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意識到公主殿下話里有暗語。“你已經認定了會發生意外。”她說。
“要不然你以為我在困惑什麼?”阿爾蒂尼雅說,然後扼要地陳述自己的推斷,“按照线人的匯報,從多米尼走私過去的物資源源不斷,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在任何公開場合發現它們。既然你在信里提到說,岡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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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的塞薩爾指揮官用的是從你名下易手的物資,那我想,走私過來的物資也沒有落到他手里。既然如此,實際去向就很有意思了。要麼就是提供給岡薩雷斯的叛亂軍,要麼,就是總督把它們扣在了手里。”
戴安娜斟酌了一下語氣,說:“就我所知,到現在為止,弗米爾還在找王國討要補給。不過,他也確實設立了多支快速反應部隊。”裙六999#4999三:六壹999
阿爾蒂尼雅笑了。“你還是這麼喜歡在揭曉關鍵信息之前反著說話做鋪墊,安妮,不過,有時候你會藏不住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
戴安娜表現的若無其事。“戲劇化的轉折會讓人印象更深刻。”
“有多戲劇?”
“叛軍確實擁有來歷不明的盔甲——抹去了一切可以辨識的紋章和徽記。這是塞薩爾指揮官剛到岡薩雷斯不久上報的信息。”
“聽起來就是他第一次伏擊叛亂者的時機。”阿爾蒂尼雅彎下腰,把食指抵在地圖的貨運小道上,“據傳言說,他抓住了十多名俘虜,還帶回了所有可以辨識的屍體。所以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說,——直到新上任的指揮官上報可疑信息之前,奧利丹對岡薩雷斯叛亂軍的情況都一無所知?”
“弗米爾從來沒有提供過任何具體情報。那個老白痴只會說盡他所能穩住事態,或者就是再三保證叛亂不會擴散到奧利丹其它地方。”戴安娜解釋道。
“你們岡薩雷斯的叛亂是怎麼揭開序幕的?”她問道,“現在奧利丹王國對此有一致看法嗎?”
“有,不過是弗米爾給的說法。”戴安娜端詳著她手頭的地圖,“總督聲稱他們一直以來太過低估岡薩雷斯居民的暴戾。這些人更擅長當山匪,而不是任勞任怨地佝僂著脊背下礦坑。直到運往王都的貨物出現大規模損失之前,他都沒發覺匪徒竟然已經結成了叛軍。”
“匪徒?真是個微妙的稱呼。”
“弗米爾一直都是這麼稱呼叛亂軍的。”
“你是說他從未徹查過、也從未匯報過叛亂者的來歷,但他還是要把它們定義成匪徒。”
“或者說......自稱從未徹查過。”戴安娜補充說。
這想法給她帶來了更進一步的猜測。盡管烏比諾懷疑岡薩雷斯叛亂的實情,認為他們比起匪徒更像是一支真正的軍隊,但和其他人一樣,他從未把叛亂和弗米爾進一步聯系起來。身為人們認定的腐敗無能的總督,鑽營和斂財很大程度上已經不再是譏諷,而是一張掩蓋罪行的羊皮了。
很大可能是。
“叛亂確實沒有往奧利丹其它區域擴散,”戴安娜沉思著說,“金屬礦物的運輸和開采雖然有損失,但也能穩定維持在接受范圍內。哪怕現在,奧利丹比起岡薩雷斯還是更重視其它區域。如今有了諾依恩,加上薩蘇萊人的通商協議,人們對岡薩雷斯的關注還會進一步降低。近期對岡薩雷斯減少物資輸送,只是因為國庫吃緊,但經濟狀況一旦好轉......”
“從奧利丹討要源源不斷的平叛物資,再從多尼米走私源源不斷的軍備器械,最大的疑點還集中在弗米爾身上。這麼一考慮,誰是最礙他們事的人已經很明確了。”阿爾蒂尼雅說。
她們當然知道現階段誰在平叛戰場上發揮得最好,誰就是最礙事的人。
“塞薩爾此人一直沒有遇害,也許是因為他後來都沒有親臨戰場,至於弗米爾的想法,我猜他只是不想在岡薩雷斯留下明顯的罪證。”戴安娜說。
“你看,現在除掉他的機會不就來了?”阿爾蒂尼雅笑道,“戰場是個瞬息萬變的場所,要是我們的推斷不假,很快就會有不幸的意外發生了。你不想看看嗎,安妮,學派特地召你去見的指揮官究竟有何能耐,又會如何應對此事?”
“我是有法子在不遠處觀察全局,但作壁上觀可稱不上光彩。”戴安娜稍稍抬高語調。
“要是你想檢驗他的資質,這就是最好的機會。畢竟,你也不能保證他屢次成功的伏擊戰不是弗米爾在刻意安排。這種一帆風順的勝利,若是兩次還好說,次數越多,情況就越不正常。人們一旦把自己和勝利劃上等號,性格就會變得傲慢,衝動也會加劇。一個年輕的指揮官本來就沒有上級約束,一旦被自己的驕傲灌醉,就很容易自取滅亡。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要不然,此人又怎麼會打破以往的謹慎親自抵達前线呢?”
“你說得好像我們已經年長了一樣,剛畢業的青年軍官小姐。”
“我只是做場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而已。”阿爾蒂尼雅有模有樣地擺出委屈的臉色,然後忍不住笑了,“那麼你考慮如何?”
戴安娜沒什麼意見。“還能有更合適的檢驗方式嗎?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他的軍隊戰敗潰逃,他本人也要身死當場而已。正好可以救他一命,打發他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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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去,還能當場抓住弗米爾為了害他做出的手腳。有你在多米尼這邊,無論怎樣,我們的好總督都不可能掀出多大浪花來。你要是能拿到這場功勞,將來我們在北方也能得到更多資源。”
她們倆沒說的是,倘若多米尼抓住了機會,岡薩雷斯的地區歸屬就會兩說了。然而就像諾依恩要塞一樣,邊境區域來回易主是自古有之的事情,本地農民從來不在乎究竟是給誰交稅,戴安娜也從來不把它們放在心上。
對她而言,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為北方所做的一切准備。
......
士兵們的叫喊聲驚醒了塞薩爾,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俯瞰了一陣山丘下的行軍行列,不由自主就想在附近尋找菲爾絲的身影。最近這段日子,他幾乎對她形成了精神依賴,眼看沒法找得到,他甚至想咬自己握拳的指關節。
他已經在後方待了這麼久,結果還是沒能避開必須由他坐鎮前线的局面。不過,這當真是必須的嗎?亦或只是他受了鼓動,覺得接下來這場仗非他不可?
雖然汗液不停沿著額頭往下滲,浸濕了頭發,一度流進眼睛,塞薩爾還是沒摘下頭盔,沒別的理由,只是他覺得自己得學會忍受重型盔甲的折磨而已。這鐵皮罐頭不僅能讓他少受很多傷,還能在戰況焦灼時遮掩他身體的異狀,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