可又過了,甜得不太妥當,眾人都沒接話。林莉禮貌地擺手,示意他言過其實。她也沒再接話,又扭過頭,轉向其他家長們的聊天中去了。
她就是這樣的人,沒多大興趣,轉頭就聊別的,也不在意剛剛的話題斷掉。 我被壯小伙兒的話惡心到了。一個揍過自己的人,當面奉承我媽媽,這讓我惡心得想吐。我想揍他,我心想等著,總有那一天……
好在血親的直覺都很相似,媽媽對這個高中生不感冒,我感覺出來,她對小朋友熱情,對壯小伙兒冷淡。
林莉依舊松弛,手撐著下巴,翹個二郎腿。她聽對面的媽媽們嘮嗑,鴨舌帽下,雙眼笑盈盈地,時不時對幾個害羞的女生眨眨眼。
她翹著的那只腳,晃悠晃悠,人字拖搖搖欲墜,腳拖在她的趾縫間緩緩剝離。 壯小伙兒拿起了酒杯,不經意站起身。他始終看著那只晃悠的裸足。 我覺著他要做啥。我看著他,全然聽不見燒烤桌上大人們的聊天歡笑。黃哥正在吹噓,說道館從來不做過度推銷,都是讓大家感興趣再來。
壯小伙兒慢悠悠經過了媽媽的腳邊,手不小心一抖,酒杯落了下去,砸在她的腳背上,啤酒潑了她一腿兒。
林莉呀地驚呼,二郎腿立刻收下來。眾人齊刷刷看向她。
酒液濺到她翹著的那條腿上,沿著白皙的小腿肚子滑落。壯小伙兒連聲道歉,立刻蹲下身。
在林莉還愣神的時候,壯小伙兒伸出大手,一把握住這位阿姨的腳,抬起來。 她腳背上砸出一道紅印。
他連聲道歉,說自己不小心的,然後不曉得從哪兒掏出紙巾,把媽媽腳上的水擦了又擦。
真是不小心嗎?肯定不是。可我又沒證據,他演得真好。
“沒事沒事,我自己來吧。”
媽媽很想把腳抽出來,我看出來了。壯小伙兒很堅持。她抽了抽腳,可壯小伙兒握得緊,她就忍著沒動,何必下不來台。對方也不是啥大人,擦擦就擦擦了。 “大小姐待遇啊?”林莉幽默了下,尷尬得要命。我很少見她尬笑,苦著嘴角,反復壓低自己的冒尖。
她的足趾纖細,緊致地並著,因為壯小伙兒手的壓力,現在微微分開了些,壓在他手心里。
腳背如玉,指甲艷色便太顯眼。壯小伙兒低著頭,誰也不曉得他的視线在哪。 他紙巾擦來擦去,甚至過了一遍腳趾縫。
“好了好了!”林莉把腳抽走了。這回她不蹺二郎腿了,老老實實曲著雙腿。 壯小伙兒把地上那只人字拖撿起來,擺到桌下。林莉難堪地笑笑,腳伸進人字拖。
他低聲說,“阿姨,你保養得真好。”
林莉道謝都不再說了,扭過頭,和其他家長又聊起來,想讓這事兒過去。 壯小伙兒離了場,走之前撞了我一下。媽媽沒有注意到。我也不曉得他要去哪。
我也不在乎,視线模糊,腦海里都是剛剛的場景。我只記得媽媽緊致的腳趾,和壯小伙兒手上的五抹艷麗。
她旋身入桌時,玉腿還是濕淋淋的,攪亂了空氣,讓我聞見啤酒的麥芽味。 不曉得怎麼搞的,我胸腹開始發癢。
林莉正在和一個中年婦女爭論學區房的事,那位婦女也是豪傑,一口啤酒一口理論,見林莉杯子里裝的是水,立馬露出不屑的神色,說切切切,老妹兒你這沒意思,大家喝酒你喝的啥。林莉可能也在興頭上,不裝了,一拍桌子說你等著別得意,看向黃哥要酒。
桌上的大酒瓶空了,熊教練下去取。走前還問我要不要喝點飲料,我胸口癢得難受,沒功夫想,說白水就行。
後來話題又聊回了孩子學跆拳道的事。幾個家長都是自發來的,黃哥在一旁聽著,很自豪地又說一遍,本道館從不硬推銷,只教有緣人。
“我兒子那天不僅說要學跆拳道,連具體是哪家道館都想好了,真當我傻呀?”
林莉聲音里滿是玩味兒,“小黃,你有沒有推我兒子一把,你心里有數。” 黃哥額頭有滴汗,“哎呦林莉姐,你這說的……”
“可你瞧瞧,”女人攤開手,“我還是答應了,送他來學,”她明媚一笑,“你們又不是啥騙子,要吃飯嘛,可以理解,”她拍了拍另一個教練厚實的肩肌,“隊里出身,貨真價實!”
另一個教練微微一凜,“姐放心,日後不管跟著誰,你兒子身子骨都要結實的。”
林莉咧起厚厚的紅唇,“跆拳道也不是打電子游戲,能強身健體的,對我兒子有好處,他那個妹妹,高挑的嘞,性格都比哥哥虎了。這哪行啊,得給我兒子長點自信。”
她抬起手臂,勾上黃哥的肩膀,“小黃,你們可要把我兒子教好了,重點關照,不然對不起我把他送來啊。”
“一定一定,一定一定!”黃哥拿起酒杯和她敬酒,另一個教練也雙手抱拳。 一旁其它家長在坐,冷眼看這火辣辣的女人稱兄道弟,讓教練多照顧兒子,也插不上啥話。
我有些頭暈,沒明白他們在說啥。此刻心腹又脹又癢。
媽媽雖然聊天火熱,可會時不時照顧自己兒子。她見我揉肚子,“耀耀,胃不舒服?”她小聲問。我沒回答,徑直去了廁所。
天台沒有廁所,道館里才有。我得坐電梯下樓。一路上我暈暈乎乎的,倒不覺著腸胃不適,卻覺著褲子漏風。
我進了廁所隔間,發現自己並不想來大的。可是脫了褲子,卻發現內褲濕淋淋的。我尿褲子了?
“那個婊子……”隔間外有人說話。
我一聽就曉得,是那個壯小伙兒的聲音。還竜竜窣窣的,像是衣服的摩擦聲。我不明白。
“我就猜到你感興趣……”熊教練的聲音。
熊教練也在。他是下樓來拿酒的,怎麼和那壯小伙窩在廁所里?
“你先前抓那長舌婦的腳,故意的吧?膽兒真他媽肥。”
“長舌婦?”
“你不曉得,她有次對兒子吐舌頭,吐到底,又長又騷,給老子直接看硬了,操,她媽的生下來就是口雞吧的料,不然活著干啥。”
“我以為你說那女的很能說。”
“是能說,大嘴巴拉巴拉的,講個不停。”
兩個人在外面說我媽媽。我聽出來了。我雖然聽出來了,卻不為所動,胃部癢癢脹脹的。我口渴,我只是感到口很渴,我想喝水。
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我不曉得是我聽錯了,還是他們在喘息。
衣服摩擦的聲音,壯小伙兒在喘。熊教練也在喘。我不明白。兩個男人在陰暗的角落里,羞辱那個口齒伶俐的女人。女人在乎嗎?她肯定不在乎,只會用熱情的陽光擊退一切。
“那女的,挺傻逼的,你不想操?”
“你可以啊,欺作她兒子,還打她主意?”
“一塊表里不一的肉,聞就聞出來了,騷味兒……”
“嘿,她嘴巴挺甜,說片兒厲害,心底里可看不起咱。”
“那小屁孩真是她兒子?”
“貨真價實的婊子媽。”熊教練淫笑。
這些對我媽的羞辱讓我喘不上氣。他們在做啥?我俯下身,沿著隔間的縫,朝外看去。
只見壯小伙兒和熊教練擠在洗手台前。他們脫了褲子,手里高頻率抽動著。壯小伙兒的龜頭通紅碩大,像一枚雞蛋,而熊教練的整根肉根都偏暗色,又長又肥碩。
洗手台上,擺著一大杯酒。他們正對著那杯酒擼動陽具。
“她叫啥,林啥玩意兒?”
“林莉。”
“欠操的婊子。”
壯小伙兒陰狠地說,挺了挺腰,那龜頭尖射出一縷白色的粘液,進了那杯酒里,“最好當小孩的面操她。”我眼花了。我還不曉得那是啥東西,卻曉得肯定髒,跟尿一樣。
熊教練喘息著淫笑,“也不曉得那女的挨操了,話還多不,”他也射進了酒里,“別只會騷叫了。”
“先把這杯給她,”壯小伙兒提上褲子,指了指洗手台上混了他們白漿的酒,“給她喝。那個婊子,話挺多,還愛擺臉兒。咱們射給她,你問問她愛不愛喝。” 熊教練也提上褲子,“他媽的餿主意……”他拿上啤酒。兩個人走出廁所。 廁所門一關,聲音就聽不到了。我卻站不起來,緊緊閉著眼睛,滿臉都是汗。胸腹的癢,像是螞蟻在爬,沿著我的脊椎,一路爬到後腦勺。
耳鳴。眼花。馬眼泌出了一滴尿。
我喘息著,視线在逐漸變得清晰。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然後那人松開了手。
我走出了廁所。鏡子里的人臉面蒼白,不曉得發生了啥。
等我走到天台,遠遠地看去,那杯啤酒已經握在媽媽手里了。
“你們這是給我倒好了,就一杯?”林莉撅了撅嘴,舉起酒杯,“不給續的?”
“哎呦姐,道館就那麼點存貨,燒烤都是咱請的,不能再給你喝窮了。”黃哥跟她碰了個杯。
我大喊了一聲媽媽,可太遠了。壯小伙兒坐在桌子另一端,陰森森地笑看她。 林莉咧起紅唇,颯爽一笑,“太小氣了吧?”然後猛地灌下半杯,白皙的喉嚨滾動著。
旁邊幾位家長大聲鼓噪,一個女生說阿姨好厲害。林莉放下酒杯,喘了幾口氣,朝那個女生齜牙一笑,“小孩子別學!”
一個中年婦女狠狠拍了拍她,說老妹兒你行啊!熊教練和壯小伙笑了,笑得最大聲。
林莉不懂倆男的干嘛那麼開心,又翹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接著灌了幾口。 我又喊了一嗓子。可我不曉得自己為啥不上去拽她。可能是她已經喝了吧?還是我太膽怯?又或者……我還不懂,卻早是局中人。
“那個女的,話挺多,還愛擺臉兒……”壯小伙兒的聲音。我腦海里泛起畫面,他馬眼微漲,射出一束白色的粘液。
媽媽半張嘴,下唇微撅,又亮又濕,喉嚨上下涌動。
一道一道的白漿……我也可以射出來吧?腦子里浮想聯翩。
她喝罷,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酒杯的邊緣留下一抹口紅印。她著嘴,輕輕打了個嗝。
“怎麼樣?”熊教練不懷好意地問,“喜歡不?”
問題很莫名。可林莉可能是想給個面子,畢竟他們請。
“爽!”她豎起大拇指,笑嘻嘻的。
林莉喘了口氣,抹去唇角的白沫。這女人很得意,可能還以為自己很厲害,全然不知剛剛喝下了兩個男人射出來的濃精。
“貨真價實的婊子媽……”淫笑聲。
我癱坐在她身邊,腹部一陣抽搐。她拍了拍我,“兒砸,你剛剛是不是在喊媽媽?”我搖搖頭,無所謂了。
我好像又尿了些在褲子上。
(10)
晚飯。
媽媽取了鴨舌帽,扔到門口的掛鈎上。她揉腦袋,散開齊根的短發,額頭上有些汗,黏著幾縷發絲。她伸手捋了捋。
爸爸給她端了碗筷,她拿來盛湯。
女人的手指靈靈巧巧的,捏著湯匙,攪動碗里的湯。她撅著嘴,吹了吹,把湯放到妹妹跟前,又給我打了一碗。
“現在的高中生,小小年紀,油了吧唧的。”她把碗放到我面前,“你以後可不能變成那樣!”
她在批評那個壯小伙兒。
今天回到家,媽媽就開始叨叨下午的聚餐。所以我說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嘴上笑得陽光燦爛,心里全是想法。
“嗨,就年紀小怪了點兒,可夸你保養得好,你平時不臭美的?”爸爸笑話她。
“你懂個屁!他那個眼神,賊遛遛的,像要圖你啥,”媽媽雙手抱胸,滿臉惡心,“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怕是鎮上來的。”
我注意到媽媽沒講一件事。她沒講壯小伙兒給她擦腳的事。我心口又有些癢。 “媽媽都這麼說了,耀耀,”爸爸問,“你保護媽媽了沒有啊?”
他說得輕佻。可媽媽喝了別人雞吧里射出來的東西,你一定想不到。我心虛,可還是點了點頭。我是喊過她的,她沒聽到。
“他先把自己保護好吧。”妹妹挖苦地說。我踢了她一腳,她沒還手,笑話我急眼了。
媽媽挽起臉龐的齊根發梢,低頭喝湯。她的眼神卻抬高,觀察著我。 “耀耀,你不喜歡那個小伙子吧?”她突然說。
我沒有和她說過壯小伙兒的事。可這女人比起孩子還是精,早就看出來我心里的抵觸。
“不喜歡。”我大聲說。
“老娘猜到了!”媽媽齜牙一笑,“我和他說話的時候,你呀,就像一個受驚的小兔子!”
妹妹哈哈大笑,指著我說小兔子,我氣惱地踢她,這下她還手了。兄妹倆大動干戈。爸爸叫不住,直到媽媽一拍桌子,吼我倆好好吃飯,才作罷。
家人開始動筷子吃菜。
媽媽又講起讓她尷尬的事。她懷疑自己今天說錯話了。和一個家長聊起學區房的時候,熊教練插了句嘴,結果她無意間說,市里的房價對你們來說太高,沒必要想那些。幾個教練面面相覷。
話出口她就後悔,好在一個家長有眼力,鼓動她喝酒,話題就過去了。她原本是不打算喝的,借著台階下,不得不自罰一杯。
“所以說,你們以後可不能像媽媽這樣,”爸爸開玩笑教育我們,“想到啥就說啥。話要過腦子。”
“哎哎哎,我也沒看不起他們好吧?”
媽媽辯解,“人都有個打拼過程嘛。我當年分配出來更慘呢,哪可能在市里買房子?我是感同身受才說的。”
“人家可不一定那麼想。”爸爸搖頭。
“就是說嘛。”媽媽嘆了口氣。
我看著這個短發女人,她說話的時候在咀嚼,便拿手掩著嘴。男人們在廁所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塊表里不一的肉,聞就聞出來了,騷味兒……” 我心中一刺,脫口便問,“那他們為啥不反駁你呢?”
“受制於人嘛,還是想我給你買課。”
媽媽笑笑,“所以你呀,想要啥東西,別輕易給人看出來。”她教育我,“不然像他們幾個,聽了不好聽的話,只能忍著。”
“那你想要啥,會給我們看出來嗎?”我問。
“你們呀?”媽媽想了一會兒,笑盈盈的,“你猜?”
“你媽心里真想要啥,那我都看不出來!”爸爸調侃她。
妹妹舉手,“媽媽你以前也跟那些教練一樣嗎?”
“才不是嘞,”短發女人大手一揮,“我以前巴結人,可有一點,不卑躬屈膝做事。”
“那賺不到錢咋辦?”
“不要了,總有別處的錢可賺。”媽媽很瀟灑。“女人做生意,本來就容易受欺負。錢誰不想要?可老娘哪是好欺負的!我曉得他們想聽我說啥,誒呀求求你了,和我談這筆生意吧……”她翻了個白眼,“我很低賤麼?”
爸爸干咳,示意老婆措辭可以文雅些。他對兄妹倆做總結:“所以你們懂了吧?不管你們日後追求啥,人是要有尊嚴的。”
“嗨,也談不上,就是不服氣。”
林莉捋了捋鬢角的發絲,耳垂的光點硬朗如人,“總有男的以為你會為了想要的,放低自己的底线,媽的。想不到吧,我拍拍屁股就走人。”
(11)
“姐,給您倒杯水?”
“誒,好。”
女人戴著鴨舌帽,扎著短馬尾,翹著二郎腿,纖細的腳趾朝天,指甲亮堂堂的,閃著誘惑的光。
她雙手抱胸,臂彎掛著一個白色的小皮包。一旁雄壯的男教練挫著手,客客氣氣地去倒水。
“要熱水嗎?”熊教練擠出笑容。
“涼的就行。”
林莉又想起啥,衝他道謝了一聲。
一排座椅上,零星幾個婦女家長並排坐著。其他幾個媽媽都等著接下來孩子上黃哥的團課。唯獨自己孩子上他的一對一,這可能讓我媽臉上多了些光。 也可能是我把她想虛榮了。我不確定。可若是身材外貌出眾,定能讓人感覺良好。幾個婦女都夸她,說她身材保養牛叉。林莉笑笑,表現得也不是很在意。 可她今天照樣話多。
林莉先前正在講自己練拳的經歷,有點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氣勢。旁邊的家長在陪笑。熊教練在一旁接過話,說看姐的樣子就曉得練過!腿上的肉結實!林莉掩著嘴大笑,說是吧是吧。
她雙腿輪轉,換了條二郎腿翹著,白嘩嘩的,即便從我這兒看過去,也晃眼睛。那渾圓的大腿緊實如玉,擠出一點肌肉的痕跡。
其實在我心中,媽媽不是傻子。她很曉得哪些人在拍她馬屁,哪些人是真心實意。可她有時很享受別人有求於她時,不得不順著話講的形式。雖然她常說自己那幫朋友拍馬屁,可她最常去愛拍馬屁的朋友家里做客。她自己都未必察覺這點。她教導我有一個收一個,我覺著她享受那個大局在握的地位。
“走神了!”黃哥拿著靶子,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捂著肚子,順勢而跪,腦門上直冒汗。黃哥嚇得直問怎麼了,我擺了擺手,只感覺胃部咕嚕咕嚕地癢。
又犯病了?我顧不得周圍人看笑話,踉踉蹌蹌跑去家長座。
林莉看見我不對,踢掉人字拖,光著腳跑進道場。她關切地問我怎麼了,我說要紙巾。
她白了一眼,翻著小皮包,說懶人屎尿多!還有別的同齡人正等著上課,他們都聽見了,發出竊竊的笑聲。
黃哥這時也走過來,問是不是練前喝了太多水?剛好該休息了。
“這麼大人還尿床呢,尿老多了!”林莉可能是虛驚一場,口無遮攔起來,沒顧忌兒子形象。
我羞愧地打住她。她捋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臂膀,朝我揮了揮,“老媽調侃你兩句咋了?翅膀硬啦?”
我來不及搭理這女人,攥著紙跑去洗手間,身後是一片笑聲。
道館里明明有廁所,可我離開了道館,去商場里找洗手間。
我承認我還沒長大,是個薄面的人。我總覺著讓所有人以為我要拉肚子,是個令人羞愧的事。我不想在道館里腹瀉,然後隔間外就是熟人。誰都曉得那個拉屎的是你。
不過,待我找到商場的廁所,在隔間里蹲下來時,我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想拉。
我不曉得自己的身體是啥狀況,胸腹癢得可怕,口里越來越干。
就在我猶豫是否和媽媽說明情況時,廁所又有些人進來了。
“你就說,那到底有沒有用?”
“我哪曉得!又不是我發明的。”
黃哥的聲音。眩暈之中,我聽見了黃哥的聲音。還有熊教練……是熊教練嗎?我很疑惑。
他們不在道館上廁所,特意跑到商場來,為啥?他們也不好意思拉屎? “他們那兩種藥,哪一個都好使!去年咱親眼見過的。”熊教練道。 “我們手頭上的,不是那倆藥。”黃哥嘆氣,“那小堂弟的腦子能管啥事兒?厲害的是人老哥,奈何人家倆都沒給。”
“操,那他們給的是啥?兩個月了,咱給那長舌婦灌了多少!我記得她小孩也喝了吧?”
長舌婦……我捂著肚子,蜷著的身體一激靈。
“自來水。”黃哥笑。
“啥?”熊教練大聲問。
“自來水。可不是我說的啊。”黃哥說,“我當初給人小堂弟一鼓動,說咱這兒有個騷媽,他拍胸脯說他搞藥。結果,接頭的是‘高材生’。我問他給的啥,麻藥,還是發情的,他媽的他擺個臭臉,說‘水龍頭里的水,普通的水’。” “高材生也算混出德性了。”熊教練低聲罵,“去年老子怎麼揍他的,現在騎頭上來了。他這綽號哪來的?”
“牛逼唄,說是上了清北。”
“操他奶奶的。”熊教練嘆氣,“那怎麼說?總不能真是自來水吧?就算咱只是打下手的,兄弟倆這麼耍人,不能夠吧?”
“不能夠。真要自來水,從鎮上接好再運來,林莉姐都喝倆月了,不鬧肚子,也是神人一個。”
“別跟我皮!”熊教練說,“小黃,你說實話,這麼久了,有啥效果沒?一點沒有,你能持之以恒?每次給那長舌婦倒水,你都往里添東西。”
他們在說啥……我聽不明白。下藥?我捂著肚子,俯下身,想隔著門縫去看外面。我甚至都不願相信外面的是黃哥。
“有吧?”黃哥想半天,“她更愛喝水了。”
熊教練一愣,“你是說,那玩意兒,有癮?”
“我只是覺著她老是口渴。”
“廢話!”熊教練氣不打一出來,“那長舌婦可他媽能說了,一張大嘴巴巴巴巴,她不口渴誰口渴!”
“沒准兒呢?高材生嘴上說自來水,送來的時候,都成箱成品的,要說糊弄咱,這麼費力,咱們算老幾啊?”黃哥很認真,“如果說,有第三種藥,我信。” 他們在說我媽。我心中發寒,他們在打媽媽的主意。
熊教練思索說,“可以確定的是,不是麻藥?”
“靠,林莉姐能變睡美人,但凡還沒大肚子,我都瞧不起你。”
“也不是情藥?”
“她是有奶子有屁股可啥時候放蕩過?”
“你小子還給她說上話了?”熊教練扇他。
“好吧她是有點騷……”黃哥撓頭,“不管怎樣,那‘自來水’用到現在了。咱是該測測她。”
男人們對媽媽的評價猥瑣至極,完全不把她放眼里,一點兒也不符合她在家里的形象。那些淫穢的詞語在我的胸口挖了一個洞,又癢又麻,讓人心慌。 我想要抓撓,可抓撓是沒有用的。我想要東西填補。
“我不管,我要看效果,真沒效果,老子直接強奸她!操也是操,不操也得操!”
“別冒進!不是說好了嗎?先錄女廁所,鼓動下那小堂弟。他不上,咱打雜的瞎上,可沒人兜著。”
“你們攝像頭裝好了?”熊教練冷哼。
就在這時,我把門推開了。
“你們是不是在說我媽!”我不信,我不信黃哥會使壞。誰使壞,他都不該使壞。不應該的。
這樣出來對峙,太蠢了。我出來真的是想對峙嗎?我不敢想,只想得明白自己胸腹的癢。
我想要點啥。我也不曉得想要啥,只曉得要和黃哥說話。
找他就好了。找他就不癢了。
兩人見了我,也就驚訝了一瞬,很快就又都平靜了。熊教練臉面凶煞,一改他尋常的憨厚。黃哥卻走在他前面,還是老實人的模樣。
“小耀,你媽平時在家里,騷不騷的?”他滿臉淫賤。
黃哥這猥瑣的問題,讓我很陌生。
“看沒看過你媽操逼?”他問。
“啥意思?”我其實懂,曉得是很髒的東西。這種髒東西人人會做,連我媽媽也會,可我不願去想。我把他的手掙脫開。
他們先前的對話,我都聽不懂,只曉得下了藥。可媽媽已經喝了,會有啥後果,我沒想象力。所以我騙自己說沒聽懂。
“你媽的跟個小孩屁話!”熊教練吐了口痰,掉頭就走,離開了廁所。 黃哥卻沒有,他那只大手又暖又有力,手伸到我胯下,揉了揉我的那活兒。 “平時在家里,你媽管事,你爸管事?”
我僵著,“我媽……”
“你媽在家里很了不起咯?”
黃哥接著揉,“她是不是覺著自己很了不起啊?”
我沒出聲。我頭一次被人摸陽具,哪怕是隔著褲子。莫名其妙的,我腦袋犯暈,心口酥酥麻麻,毛病越來越重了。
我突然跪倒在地,怎麼也直不起腰來,眼花繚亂。黃哥也愣了愣,好像沒想到我這反應,可他又像確定了啥,“小耀,你想不想喝水?”
我點點頭。點得很用力。
黃哥笑起來,“聽話,我回去給你接水喝。”
好。
我說了啥?我說了好?我有說嗎?好像我又沒有說。
不曉得為啥,我只記著點頭了,心里竟升起一絲期待,像是在大旱中掙扎了許久的人快要渴死,那些個異意不快,卻都被那股甘甜的水所淹沒。
(12)
你媽在家里很了不起咯?
她在家里當然了不起。黃哥的質問卻如魔音貫耳,語氣很是輕佻。
你是不是覺著,我媽對孩子又摟又親,別說打我,甚至從來沒有凶過我? 她是打過我的。
妹妹剛上小學的時候,每個月都會買漫畫冊子看,里頭是些美少女的故事。 我肯定沒興趣,滿腦子都是和小伙伴踢球玩兒。可美少女的漫畫冊子,里頭的小人兒不僅漂亮,有些還畫得性感。
媽媽沒覺著有啥,還覺著挺好,能培養女孩的自信意識,很樂意每個月都給妹妹買。她說遙遙未來長成大姑娘,愛咋穿咋穿,不怕男人管不住眼睛,他們還有理了!
我一次路過妹妹身旁,看見那漫畫里,一個紅發女人穿得暴露,胸口露了大半,連溝都畫得像彎刀。年少血氣上來了,沒走動道。
妹妹不懂我的心理,還嘲笑說你不是男子漢嗎,竟然也愛看美少女漫畫! 我不愛看美少女漫畫,我愛看美少女。多虧了妹妹,我也才發現這一點。 她每個月買的冊子,會堆在她的床底下。漫畫書早已經推成山了,別說她是個傻乎乎的丫頭,就是一般人,又哪里會發現少一本多一本。
於是妹妹的床底下,偶爾會少掉一本漫畫冊。
有時候是她洗澡,有時候是爸媽帶她出門,我總能找到機會,進到她房間里偷一本。偷來干嘛呢?我跟撿到寶一樣,躲在自己房間里,翻那些性感女角色看。 那會兒看得陽具硬挺挺的,逐漸就變本加厲,我學會拿一支筆,將每個女角色改得赤裸,比如在她們胸前畫上乳頭。過程中我渾身都在發熱,完事後脫了褲子,陽具軟趴趴的,卻有不少粘液。
可按我這樣塗改,漫畫是不能還回去了,便由我藏在自己床底下。我那時心大,從沒想這不可能永遠藏下去。久而久之,我的床底下也有一堆小小的山了,約莫十幾冊。
終於,事情敗露了。妹妹偶爾會翻舊書。雖然她記不住哪冊是哪冊,可要是故事連串不上,她遲早要發現問題。
那是一個秋天,爸爸因為家中變故,回了老家。媽媽獨自帶我們兄妹倆。 一天晚飯,妹妹開始大喊媽媽,紅著眼睛,委屈地說某某冊找不到了。 我當場就曉得要完。不過媽媽沒當一回事兒,可能想無非是少了一兩本,這讓我放松了些,以為危機解除了。
結果第二天中午,我放學回家,媽媽正坐在我的房間里。
爸爸不在的日子里,妹妹寄宿,媽媽在外上班,所以,中午一般只有我一個人回家。可是今天媽媽卻在家里。
只見我的床底都被翻出來了。她冷著臉,身旁堆著我從妹妹那兒偷來的漫畫冊。
“耀耀,你來。”
她聲音嚴肅。我慌了神,可也曉得事情敗露了,垂頭喪氣走過去。
媽媽沒去談生意,還穿著白色睡裙,頸口松垮垮的,像裸了肩,紅色的肩帶有些刺眼,再往下,還能瞅見一抹隱隱的溝壑,像極了漫畫書里那些性感人物。 可我沒想過看這個女人。不是不敢,她在家里常裸這兒裸那兒;也不是敢,她沒讓我覺著是漫畫里性感美少女一樣能被欣賞的尤物。就是沒想過。
“遙遙說丟了漫畫書,我沒放心上,想要麼是她搞錯了,要麼大掃除弄的。 可昨晚我幫她查了好半天,發現缺了許多冊。少這麼多,可就有問題了,妹妹是不會丟書的,我和爸爸也不可能碰,家里又沒別人。”
“遙遙在家的時候,我不想她看你別扭。所以我不工作等到中午,就是想單獨找你問問。結果,也不必問了,我在你床底翻出了這些。”
媽媽伸手蓋在漫畫冊上。那手指修長,指甲是五抹艷紅。那時候她剛滿三十,正趕時髦,不僅塗著指甲油,還燙了頭發。
她很嚴肅,“你解釋一下吧。”
我站在她身邊,看著那堆漫畫雜志,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我隨後低下頭,又害怕又尷尬,不曉得說啥,害怕發出聲音。
房間里的鍾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誰也沒有出聲。過了許久,媽媽深深地吸氣。依舊沉默。
女人翹著二郎腿,男孩低著頭罰站,沒一個人說話,好像誰說話誰就會輸。 兩分鍾過去,五分鍾過去,媽媽聲音很冷。
“不說話嗎?不說話的話,我們就這樣耗著。我下午不出門,你也別出了,學不用上,我給老師請假。”
我頭埋得更深了,更加不敢說話。
我最害怕這女人這種威脅,也不曉得為啥,明明平時巴不得不上學的。我臉面蒼白,臉上冒汗。
“我錯了……”
“怎麼錯了?”媽媽睜著大眼睛,直視我,“你腦子里是曉得做得錯事,對吧?那你說說,是啥讓你覺著錯了?”
“我拿了漫畫書……”
“誰的漫畫書?”
“遙遙……”
“那是你的嗎?”
我搖搖頭。
“還有呢?”媽媽大聲問。
“我,”我捧起桌上一堆書,轉身要走,“我把它們放回去。”
“你還敢放回去?”她可能是激動,隨手揪到了我的衣領,把我揪回來。我一個踉蹌,書全都落到地上,嘩啦啦的,我低頭,卻不敢去撿。
媽媽斥我,“還有呢?還錯了啥?”
我眼眶紅了,鼻子很酸。在這之前,媽媽很少凶過我,對我上手還是第一次。 我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揪衣領,讓我有些窒息。
她見我不出聲,俯下身,隨手撿了一本漫畫書。她睡衣寬松,那抹春色霍然大敞,兩團傲人的白玉圓子向下垂著,艷紅色的乳罩撐著它們。
比起漫畫里的性感美少女,我家老娘是毫不遜色,奈何我當時沒一點心情這樣想。
媽媽把漫畫攤開在桌上,里頭都是些幼稚的塗鴉,有的美少女胸前長了乳頭,有的那雙大長腿之間,被我畫了一些肉腸樣的物體插入,然後附加了幾滴水滴。 我紅著眼睛,趕忙將漫畫書合上,也不管有沒有用。那是我最害怕的時候,比媽媽發現了床底漫畫書還害怕。我怎麼也沒料到,我的塗改是個更大的麻煩。 我的臉燙得能煮熟雞蛋。
雖然從來沒人教育過我,這種塗鴉不好,可我隱約中覺著它是不齒的,直到現在,媽媽表現出的惡心,才應證了我的想法。
“合上?你合上有啥用!”說教的女人滿臉嫌惡。
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干了里頭的水,然後反手扣在桌上。咚的一聲,我生出的罪惡感勝過了一切被責罵的委屈。
“你曉不曉得媽媽第一次看到這些的時候,對你有多失望?你小小年紀怎麼就搞得這麼猥瑣?”
我甚至還不明白她說的“猥瑣”是啥意思,可想必不是好詞。
“你老實說,這些你都是從哪里學來的,你老實說!”
媽媽指著我。我看著桌上倒扣的玻璃杯,發呆。
“爸爸不在家,我真不曉得該怎麼和你說這些好。”女人焦頭爛額,臉上又是惡心又是糾結,誰都能看得出她此刻的煩躁。“你覺著這些東西很有趣嗎?很有趣嗎?”
媽媽質問我。我曉得她指的是啥,因為她的手指指著漫畫上被我加畫了陽具插入的女角色。
那艷紅的手指甲,像是撕掉我臉皮後沾的血。我無地自容。
“這些就跟拉尿一樣,你有屁股,她也有,沒啥了不起的!你懂不懂?”媽媽拿起漫畫書卷成卷,一把敲在我腦門上,“說話!”
我抽噎著點頭。
媽媽臉面脹紅,可能是在氣頭上,教訓我的聲音還在,“人人都要拉尿的,你要,女孩子也要,聽明白了沒?沒啥了不起!”可全程我都沒敢看她。我只是看著桌上的玻璃杯,也不曉得為啥。
她打我時很用力,可我的頭並不痛。真正刺人的是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滿嫌棄。這個女人對我向來是又親又摟的,我覺著她變了一個人。
那倒扣的玻璃杯像一個透明的牢獄,我從此就活在里頭,去哪里都被罩住了。 我不能說自己算晚熟的人,因為我很早就學會和小伙伴聊葷段子。可我成了老實的人。學校里有漂亮的女生穿著暴露,我不經意間看了,就會挪開目光,並感到羞恥。
在家里更難熬。媽媽打扮得清涼,主打一個自己舒服就好,家中胸罩都不常戴。她也教育妹妹要這樣先顧自己的感受。我卻開始忌諱自己的眼神,好像太過隨意便犯了錯。“這就跟拉尿一樣,沒啥了不起的!”她嫌惡的責罵聲像緊箍咒。 其實我很長時間都不理解她這番教訓背後的邏輯。後來我才明白,她想強制我這樣想,那些和性有關的東西,都沒啥值得好奇的。她不想我展現出來自雄性的興趣。
“你不許好奇。”
她仍想我做那個純真的乖孩子,可期待落空了,她替我感到羞恥。
媽媽即便愛打扮清涼,也只是因為她顧自己的感受,絕不是因為她開放。她其實是個談性色變的人,有十足的羞恥感,這是我自那時起才曉得的。她很厭惡充斥雄性氣息的行為、言語、視线,哪怕你沒有傷害誰。
因為她那張嫌惡的臉總會浮現出來,她睜著水靈靈的雙眼,紅潤的大嘴巴撇著,滿是不高興的樣子。
代價是,我再沒走出那個倒扣的玻璃杯。
(13)
黃哥帶我從商場走回道館。
戴鴨舌帽的女人正翹著二郎腿,刷手機里的短視頻,見我回來,便露出會心的笑,“多大人了,上廁所還要教練跟著。”
她又是個挺簡單的人,也沒注意到我們是從商場回來的。
“林莉姐,加點水?”黃哥看她杯子空了。
我像在發呆,啥也沒說,看著黃哥盛了一杯水,又看著媽媽接過,她笑著道謝。我想說點啥,我曉得我得說的,可是……
胸口癢。
“你也口渴嗎?”黃哥意味深長地看我,揉了揉我腦袋,“表現好的話,就給你喝。”
我跟著黃哥去上課了。“耀耀,打起精神來!”媽媽在一旁握拳鼓勵,可能也看出我心不在焉。
課上到一半,熊教練走過來。
“誒誒,那長舌婦去廁所了。”他找到黃哥,不忘笑看我一眼,完全不顧及我的存在。
我聞聲看向場外,家長座上空空的。那個短發女人不在,可能真去解手了。 明明是上課途中,黃哥卻握著我的肩膀,叫我跟他走。“有水嗎?”我只曉得問這個。熊教練詫異地看我一眼,和黃哥對視,黃哥笑著揉了揉我的腰,說肯定有。
他把我帶到教練更衣間。四個男教練都聚在那里,見我也來了,都放聲笑話,“你們把小的搞定啦?”“靠,我要是她小的,天天抱著炮架子開操!”“吹啥吹,那麼騷的腿,你一摸到怕不是就繳械啦!”黃哥則揮手打發他們,“去去去,少欺負人。”
男人們都圍在一個顯示器邊上,畫面是廁所的隔間。我曉得那是道館里的女廁所。他們在衝水踏板的方向安了攝相頭。
我看著顯示器發呆。隔間里還沒有人,可門外的縫隙里能看見兩只纖細的腳踝。有人,那個人很快要開門。
我突然握緊了拳頭,剛想上前,黃哥手按在我肩上。他遞給我一杯水。 那水誘人,像有只透明的手,從水中伸出來,撓我的胸腔。我癢得發顫,捧起了那杯水,大口大口喝下。“慢點喝,”黃哥拍我的背,“喝完了還有。” 顯示屏上,門開了。
戴鴨舌帽的女人走進來,手里攥著紙巾。林莉上身毛杉,下身牛仔裙,從仰視視角去看,那雙玉腿長得嚇人。人字拖踩在鏡頭邊,赤足邊緣的皮膚痕跡清晰可見。
“騷貨來了。”不知誰罵了一句,更衣間一陣低笑。
我想罵回去,嘴張了,卻是去喝水。
“這麼大人還尿床呢,尿老多了!”那女人先前還笑話兒子,卻想不到自己拉尿,所有男人都在看她笑話。
林莉對自己的觀眾一無所知。她鎖上隔間的門,牛仔裙和紅內褲一起退到膝蓋,她雙腳內八字,同時蹲下來。
雪白的屁股,股間是兩片暗粉色的肉,這肉縫狹長,兩邊是零星的毛。大鼓的水從里頭噴涌而出。
整個更衣室都是嘩嘩嘩的水聲。
“這騷貨到底喝了多少水啊?跟水槍一樣!”
眾人轟然淫笑。“平時橫得二五八萬的,毛沒多少嘛!跟我想得不一樣!” “你曉得啥,這女的這麼能說,鐵玩得花的主兒,指不定剃過呢!”我的臉紅到了脖子根。那就是媽媽,那就是她的……“我靠,這長舌婦!騷逼也長這麼長!”
熊教練大聲嗤笑。
在家里,媽媽是個大女人,時而和爸爸斗嘴,有時做弄一下妹妹,可無論是爸爸還是妹妹還是媽媽自己,都不會想到她成了所有男人的樂子,肉穴在大屏幕上被人直播,供人淫辱。
“你不就是那長騷逼里拉出來的嘛,看沒看清楚?”他問我。我不出聲,心跳得跟打鼓一樣,越快越癢,越癢越要喝水。
熊教練狠狠拍我腦門,“你媽的騷逼,看沒看清楚?啊?她平時不是覺著自己很能嘛?不也長了塊挨操的肉?”
媽媽蹲在廁所里,內八字的雙腳之間,射出一道水柱。水花聲響徹,兒子捧著水杯,拼命地喝水。
水柱緩了下來,變成零星的水滴。林莉手里握著紙巾,抿著嘴,“嗯”了一聲。她差不多了。
那雪白的屁股上下晃動。結果,鴨舌帽掉到了地上。同時,那狹長的肉縫中,最後又射出一道水來。
水花濺到她的帽子上,“倒霉,”林莉嘟囔了一聲。殊不知,她的觀眾卻爆發出嘲笑聲。
“她別一會兒還把帽子帶回去了!”有人笑罵,“腦門上都是騷味兒!” 林莉低下頭,齊根的短發自己散開了。她單手捋了捋耳邊的頭發,耳垂的光點閃亮,另一只手拿著紙巾,扒開了肉穴。
穴里是粉嫩的紅色,有許多褶皺,被拍了個一清二楚。
這女人正向男人們表演,自己卻不曉得。她壓著耳邊的發梢,低下頭,疊著紙巾,前前後後擦自己的陰唇。
最後一道水柱,不僅射到了帽子,還射向了廁所外的我。
那一直倒扣的玻璃杯濕了。
我頭很暈,嘴里不停喝水,胸口癢,我也想尿,可又不覺著是尿。我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就覺著很……
過癮。
黃哥確保錄像保存了以後,就把我帶出去了。我站在道場上,臉面很白。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下課的點,黃哥告訴我,如果我表現像今天一樣好,就一直有水喝。
林莉從廁所走出來的時候,依然是她一貫的氣質。半老徐娘的俏臉上,眉毛揚起,意氣風發,牛仔裙下的玉腿蕩漾,走起路來虎虎生威。
嘩嘩嘩的水聲,卻在我這兒震耳欲聾,我還能看見那飛濺的水花,不少濺到了牛仔裙上。
幾個教練在奇怪地憋笑。林莉瞥了他們一眼,無所謂他們笑啥。她手提小皮包,人字拖啪啪地踩著,每一個行為都在詮釋著無所謂。
這女人就是這性子,周圍的人哪怕全在笑,也肯定不是在笑她。
妹妹以前害羞,總害怕周圍的人笑,她覺著是在笑自己。媽媽就在家里教育她,說你要有老娘的精神,你就算在家里出了丑,學校同學又沒看見,別人笑別人的,你就非覺著是在笑你?
媽媽沒扎頭發,可戴著帽子。鴨舌帽下,短發齊直地蓋住側臉。所有人都看得見帽檐上的水漬。
我不敢直視她了,一直低著頭,直到視线里出現那雙踩在人字拖里的腳。 “耀耀,課上完了?”媽媽的聲音,“咋垂頭喪氣的?”
可我滿腦子都是這雙腿蹲下後的蜷曲。內八字的人字拖里,腳跟墊起,腳趾泛白,緊緊扣著。
狹長的肉縫,凌亂的毛,女人的斥責,“跟尿尿一樣沒啥了不起!”可除了她以外,男人都覺著了不起,嘲諷她那白皙的翹臀,滋滋的水槍,“她是不是覺著自己很了不起啊?”
“姐,小耀的進階課,你考慮下唄?”熊教練招呼我們。
“我要報和你說。”林莉敷衍。
“上我的團課,還能和別的學生一塊兒……”
“行了行了,你都說過了。”
她的聲音透過不耐。熊教練也不在乎。他本意根本不是推銷。他剛和一伙人窺視了最淫私的地方,非要說上幾句,得意洋洋。
“教練,你不用再廢那麼多口舌。我們還沒打算……”林莉話沒說完,黃哥無聲地又遞來一杯水,打斷了她。她喜笑顏開,大方接過,“小黃,今天幸苦啦!”
“不幸苦,不幸苦,應該的。”
媽媽轉而看向我,“累壞了吧?老媽帶你吃冰淇淋去!”
鴨舌帽下,她眉宇飛揚,滿臉陽光。那眼里只有我,沒有周圍的人,沒有教練,好像更不會有肮髒的東西。
可玻璃杯倒了。
那個雪白的屁股,上下顛著,股間夾著兩片小肉,一團稀疏的毛。水槍滋完了,毛上還沾著,一滴,一滴,又一滴。
男人們哄堂大笑。
杯子濕淋淋的,都是水漬。女人能扣上,也能推倒,並沒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